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馨主题】第九期【温暖】主题

“雪，为什么是白色的呢？”， 心蕊扬起红扑扑的小脸儿，转头笑盈盈地问道。因为发着烧，她的两颊有些绯红，在苍白脸庞底色映照下显得触目惊心，却也不失娇艳。小孩子就是这样，虽然病着，但只要有一点儿精气神儿在，总是“闲不住”的。

晓燕坐在床边，静静望着自己的女儿。窗外北风呼啸，冬雪扬撒，弥漫天地。已经是十二月了，虽然是白天，但阴沉沉地不见阳光的一丝踪影。病房中很安静，旁边病床的小雅应该是睡了，不然必定会加入心蕊一起讨论这个话题。四白落地的病房里，能听到仪器规律性的滴滴声，和吸氧瓶中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水烧开了在冒泡，虽然听着有些心烦，但晓燕早已经习惯了。

心蕊在病房住了有一个多月，病情时好时坏，并无明显好转。晓燕已然是欲哭无泪，百炼成钢。几次病危通知下来，心蕊又在医生们“全力挽留”和自己“不懈努力”下安然闯过。主管医生曾和晓燕摊牌，目前只能是“尽人事，待天命”，希望她能做好心理准备。“做好准备？! 需要做什么准备呢？又怎么能准备好呢？！”， 晓燕心中泛起一阵阵酸楚。

“妈妈，我问你话呢，你发什么呆。雪，为什么是白色的呢？” 心蕊急切地问道，“  它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应该是蓝色的，不是吗？ ”，她望着妈妈，似乎想得到晓燕的确认和肯定。

“是啊，雪为什么是白色的呢？” 一片雪花其实就是一个透明的冰晶，当光照射它时，会发生多次的折射和反射。一片片雪花在一起，光就会不停的在雪花之间折射反射。而白色是全部可见光均匀混合而成，是彩虹七色光均匀反射而形成。“可是这些，又怎会是一个五岁孩子可以理解的呢！” 

心蕊望着沉思不语的妈妈，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自言自语喃喃道：“ 雪，应该可以是蓝色的。我好想活着见到蓝色的雪花呀！”

晓燕心中一动，“蓝色的雪花， 这是心蕊的愿望呀！希望它能像‘最后的一片叶子’ 一样继续点燃她生的欲望和能量”。 晓燕温柔地将目光投向心蕊，对上了她那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轻声说：“有的，应该是有蓝色雪花的。你要听医生的话，好好打针吃药，一定会见到蓝色雪花的。”  “真的吗， 你别骗我哦。”  “真的，不骗你” ，晓燕迎上心蕊半信半疑的目光。

自此晓燕觉得有事情可做了，她不再萎靡不振而是充满了动力。她想到了拍电影下雪，只要加上点儿蓝色颜料，应该可以做到，但转念又想隔着屏幕都觉得假，更不用说亲眼所见。她打电话去气象台想要咨询，但没有机会找到具体的人询问。她又去查资料发现在俄罗斯真的下过蓝色的雪，据说是化学污染造成的......

她恨自己不是学化学的，不是学大气物理的，不然可能会更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她希望自己是魔术师、是魔法师......  她处在一种亢奋的状态中，她要为女儿实现这一愿望。她要为女儿带来一场真正的蓝色的雪。说不定女儿愿望成真，她自己的愿望就能成真呢！哪怕只有百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去试一试。

晓燕非常沮丧。她发动了身边可能的一切关系，查专家，打电话，人托人，然而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徒劳无功，没有人能帮助她，告诉她如何下一场蓝色的雪！ 有人为她和心蕊感到惋惜，满眼都是同情，有人觉得她痛苦压抑，已经临近疯狂边缘......

晓燕不甘心，她怎么能甘心看着自己的女儿带着未完成的心愿......，她不敢想，也愿再想下去。突然手机震动声传来（为避免吵到心蕊，平时手机都调到了震动挡），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晓燕轻手轻脚走出病房来到走廊，接起了电话。

耳边响起一个温暖男声：“您好，请问是心蕊妈妈吗？”  ”我是，您是哪位？”  “心蕊妈妈您好，我是圣诞特使，您的心愿我们已经获悉，我们已决定帮助您和心蕊达成愿望。请保持电话24小时畅通，后续我们会和您联系相关事宜。”  吧嗒一声，电话挂断了。

晓燕完全惊呆了，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语，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这是搞怪电话吗？还是真有其事？ 她和心蕊的愿望真的能够实现吗？这可能吗？ 晓燕回拨过去，话筒中传来冰冷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晓燕半信半疑，但心底里毕竟一番波动，心跳得比平日里快了许多。

回到病房，心蕊已经醒了，安静地望向窗外。还有三天就要到圣诞节了，晓燕网购了一棵小小的圣诞树放在病房（经过医生允许），一边布置一边问心蕊想要什么圣诞礼物，心蕊笑了笑没有搭话，等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妈妈，圣诞节会下雪吗？” 

晓燕愣了一下，努力让自己显得有信心地说：“天气预报说可能会有中雪的。”  听了这话，心蕊的小脸儿上露出了欢欣的笑容，“妈妈，我查了资料，知道雪为什么是白色的了，是因为光的折射和反射， 对吧。不过我还是觉得蓝色的雪花更漂亮......”

