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三和我在同一所大学读书,他寡言安静,眉目清秀,是一个彻底的天文爱好者。除了上洗手间,他可以一个下午坐在那里,饶有兴趣地研究星象天文,精确的铭记每一颗星的位置。
相反,他的室友,咖啤是一个到处浪的人,喜欢群居生活。每个周末他都要去南城酒吧喝酒,约几个朋友去吃火锅,泡泡糖就是餐桌上经常出现的妹子。
我碰见过她几次,但没有直面说过话,齐肩短发,体格清瘦,涂着浓艳的口红,透着金黄色的啤酒,也有几分姿色。
窗外是南京十一月的夜,风声里带着神秘,高大的法国梧桐黑绿一片,树梢的皓月,又冷又明亮。
泡泡糖把涮好的肥牛沾了新鲜的辣酱,轻巧地放进嘴里,说:“阿啤,跟你出来这么多次,怎么不见你那个书呆子呀!”
咖啤喝了一口啤酒,冷笑:“书呆子当然是在看书咯”
泡泡糖嚼着肉片,嘟了一下嘴,口红有些不完整,“我想约他看电影。”
咖啤一惊:“你竟然当着我的面,约其他男人,回去废了他!”
泡泡糖性格豪爽,知道在开她玩笑,“你试试看。”
咖啤连忙起身:“快把筷子拿走,汤汁快递到我衣服上了,我花五百大洋才买的!”
哎,真服了她了。
枯燥的大物实验结束,在去食堂的路上,咖啤碰见茅三。
一路小跑过去,“三,晚上一起去看电影。”
茅三晃了晃手里的资料,一脸无奈,“我还要赶物理报告,下次吧。”
其实咖啤知道,每次遇上花钱的时候,茅三都会推脱。他妈跟别人跑了,他爸身体不好,生活很节俭,所以每到假期,他就在校外兼职,夜晚写稿子到深夜,几次半夜上厕所都能看见。
咖啤摸了摸他的头,头发松软,“我抽奖中了两张优惠票,不看白不看呀!”
说着,拉着他走进食堂,人声鼎沸,热气腾腾,咖啤没听见他拒绝。
吃饭的时候,咖啤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你觉得泡泡糖人怎么样?”
茅三拌了拌饭,“人挺好的。”
咖啤没说出后面的话,只是用筷子在餐盘里画着圆圈,像吹出的泡泡一样,圆满而破碎。
放学的时候,咖啤递给泡泡糖两张电影票,说是茅三请的。
夜色四合,灿烂的霓虹在黑暗中肆意生长,风里有淡淡的桂香。
一个月以后,泡泡糖约咖啤去南城酒吧喝酒,我跟着去了。
天上飘着零星的雪花,路上行色匆匆,我围着袁离从四川寄过来的黑色围巾,像是一串影子,形影不离。
一进门,酒吧里驻台歌手唱着宋冬野的民谣,爱上一匹野马,可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
我们看见泡泡糖醉醺醺地趴在吧台上,起初看见我,她显得有些惊讶,酒过三杯,发现我是个信得过的人。
她摇晃着玻璃杯里的金黄色液体,说:“阿啤,我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咖啤说:“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喜欢那个书呆子!”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茅三?”
泡泡糖难过地呷了口酒,继续说:“除了他,还能有谁!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着了迷似得喜欢他,上次看电影,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我看着旁边的小情侣你喂我我喂你的吃爆米花,快要嫉妒死了。我问他饿不饿,他直接来一句不饿,连问都没问我,我真不敢信是他请我看电影。”
咖啤把手搭在她肩上,“ppt,追一个人很累的,可能对方根本就不知道,也许你所有无微不至的关心都不及某人的一个微笑。”
她用手托着下巴,“可我就是喜欢他,可怎么才能让他也喜欢我呢?”
咖啤紧握拳头,“我去揍他一顿,问他爱不爱你?”
