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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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飞速地在广袤的大地上奔驰着，一排排的房屋、树木、山丘向身后闪去。

张丽坐在通往京城的列车上，思绪随着列车的奔跑信马由缰、感慨万千。

一年前，张丽因执行援藏任务离开了女儿朵朵，那时朵朵刚上小学一年级。

临行前的那天早上，张丽早早地起床为朵朵做了早餐，金黄色的面包配上两片火腿，一杯牛奶。还在朵朵的头上系上了一个粉色的蝴蝶结，去送朵朵上学。

路上张丽牵着朵朵的小手，朵朵蹦蹦跳跳高兴极了。头上的花蝴蝶也一上一下地随着朵朵的身体跳动，而此时的张丽心里却五味杂陈。来到学校门口，给了朵朵一个大大的拥抱，目送朵朵跨进了学校的大门。从那以后，朵朵只能在梦里与妈妈相见。

记得那天，当妈妈把自己要离开朵朵到西藏工作的事告诉朵朵时，朵朵像是个十万个为什么，向妈妈问了一堆的问题。

“妈妈不要我了吗？”

“怎么可能，朵朵是妈妈的小宝贝。”

“那为什么要离开我？”

“妈妈只是暂时的离开一段时间，到另一个地方去工作，那是个美丽的地方，叫西藏。”

“西藏很美吗？”

“西藏很美呀。西藏有世界最高的珠穆朗玛峰，有一个美丽的布达拉宫，还有特别漂亮的湖泊。等朵朵长大了，妈妈带你去好不好？”

“妈妈说话算话？拉钩，不许变！”

“不许变！”

朵朵在与妈妈的对话中慢慢地睡着了。

她梦见了自己和妈妈站在一个高高的山顶上，雪白的云朵在自己的头上飘来飘去。好想摘一朵天边的云彩送给爸爸，可是爸爸在哪儿呢？朵朵隐约记得妈妈说过，爸爸就是在西藏工作的，可是已经很久没回来了。朵朵问过妈妈，妈妈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又是等长大了。长大是什么样子？朵朵也不知道。

她盼着自己赶紧长大，长大后就能和妈妈一起去西藏，那样就可以见到爸爸了。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这一年来，朵朵跟着外公外婆一起生活。早上外公送朵朵上学，晚上再接朵朵回家。

路边的树绿了又黄了。一棵窜天杨挺拔地立在道路旁，朵朵每次路过那儿，都会被树干上那只眼睛深深地吸引，因为那支眼晴像极了记忆中爸爸的眼晴。爸爸抱着自己睡觉时，朵朵常常望着那双大大的眼晴慢慢地进入梦乡。

从此每次经过那里，朵朵都要缠着外公在那多停留一下，用手轻轻抚摸那棵树上的眼睛，心里念叨着：“爸爸你在哪里呢？你为什么不回家？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接我去找爸爸呢？”

见状，站在一旁的外公从不打扰她，看着朵朵那双企盼的眼神，一股忧伤不觉涌上心头，眼眶湿润，不敢再看朵朵。

而此时的妈妈正在藏区紧张地工作着。

张丽，一名医务工作者，毕业于京城某著名医学院，是一名优秀的妇产科医生。多年来经她的手降生的婴儿她自己也数不清了。每当她托起一个婴儿，听到他们的第一声啼哭时，仿佛听到了生命的呐喊，那是一种对世间的渴望。每每这时，那份自豪感油然而生，同时更加深了对自己职业的敬畏和责任，工作越发努力了。

这次援藏任务是她主动请缨的。按她目前的这种情况是可以不参加的，非但不参加而且还应是组织照顾的对象。

二年前朵朵的爸爸李健，同样也是一位优秀的医务工作者，一名外科医生，在援藏期间，因一次意外永远留在了那片神奇的土地上。

当噩耗传来时，张丽一下子就晕了过去。她不能想像前两天俩人还视频连线，教朵朵说扎西德勒，唱巴扎嘿，怎么一下子就阴阳两界，再也回不到从前。朵朵还那么小，再也见不到爸爸，年迈的双亲又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一想到这儿，张丽总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不争气的泪水止也止不住。

张丽和李健是同一所大学的同学，同属于临床医学专业的学生。只是所学重点不同。一个以妇产专业为主攻对象，一个是学的外科专业。他俩的相识还要感谢那次图书馆的邂逅。

那天晚饭后，张丽像往常一样去图书馆查阅资料，由于昨晚的一场小雪，让晚上的柏油路铺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层。张丽边走边想，课堂上老师讲的生命的意义与生命科学的理论，让张丽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她之所以选择妇产专业是因为张丽的小姨在生育第一个孩子时，由于难产，当时为了保住大人的性命，只好忍痛割爱，那个十月怀胎的小生命在还没来到人间就夭折了。为此，那个一直疼爱自己的小姨从此没了笑声。

