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麻妹,今天又出来晒太阳啊。” 花婶急急踩着单车就过去了,我刚想给她回话,见着的便是她后脑勺了。算了。不过整个村子里我最佩服花婶了,都七十多的人了,竟然还给她学会了踩单车。她儿子前阵子给她购了部电动单车,用起来省力,她也咋咋呼呼学会了。村里的人都夸她,花婶这比年轻人强哩。
这年轻人,自然是包括我啊。
他们不待见我,说我是瓜蛋。瓜蛋又咋了,瓜蛋至少还是个蛋,吃进去的米饭长成了肉团。瞧他们养的儿,一个个净瘦成什么样了。
前阵子外村一个翘着屁股,乳房在花裙子里晃荡,脸上的粉抹得比墙还厚实的女人来市场卖减肥沐浴露。我一听就是骗人哩,洗个澡还能减肥不成?结果不到下午她带来的货全卖完了,坐在那翘着二郎腿蘸着唾沫液数钱。风一吹撩起了裙子,红色底裤就显出来了。小孩子趴在地上盯着她的大象腿看,腿毛密密麻麻的,大冷的天大腿上全泛着白花花的屑,一蹭天上就下雪了。不过这全是我编的,这里从来没下过雪,没人见着雪是什么模样。估计过几年,连冬天是什么都不晓得了。
南方的一年四季在日历上摆着,我家也有一本日历,上面还搁着今日宜忌之事,过一天便扯下一张,过一年便换过另一本。日子就这样过去。
说实话,我不知道怎么成的瓜蛋。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心里明白得很,但他们说瓜蛋就是什么都不懂,手机淘宝学不会,坐着愣愣得发呆,嘴里还吐着听不懂的话。所以我就成瓜蛋了。
但每次别人叫我“瓜蛋瓜蛋”,那些小孩子不知道是谁生的,用石子扔我,我就会恨恨地盯着他们还会大喊,他们像吓着的棉花糖一缩就弹走了。我觉得好笑就哧哧地笑起来。我爱吃棉花糖,粉粉的白白的交叉在一块,二姐回家会给我带。
我二姐待我最好,在我还不是很瓜蛋的时候。每天用单车载我去每个地方转,我分开腿坐在后座上,那些读五六年级的女孩子笑我,她们都是淑女地坐在后座上,从来不分开腿。我心里瞧不起她们,我想怎么坐就怎么坐,分开腿跟不分开腿不都是坐着嘛?
但人们就是喜欢用各种各样的事情来嘲笑对方,看到别人穿得花枝招展就说跟个狐狸精一样,看到别人穿得简单一点就说跟个要饭的差不多。我顶讨厌他们嚼口舌,不过有时候当笑话听又觉得有趣。
还是要介绍我二姐勒。她载我路过田地的时候就说这是玉米啊这是茄子啊教我认,载我过小卖部的时候又问我要不要吃什么零嘴。我总听成她问我想不想坐那摇摇车。摇摇车你知道是什么东西不?就是那种扔一个币进去就会摇起来的,三四岁的小孩子最爱玩这些。我想跟她说:算了,我哪也不想去,只想把自己搁地上坐着,等个日落也好。但我不愿伤她的心,她总是觉得只要坚持我就不会变成瓜蛋。我倒觉得瓜蛋也没什么,瓜蛋和不瓜蛋就是自己的选择。后来她也就放弃了。
那天我嫂子来了。我妈当年生了一个女孩,紧接着生了一个男孩,想着要不再生个儿子,我们这里兴生儿子,生得出儿子也是个本事。结果一骨碌又生了四个女孩,吓得不敢再往下生了。我就是最小的一个。
