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冰原之上

作者: 撥開雲雾見雨 | 来源:发表于2022-08-07 13:40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生还

    南极大陆,这是人类在地球上最后一块未被开发利用的土地,它展示给人类的是如此纯洁的那一面,以至于人类对它产生了隔阂。它冷酷,寒冷使人望不见一丝生存的希望,数千万年乃至上亿年的冰天雪地,使它轻而易举地成为了人类口中的死亡禁区。当人类一些自称是学者的群体无意中翻阅书籍,他们惊讶地发现,西方地理类型的古书籍末页常夹杂着一张牛皮纸或是羊皮纸质地的独立页,掀开时会赫然出现一张完整的世界地图,分布在地图上面的大陆板块跟今天人类在航空器上描摹的丝毫不差。那上面,其中就包括一块人类本素不相识的大陆——南极大陆,人类与它的交集堪称空白,如果人类把他们自诩为骄傲的历史、文化乃至人类居住地等复刻到上面,结果只怕也会是荡然无存。或许人类自己都没有想过,随着科技的飞速发展,南极大陆渐渐成为人类探索的目的地,自己有一天也会自发踏上这片人类禁区,人类和南极大陆的交涉也在这时展开。

    当这架没有编号的直升机出现在这片白色大地的上空时,强大的气旋使得地面上空出现一个类似龙卷风的景观,那股蛮力很快就卷起浅堆在地面上的冰雪,掀起一阵浓稠得没有可视度的白雾。游走在冰面上的企鹅仿佛意识到了某种危险,不惜冒着被海豹吞食的风险,纷纷坠入到海里。那架直升机在空中停留了好一阵,像是在寻找合适地点降落,不一会儿,一条坚硬得泛着冷光的绳梯从机舱口抛出,像抛锚似的砸在了坚硬又冰冷的地面上。很快,机舱口露出两个男人的头,两个全副武装的男人陆续沿着绳梯出来,穿着军装像极了军人,只是身上没挂枪。第一个军人呼出一口白气,化作一缕白絮状的棉花飞走了,他的动作明显有些僵硬,但也算有条不紊。当第二个军人的脚尖着地,直升机的踪影便消失在地面上空久飘不散的白雾中,两个人脚下站着的那层地板竟顺着海岸旁边的裂缝裂开了,还没等他们来得及适应这刺骨的寒风,双双顺着裂痕滚落到地面下的冰水里。千钧一发之际,首先降落的那个军人一激灵,他反应了过来,迅速拉开抱在怀里的背包,使得特制的背包涨成一个类似救生圈的悬浮球,他趴到球的中心位置,这能让他更好地稳定保持在漂浮的状态。也就是在这样艰难的时刻,他没有丝毫的迟疑,义无反顾地将那双冻得梆硬的右手伸向海底的方向,伸向另一个即将掉下深不见海底的军人。

    冰冷的海水让另一个坠入海水里的军人慌了神,寒冷使他难以保持正常活动,眼部的不适使他闭上了眼,紧张使他大口地朝口鼻处灌入海水,寒冷、窒息使他一度想要放弃挣扎,可他还是艰难地伸出手。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所处这种境地还能存活多久,表层海水处在零度的凝固和流动状态,海面上的海水随时都会因为率先跟空气接触而结冰,双肺巨大挤压力下的无力感传导至他狭窄的咽喉处,带给他的只有生还的破灭。那时,一只手快速从高处向他伸了过去,他感到那只手击破重重水阻和冰冷,他甚至触碰到麦克手臂上的伤疤,他确定了,这就是麦克的那只手臂,只有他的手臂位置上才会有如此独特的伤疤。即使他紧闭着双眼,他依然能想象到麦克趴在悬浮球上拼命拉他的窘境,万幸的是,最后他被麦克从死神口中拉了上来,可是,他的背包却由此落入了深不可测的深渊巨口中,永无天日。

    “约翰,你醒醒……”麦克对生存强烈的渴望淡化了他身体感知到的寒冷,麦克把约翰扶上岸,为他来回地做着心肺复苏,他口中吐出从海里吸入的的海水,多余的水分在他脸上结了一层冰霜。约翰还是纹丝不动,麦克从包里拿出一件棉衣为他披上,他安静地躺在麦克的怀里,喘着不太平稳的气息,从他口鼻呼出的白气是断断续续的。大量冰冷的海水从他的呼吸道吸进肺里后,便昏迷不醒,没有了一点意识,再后来的事约翰他也记不清了。

