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于每个人而言,生命有且仅有一次,死亡也有且仅有一次。
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生,却可以抉择自己的死。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方式。
死亡是一个巨大、悲伤而沉重的话题。
小的时候,幸福的时候,健康的时候,我们不会想到死亡,它自带晦气。它甚至像一株幽暗潮湿的植物,终日活在黑暗里。
周国平在《灵魂只能独行》里谈到“死亡不是一个思考的对象”。
在泰戈尔的作品中,有很多关于死亡的类比。
比如生命是一个蛋,我们暂时寄居的这个世界是蛋的外壳。
比如我们的生命如同束缚在果实里的种子,死亡则是种子突破果实的束缚而成长为一棵树。
从类比中,我们不难看出,死亡是一个未知数,我们不能根据自己已知的现世生命状态去衡量它。
但死亡不是一种虚无,它会随着生命的结束,而结束一切体验。
小时候,我从没想到过死亡,或者说在我的意识里根本不存在这个概念。
直到我在12岁前,亲自送走了两位至亲之人。
在我8岁的时候,我的奶奶在病中安详的走了。那个陪我睡觉,喂我吃饭,我陪她一起去姑妈家一玩就是几个月的白发老人 在病中永远的沉睡了过去 。
我不再能够看到她清晨起床缠着裹脚布,不再能够看到她背着背篓扯草砍柴的身影,不再能够吃到她用茶罐给我煮的米饭,也不再能够听到她的鼾声。
小时候,她的鼾声伴我入眠。
她呢,她听不到姑妈沉痛的哭声,看不到父亲红肿的双眼,也看不到我和堂哥、堂姐舍不得的眼泪。
死亡让她的一切体验都结束了。最残忍的是对亲情的体验,她再也不再拥有。
我们跪下来磕头,任凭眼泪刷刷地流,她什么也不能感受到。
由于当时年纪小,奶奶的离开并没有在我的心上留下多么深刻的疤痕,只是一直记得,并感念于她对我一切的无私的爱。
12岁的时候,母亲终于在与病魔的斗争中做出了“妥协”,死于了白血病。
这一次母亲的死亡,让我更加深刻的理解了死亡的性质。
它离我那样近,那样近,那样的近。
母亲苍白的脸,松弛的牙,一碰就掉的头发,枯瘦的身子,恍惚的神情,游离的目光,还有想要活下去的信念……
我都记得,会一直记得。而这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它烙印在我心上,一想起就会疼痛。
母亲在临死前一直想要见我最后一面,她一直望着门外面,一直在等,一直在等,但我始终没有赶到。
我的步伐太过于缓慢,哪怕我已满头大汗,但与母亲生命的长度相比,无异于蚂蚁慢爬。
母亲是一个对我要求特别高的人,她不允许我逃课,不允许我轻易请假,即使她已经病成了那样,在她生命的最后时间里,她也没有要求我留在她身边,守护着她,而是去学校。
为此我的心里一直留有遗憾,这也将成为我一辈子的遗憾。实际上,我也并没有因为多听几节课就改变了我什么。
周国平、安妮的书里都曾写过这样的话:一个人无论在多大年龄失去父母,他都会成为孤儿
他走入这个世界的门户,他走出这个世界的屏障,都随之塌陷。
父母在,他的来路是眉目清楚的,他的去路则被掩埋着。父母不在了,他的来路就变得模糊,他的去路反而敞开了。
父母健在的人,很少会去思考死亡的问题,至少在心理上会有一种离死亡尚远的感觉。
奶奶和母亲的离去,让12岁的我便有了对死亡的理解。
我知道,一个死了的人,就再也不会醒来,无论你多么想念她,无论你流多少眼泪,无论你变得多么优秀,她都不会再醒来,她会永远的沉睡,好像从来不曾来过这人世一样……
母亲走后,原本幸福的一家三口变成了我和父亲相依为命。
在90年代初,在农村,在大山里,独生女之家是少见的。而据说父母只养育我一个人的原因是贫穷,是贫穷到没有吃的。
大约10年前,“父爱如山”便出现在我的作文里,但我何曾真正理解这四个字的含义?
我的父亲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没有伟岸的身躯,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丰富的文化知识,一辈子不曾走出大山,他甚至连一个愿意负责的父亲都没有。
他只有一双勤劳的手和一颗要强的心。
也许正是这样,在他成为父亲后,他选择站出来,成为一个负责任有担当的好父亲。
从12岁以后,我的生活里不只有父亲,虽然他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和重量,但他的生活里便只有了我。
初中毕业后,我就不想读高中了,不是因为考不上,而是我不愿意看到父亲为了我的学费为难的样子。
但父亲坚持让我上高中考大学。他为我所做的一切,我用一辈子去感激他,都不够!
我也终于在带着他借来的钱顺利进入了大学。
我很怀念以前和父亲一起在地里劳作的各个瞬间,我们一起除草,一起施肥,一起摘果,一起有说有笑。
那个时候我从不害怕被晒黑,从没想过手会变糙。
而是父亲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父亲在哪里,安全感就在哪里。父亲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至今仍是这样,每次回家,只要父亲下地干活儿,我都会跟着去,这不仅是一种习惯,更是一种爱的表达。
父亲,你做任何事,我都想要陪着你。
我从来不曾和父亲一起穿过情侣装,我从没对父亲说过“我爱你”,甚至不曾一起拉过手。我喜欢这样的图片是因为看着温馨,更多的是羡慕。
我和父亲之间的感情,是一种无声的给予。
去年过年回家时,给父亲整理床铺,在他的枕头下发现了一瓶农药。
当时心头一颤,那种疼痛与无奈逼得眼泪夺眶而出。
在几天后我终于鼓起勇气问父亲,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什么也没有说,脸上是很平静的表情,我很生气。
随即把农药从枕头下拿走了。
我以为被我识破后,他不会再做这样的傻事。但在今年5月份回家时,再次在垫着的几床被子里找到了当时的那瓶农药。
我没有拿走农药,更没有生气地问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忽然明白这是他的一种选择,一种对死亡的选择。
他不止一次的对我说过,他不想成为我的负担,哪天病得卧床不起了,他就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我也不止一次的对他说过,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绝对有他一口吃的。
我的心是很痛很痛的,我有想过,如果有一天父亲离开我,我要怎样调整好自己继续活下去,他为了我牺牲了自己的一生,从36岁到50岁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我甚至不曾好好报答过他,假如有一天他选择了这样极端的方式,我要怎样说服自己并原谅自己继续活下去?
可是我不能每时每刻都陪在他身边,家乡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却不是我可以生活的地方。
因为父亲,我常常思考死亡这件事情,在夜深人静里,彻夜难眠。
我害怕死亡,我讨厌死亡,我甚至憎恨死亡。
但我也知道,死亡是一个客观规律,每个人来到这世界上都要经历一次,或早或晚。
我想要父亲永远陪在我身边,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但美好的事物终会消亡。
有一天父亲或许会以他的方式离开我,或许也不会以他的方式,而是像奶奶一样安详地离开。
死亡是一个客观规律,我们也都可以选择死亡的方式,那不如放下惶恐与不安,坦然接受它吧。
我是周小北baby,一个害怕死亡,憎恨死亡,却也想坦然接受死亡的姑娘。
网友评论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
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很多句:父母的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这是父母最后爱我们的一种极端的方式。其实我们是憎恨的
其实他们没有想过,如果他们去,我们就是没有寄托的孤儿。
我们爱我们的父母,愿生生好好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