我嫂子来的那天热着,阴历八月十五的日子顶好,也省了钱去找神婆看良辰吉日。那天凌晨我起来尿,看到我哥房里的台灯忽闪忽闪的,我嫌浪费电想去关了。我哥总嫌我,但我妈说不能嫌不能撵,往后我死了麻妹还得你帮忙拉扯的,他嘴上应着但我知道他心里不肯的。不过我还是爱黏着他,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我总抢过来给他留着,二姐给我买啥零嘴我也省下来不吃,偷偷搁他房里。我爱他哩,就跟我二姐爱我一样,跟我妈爱我们一样。
我轻手轻脚走进去。床上两个人就好像白色的棉花糖交叉在一起,我认了好久才看清我哥的脸在下边搁着,有个人在上面死死地箍住他。我一心急跑过去扯她的手臂,黑里他们没有穿衣服呢。我记得我哥扇了我一巴掌,嘴里咒骂着把我哄出房间。我怕那人再箍我哥,用手掌使劲砸房间的门,他给上锁了。这一砸倒好,家里的狗都起来了,汪汪地冲着街上吼。我妈抄起扫把就抽我,我闪不过来,硬邦邦的扫把落在肉团上,身体火辣辣地疼起来。二姐跑过来护我,其他人倒抱着胳膊在房门看着。最后没法子了,我妈让我爸扯了一条栓我家大狗的绳子把我手给栓了,绑在一楼的小房间里。那房间是用来放柴火跟单车的,二姐给我抱了张被子过来。我眼巴巴唤她“二姐,二姐”,她一句话也没说,搁下被子就回房了。
后来月沉了,我隐约听到二楼起了争吵声,又起抽泣声。我没睡着,大狗跑来枕在我脚下。月落日升,清晨的阳光把天空中的棉花糖照耀得格外诱人,巷子里那些那些婶子扯着嗓子说话,再仔细一听,还有我妈的声音。再定睛听下来,才知道今天是我哥大婚的日子,天一黑他就去女方家接我嫂子过来。我刚想起来到外边去,才发现自己手被栓得紧紧的。一烦就大喊起来,我想喊我妈的,结果出来的声音总是不尽如意。这让我越害怕,便越大声喊起来。我知道外面那些好事的婶子说:“麻妹不行啦?”我妈估计嘘了一声就冲进小房间里,抽起门边的木板就往我身上落。我爸说算了,她才消了气,给我解开了绳子。
我呆坐在院子里,二姐带着其他的姐姐在折“金丝”,我们管那东西叫“金丝”。每个地方的“金丝”也长得不一样。我们村里的就是一张纸,中间印着金花,两边对折,金花一面显出来,再把纸折成梯形状的东西。折“金丝”是因为今晚要拜月娘哩,听他们说还要拜祖宗,要跟祖宗说大儿子娶媳妇了,好事着勒。所有人都笑着,就我脸上没笑纹。
话说回来,我倒也觉得挺对不起我嫂子的。二姐今早起来,叹着气和我说:“我知道你黏阿哥哩,但现在嫂子来了,你要听话点。”“二姐二姐,昨晚嫂子是不是打他?”“没有,他们干那事来着。”“那事是哪事?”我二姐倒不言语了,脸还刷下红了。
不过她今日高兴。你别问我咋知道我二姐高兴,我老实跟你说,高兴不高兴可都是看得出来的。最好的方法就是你瞧她眼里有没有光,有光了便是高兴勒,没光那就不行了,眼里要没光,估计人也快不行了。
我二姐眼里的光焰蹭蹭往上串呢,我倒怕它烧着了她眉毛。那天我家里人眼里的光焰都燃烧着,只有他们见到我的时候就暗了下去。我蹲在大狗旁边不说话,我哥也不睬我,新来的嫂子更不愿拿眼望我。我当时就想着,算了,我还有大狗呢。可我家大狗似乎也不愿和我待了,在厨房里跟在他们脚下转悠着。嫂子把一盆骨头剩饭端出来,我哥让她往盆里唾唾液,她真唾了再端给大狗吃。大狗扑哧扑哧吃完了,冲着他俩摇尾巴。我心里看着难受,大狗认得她的味了,以后也会缠着她了。我犯了错,没人敢睬我,算是没用了。
