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开花又落

双生花开花又落

1.

“老二，你乖乖在家等着我们，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和妈妈就回来了。”

又梦到了老三的笑脸，和十三年前一模一样。梦醒的时候，老二的枕头又湿了一大片。

那一年，她们只有十三岁。

她还记得，那是一个寒冬的午后，一家人早早用完晚饭，妈妈就带着老三去姥姥居住的老宅休息了。

平时都是老三跟着姥姥在老宅做伴儿，快到年下，姥姥出门串亲戚去了，才由妈妈带着老三一起去。

看着妈妈要走，老二也想跟着一起去，可又舍不得家里的大彩电，犹豫之间，妈妈已经带着老三出门了。

走到大门口，老三隔着窗户笑着对老二说道：“老二，你乖乖在家等着我们，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和妈妈就回来了。”

老二看完了每天追的电视剧就早早睡觉了，第二天她早早醒了，却没有起床，躺在被窝里咕噜咕噜地转着大眼睛。

北方的冬天出奇的冷，尤其是早上。每天都是妈妈起床后把炉火烧旺，老二才会趁着暖意起床。

今天，她也在等妈妈回来。

可是等来等去，太阳都老高了，还是不见那母女俩回来。

爸爸来催老二起床，之后便匆匆忙忙出了门，说去看看妈妈和老三怎么还不回来，让老二守着小店。

老二慢吞吞地起了床，开了店门，生了炉火，她甚至还破天荒地煮了粥。

可是直到粥凉了，爸爸妈妈，还有老三，谁都没有回来。

2.

老二和老三是一对双生姐妹花，出生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那时，双生子还没有受到人工技术的干预，所以不像现在这么常见。

姐妹花的降临，对于一个已育有一子的农村家庭来说，是喜忧参半的，虽然如愿以偿儿女双全了，可是如何带孩子却成了大问题。

姐妹俩家里头开了个小店，母亲要帮着父亲照顾生意，带一个孩子已经够她忙了，现在又来了两个，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幸，姐妹俩的姥姥就住在同村，身子也还算硬朗。所以，老三在出生后不久，就被送到了姥姥家由姥姥来照看。

直到姐妹俩上了小学，老三才回到家里生活，可是她还是更愿意粘着姥姥，经常回去跟姥姥做伴儿。

可能是因为觉得亏欠了老三，可能是因为老三比老二性子好，会说话。老二总觉得，自从老三回来以后，爸爸妈妈好像时刻在围着老三转，都没那么疼自己了。

她开始讨厌老三。讨厌那个比自己晚出生一个小时的妹妹，讨厌那个抢走了爸爸妈妈宠爱的强盗。

3.

可是那天之后，老三就一直都没有回家。

妈妈是过了一个多星期之后才回来的，到家之后身体一直很虚弱。而且，妈妈看到老二就忍不住流眼泪，这让老二觉得很奇怪。

老二追问爸爸老三去了那里，妈妈怎么突然之间生病了，爸爸只是摇头，不说话。

直到过年的时候，哥哥回到家。老二才从哥哥口中得知，老三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她们。后山上有一座小小的孤坟，老三就躺在那里，再也不能回家了。

看着在坟前哭成泪人的哥哥，老二却一滴眼泪都没流。不是她生性冷漠，也不是她还在恨着老三，她只是不相信，那个爱笑的老三，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

原来那天晚上，妈妈和老三中了炉子里的煤气。爸爸赶到的时候，她们已经不省人事了。被送到医院急救，却也只救回了妈妈，老三，永远地离开了她们。

老二在想，如果，那天自己也跟了过去，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可是生活没有如果，不管老天的安排怎样的不尽如人意，我们都只能硬着头皮接着，或许，这就是命运。

4.

又到了快过年的时候，老二回到老家来看爸爸妈妈，还有姥姥。

现在的老二已经二十六岁了，大学毕业后在省城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去看姥姥了，因为她怕看见姥姥哭，她更怕看见姥姥无神的双眼里写满的期待，还有失落。

说来也奇怪，老二和老三这对双生子尽管性子不同，长得也不十分相像，但声音却异常的像。

老三走后，姥姥茶不思饭不想，日里夜里不停的掉眼泪，把眼睛都哭瞎了。

后来每次老二去看她，开口叫姥姥的时候，她都会紧紧握着老二的手，叫老三的名字。

这次老二之所以专门来看姥姥，是因为她快要结婚了，她希望得到姥姥的祝福。

所以这次当姥姥又握着她的手喊老三的时候，她没有反驳，她抚摸着姥姥已经花白的头发，笑着说：“姥姥，我要结婚了。”

这次回来她还独自去看了老三，还是那座坟，除了坟前的枯草又多了不少，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她在想，她终究会长大，变老，而老三永远地躺在这里，永远在大家心中活成青春的模样，似乎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5.

老二的婚礼是在省城办的，星级酒店，处处都写着乡下人无法读懂的豪华。

然而，老二对这一切并不不在乎，她更在乎的，是家人的祝福。

只有爸妈和哥嫂来参加她的婚礼，姥姥由于年纪大了，眼神儿又不好，没有来。

老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难过，但是她知道，有些伤痛，有些人，倾尽一生都很难走出来。而老三，就是全家人心中无论如何都迈不过去的那道槛儿。

当老二掺着父亲的手走进婚礼会场的时候，身边的父亲已经泣不成声了，她知道，父亲的泪水，多半是为了老三而流。

当父亲将她的手交到新郎手上时，他强忍着泪水说道：“好好对我女儿，这孩子面冷心热，莫要辜负了她。”

那一刻，老二的心柔软起来。原来父亲一直都懂她。

自从老三离开后，她总是小心翼翼地面对家人，生怕自己说错或做错了什么，又扯痛他们内心的伤疤。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对于老三的死，自己的心痛从不比别人少一分。

婚礼进行曲准时响起，她牵着新郎的手登上主席台，透过模糊的泪眼，她仿佛看到老三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在轻声对她说着：“老二，你一定要幸福，永远地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