    沾水的背包很快在表面形成一层覆盖的冰膜,背包里的帐篷、衣物加上少许的食物,甚至背包的里里外外都冻上了厚厚的一层。渐渐地,麦克只感觉与自己皮肤接触的那层衣服在滴水,冰膜与他的皮肤体温接触后融化,那些在他身上流淌的水流正在一点一点无情地争夺他本就不够的热量,好像他终究也会跟着冰膜一起融化掉,然后消失在这片冷酷的土地上。寒冷让麦克不敢多想,胡思乱想只会加快体内能量的消耗,计划中的直升机在半个月后才会返回,他和约翰也可以选择反悔,用包里准备好的对讲机和直升机员沟通,可现如今的对讲机已经进水了。不巧的是,这部对讲机设计之初并未设置防水功能,只能抗冻,他为当初无脑的设置感到遗憾。眼下,他尝试着开启这部留有一丝希望的对讲机,对讲机果然和他预想的一样开不了机,来回的反复操作使对讲机的按键渗出了水。麦克气急败坏,一怒之下把对讲机摔得粉碎,寒冷和懊恼使他带有皱纹的眼周深陷下来,眼下没有了反悔的余地,他无奈地看向紧闭双眼的约翰,他对自己的南极之行有点死心了。麦克心想:眼下想要存活下去,可不是摔碎对讲机这么简单,他要活命,带着约翰活命,有一刻他觉得约翰像是累赘。麦克眼神迷离地瞥了一眼约翰,可约翰依旧昏迷不醒,他的的心凉了半截。他仔细翻开背包检查,塞满装备的背包里只有一个防水的定位器和手表没有失灵,他把定位器揣进了那又长又深的裤兜里,以备不时之需。

    即使所处极昼的季节,麦克也不敢有丝毫懈怠,他脑中假设过一个不太准确的场景,假使从远处那座冰山吹来一股强烈的下沉风,那堪比十二级飓风的风力绝对是他和约翰不能抵御的。他知道,下沉风随时会到来,倘若背包里的帐篷和衣服不能在下沉风来临前吹干,他连现在都活不过去。他从里面倾倒出一些例如火柴、打火石之类的引火工具,一个笔记本里面夹着的一支笔连带着被一起倒了出来,麦克随意翻开其中一页,上面跟天空的颜色一样是空白的,现在连笔记本都要和他开个玩笑,他这才想起自己在里面只有第一页纸是写了字的。他小心翼翼地翻过去,生怕把这本揉成一坨的笔记本翻烂,只见上面是一行模糊但整齐的英文,只不过字迹被海水浸染成一片不规则的黑渍,他大概能看出黑渍印记的内容。麦克印象中的内容大概是他想要达到成功探索南极点自然科学的目标,所以他拉着他的同事约翰过来。其实,一开始的约翰也是义正言辞拒绝与他同去南极的请求的,只不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他给说服了,麦克也顾不上这么多,即使他那时候答应约翰的请求。不过麦克现在有些后悔,因为直升机员的失误,他们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地点降落,使得他和约翰在一开始就面临着困难。他忽然想起,自己带着这本笔记本的首要原因就是要探索南极点后把它填满,最后满载而归。而他现在只能等他吹干后才能继续在上面记录文字了,或者说,他的当务之急是怎样继续在南极存活下去。为了尽早方便记录,他把笔记本连带夹着的笔一同揣进衣服内的暗格,利用体温把它的水分烘干,麦克这样想到。把笔记本塞进暗格后,他用冻成紫红色的手把拉链拉好,暗格那边变得鼓鼓的。

