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是个农村姑娘,生于大跃进年代,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樱桃小嘴鹰哥鼻,个子不高也不矮,肥瘦正相宜。放在现在,也是妹子们羡慕的好身材,帅锅们追逐的大美人胚。
但阿香偏偏出生在一个缺食少穿的年代,且生活在不施脂粉的农村。本该是衣架子的她,却只是穿着一件白底细花的格子衣。一穿就是‘’新三年,旧三年‘’。也没有涂过一天的‘’浓妆淡抹‘’。
中学毕业以后,阿香回到队里干农活,尽管天天‘’光脚踩泥土,脊背向天歌,粗食养饥肚,浅裳裹素颜。‘’但她那苗条的身材,修长的美腿,凝脂的肤色,仍然婷婷玉立在田间地头,美得不要不要的。害得许多过路的小青年,为了一睹她的芳容而斜目偷看,不小心的掉进了田沟里,沾了一身泥土。每逢此景,阿香都装做若无其事的抿着嘴笑,心里暗念着摔死活该,谁叫你走路还那么色呀?有时她又大大方方的走到田头,让那些色鬼看个够。
如果换在现代,阿香只要悄加妆容,穿起旗袍,其颜值便可与台湾志玲姐一比高低。起码她的音色要比志玲姐的柔和许多,也慈爱许多。看她笑时嘴角露出的那个酒窝,简直是要把帅哥们都吸进去的。我也是被她笑时的那个酒窝吸过几回的人。
阿香和我同岁,大概比我大月。所以我一直都叫她‘’阿香姐‘’,当然,长大后,我也曾有过不叫‘’阿香姐‘’而叫她‘’孩子他妈‘’的念头,也想着换个‘亲爱的’三个字来喊她吃饭。但是已经叫惯了‘’阿香姐‘’,所以终究开不了那个口。
现象中小时候的我,脸皮像纸一样的薄,所以到头来阿香却被别人叫成了媳妇。让那肥水流入了外人田,得知阿香嫁人的那一天,我几乎后悔了一个上午。
曾记得小时候我和‘’香姐‘’一起上过学,一起放过牛,一起摘过竹笋,一起拾过薯落。我总是跟在她的屁股后面当她的屁虫。只图甜甜的叫她:‘’等等我‘’,她也会回头甜甜的回我的话:‘’快点跟我来‘’。有时过沟过坎,她都会拉着我的手慢慢的一起过。我总觉得她的手软软的,暖暖的。也是我最不舍得放开的。
最让我难忘的是:只要她书包里装着个烤红薯或者炒花生什么的,她都会分一半给我吃。比我妈还要关心我。使我一直认为她爱我。其实她只是有一颗怜幼敬老的心而已。
那个时候,懵懂中的我,真的很喜欢她,就是像恋人一样,见了她就不会去看别的女孩的那一种喜欢。好像她也喜欢我,但却不是我喜欢她的那一种。她只是把我当成个邻家小弟弟。让我空喜了一场。
记得上小学一年级时,我和阿香曾经同坐一桌,很多小孩子都喜欢在桌子的中间划一条线,表示男女受授不亲。但我俩却不划。我们的案桌始终是干干净净的,因为我中有着她,她中也有着我(我指的是书桌内放的东西我和她是共用的)。
只是阿香的学习成绩不是很好,上课时常常会伏案做梦。可能是由于家务重,放学后回到家中还得放牛,割草砍柴,还要带弟弟,还要学做饭。而造成睡眠严重不足的原因。所以每次考试很多题她都不会做,常常咬着笔,左顾右盼的看窗外的海棠花开。而每一次,我都会将试卷放在桌的中间故意的让她抄。但她却是个屈犟的姑娘,宁愿不及格留级,也不愿抄我的试卷。所以,她真的留级了。为她的留级,我失落了一阵子。像大人失恋一个样。
那些年头,学校的道德教育还是不错的,老师和家长们都要求我们做个诚实的孩子。早早就教会我们,‘’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的做人道理。所以,很少有孩子靠说假话和造假事去博得家长的欢心。不管男孩女孩都是憨憨厚厚的那一种。不用背诵《三字经》,也没有诵读《弟子规》,农村的孩子还是那样的善良。大概是言传身教吧!