我心里这样想着,花婶就来了。她手里提着红袋子,我猜红袋子里尽是大柑橘,还得是四颗。结果证明我还是猜中了。一遇到好事他们就爱用红袋子装着四个大柑橘来送,这叫“大吉”。
我愿意花婶来我家,因为她不嫌我。果然我爸招呼她进来,她就进来瞅我嫂子。嫂子笑嘻嘻地喊她“婶”,那声音甜得酥得就像小时候走街串巷换的麦芽糖。花婶拉着她上下打量着,对着我妈说,“你儿也不俊,娶个媳妇倒好看。”又回过来和满脸都是笑容的嫂子笑,“你这么小,以后要吃多几碗,给吃大起来。”姐姐们在房里听着笑起来,我心里生她的气,连花婶也不待见我了吗?不过又觉得好笑,所以挤了一堆苦笑在脸上。
“麻妹你坐这干嘛?”花婶终于瞅见我了,便起身走到我面前,把我拉起来。我愿意给花婶拉,不愿意别人碰我,我给花婶笑着。她倒用手打在我头上,叫我正经地笑,不要露那么多牙齿。
“我正经笑着呢花婶,别人我不愿笑给她看的。”我觉得受了委屈,撇着嘴狡辩着。“婶子你常来,你来我小妹话还蛮正。”我二姐说。我随花婶在椅子上坐下来,看她们忙着折“金丝”,嫂子也随着我妈在贴水果塔。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反正一到中秋,家家户户都兴贴水果塔。家里有小朋友的会依着小孩子的喜好贴糖果,贴果冻,家里小孩都长大了的会把一包包茶叶往上贴,其实无非就是贴成一个锥形。我记得小时候还见过有些人虔诚一点,折了很多“金丝”搭起来,搭成一个很高很大的锥形,拜完月娘就给月娘烧去。
花婶管我二姐要了些还没折的“金丝”过来,让我帮着折,不过我手笨学不会,就坐在那里生闷气。
我爸和我哥从门外迎着一个腆着大肚子的男人和一个有点驼着背的女人走进来,门口停着三轮车上面装着一些碗筷盘碟。他们在客厅里泡茶喝。那个驼背的女人手脚麻利地从车上把猪肚猪肉春菜鱼虾蟹都撤下来,男的就搬进屋子里在院子里开始洗食材。
我妈让花婶出来客厅里坐着喝茶,“中午就别回去了,待会就在这里吃,待会其他人才过来。”我爸给花婶端了茶,浓郁的单丛泛着棕褐色的光泽在透明的玻璃杯里荡漾。我爸不爱讲话,有时候我以为他是哑巴的,不过有时候他酒下得多了,爱讲些以前的事情,讲在珠海打工的事情。生我的时候他从栅栏上摔下来把尾椎骨摔坏了,医了很久,后来就没有再出去过了。我大伯说可能要坏了,估计是不好的兆头。
“当时我大哥说事情要坏,我还不信呢。”我爸点着烟,烟雾吐出来罩着他的脸。他们都沉默着,我知道他是说我呢,我可怜我爸,所以我不怪他。
“麻妹坏了吗?”花婶吃着茶水轻声问着。“坏了。有时候说话又还好。”我妈凑近花婶的耳朵悉悉索索,像两只小老鼠在说悄悄话。兴许就是说我看到他们干那事的事情,但我不说出来。我心里难受,坐在房间里,看着其他人折“金丝”,又觉得好像是在我面前对着我指手划脚,我很想把桌子掀翻,可惜力气不够,又想着把“金丝”全扔在地上。但听说是对神明不敬,神明是会报复家里人的。我不想和别人结仇,就自己受到这番难受。
“啊这样啊”。花婶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受惊的猫咪。“那也没办法,还是要养大呀,麻妹也乖,就是这往后得辛苦她哥嫂了。哎,你说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瓜蛋了?”