    虽然麦克和约翰穿着军装,但他们不是现实中军人,而是正儿八经的科学家。身上的军装是他们两人出发前自行准备的,军装略显厚重,穿上去看起来有些臃肿。军装是在他们网上购物买来的,因此很大程度上有可能不是真的,胸前没有军衔之类的标识,军装不过都是为了来南极大陆保暖才准备的,据说军装的保暖效果会比普通的保暖服来的好,这用起来与普通的保暖服又有了区别。麦克在未准备军装之前,他一个不太熟络南极的朋友曾经建议他去南极时提前准备军装,那个朋友说,军装的保暖和结实,也方便他应付居住在南极大陆上原住民的攻击。他想,自己在出发前认真查阅过许多资料,还真的从未听说南极上还住有原住民,即使有原住民也不过是一群野蛮人。他不相信野蛮人会对穿着军装的人存有同文明人才有的敬畏,这在他看来犹如母猪上树一样,无疑是荒谬的。而且有原住民的地方是北极才对。虽然他不愿相信,不知是什么原因,或许是因为害怕,出发前,麦克还是为约翰带上了军装,他们俩还是把军装穿在了身上。约翰对麦克的举动感到意外,麦克为自己辩解,北极与南极的自然条件正好相似,北极有会盖冰屋的爱斯基摩人,或许南极也有人类闻所未闻的原住民。他们可以从澳洲大陆或者南美洲渡船迁移过去,只是来到南极大陆之后就隐匿起来了,所以世世代代生活在此也未能被世人得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自从麦克当了科学家之后,他也惊讶地发现,戴着科学这副有色眼镜,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它解释不通的。

    麦克最畏惧的不是原住民,也不是海里的蓝鲸和海豹,更不是看起来憨态可掬的企鹅,除非脚下的土地都崩裂,否则这些因素都对他和约翰构不成威胁。麦克设想到,如果原住民还保有野性,茹毛饮血,嘴角的胡须和挂在后背的长矛头都沾有猎物的血液和毛发,这些都是他不愿意见到的。麦克来到南极大陆最害怕的是狼,准确地来说是南极狼,南极的狼种叫南极狼,南极也只有南极狼。他难以想象,狼是群居动物,喜欢成群结队、结伴而行去捕食,当它们张开血盆大口,成群结队排到麦克的面前时,又会是一个怎样的场景,他看到了会是怎样一个心情。他掰开手指掐算着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手指被冻得没有一丝血色,害怕、紧张、绝望等形容词已不足以去描述他濒临崩溃的状态。但是麦克好像又不怕狼,他只在网络或电视的照片上见过狼,看起来并没有这么可怕,他也没与狼正面交锋过,其实他一直害怕的是狗。可南极大陆没有狗,于是麦克便把注意力转移到狗的祖先——狼身上,可是狼的凶猛岂是狗的温顺可以比拟的。可是约翰不怕犬科动物,麦克心里明白,这是他拉约翰一同前往南极大陆的主要原因。可现如今,约翰这个保护伞轰然倒下,麦克又该何去何从,他很迷茫,想到这,他的眼里又变得愈发六神无主。其实,小时候的麦克是不怕狗的,可自从他被狗咬过之后,一看到狗便双腿发软,还容易尿裤子,因此他经常尿裤子被外人当成笑柄。他摸着小腿上那个如蜈蚣般形状的伤口,那是村口野狗咬伤的部位,回想起受伤那会的血肉模糊,咬深点的地方甚至能看见里面白花花的骨头,后来那个伤口成功痊愈,可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隐隐作痛。后来的麦克打了好几针加强版的狂犬疫苗才幸免于难,不过他这辈子对狗的心理阴影也算是因为这事彻底埋下了祸根。不过在这里,只有火堆和烟才能驱赶狼群,火堆和烟可以保障他和约翰的安全。

    麦克颤抖着拿起火柴盒,上面结了一层冰,他用指关节把那层冰敲碎,全然不知自己的关节已经出血了。断断续续的“呲啦”声在火柴盒摩擦的侧边徘徊,那侧边被划得老花,磷面都脱盒了,可能是火柴沾水的缘故,火花还是没能点着地上断根后干燥的苔藓,麦克感觉自己嘴角干裂的症状愈发严重了,寒风无时无刻不在阻碍着火苗的产生。整盒火柴都被海水浸湿了,火柴头的那一端有些掉末,一盒火柴很快便被全部划完,火柴头的那一头残渣悉数残落到了地上,眼下他只想换一个风小的地方点火。麦克把折断的火柴和打火石装进背包带着,把约翰拉到了一块背风的冻巨石块底下,他摸了摸约翰的额头,冷若冰霜,额头上冒的汗冻成一粒粒冰晶贴在上面,他举起那双被冻麻的手,简单拂去凝结在上面的冰晶,那体温低得不禁让他感到后怕,他只能尽快点着火,给自己和约翰增添生还的希望。后来,他把注意力转移到背包里的打火石上,一下、两下、三下、四下……终于,当打火石和镁条摩擦溅落的火花滴在苔藓上,暗红色的火苗紧跟着窜了出来,麦克的脸颊被火苗映得通红,像极了公鸡头上的鸡冠。麦克舒缓一口气,苔藓燃烧升起袅袅白烟,火势慢慢变旺,并趋于稳定,麦克随手把背包里准备的木炭丢了进去,帐篷、衣服上残留的水分化作蒸汽飘走,麦克只感觉自己脸上洋溢着无尽的能量。