晓燕心里一直想着那通电话，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不安，一会儿觉得这可能就是个恶作剧，无稽之谈； 一会儿又如死灰复燃般心生希望，觉得万一有可能的呢......

圣诞前日，冬雪终于如约而至，从早上起就开始洋洋洒洒，漂亮的雪花纷至沓来，挨近病房的窗户，仿佛想进来参观，又仿佛想窥探房间里的人在做着什么。心蕊和小雅都很兴奋，闹着想要出去打雪仗、堆雪人，当然只是想想，她们知道自己是不能出去的。

下午的时候，晓燕趁她们午睡出去在院子里堆了个小雪人，这样她们从窗口（二层）望出去就可以见到：找护士要了个花帽子扣在雪人头上，两个药瓶盖子作眼睛，不知从那里寻来的一个红色小瓶当了嘴巴，晓燕自己的一条红色围巾当了雪人的围脖儿，看上去还颇为有模有样。

刚刚忙活完进到一层大厅，晓燕的手机响了。不经意掏出来一看，她的心扑腾扑腾乱跳，是“那个号码”，那个晓燕不会记错的号码。 手指有些微微抖动地接起电话，晓燕的声音颤抖，努力克制着自己：“喂，您好。”  还是那个温暖的声音，熟悉的语调，“心蕊妈妈您好，我是圣诞特使。今晚十一点钟请关注您的窗外，到时会有蓝色雪花飘落。很抱歉我们只有在晚上这一时段实现孩子的愿望。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持续时间控制在半小时之内，之后一切会恢复正常。另外，请勿告知他人，希望您能够理解。”  “ 等等，这是真的吗？您没在骗我吧？我是在做梦吗？ 我没有听错吧？！”  “您没有听错，带着孩子好好享受。祝您和孩子圣诞快乐！” 温暖的声音说完，电话再次挂断。

整个下午和晚上，晓燕一直心乱如麻，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说，该不该说，万一...... 她决定慎重起见还是再等等看，毕竟她不想让孩子空欢喜一场，再之后大失所望。 雪一直在下，没有要停的意思，仿佛将积攒了多日的鹅毛尽情挥霍毫不吝啬。晚上九点半，心蕊有些困意，加上药物的作用，眼皮打架渐渐睡去，睡之前还反复叮嘱晓燕“圣诞老爷爷的礼物一定要收好”。 晓燕轻手轻脚地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放在圣诞树脚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晓燕的神经紧绷，坐如针毡，心里七上八下。

好不容易熬到了十一点钟，晓燕冲到窗前紧张地望向窗外。路灯的灯光有些昏暗，看不真切，但定睛细看，楼下的小雪人，仿佛披上了一层薄纱，泛着莹莹的蓝光。蓝色的雪，真的是淡蓝色的雪。

晓燕抑制着激动和狂乱的心跳，轻轻唤醒心蕊 ：“ 心蕊，快看，蓝色的雪，淡蓝色的雪花！”  迷迷糊糊的心蕊起身披好衣服来到窗前，借着晓燕手机手电筒的光亮，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晶莹剔透，泛着淡淡的蓝色，冰冰凉凉。她顿时清醒，不禁叫了起来“ 蓝色的雪花，妈妈，真的是蓝色的雪花！太美了！” 她双手挥舞着去接住雪花，仰面望着漫天大雪，开心地笑了。 站在她身旁的晓燕眼角湿润，久违的两行泪水缓缓流淌了下来。

回到床边，心蕊心满意足地睡去了。晓燕的心久久难以平静。上天眷顾，心蕊的愿望得以实现，然而疑团仍旧萦绕心间。这神秘的电话，和这神奇的“圣诞特使”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能够拥有如此惊人的能力，左右自然现象......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窗上，久违的太阳终于出来了。病床上心蕊静静地躺着，晓燕趴在床边昏昏然睡着。

出于不知名的原因，心蕊的身体竟奇迹般地一天天康复起来，她的主管医生惊讶不已，连连说：“这实在罕见，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是啊！生命本就是无比神奇的，晓燕为心蕊，也为自己的坚持感到自豪。母女俩心照不宣、小心翼翼地守护着那天深夜的奇遇，那个美妙非凡的时刻。

晓燕再没有接到过那个神秘号码的来电。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有时候晓燕想这到底是她的幻想还是真实发生的？之后她和心蕊也曾私下单独讨论过，圣诞老爷爷是否真的存在呢？！ 当然也不一定就是老爷爷，也可以是叔叔，或阿姨。不管怎样，她满心欢喜和感恩，老天让她的女儿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和健康，不管让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值得。

