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上看不到时间流逝，他用着老式的2G手机，如今连老人都不会使用的过期款式。它只能用来打电话，阅读短信都不方便。
还是那种棉质的衬衫和免烫的裤子，透着过度勤俭节约的味道。
他怎么可以和十几年前全无不同，怎么能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
本该永远都不出现的。
想逃跑。
雨是密密麻麻的铁线，圈成牢笼。
咬紧嘴唇，记忆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他就在身旁，触手可及。
好想转身抱住他。身体里不安的涌动，全然苏醒。总有一刻，这副皮囊会失去招架之力。
三十多岁的光景，之前惨淡无光的生命，以为可以一辈子这样活着。
现在却蠢蠢欲动，想要越过眼前的山，跨过面前的海。
霎那间，恍恍惚惚，好像回到了从前幸福的岁月，又好像是目之所及的未来。
生命敲响的声音。
那个人，是我的生命。
我叹了口气，放松嘴唇。
电话打了很久。直到我冒着减弱的雨势离开教学楼，李炎还没有回来。
这一天会比平日更漫长。我发消息给明凝，他回得很快，一如既往。
把自己交给他吧，夜晚的神灵，再照顾我一次。
“原本想去学校找方侑呢。”
“你不用上班吗？”
“吃完晚饭再去也来得及。你下班很早。”
“我等你结束工作吧，车站见。”
“我可以给你钥匙，在家等我吧。”
“不要了，我会弄丢。”
我明白明凝的好意，他总是有求必应，善解人心。而我只想要一种透明的关系，不足半毫米的厚度。
多一分都会喘不过气。
他也许心里明白，也许不明白。我并不确定自己了解这个人，偶尔聊起他的家人，他说看不惯他在上海的工作回乡下去了。
那个乡下在哪他从没说起。我甚至不知道明凝是哪里人。他经人介绍来学校咨询，又住在我家旁边，他从不生气，也不会勉强我做任何事，甚至他不会让人感到半分压力。
他咨询时说自己脾气暴躁，我一次也没见过。我见到的明凝是夜晚最柔和的风。
但即使不了解什么我也相信他的家境一定不错。毅然辞去工作，投身到从未从事过的调酒师岗位，只为了自己的兴趣。这样的改变是需要成本的。
很多人整日想着改变，却根本做不到，因为自由需要钱。
明凝说话有点山东人的口音，但又不像山东人说话时嘴里好似含着半口水。以前我一直认为不了解他是件好事。两人的关系越纯粹越好。
现在我却渴望了解他，想要弄清楚每一个人，想要知道一个人究竟有着怎样的家庭，有着怎样的感情过往，他们的童年是美好还是悲伤。与父母的关系是否给予了他们足够立足社会的自尊感。我想要知道一切。甚至是那个爬在我唇边，拿我当人偶的女孩，我也想要了解她。
衣服尚未干透，黏在后背沁出阵阵潮湿。我和咨询处的女孩说自己去图书馆查阅资料。她伸起脖子点了点，又立刻低下，回到她的手机上。
“什么时候去苏州？”
电梯里我给晓芸发了消息，毫无犹豫，甚至迫不及待。
“这个周末就想去，老师会和我一起去吗？”
“好，周五晚上我们就出发。”
“嗯。”
她发来庆祝的表情。
我开始等待夜幕低垂，等待初秋的凉风，等待周末，等待可以躲起来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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