    燃烧的木炭冒出滚滚青烟,反倒引来了藏匿在冰盖高地上的南极狼,按理来说狼群是畏烟的,麦克也不确定远处的南极狼是否是个意外,不过它们群体从不畏惧形单影只的个人。麦克联想到自己,听着突如其来的狼嚎,再也不能屏气凝神,望着那群狼虎视眈眈的眼神,他的瞳孔睁得老大,过度的紧张使他的掌心析出了冷汗,他的手被冻得更紫了,每帧每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那高地上的六七匹狼组成了一个狼群,大致观察,便能看到三两匹母狼胯下还站着一两匹刚出生不久的小狼,小狼的身体很虚弱,好像下一秒就会扑倒在母狼的胯下。它们警觉地在烟雾的空档处来回走动,好像是在巡视自己的猎物,雪白的下巴处滴着口水,这个习性跟狗的倒是类似,口水很快又在狼的下巴结成冰锥,看起来像是山羊的胡须。麦克听过一个现象,倘若狼群里混进了小狼,拖家带口的,那绝不是因为它们没有栖息的地盘,而是意味着这个狼群可能饿到了极点,它们附近的活物随时可能会成为它们的腹中之食。麦克本能地想要逃走,可是他的手脚仿佛打了结一般,踌躇不前,他这时又想起躺在离自己几米远的约翰,他瞥了眼约翰,狼群就站在约翰的上面,他还是闭着眼,眉毛与冻结的冰雪冻成一体,嘴唇皲裂,嘴唇出的血尚使他整张脸看起来还有生命体征,狼很可能已经闻到他的血腥味。可矛盾的是,麦克又不敢轻举妄动,他很害怕高地的狼群突然冲向自己,自己的身手怎么可能跟凶猛冷血的狼群抗衡?或者说,自己的肆意挣扎反倒会调起狼群难耐的胃口。

    狼群中的公狼挑起獠牙,蠢蠢欲动,麦克眼看其中一匹狼纵身一跃就要跳到约翰的身上。这时一支从半空中飞来的长矛“咻”的一声狠狠地扎进了那匹狼的心脏,眨眼的功夫便没有了气息,那匹狼就这么重重地倒在约翰的旁边,一动不动的,没有再挣扎的迹象,一滩热滚滚的狼血从它体内流到约翰的头发底下,那滩鲜血还冒着热气,顺着地势从头到尾漫过约翰的全身。苔藓夹着木炭燃烧的浓烟弥漫在整个冻巨石块周围,一眨眼的功夫便浓烟四起了,狼群里的其它几匹狼见此情景消失在了冰原中。麦克正要转头,突然变动的风向把浓烟吹向麦克,麦克被辣出眼泪,一股浓烟进去,一股浓烟出来,麦克站在原地呛着浓烟,空气的窒息感使他瘫倒在地,晕厥了过去,没有了一点知觉。这时他的左右手被从浓烟里闯进来的两个人给抓住,他们一把扶住麦克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可还是无济于事。他们便是南极的原住民。他们裹着多层厚重的狼皮的大衣,脖子上挂着狼牙项链,靴子里面编着短根的狼毛,浑身上下散发着野蛮的气息。另一个背着屠刀的原住民发现躺在巨石块底下的约翰,匆忙跑了过去,用脚踢了踢他旁边断了气的死狼,以确认狼有没有死去,死狼纹丝不动。他从死狼肚子里拔出那只长矛,用舌头把上面的狼血舔舐干净,脸上浮现出心满意足的表情,舔舐干净后又高高举起这只长矛,像是在跟身后的同伴炫耀自己的捕猎成果。然后他又用脚多踢了两下躺在死狼旁边的约翰,约翰也纹丝不动。他或许感到约翰的身体僵硬,浑身上下的衣服沾满了冰雪,嘴唇发着白,再看到他躺着的地上淌着一堆血,原住民认为他死了,摇了摇头,脸上装作一副沮丧的模样,像极了被欺负的小男孩。深深鞠了一躬之后,他没有再去理会约翰,而是背着这匹死掉的南极狼,那个属于他的捕猎成果,与另外两个扶着麦克的原住民一同离开了。

