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身体上的残障,也有心智上的残障,而心智上的残障影响更大。不懂得大道,对圣人、神人、至人的所作所为不理解,就是心智上的聋和瞎。现代的人也是一样啊!不懂得做人道理,不懂得社会发展的规律,不知道该干什么,这就是心智上的聋和瞎。
06.不肯以物为事的“神仙姐姐”
庄子在前边提出了至人、神人、圣人的概念或者形象,那么,庄子心中真正的神人是什么样子的呢?庄子假借他虚构的两个人物肩吾和连叔的对话来阐述他关于神人的观点。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
连叔曰:“其言谓何哉?”
(肩吾)曰:“(接舆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
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智)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磅)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
肩吾、连叔是庄子虚构的人物,但接舆似乎确有其人,据传接舆叫陆通,字接舆,为人放荡不羁,因此称他为“楚狂”。《论语》中曾对他有过记载,即“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一章(《论语·微子》18·5)。屈原在《九章·涉江》中也有“接舆髡首兮,桑扈臝行。忠不必用兮,贤不必以”的诗句。髡首原是古代剃去男子头发的一种刑罚,这里应当是自己剃去头发以避世。东汉著名文学家王逸注说:“髡,剔也;首,头也。自刑身体,避世不仕也。”
这一节成语很多,把几个成语搞清楚了,这一节也就学得差不多了。
一是“大而无当”。当(dàng)是底、边际的意思。虽然大,却无底。原指大得无边际,现在多用作表示大得不切合实际、不合用。
二是“往而不返”。一般与“大而无当”连用,意思是说话不切实际,又滔滔不绝,一发而不可收。佛经《法句经》有“如河驶流,往而不返,人命如是,逝者不还”的句子。
三是“河汉无极”。河汉指天上的银河,极是尽头、边际的意思。本意是指银河广阔,无边无际。用作贬义,比喻言论荒诞不经,难以置信;用作褒义,比喻恩泽广大,使人难以报答。
四是“大相径庭”。径是门外小路,庭是庭院。径庭,是悬殊、偏激的意思。比喻相差很远,大不相同。这里指太离谱。
五是“不近人情”。指不合乎人、世的常情,也指性情或言行怪僻。
肩吾连用以上五个成语,表示对接舆讲的神人的故事的惊讶。
接下来还有几个成语,也很好理解,如吸风饮露、云游四海、风姿绰约、尘垢粃糠等。
藐(miǎo)是遥远的样子,姑射(yè)是传说中的山名。疵疠(lì)是疾病。“狂”通“诳”,虚妄之言。信是真实可靠的意思。瞽是眼盲。文章不是文字形成的文稿,而是花纹、色彩。“时”通“是”,这;“女”通“汝”。旁礴是混同的样子,“旁”现作“磅”。蕲(qí)是祈求的意思,“乱”作“治”讲。弊弊焉是忙忙碌碌、疲惫不堪的样子。
肩吾跟连叔说:“我听接舆说话,大话连篇没有边际,一说下去便不可收拾。我惊骇他的言论,就好像天上的银河没有边际,跟一般人的言相去甚远,确实是太不近情理了。”
连叔问:“他说的是些什么呢?”肩吾说:“他说,在遥远的姑射山上,住着一位神人,皮肤润白像冰雪一样,体态柔美如处女一样,不食五谷杂粮,吸清风饮甘露,乘云气驾飞龙,遨游四海之外。他的神情凝聚专一,使得世间万物不受病害而五谷丰登。我认为这全是诳语,一点也不可信。”连叔听后说:“是呀!对于瞎子,没法同他们欣赏花纹和色彩的美丽;对于聋子,没法同他们聆听钟鼓乐声美妙。难道只是形体上有聋有瞎吗?不,心智上也有聋和瞎啊!这话似乎就是说你肩吾的呀。那位神人,他的德行,与万事万物合为一体,世人期望他来治理天下,但他哪里愿意庸庸碌碌管理天下!那样的人呀,外物没有什么能伤害他,洪水滔天不能淹溺他,即使天下大旱使金石熔化、土山焦枯,他也不感到灼热。他抖抖身上的尘垢糟粕,就能造就出尧舜那样的圣贤人君的事业来,他怎么肯以纷纷扰扰的俗事为务呢?”
《列子·黄帝》也对姑射山和神人有记载,大意基本相同:
列姑射山在海河洲中,山上有神人焉,吸风饮露,不食五谷;心如渊泉,形如处女;不偎不爱,仙圣为之臣;不畏不怒,愿悫为之使;不施不惠,而物自足;不聚不敛,而已无愆。阴阳常调,日月常明,四时常若,风雨常均,字育常时,年谷常丰;而土无札伤,人无夭恶,物无疵厉,鬼无灵响焉。
读本节时应当注意两个方面:
一是人有身体上的残障,也有心智上的残障,而心智上的残障影响更大。不懂得大道,对圣人、神人、至人的所作所为不理解,就是心智上的聋和瞎。现代的人也是一样啊!不懂得做人道理,不懂得社会发展的规律,不知道该干什么,这就是心智上的聋和瞎。
二是神人不肯以俗事为务。在我们的生活中,神人可能不存在,我们一般也做到神人的事情,但是,这是庄子为人们的心灵设置的标杆,或者是个人修养的标杆。标杆的作用,意味着目标可能很高很远,人们可以做不到,但那是努力的方向。孔子教导他的弟子们“君子不器”,其本意是要告诉他的弟子,不要只做形而下的世上的一个器具,也还应当懂得形而上的“道”,这样才是理想的人格。
在肩吾和连叔的对话之后,还有两段文字,有的把它归入连叔的话中,有的把它单列。
宋人资章甫而适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
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杳然丧其天下焉。
资是贩卖。章甫是古代殷地人的一种礼帽,孔子问他的弟子公西赤的志向,弟子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论语·先进》11·26)。适是往的意思。有的版本在“适”之后加一“诸”,即“适诸越”,并说,“诸越”犹云“于越”,“诸”“于”古通,越人自称“于越”等,可作参考。断发是不蓄头发,文身是在身上刺满花纹。越国地处南方,习俗与中原的宋国不同,《列子·汤问》说:“南国之人祝发而祼,北国之人鞨巾而裘,中国之人冠冕而裳。”
尧治理好天下的百姓,安定了海内的政局,然后到姑射山上、汾水北面,去拜见四位得道的高士,不禁怅然若失,忘记了自己居于治理天下的地位。四子,旧注指王倪、齧缺、被衣、许由四人,都是《庄子》中提到的人物,实为庄子虚构的人物。阳,山南水北曰阳,山的南面或漂流、湖泊的北面。窅(yǎo)然,怅然若失的样子。丧是丧失、忘掉。
从文章结构和文意看,这两段与连叔的话关联不大,或许是后学者做的学习笔记,而编纂者误将其作为庄子的原文编录上了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