我一听到花婶也说我瓜蛋,心里好像窜起了一团火,烧得浑身热辣辣的,于是我用我的脚不停地踹着墙壁,可是它却纹丝不动。我心里又好像落日一样,慢慢地熄火,慢慢地蔫巴下去。我把头塞进二姐给我拿来的棉被里,里边是黑乎乎的一片,似乎那才是我的世界。
(二)
二姐上高三了,听他们说这是最关键的时候,当初哥哥娶嫂子,他们也说“关键时刻”,不知道我的“关键时刻”啥时候来呢。
我挺不喜欢二姐的“关键时刻”,因为没人愿意和我待一块,没人愿意骑自行车带我出门遛弯。我一天到晚都见不着她,听我爸说是在学校住下了。我心想学校哪还能住人,莫不是跟小时候一样在大街上搜罗几张报纸,铺在教室的水泥地板上躺着睡?那得多冷呀!不过应该比我要快活多了。
没人愿意理睬我了,他们把我当成我家大狗了。
嫂子早早起来煮粥,给全家人都盛了一大碗,给我哥的碗里卧了两个香喷喷的、煎得有点焦了的荷包蛋,再往每个人碗里撒了一层厚厚的软软的肉松。每天早晨,她身上浓厚的香味跟荷包蛋的味道混夹着钻进我的鼻子,指使我的肚子敲起鼓来。我也满心期待我的早餐。
嫂子也给我盛了一大碗,可明明白白的粥米变得黑乎乎,扑鼻而来的是咸咸的酱油味。我拿勺子再碗里扒拉,没有一丝鸡蛋的痕迹,黑粥上点缀着零零星星的肉松,像隔壁屋里老人头上稀疏得吓人的头发。我把黑粥放进嘴巴里,实在是太咸了,肚子好像也没那么饿了。我把它放得远远的,大狗过来舔了舔,就走开了。
嫂子的味道靠近我的时候,脑袋便自觉地钻进了棉被里。
“妈,小妹食量小了哦。”
“哦,小了好。”
我妈淡淡地回应着她。我的脑袋在被窝里又昏昏沉沉起来,眼皮重重地粘在一起。在我半睡半醒中,好像有人往棉被里塞了一个大袋子。我醒来之后打开一开,是我最爱的肉松饼和芒果果冻。那是我一生中最为开心的时刻。
虽然没有美味的食物,没有人陪伴,但日子一天一天终究还是过去了。
有一天,二姐突然下午就回家了,太阳还没有落山,学校应该还没放学才对。我听他们在二楼说话,像是很重要的事情。
“二姐,怎么了?”
等她下来的时候我喊她。她坐过来我身边,不再像以前一样用手抚摸我的头发,抚摸我的脸或是牵一牵我的手。她抱着膝盖,眼神落寞地说,“花婶她老了。”
我明白“老了”的意思,就是死了。
“那她不会再来了是吗?”
“嗯。”
我的心好像被掏空了,空空茫茫的抓不住东西,眼泪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把脸都弄湿了。我用脏兮兮的棉被去抹眼泪,去擦鼻涕。二姐走开了,大家从二楼下来了,他们也不说话了。
花婶的祭祀第二天就开始了。村里的人尊敬她,几乎全村的人都过去她的家里,给她上香。她的儿子和女儿在一旁维持秩序,大家互相说些宽慰的话,还没有到哭的环节,大人们简单寒暄之后,就到屋子外面去站着,抽烟或者喝茶。
有些没出息的女人一说起花婶平时的事情就开始抹眼泪,惹得在场的女人都开始抽泣,我拽着二姐的衣服跟着流泪,不敢说话,企图表现得和正常人一样。这是爸妈带我来参加花婶祭祀的约定。
大人都很难过,没有人再笑话我,再关注我,只有小朋友最开心,像一只只跳蚤似的从第一张桌子跳到最后一张桌子。白事和喜事一样,都要请人来做菜,摆桌请村里大大小小的人,吃一口平安,吃一口顺心。于是我又看到了曾经出现在我哥婚礼上那个腆着大肚子的男人和那个有点驼着背的女人,他们在花婶的院子里忙碌着,张罗着和上次完全不同的菜式。
具体是什么菜我全都忘了,只知道阿妈让我吃,我就张嘴吃;让我喝,我就张嘴喝。食物在口腔里被咀嚼,滚动,就像泥沙在搅拌机里来回翻滚,一咽下去,什么味道都没有留下。
到了深夜,女人都要在外面坐着,男人都待在里面。
“花婶真的是苦命。”
“是啊,苦命。”