    麦克的背包残留在了地上,不知过了多久,那只狼在地上留下的那滩血冻成了冰,像一块不规则的鲜红色瓷砖铺在地面,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

    约翰的手指动了一下。

    二、信任

    麦克被原住民带回了他们建造的冰屋,这里的冰屋呈半圆形盖在地上,面积不大,分布错落但有致,俨然一幅画家笔下冰雪奇缘色彩的油画。冰屋室内宛若与室外隔绝,温度并没有多低,跟外面气温相比显得格外宜人,麦克躺在一张冰床上,地上烧着一个火堆,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红润,身上披着原住民给他盖的狼皮衣。冰屋内的一切都是由冰块砌成,晶莹剔透,视野好的话,甚至能从床边透过冰墙望见另一个冰屋的冰床。这群原住民讲得似乎没有太多的语言去沟通,更多的是轻浮的肢体动作,他们看起来很苍老,脸上写满了皱纹,被冻成红色的脸颊像极了青春年华女生脸上的红酒窝,只不过他们的红酒窝不分性别地在脸上呈现,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生存在此所拥有的威猛。但,床沿上、墙上还有桌椅的垫子上都贴着狼的真皮,每块狼皮似乎都代表着一条南极狼的生命,每个原住民身上都流淌着南极狼的血与肉,这或许就是南极狼与原住民不共戴天的原因吧。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可是谁的杀戮又有错呢。所以说,那个狼群认识这群原住民,狼群害怕这群原住民也实属意料之中,它们也知道他们的身上流淌着它们同伴的血液。

    冰屋只留下麦克一人,背狼回来的那位原住民在冰屋外的石头上磨着那把屠刀,磨刀霍霍的声音很大,麦克的双眸在这时跳动起来,他醒来了。麦克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脑中满是疑惑和害怕,麦克刚要起身,屋外杀狼的原住民正好发现了醒来的麦克,笑容使他露出了那口不整齐的利牙,他即刻停止杀狼的动作,可是他却忘了放刀,转而拿着刀朝屋内的麦克就走了过去。麦克也看到了那个原住民,脸上表现出大吃一惊,他看到那个拿着屠刀的原住民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更多的是面对寒风时的凌冽,甚至有些莫名的诡异。麦克将视线下移,他第一眼就看到原住民手上握着的那把屠刀,屠刀上、脸上都沾有鲜血。麦克神色慌张望着那个原住民的表情,严肃之余,他想象原住民脸上目露的凶光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宰割,而麦克不知道那是狼血,而把它当做是人血,他发怵了。眼看那个原住民朝他走来的速度越来越快,与他对视的麦克再也坐不住了,朝着门口走了出去,那个原住民很是疑惑,疑惑得瞪大了眼睛,开始举着刀追着麦克,麦克迈开了腿往冰屋群的另一边冰原高地跑去。在那之前,麦克刚跑出冰屋的一瞬间,他仿佛又模糊瞥见一群原住民举起锋利的长矛,好像是在集训,每根矛头上面还残留着血渍,表面泛着红光,麦克再也不敢相信这群原住民。这群原住民本来正在训练,看见本应在屋内休养的麦克却跑了出去,于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着长矛就要朝他围过去,麦克惊恐万分,不分青红皂白,加快速度冲了出去,逃之夭夭。那群原住民也不明所以,更多的是不知所措,见惊魂未定的麦克执意要走,便没有强求他继续留在冰屋里。他们一边静静地望着拘泥于跑路的麦克,一边纷纷摇着不修边幅、带着杂毛的头发,默默为他接下来的生还祈祷。殊不知,原住民只是想提醒麦克,冰原高地的那一边遍布了南极狼的巢穴,处理不好可能会因此丧命。哪里有南极狼,哪里没有南极狼,那都是原住民在这边生活多年总结出来的规律。

