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上了大学以后第一次回家。
村子外面新修的小公园,马路两边摇曳的小树,甚至是那几道路障都让我觉得异常亲切。
村口和蔼的老人冲着我微笑,小孩子们在街上奔跑嬉闹,一切的景象都是那么的和谐而美好,直到我看到了那个女人。
这个季节的天气早晚比较凉爽,人们早已经穿起了长袖衣物保暖,那个女人却依旧一身红色的连衣裙如沐春风的朝我这个方向走来。
“哎呀,大学生回来了”她的嗓门响亮,我甚至觉得那一嗓子会把我振聋。
“嗯”我微笑的点头,拿出我有礼貌的姿态。
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这个女人,这个满身流言蜚语的女人,这个早已成为了别人茶余饭后谈资的女人,这个在我们这一带“出了名”的女人。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女人,大家都叫她红嫂。据说是因为她喜欢穿红色的衣服,久而久之,红嫂就成了她的名字。而她的真名,估计也没有多少人能想起来。
第一次见到红嫂的时候,我想起了白娘子传奇里的白素贞。虽然她一身红衣,少了些许的仙气,但那时我敢肯定的说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没有之一。她化着时下最流行的妆容,淡妆浓抹,恰到好处,头发高高的挽起,明朗利索。
红嫂特别爱笑,为人比较豪爽。不管是谁家去借她家的东西,她都会二话不说的借给别人。无论这个人跟她之前有过过节或者这个人是借了东西不还的人。
红嫂特别喜欢孩子,可能是因为她和丈夫结婚三年年都没有孩子的缘故。她在街上看到别人家的小孩都要去抱一抱,她会笑着说沾沾福气。
那时候我特别喜欢让红嫂抱,她的身上总是香香的、软软的,我甚至有了一种错觉,只要她抱着我,我长大以后就能和她一样漂亮。
可惜,好景不长。
那天,红嫂的丈夫被车撞了,肇事者把人送到医院就跑了。等红嫂赶到医院的时候,她的丈夫已经停止了心跳。
她到公安局报案,公安局的人让她等。她把丈夫的后事料理完依然没有等到消息。
大概过了两周的时间,村子里的人经常看到一个男人出入红嫂的家门。街坊邻居都开始注意这个人的行踪,就像捉贼一样,但却更能满足人们的好奇心。
有一些人说这个男人是公安局局长,有一些人说红嫂耐不住寂寞,还有一些人趴在红嫂家的墙头。一时之间,流言四起。
这事没过多久,肇事者就被抓住了。据说这个肇事逃逸的是公安局局长的亲戚,开的车是公安局局长家里的车。而这个公安局局长再也没有出现在我们的村子里。
红嫂变成了寡妇。“寡妇”这个词我是后来才明白的。伴随着这个词我还学会了“讥讽”、“嘲笑”、“羞辱”等词语和它们的含义。
学校将这些是非隔在了门外,而红嫂的事情则停留在了别人的谈笑里。
“你听说了没有,她又跟隔壁村的老张好了?”
“这还用听说,上次我还撞见了两个人一块骑车......”
"这也不知道第几个了,真是狐狸精......"
“......”
劳动了一天的妇女,饭后闲聊可能是一天当中最悠闲的时刻了。他们并不避讳周围的人,每个人的神情都异常相似,唾沫星子溅得到处都是。
放假回家的我会站的离她们远一点,又看见她们低下头神秘的耳语,然后相继大笑,感觉好像有一层面纱在等着我去揭开。我忍不住的又走了过去.......
村子里的男女老少仿佛都在一夜之间知道红嫂和老张的事情,每个人都在指指点点,甚至有些孩子跑到红搜的家门口守着。
红嫂却丝毫不为所动,每天正常上班下班买菜做饭,那身鲜艳的红衣似乎在嘲笑其他人的多管闲事。
终于,事情还是传到了老张的妻子耳朵里。
那一天,天色阴沉,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雪花,傍晚,安静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了打闹的声音,中间夹杂着女人的哭声还有怒骂声。
红嫂被几个妇女拽着,衣服早已被撕烂,风吹过来,她的头发被吹散,透亮的肌肤露了出来,那一瞬间,我好像听到了许多吸气声。
地上坐着一个哭泣的女人,满脸的泪水,嘴里还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她的旁边蹲了一个抱头的男人,闷不吭声。那个男人我也见过,就是经常来红嫂家里帮忙的老张。现在的他一点生气都没有,并不像是从红嫂家里出来的时候意气风发的样子。
辱骂声不绝于耳,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红嫂一直盯着那个不敢抬头的男人,仿佛在等着他站起来保护她。
也许,这个男人对她说过甜言蜜语,也许,这个男人对她有过海誓山盟,可是这一刻,从始至终,这个男人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几乎全村的男女老少都站那个路口看着,甚至有的好事者坐在了墙头。大家的脸上神色各异却找不到一丝怜悯的表情,那些妇女的脸上写着“早知道会这样,报应”的字句,那些中年男人的眼睛都盯着只穿着红色内衣的女人,充满了贪婪和欲望......
后来,老张的妻子被娘家人带走了,老张也跟着走了。
夜深了,村子里的人慢慢地散了。红嫂就是从这个晚上凭空消失了。
刚开始的一周,大家都在讨论红嫂去哪里了,到了一个月的时候一部分人在猜测红嫂估计跟人跑了,三个月的时候,没有人再提起过红嫂了。
将近三年的时间,在大家都已经遗忘这个女人的时候,她却忽然回到了这个村子。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还带着一个孩子。
现在的消息传播的更快,几个小时以后,大家就全都知道她回来了,她带着一个孩子回来的。
她刚回来没几天,就去找村子里的领导商量承包土地的事情。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各种版本的故事就长着翅膀飞了出去。
版本一:
她跟野男人生的孩子,最后人家不要她了,自己回来了。
版本二:
她破坏人家的家庭,还有了孩子,最后拿了一笔钱回来了。
版本三:
她又找了男人有了孩子,但是她不守妇道,离婚了。
版本N:
......
这些故事,竟然没有一个是善意的!
可不管别人的话说得多难听,站在风口浪尖上的红嫂却如火如荼的开始了她的承包事业。
据说她每天都在田地里干活,她找了一些妇女来帮忙,按小时给别人发工资。虽然背地里那些妇女们说着闲话,但是干活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卖力。
这一年,妇女们在干活时也会拉起家常。从他们小心翼翼的询问中得知,当年的那个公安局局长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多次登门拜访求她不要往上告,她却坚持自己的立场为了给去世的丈夫一个公道。
听到这些的时候,妇女们的脸上神色各异,有愧疚,有怜悯,有安慰,红嫂看进眼里,一笑而过。当初的中伤,从前的诽谤,都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
红嫂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她种的经济作物卖的也越来越好。而她,似乎回到了刚开始的模样,爽朗和利索,但是休息的时候会时不时的眺望远方,那眼神好像是思念。
终于在一天早上,一个背着行李的中年男人来到了村子里。他在看见那个女人的时候温柔了岁月留下的痕迹,那个孩子开心的喊着“爸爸”,而那个女人则幸福的喊着“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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