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来客

作者: 本本故事 | 来源:发表于2021-06-19 15:45 被阅读0次

    真的很奇妙,“一梦”心理咨询工作室正式开业的这天晚上就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19:55分,灯已全部熄灭,我正准备锁门。

    一个裹着米色面纱的女人缓缓地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脚步犹疑不定。黑色高跟牛皮鞋上方是一袭触到脚踝的黑色紧身连衣裙,与米色面纱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衣着考究的女人。我的脑海中募地升腾起一连串央视国际新闻里有着中东妇女的画面。不过,这些突如其来的画面很快自动停止了播放。这女人并没有那样夸张的眼窝和眉毛。显然是一个清秀的亚洲女人。

    “请问,我可以进去吗?”她的声音礼貌、恳切、温柔里夹杂着成熟,却有些孩子般的懦弱和傻瓜般的迟疑。

    “已经熄灯了。”我不厌其烦地说,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几点下班?”女人小声地问。她那懦弱的声音里又生出一些坚韧不拔的意志来。

    “8点。”我很干脆地答道。

    “这不是还不到8点吗?”

    “现在已经是19:57分了。”我真心不想让她进来。什么原始股份,能存活十年的公司很多吗?都是骗人的鬼话,我只不过是个被收养的长工罢了。老板看我是个外地人,没处着落。知道我正在生活的这把火上烤着,无可奈何。

    “不!不行!我一定要进来!”她心底潜藏的那种可怕的坚韧意志一下子全都涌在了嗓子里。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目瞪口呆,无言以对。她竟然推开了我,从我身旁愤愤地冲进去。我隐隐约约地感到她的面纱落了下来。我万万没想到在我此生工作的第一天,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竟然遇见了如此陌生而无礼的中东妇女模仿者。

    我把自己沉重的胳膊抬起来,中指触碰到了墙壁上的顶灯开关。这一刹那,我的心咯噔一声沉下去一寸,之后又弹回原位。天哪,真是天降仙女于斗室也。她已坐在办公桌前的白色木椅上。上身挺直、两腿并拢侧向一边。面纱的确已经滑落,悬垂在脖子上,完完全全变成了一条围巾。她皮肤白皙清透,施了一点淡妆。她的微笑温暖着整个房间。

    3000k的色温给这个办公室染上了夏日黄昏唯美的色彩。舒适温馨、惬意、有一点哀伤、有一点留恋。似乎把刚刚溜走的黄昏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我在办公桌后面的转椅上坐下,我看见女人刚刚微笑便收回微笑、刚刚启齿便又紧紧闭上嘴唇。

    “您想咨询哪方面的?……哦……我是说您是为什么而来,有什么烦心事……还是……”我认真而吞吞吐吐地问。

    “老板在吗?”女人扫了一眼房间四周的墙壁说。

    “不在。”

    “哦,那好吧,只能如此了。我告诉你我为什么非进来不可,我一刻都不能再等下去了,不能再等了,再等一个晚上,我会疯掉的。”女人并拢的双腿一会儿侧向左边一会儿侧向右边,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搁在膝盖上的米色小包。

    “您在等什么?”

    “等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在等什么,我告诉你我老公不爱我了,不喜欢我了。”

    “白痴。”我随口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哦,没什么,请继续。”我连忙挥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女人却紧闭朱唇。

    过了好一会儿,女人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奇妙的光:“你知道吗,无事献殷勤,无非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愧对别人的时候,第二种是功德圆满春风得意的时候。”

    “哦,果然如此。您总结得不错。”我仰天长叹后表扬了她。

    “谢谢,我也是琢磨了好久好久才得出这个结论。”

    “您的老公无事献殷勤?”