二十年后的一天，天蓝云白、太阳将温暖毫无保留地洒向大地，一位个子高挑、身材匀称的年轻女孩，身穿淡蓝色外衣，脚步轻盈地走入了一座现代感十足的灰色建筑。已经长大的心蕊，如今研究生毕业在一家国内顶级的科研机构任职，她的专业和研究方向是化学和大气物理。这个领域一直是男人施展的天地。女生很少见，她绝对是此间翘楚。这是家非常神秘的研究机构，低调但实力雄厚，成果突出显著又力求不引人注目。背后的投资方纷繁复杂。主力投资方神龙见首不见尾，传闻中好像说有什么大背景。

又到年底圣诞季，心蕊喜欢冬天，喜欢冬天的雪。在她心底深处仍记得儿时的那场特别的雪，漫天飞舞的蓝色雪花，那是她和妈妈共有的记忆和秘密，怎么可能忘呢！

“雪，为什么一定是白色的呢？！”，儿时的奇思妙想，奇妙体验让她心生夙愿，一路探索求学，走来虽艰辛但她甘之如饴。人是要有信念，敢于梦想的，它会指引你越过艰难险阻，为了那个独有的目标而奋斗，燃烧。她一直在路上，努力着。 突然身边电话铃响，打断了她的思绪，心蕊接起电话，只听得一个温暖的男声传来：“请问是聂心蕊吗？” “我是聂心蕊，请问您哪位？”  心蕊有些心不在焉地答到。

“你好，心蕊，我是圣诞特使。恭喜你近期取得的一系列研究成果，我希望能和你见一面，关于那场蓝色的雪.....”

心蕊的心猛地咚的一震，然后是一阵狂跳，她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频频点头嗯道：“好的，什么时候？哪里见面？” 电话挂断了，心蕊的手还紧紧握着手机，手指用力得有些泛白。

二十年前，妈妈接到的那一个电话，给了她绝境中梦想成真的奇遇，改变了她们两人的命运。时隔二十年，她又再次接到了这个电话，怎能让她不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复，真想立刻和妈妈分享这个喜讯。

这些年来心蕊一直努力学习想要解开那神秘之夜蓝色雪花的秘密。她执着地选择化学和大气物理这两个冷门作为专业和研究方向，孜孜不倦钻研，就是想要弄清楚倒底是怎么回事，想要解开这“奇迹”背后的秘密。

理论上可行，实验室中她也已经成功模拟出蓝色雪花。然而现实生活中不可控因素太多太复杂，终难以人力实现。在大自然面前，人类仍是懵懂无知的小孩子，有太多未知和奥秘。当然她的全部精力不仅仅局限于此，在研究过程中她有了意想不到的发现，对治理大气环境污染取得了可喜进展。

心蕊对即将到来的会面既期待又忐忑不安，但她相信这是她找到答案的关键。

依照预约的时间，心蕊来到了一座藏于闹市中的三层灰砖小楼。门口的接待人员和蔼可亲，准确说出了心蕊的名字后，领着她来到了一间会客室。在那里，她见到了一个人，给她打电话的那个男人。她不确定这和给妈妈打电话的是不是同一个人？看起来应该不大像，太年轻了！

年轻人的声音一如电话中的温暖怡人，他笑着说：“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疑问和问题，别着急，我们坐下来慢慢慢谈……”

“……人类终无法左右大自然，当年我们无法让老天降下蓝色的雪（现在也没能做到，也许将来可以。），但是我们可以改变你所“看见”的雪。我们人类的眼晴是架精密的光学仪器，将大自然的各色光收集，在视网膜映射成像，并给他们标上'标签'，这是'白色'，这是'蓝色'等等不一而足。简单来说，通过改变视网膜，我们可以改变你所看见的物体的颜色，就像是带了一幅有色眼镜。”

“我们的一位科研人员偶然辗转获知了你妈妈的求助信息，决定帮你们实现愿望。我们为你和你的妈妈精心配制了'专门的眼镜'（通过某种特殊药物作用，当然是安全的。），让你们得以'看见'蓝色的雪花。当然这样的效果是短暂的，一切都经过精密计算，安排在晚上也是为了尽量不串帮。”

多年的迷团终于得解，心蕊有些欣喜，又有些怅然若失。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是何其渺小。我们的科技让我们对人类自身和大自然越了解，越会产生敬畏心，而不是自以为是地认为“人定胜天”。

心蕊和丁力（年轻人的名字）的谈话继续着，由那场雪展开，他们热烈讨论着……

自那次会面后，心蕊拥有了一个隐秘的新身份——“圣诞特使”，这是一个神秘的组织，成员属于精挑细选的高、精、尖（高尚情操，具有奉献精神，尖端科技人才），他们肩负着特殊使命，为揭开人类自身与大自然的奥秘而不懈努力着，一代又一代。

在心蕊的生命里，冬雪有着特殊的意义，不仅不觉得寒冷，反而带着暖意，如今她会将这温暖继续传递下去。

——完——

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