从那时开始，张丽就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报考医学院，让那些为延续生命的女人，不再为孕育生命而承担风险。

想着想着一不小心，被眼前的一个斜坡滑倒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正当自己疼痛地站起时，一双有力的大手将自己扶了起来这人正是李健。

李健边扶张丽，边自我介绍地说：“我是咱们学校外科专业的李健。”张丽抬眼望去，确实感到有些面熟，那一定是上大课时遇见过。一股暖流涌入全身，双手搭住李健的肩膀艰难地站起来。李健搀扶着她慢慢地向校医务室走去。

从此他俩就熟络起来。图书馆常常出现他俩的身影，学校的林阴小路上也留下了他俩的足迹。

大学生活结束了，而大学生的恋爱好多是随着毕业就各奔东西，只是把那段感情当作了寂寞生活时的调味剂，“毕业季变成恋爱祭”，把感情画上了句号。

张丽和李健却不同，毕业后没多久就走向了婚姻的殿堂。随着朵朵的降临，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希望和快乐。

李健因为专业上的出类拔萃，几台大手术都获得了成功，被单位视为重点培养对象。他也不辜负单位的期望，热心为患者服务，那次援藏任务也是他主动申请的。

张丽的脑子像过电影一样，一幕幕场景浮现在眼前，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如今的事，张丽想都不敢想下去，后来才慢慢知道事情的原委。

西藏有个墨脱县，当时是全国唯一一个没有通公路的地方。县内大部分道路崎岖坎坷，山路两旁沟壑纵横，有些道路依山而建，说是建，实际上根本谈不上建，只是常年被人走出的小路而已。当人们行走在这样的山路上时，不由得心生恐惧，一旦遇到山体滑坡，导致藏胞摔伤是常有的事儿，有时也会危及到生命。为此，当地政府想尽办法，加大修路的投入力度，公路通车是早晚的事。

那是一个中午时分，李医生刚刚为一名藏胞包扎了因上山采药，腿被岩石划破的伤口。他仔细地清理了创面，上了消炎药，还打了一针破伤风针，正在准备吃饭，电话铃响了。

上级领导告急，默脱县20公里外的一个村子，一名藏胞不小心从山上摔下来，现不能动，有可能出现骨折，让他们赶紧过去抢救。

放下电话顾不上吃饭，李医生马上和助手小王一道前往事发地点。车子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着，紧赶慢赶，终于到达了事发地。

望着藏胞被疼痛扭曲的脸，他们马上进行了救治工作。经诊断发现伤者左腿踝骨部位发生骨折。于是李医生和助手兼司机小王二话没说，赶快行动起来。首先把折断的骨头复位接好，再用石膏将腿固定住，打了止疼针，吃了消炎药，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才将伤者处理好。

不料俩人在返回的途中，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当车行进在一个山路的拐角处时，由于路面松软，又经雨水浸泡，车子一打滑掉进了山下。

从一千多米的高处跌落，车毁人亡，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两个人，转瞬走向了人生的终点。

事发后，由于交通不便，人烟稀少，竟然无人知晓事故的发生。一天后由于援藏队发现李医生外出未归，手机又失联，经核实发现有可能遭受意外。于是人们沿着路线寻找发现了事故现场，只可惜已物是人非。

听到消息，朵朵的爷爷奶奶，遭受了沉痛的打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让他们的身体每况愈下。为缓解老人的情绪，减少两位老人的负担，原本与爷爷奶奶一起居住的朵朵，来到了外公外婆家，接送朵朵上下学的任务也由外公承担了。

如今，默脱县终于修建了对外通车的柏油路。人们驾车行驶在宽阔平整的柏油路上，往日那种恐慌感渐渐地消失了。

为了悼念爱人离世一年，张丽主动申请进藏，一来是为做好援藏工作，二来要把爱人的骨灰带回家，落叶归根。并要告诉朵朵，你有一位伟大的父亲，为了藏族兄弟姐妹们免遭疾病的困扰，把自己的生命留在了那里。

时间过得好快，转瞬张丽在藏工作也一年了。这一年她在为藏胞做一些医疗救助工作之余，寻找着李健生前工作的脚印，体验着他的世界，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在一起的从前。

马上又要过年了。记得去年春节，张丽带着朵朵在爷爷奶奶家。那年的春节，虽然外面礼花不断，鞭炮声此起彼伏，但张丽的心里是苦涩的。

日历又翻过了365天，日子还要过下去，只有接受这样的现实，把朵朵培养大，那才是他最大心愿吧。

想到这些，张丽恨不得一下子飞回家，她要和朵朵一起准备年货，鸡鸭鱼肉自不必说，新鲜的蔬菜水果也是不能少的，再把家里装饰起来，贴上红红的福字，门上贴上一对乖乖的兔宝宝，还要把爷爷奶奶接回家，迎接朵朵爸爸的归来，九泉之下的他也一定会欣慰的。

是的，我们回家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