    “不只我老公,还有……还有……我的……妹妹。”女人艰难地说出了后半句。

    “好吧,我明白了,您留个电话,明天上午我会给您打电话。”我低头看了看我手腕上硕大的贫民窟手表,站起身要走。女人,到此为止吧,你的美丽也不能让我停留,再这样无休止地加班下去,必然我先行疯掉。

    当我走到门口,做出关灯的样子。女人竟然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这时,她突然板起脸,变得严肃起来。

    “我去你家把话说完也行。”

    “我没有家。”我张开双臂,一脸无奈。

    “那就去我家。”女人起身坚决地说道,眼睛里流露出无尽的乞求。

    “去你家?我可不想挨你老公的拳头。”

    “他变了,现在他是不会为了我而揍你的。”

    “好吧,那就去你家。”我做出了一个连我都感到惊讶的决定。

    女人先是目瞪口呆立在原地三秒钟,接着是一阵窃喜的微笑。随之,先前所有的真诚与无助又爬满她的眼角。

    女人的家一点儿也不阔气,简单朴实,但充满了艺术气息。当你坐下来时,你会慢慢地感觉到那种被艺术和文化浸透的每一件物品,似乎刚刚在我耳边飞过的那只蚊子都被艺术的氛围所熏陶,它的嗡嗡声竟似歌剧一样优美动听,飞翔的姿态像大雁那么沉稳而优雅。

    “您叫王玉?”我把刚刚瞧过一眼的结婚证放回原位——茶几上。

    “嗯。我老公叫刘志远,搞心理学的,还是个业余画家。不过我觉得这名字与他并不相称,他是整天窝在家里的思想者,是宅男。”女人的情绪完全放松了下来。

    “您说得没错,这幅画就很有思想。”我指着一幅黑色画框里8K的素描画说道。

    “嗯,我也觉得很传神,你看他把我画得一眼认不出来,但越看越像我,似乎还有未出口的话语。”王玉洋溢着一脸的幸福。

    “这幅画,我有一点看不明白,为什么你的两只手,掌心向着自己、一上一下悬在右侧的胸前?”

    “这我也不懂,也许那就是他孜孜不倦所追求的艺术表现力吧,或者说是感染力。哼,他自从画完这幅画就消失了。”她的脸上瞬间染上一层落寞的神色。

    “消失了?不是说他无事献殷勤吗?”

    “人是消失了,他的声音没有消失,不过是电话里的声音,这个声音老是嘘寒问暖、许诺我他曾经拒绝的事情。”

    “妹妹也这样?”

    “妹妹经常来陪我过夜,不过有时候她也说漏嘴,我得知了一些她本应保密的事。她以前从来不陪我过夜的。就算我说你姐夫不在家,我一个人好害怕,她也不会来的。她的男朋友比谁都重要。”

    “你怀疑你们之间出现了第三者?”我喝了一口刚沏的普洱茶问。

    “对。尤其是今年,我觉得他不像往年那么爱我了。他对我越来越冷淡。对于他,我已经失去了吸引力。虽然我一直都很细心周到地呵护自己,但毕竟岁月不饶人,这都四十岁了。”一丝丝淡淡的忧伤不断地从王玉的眼中闪过。

    我真想说:“您美得让人心碎,根本不像这把年纪。”可我欲言又止,她的的确确遇到了一个坎儿,说什么宽心的话也没用。假如我的老婆跟人跑了,你来对我说,你真是风流倜傥、才华横溢,将来必成大事,妻妾成群。这样的话有用吗?不但没用,我还以为你是旁敲侧击损我呢?

    “说实话,直到现在我们还没有孩子,是我的问题……我的问题,不过我一直都在努力。食疗、锻炼身体,我从不间断。我相信我会生几个既漂亮又聪明的孩子。至少一个,一个健康的孩子,男孩女孩都行。只要是我们自己的孩子。”

    “好的,我都了解过了,我会帮您渡过去的。”我站起身用信心百倍的语气说道。

    “渡什么?”

    “渡河。”

    “渡什么河?”

    “当然是苦恼的河了。”我边走到玄关换鞋边说。

    王玉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在把门关上以前,又随口问了一句:“您会偷看亲人手机里的秘密吗?”