在场的女人边叹息边往嘴巴塞进宴席上剩下来的花生果仁,我为花婶感到难过。
我害怕和很多人在一起,但是我同意他们说的“花婶的一生是苦的”。尽管她的能干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她对人也很善良,从来不欺负人,不嘲笑别人,可是她的一生真的好苦。
她还年轻的时候,她的三儿子出事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到后面,她的小儿子也出事,落下了病根,跟个十岁的小孩一样。
等她老了一点,她的二儿子酗酒,跟媳妇离婚了。
等她再老一点,她的女婿对她女儿不好,他们也离婚了。
等她又老一点,她的大媳妇生病,让她去照顾她,却天天给她脸色看。
她没办法再老了,平常那样矫健、硬朗的人,也驼背了。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三)
我不知道那天怎么回的家,可能是二姐带我回来的,也可能是阿妈拖我回来的,我都忘了。但我感觉大家好像已经忘记了花婶。嫂子怀孕了,生了个儿子,家里人好开心,忙进忙出地准备百日酒。大狗也好开心,整天摇着狗尾巴。
村里的人好像也忘了花婶,新房子一层一层盖起来了。阿妈说小小的街道里塞满了一辆一辆崭新的小车,嘀嘀嘀的喇叭我在家都能听得着。不知道为什么,人们都好开心,好幸福,我好像从那天起,就一直没有长大。我心里感到难过,便钻进棉被里,一遍一遍地叫着“花婶”,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我心里感到很难过,很想见见她,她是最不嫌弃我的人了。
有时候感到饿了,就抓起之前塞进零食的大袋子,已经被我吃完了。我拿起残留着一丝肉松的小袋子舔了一会,舔着舔着身上就热热的。一开始只是出了点汗,到后面好像有人拿火把往我身上扔,是辣辣的热。热得难受,但是发不出声音来,昏昏沉沉地,没有人来看我,他们好像也忘了我。
直到我醒来的时候,竟然躺在二姐的床上,手上插着针管,一点一滴透明的水往我手里流进去,身上好像没有那么热了。我开口喊阿妈,明明嘴巴已经张开了,我用手去触碰我的嘴巴,非常肯定是张开了,但是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当时我很纳闷,不知道是我的喉咙坏了,还是我的耳朵坏了。
最后我确定是我的喉咙坏了。
我是怎么确定的呢?因为我好像听到另一个房间有人在说话。
“老师傅,我家小妹是怎么了吗?我们去医院看过了,拍了片,全身检查都做了,但是医生还是说没啥问题,说是看不出来问题。”
这是我妈的声音,她好像有点累了,一般到晚上,她的声音就这样,慢慢的无力的。
“刚才过来的时候给她算了,不久了。”
“啊?”这好像是我嫂子的声音,很年轻很清脆,感觉还有点惊喜。
“你们是不是有个亲戚,叫’花婶‘?”
“是的是的。”我妈有点着急了。
“你家的孩子老站在山上喊‘花婶,花婶’。有人应她,你家孩子就说‘带我走吧,花婶’。那人就带她走了。”
他们好像没有说话了。不过我心里很开心,花婶终于听到我叫她了,终于愿意来见我了。
后来我听到有些人说,“都是她嫂子对麻妹不好,听说是不给吃不给喝的,给逼死了”。又有人说,“不是哦,听隔壁镇的老师傅说,是花婶把麻妹带走的。不过估计麻妹这孩子也是不愿意在家待的,跟着花婶也好,花婶能干,在那边有花婶照看着,还是比较好的”……
我好开心,他们不叫我瓜蛋,他们记起我的名字是麻妹了。
不过后面的话我没听着了,因为我要去找花婶了。
因为我死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