    可是,不明真相的麦克头也不回地往冰原高地的那边就跑了过去,也不知跑了多久,跑了多远的距离,也许他自己也早已忘记了逃跑的方向,只是感觉很疲惫,感觉所处的高地埋伏着危机,他因禁不住长时间跑步的疲劳,便停了下来。麦克头脑一热,只是觉得南极连呼吸的空气都充斥了黑暗、威胁,南极原住民的凶残程度远超他的意料之中了,因为逃命,他也把南极有原住民这个发现的调查研究抛之脑后了。可他转念一想,自己又是不幸中的万幸,幸运的是自己及时跑出来了。他想:幸好跑得快才得以逃脱这群原住民的魔爪,要是醒来得慢一点或是腿脚跑得慢一点,说不定已经成为他们冰桌上的俎上肉、盘中餐了。麦克不知道的是,事实恰恰与他设想的相反,原住民反而是他当之无愧的救命恩人,他想的完全是错的。他全然记不清是这群原住民在狼群面前救了他,也是他们把他救回冰屋休养的。为了确定方向,麦克从口袋里拿出定位器,上面显示麦克现在快接近于南极大陆的腹地位置了,他不能轻易放弃,决定下一步向南极点走去。

    麦克看着自己冻出褶皱的军装,他还是想到了约翰,约翰在自己被原住民抓住之后就不知所踪了,他对自己的下一步计划感到迷惘。麦克又想到:不过约翰自从在海里被救起来之后就再未醒过来,再到自己被原住民抓走之前还是没有醒来,万一他被带走自己的原住民一起带走了,原住民的凶残是他亲眼所见过的,他会不会在自己醒来前已经被那些原住民给杀害了,自己临跑前在门前原住民矛头上看到的血渍会不会有他的一部分,他不敢再继续想象下去。同时,麦克内心又极度纠结,他很担心约翰现在的下落,同时他又为自己的研究进度感到担忧。在南极的这几天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加上约翰一直昏迷不醒,他在南极的研究进度仍旧为零。眼下时间有限,自己好不容易来到南极大陆,他也不希望自己的计划落空,麦克只埋怨是约翰耽搁了自己的计划。倘若自己再回去寻找约翰的下落无果,暂且会不会再次遇到南极狼搭上自己的性命不说,自己寻找的时间便全部浪费了,那不是麦克想要看到的,想到这,麦克突然心生了对约翰的憎恨。麦克的心头冒出了阴险而又最真实的想法:把寻找约翰的下落暂且先搁置一边,即使没有背包里的仪器,他也想去先开展自己的研究,他觉得先去开展自己的研究才是重点。想到这,这时候的麦克也不知为什么笑了,那不自觉上扬的嘴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跟地上的冰雪一样冷酷、透明。可他不知道的是,他将为自己的疏忽和冷漠付出代价。

    另一边,约翰拖着发颤的脑袋,奇迹般醒了过来。他望着地面上混乱的脚印,那个属于麦克而不属于自己的背包,还有自己身体下躺着的血块。约翰的心里纠成了一团乱麻,他努力想要想起什么,可是回忆出来的只有内心里来自海里的恐惧。旁边的火炭灭了,烟雾也熄灭了,他的心跟着沉了下来,他迫切想要麦克的踪影,可是眼下四处无人,又有谁跟他解释呢。他来不及思考太多,他使出他最后一股劲溜了过去,撕开背包,对着里面的食物撕咬起来,那一刻他只感觉自己狼狈得像个卑躬屈膝的乞丐。约翰狼吞虎咽地吃着,吃完后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他盯着包里的防水表等了许久,可附近还是没有麦克的影子。一股陆风吹来,极昼的温度很快便低到刺骨,他不免想到骇人的下沉风,他拿出包里的木炭,堆起柴火给自己取暖,颤抖的身体才渐渐停顿下来。约翰大声呼喊麦克的名字,可很久仍无人回应,没想到还引来附近游荡的南极狼,只听到附近传来一阵狼嚎,身体发虚的他躺在原地,体力不支的他再度晕厥了过去。幸好,原住民又来到这边捕狼,远处传来原住民的嚎叫声,还没等他们走近南极狼,便已经把附近独行的南极狼吓跑了。约翰的跟前走来两个原住民,那两个原住民恰好是救助麦克的那两个,机缘巧合下,他们像拉麦克那样把手上还掐着面包的约翰给拉了回去,顺带把遗留在地上的背包也带了回去,他们再次救了约翰一命。