泡泡糖看着他,澄净的瞳孔像是一湾春池,涟漪阵阵,有如鱼潮。
她沾了沾酒水,用湿润的手指在吧台上一遍遍的划写,一横,两横,三横,空气干燥,写了好几遍都不能完整的显现。
我静静的看着泡泡糖和咖啤,似乎看见当初的自己。
恋一处风景,不问阴晴风雨,阳光炽烈的奔跑,大雨滂沱的伫立,天寒地冻的守望,只为一场风花雪月的相拥。
爱一个人,不问付出回报,日消情长的暗恋,浮尘野马的跨越,飞流直下的苦酒,只为一次萍水相逢的对视。
校园里,桂花落了一地,金黄金黄一片,有如鱼鳞。
泡泡糖去蹭茅三的课,坐在后排远远地看着他,松软的头发翘了一撮,她偷偷用手机拍下来,当做手机屏幕,每天早上吃饭的时候都会看着傻笑。
下课了之后,她早早的跑出教室,在食堂门口假装与他偶遇。周末的时候,她跟在茅三后面进了图书馆,借了和他一样的书,看不懂天文知识,就用白纸临摹星星的插图。
时间如草,秘密生长。就这样,茅三和泡泡糖不温不火的暧昧着,同框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索性就一起了。
茅三似乎能感觉到泡泡糖的心思,几次过马路的时候,泡泡糖都情不自禁地牵着他的上衣下摆。
他终究不是主动的,但他知道,他们被爱情砸中了。
不知什么时候,咖啤喜欢上一个人坐地铁,南京的地铁四通八达,流动的风景挂在天上,拿着一杯咖啡,默默发呆。
夜里约一群朋友去南城酒吧,喝个烂醉。
有一次,在餐桌上,咖啤连续灌了四瓶啤酒,喊了一句,“ppt,我他妈爱你,你知不知道!”
那天,泡泡糖没来。
时针指到五点钟,茅三匆忙地给泡泡糖发了个短信,说:“糖糖,放学带你去个地方。”
二十分钟后,泡泡糖在楼下等他。
有些焦急和无奈,似乎有心事,但看见茅三的那一刻,还是泛起微笑,说:“三,我们去哪?”
茅三蹬上自行车,泡泡糖愉快地跳上去。秋风如剪,人影在校园里飞奔。那是和泡泡糖交往后,茅三省了伙食费买的。
一路上,泡泡糖搂着茅三的腰,半小时后到达方山。
西边的太阳渐渐隐于薄薄的云层后面,一抹橙黄色的云霞横跨天际,深蓝色的天幕慢慢覆盖上来,夜色四起,天空开始暗了,一颗两颗的星星像是抖落的轻尘,洋洋洒洒挂在头顶,世界逐渐亮了起来。
因为骑得太快,茅三大汗淋漓,他脱去外套,白色的衬衫在夕阳的照耀下变得光明剔透,显现出腰脊的完美骨骼。
茅三搂着吻她,夜色开始四合,恍如隔世,似乎一切就这样美好,似乎一辈子都不会松开。
那天,咖啤生日,泡泡糖爽了约。
我把喝醉的咖啤扛回宿舍,盖好被子后下楼。
校园的路灯,渲染出迷离的光晕,我揉揉眼睛,似乎看见袁离在灯影里等我,待我跑过去时,只有我一个人。
异地分隔的我们,忍受时间的煎熬,有时候孤独久了,会发现自己无异于单身,后来想想,有一个人在终点站等我,不是也挺好的吗!
咖啤依旧流转于咖啡的失眠与啤酒的沉睡,冒泡的音乐,南京的雨,欢天喜地的划算与赌注。餐桌上,少了泡泡糖的妩媚身影,摇晃的依旧是透着斑斓光影的金黄色啤酒。
无所适从的周末,他一个人坐在地铁上,迎面而来的是人海的风,带着温暖的嘈杂和温润的寒暄,他知道,终会遇见属于自己的爱情,不会比她更好,只会比她更愿意。
热闹的人也会选择一个人,独处的那段时光不能触碰。
走过一段路,点亮一盏灯,我不知道自己会听到什么样的故事,看到什么样的风景,也许,我会累,但一定会为你留一盏灯,因为,有一个人在终点站等你。
文Ⅰ陈功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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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世间事都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