    “噢,以前我不会,但现在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不过,妹妹微信里的聊天记录少得可怜。”

    我下楼来到院子里,我看见月亮在笑,但旁边的乌云依然未退。

    工作室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但我的脑子里一点儿都不清静,胡思乱想个没完。老板来来走走的,我还得看他的脸色,注视他的行动。

    下午六点的时候,老板提着黑色的公文包起身离开。

    我便偷偷跟了出去。老板走过两条街,就拐进了一条小巷里。走进了一个大门。里边是红色砖墙的两栋六层高的单元楼,没名没号的不知是什么地方,不过院子里还算整洁。

    老板进了第一栋楼的第二个单元,我蹑手蹑脚地跟了进去。我一直爬到五层的楼梯转角处才听到开门的声音,我小心翼翼连一口气都不敢喘。就在房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年轻女子的声音和婴儿的哭声无比清晰地传了出来。

    锈迹斑驳的防盗门被使劲儿关上了。我立即痛痛快快地喘了十几口气,然后大胆地走上六层的平台。我把脸贴在冰凉的门缝上,只听得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来,宝贝,再吃一个,这可是爸爸花了大价钱买的好桂圆哦。”接着是一阵停顿,“哎呦——哎呦,小乖乖,你可真棒,自己就会吐出来。”接下来是颗粒物落到盘子里丁零当啷的声音,“你知道什么叫大价钱吗?嗯?嗯——哈哈哈哈……”我想听到老板的声音,可一直没有听到,我失去了耐心,拖着发麻的双腿轻轻的离开。

    翌日清晨,我没去上班,我想搞个恶作剧,好把老板捏在自己的手心。呵呵。

    很早,我就拜倒在锈迹斑驳的防盗门下。

    七点半,老板猛地一开门,砰的一声响,我的脑壳遭到了剧烈的撞击。疼得我倒在地上缩成一团,用手抱着右脑壳龇牙咧嘴。

    老板先是被吓了一大跳,像是逃犯遇到了便衣警察,发出巨大的一声“啊——”。接着,定神凝视,发现是我才松了口气,他苍白的脸渐渐恢复了血色。他赶紧把门关上,把一切秘密都挡在门的那边。

    他狠狠地把我拖到了办公室。不但没有安慰我受伤的脑壳,而且还用文绉绉的措辞臭骂我一顿。

    午饭时间,老板叫了外卖,与我一起同享。

    他说:“喝点儿酒吧,活血化瘀。”

    一瓶张裕解百纳被老板熟练地用开酒器拔掉了塞子,一股浓郁的橡木桶味道扑面而来。碰杯之后,老板借着酒劲儿打开了话匣子,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当他低头趴在桌子上语无伦次的时候,我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我想我这辈子都无力拔下他任何一根头发,更别说抓什么把柄了。

    晚上,我突然想做一件事情,就去了王玉的家。她自然很高兴见我,又给我沏了上好的普洱茶。在等待普洱浸泡的这段时间里,我来到那幅王玉双手悬空在身体右侧的素描画前面,伸手把它从墙上摘下来,除去画框。这期间,王玉正在厨房里给我切水果,她没有机会阻止我。

    我迅速地拿出随身携带的4B铅笔,在这幅素描画上龙飞凤舞起来。我还撒娇似的对着厨房的方向说:“您把苹果削了皮啊,多削几个,我最喜欢吃苹果了。”

    “那你别着急啊。”厨房那边传来很乐意的声音。

    当王玉迈着碎步托着两大盘水果来到客厅时,我正把素描画向墙上挂去。

    只听得王玉“呀”的一声,左手的那盘水果连盘子一起摔在了地上,紧接着她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被口水呛到了。我赶忙转身接过她右手的那盘水果,是六个削了皮的大苹果。我连忙俯身拾掇地上摔碎的盘子和滚落一地的小樱桃。

    “我就知道,他是因为我生不了孩子才离开我的,他画了这幅画就走了,他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了,是我傻,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看明白。可我一直在努力啊,可我……可我……已经努力了快二十年了。还是……还是……”王玉嚎啕起来。泣不成声。根本顾不得我这个第二次碰面的外人在场。

    “既然如此,那就换个方向努力。”我把地板擦干净,等王玉停止大哭、慢慢抽噎的时候我认真地说。

    “换个方向?”她抬起朦胧的泪眼。

    “对。”

    “怎么换?”

    “领养一个孩子。就像这幅画一样,短短几分钟时间,我就让你怀里有了一个孩子,两只手不再那样奇怪地悬空着。”

    “你是学心理学的?”

    “不是!”

    王玉笑了,卸下重负的微笑是人世间最灿烂的花。

    王玉后来告诉我,那个年轻的女保姆根本不会带孩子,竟让孩子自己吐出桂圆的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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