    约翰再度醒来时,下沉风已经席卷过原住民的冰屋一带地区,有些墙薄的冰屋甚至被下沉风席卷带来的冰石砸破,形成了一个个大窟窿,坍塌下来的冰块砸死不少原住民。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躺着,任由满冰屋的狼皮和无处不在的浓烈血腥味交错激撞着他的视觉和嗅觉。他带着恐惧看向外面的冰屋,外面的冰屋一片狼藉,一个个原住民配合抬着长方体的冰块,里面中空,那形状像是某种东西,不过他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不过他们确实准备在里面的空间放置某种东西。那些原住民从远方的高地走来,约翰扭过头,他们把冰块放置在冰屋群的路中央,有的人跪在地上,手指问天像是在祈祷。地上整齐摆放着成排的尸体,有的人负责把那些尸体装进抬来的长方体冰块里面再合上,再抬进道路中间挖的地槽上。

    约翰冒出一身冷汗,仿佛明白了什么,原来,原住民抬来的是给自己同类善后的冰棺,他越看那些长方体越像冰棺。同时,约翰很疑惑,那些倒地被装进冰棺的原住民是因为什么而突然死亡。原住民从他身边经过时,旁若无人那般的,很明显,他们对约翰没有恶意,每个人的脸上仿佛都可以从中看出悲伤,约翰见这些原住民对他没有恶意,而且似乎又是他们救了自己一命,便索性想要为他们做些什么。这时候的约翰也不顾及他们是南极原住民的身份,尝试着跟他们每个人搭话,可他只会说英文,原住民不懂英文,无一例外,所有原住民都把约翰说的英文当做耳旁风。

    原来拿着屠刀的原住民看着眼神飘忽的约翰,一改常态,放下了曾经带血的屠刀,从脖子上解下狼牙项链攥在手上,然后把手心攥着的狼牙项链和他遗落的背包一同递给了约翰,并主动伸手向他示好。看到原住民跟他示好,约翰紧张的神情逐渐消失,内心的羁绊顷刻间烟消云散。同时他摆手示意他离开,双手反复打叉指向冰原高地的方向,仿佛在提示约翰那边有他不能接触的或是害怕的东西似的。那个动作,有原住民面对同类生命脆弱的心酸,也有对约翰身肩责任的肯定。也许,他们正在为下次下沉风的到来做准备,他们已经对约翰做了最好的招待,但是,他们对逝者的尊重绝不亚于外面充满暴力纷争的现代社会。约翰感觉收到了来自野蛮社会的一股暖流,那一刻,他第一次感觉,他们的帮助是那么的惊心动魄。那个沾满冰絮的冰色眼眸看着他,还有他身上那套淡蓝色的军装,这些无疑都将直击他内心的最脆弱处。

    约翰故意装作没有看懂原住民的提醒,仍决定要往冰原高地那边走去。看着军装和背包,睹物思人,他想起了麦克,南极数日的漂泊使他发自内心想念起了麦克。最终,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那条通往冰原高地的道路,他总感觉麦克在那边等着他。约翰没有定位器,也没有通讯机,起码背包里还有少许的食物和柴火,可麦克什么也没有,他要是没有了自己该怎么活命。他不知道麦克是什么时候离他而去的,也不清楚麦克离开他的真正原因,这些在当前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能快点找到他与他碰面,确认他的生还才是。就在约翰寻找麦克的路上,他在雪白的地上发现了一件显眼的军装,里面的暗格还夹杂着一本沾满血的笔记本,上面还有一些血迹和狼的脚印,他认为自己或许不可能再见到麦克了。约翰这才明白原住民不让他到这边来的用意。

    约翰决定停止前行,原路返回,最终在原住民的协助下安全离开这里,离别了这片白色的土地。在他的眼里,麦克付出生命的惨痛代价远比科学研究来得重要,可是麦克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南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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