我们那批小孩中有一个大队长的儿子,比我和阿香大三岁。连续留了四年的一年级,留得老师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就给她升到了三年级去读,结果四年级那年,他和阿香成了同学,因为阿香人长漂亮,发育得十分到位,所以被安排给大队长的儿子同桌,很多人都说大队长是司马昭之心。
我们那个村子小,生源少,教室也少,老师也少。所以办个是‘’复式班‘’。即一年级和三年级同一个班,二年级和四年级同一个班。两班人由同一个老师上课。老师上二年级课时,四年级的同学自习做作业。大队长的儿子在四年级读书还可以补二年级的课,这样做大队长的面子也有点光,因为他的儿子终于不用‘’留级‘’了。
只是阿香不喜欢大队长的儿子,因为他不爱读书,上课时天天画公仔,而且爱摸阿香的头发。每次阿香用山茶粕泡水洗头发过后,头发从根到梢都是香香的。队长的儿子就会乘机转过头去从背后闻阿香的发香,还会深深的吸上一口,然后才转头去瞄别的女生。
有一天放学后,香姐找我帮她在桌子的中间用水彩笔划了一条线,并且在线的两边写上了‘’楚河‘’‘’汉界‘’四个大字。我小时候常常和爷爷下象棋,知道棋盘上‘’楚河,汉界‘’的含义。也知道卒子是不能随便过河的。意指那位大队长的儿子是个‘’卒子‘’,不允许他跨过阿香的那条河。
但是,大队长的儿子是个獭皮狗,阿香不允许他跨界,他偏偏要跨。还说,他要告诉他爸,他爸是个大队长,官虽不大,却是一个现管的官,揑拿着全村人的命门,像个土皇帝,全村人都怕他。所以他一直认为他爸是个大官。
因此,他常常欺负阿香,考试时常抢阿香的卷子去抄。结果是害得阿香和他一起留了两次级。一直到文革后期。学校不准学生留級了。他们便一起上了村办的初中班(那时小学里办初中班)。
文革后期,我们老三届的初中生一起毕了业。大队长的儿子那年已经二十出头了,在大队长的张罗下,他被选送去部队参了军。
阿香家庭出身很好,也得以继续升读高中,我却因社会关系不好,只能回生产队务农。命运就这样的把我和阿香的差距拉开了。我再也不能同她一道过小溪去摘竹笋,到山里摘罗尼(山棯)了。她也不会拉着我的手过独木桥了。因为阶级不同,从此我也死了和阿香好的那条心。再也不敢喜欢阿香姐了。
记得阿香姐十七岁那年,还在读高中,却发育得十分成熟,吃地瓜饭长大的她,还是长成出了S型的身材,远看楚楚动人,近看如玉如滴。于是被她们学校的文艺老师培养成了文艺的‘’春苗‘’。选入了公社的‘’文艺宣传队’’。还参加了县里的文艺调演。几部样板戏都由她来演主角。
那时候的阿香真是香透了,成了很多年轻人的追逐对像。我之所以在这里用‘’追逐‘’一词,是因为阿香那时已经另有所爱,不大搭理那些年轻的追逐者,所以,冲着美人而来的年轻人,只能是隔着玻璃的去看阿香,然后又无趣的夹尘而去。始终闻不到阿香的香味。所以连追求的距离都够不到,就像在橱窗外面看展品,可望而不可及。
若干年后,我的一位大学同学问我认识XX村的阿香否时,我才知道我的那位同学,也曾经骑车三十公里到阿香的家里睹过阿香的芳容。我的那位同学那时候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大队书记,被推进上了大学,他说他是在假期时去看阿香的。可见那年的阿香在年轻时,是多么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呀!
只是阿香爱的是她的文艺老师,一个走资派的儿子。
他的文艺老师名叫礼渊,就是既懂礼貌又知识渊博的意思。礼老师原来是地区歌舞团的编剧兼导演。因父亲而受牵连,文革期间被下放到中学教语文兼教音乐。
搞文艺的老师风流倜傥那是肯定的,加上老师是中文系的大学生,来自大城市,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当然的必定是初长雏毛的女孩的最爱啦。换我是女孩我也会。起码老师的举手投足是很文艺的,说话用词是文雅的,待人接物是彬彬有礼的。总比那些小地方的‘’Ⅹ二代‘’强吧?
只是阿香对那些‘’Ⅹ二代‘’的不理不采,激怒了他们,当他们得知阿香的暗恋是礼老师时,便设法整礼老师,其中有些曾经是礼老师的学生。我们大队长的儿子也是其中的一位。就是我前面讲的那位留了四年一年级的‘’留学生‘’。
大队长的儿子在部队混了三年兵。回来后,接他父班又当了我们的大队长。成了我和阿香的父母官。这位父母官对阿香总是厚爱有加,紧追不舍。先是用阶级斗争的大棒整人家礼老师。说礼老师是地主的狗崽仔。与学生恋爱是违背了师道尊严的。
紧接着开始造阿香的谣,说阿香在他参军前的那个晚上已经和他上过床了。然后就是用阶级斗争的武器进攻阿香的母亲。让阿香的母亲捧打鸳鸯。将阿香往死路上迫。最后是软硬兼施的把阿香睡了。阿香在母亲的相迫下,只好委屈的嫁给了大队长的儿子。从此阿香便在大队长那混蛋儿子的家暴中香消玉殒了,再也没有了当年的俏模样。
事隔多年,前几年,我回了一趟老家,在镇上再见过阿香一面,她已经老了,不是徐娘半老,而是真的老得龙钟了。头发已经没有当年用山柚(山茶)粕漂洗时那么亮了,人也有点鸵背了,只是韵味还摆在那里。
那是相隔四十年后的重逢。她在镇的集市上卖竹笋。见到我,便远远的叫了我,一个劲的夸我不识老。还像小时候一个样。我知道她是有意的借不老来忆童年。其实我也是,树高万丈,叶落归根。童年就是大树的根。那是回不去的过往。我在想,如果那年她没有嫁给大队长的儿子,命运又会怎样呢?哎,人生没有如果,有的只是苦短。
听说大队长走了,大队长的儿子在一次酒驾中也出事死了。只是阿香还活着,已经是近六十岁的她,本该是退休的年龄,她仍然骑着电单车往返于集市上做着小买卖,她卖别人的产品,也卖她自己摘的棘笋和去东海挖的‘’麦雪‘’(雪贝)。
她本来是应该在城内教大妈们跳广场舞的。因为她年轻时的舞跳得那么好。她本来应该与礼老师手携着手在海口的万绿园里散步的,因为她年轻时那么爱着礼老师。但是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只是一个梦。一个曾经那么美好的梦。
梦中的阿香姑娘,我的‘’阿香姐‘’,她还是像小时候的笑着,没有爱也没有恨,岁月风干了她的一切……。
Lin Daojin
2017.08.27于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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