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每个游子即思念又想逃避,但最后不得不回归的地方,那里曾经是雏鸟依偎,扑腾盘旋,展翅翱游,几经跌跌撞撞后,唯一的归宿。
阿三像一只疲惫的小鸟,拖着枯槁的身躯,背着表姐送给她的刺绣双肩包,无奈地踏上了返程的绿皮车。
窗外层叠不断的高耸大厦,流水线一样输送,不大一会儿就出了c城,很快山林、村庄、收割后的稻田、熟悉而又荒凉地,充盈着阿三的视线。
满腔热枕出门,却徒手失落而归,接下来的生活又要恢复原来的灰色,离家的路越近一点,她的心就越往下坠一分。
沿途的电线杆上,不断略过的电缆,在高速的拉动下,时而交汇,时而分离,阿三托腮漠视着这些分分合合的长线,很快到了家。
家里那扇枣红色的小窗,油漆脱落的像鱼鳞,斑斑驳驳,大木门只是一个摆设,门上门下破絮的足已爬进一个人,平日里即便关上大门,猫狗在家里也来去自如。
旁晚的余晖,匍匐西落,这一天即将落幕,收工到家的一家人,看见立在家门口的阿三,就像冬天遇到了枯枝,没有惊愕不解,没有盘问奚落。
阿三知道,表姐怕她回家难为情,在这之前,肯定给家里打过电话了。
看见家里人,一个个路人似的从眼前晃过,阿三有些忐忑地放下了包,屁股还没有坐稳,眼尖腿快的芳芳,就像湖里的小白刀,一个不经意,游到了阿三面前。
“阿三,你回来啦?同学们都念你呢!”
阿三有些惊醒,“芳,你怎么知道我回来的?”
“嘿嘿,我眼观六路,心有七窍,你相信吗?傻丫,住你隔壁,你回来都看不见,眼睛被炮轰了差不多,你走的这段时间,我一直以为你还在家,没想到你现在真的就在家,怎么好像做梦一样。”芳芳憋屈地嘟起了小嘴。
阿三捡起芳芳修长的手,一双杏眼黑宝石一样,照着芳芳的脸蛋。“芳,你看清楚啊,眼前的阿三,就是曾经的阿三,货真价实,假一赔十,请你放一百个心,继续使用。”
“阿三,你瘦了,像脱水一样,瘦了一大圈,听说外面打工的日子很苦,你还是回来和我们一起念书吧!对了,录取通知书来了,阿三,你分数线上了高中,通知书在新一届的班主任,雷老师那。”
“怎么换成雷老师了?不一直都是杨老师带毕业班的吗?”
“杨老师...杨老师他被停职反省了,听说...听说...杨老师是和你谈恋爱,被人告了。”
阿三麻木的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可是心却疼得快要掉下来,“怎么会这样!是我害了杨老师...”
“阿三,你不要这样想,杨老师出事的时候,你根本不在家,害杨老师是很多联名签字的老师和同学,还有你家里的...”芳芳欲言又止,鼓起的气球帮子,瞬间又瘪了下去。
“是,我就是害他之一,刀下不杀冤枉人,我只是代父亲签个名而已。”二姐仰着头,一副事不关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样。
前一刻,面不改色的阿三,沉重的心都不会跳,而此时面对暗害杨老师的二姐,她郁愤的牙齿开始打战,二姐老和自己过不去也罢,居然连杨老师也不放过,阿三再也控制不住,海啸一样,朝着二姐冲了过去。
比阿三矮半个头的二姐,哪里是阿三的对手,阿三一掌把她推坐在地上,紧接着掂起她的衣服,欲要再跌她个四脚八叉时,父亲的呦喝,如雷贯耳。
“阿三反了你,你回家是来打架的吗?你做的那些丑事,还嫌不够丢人吗?”
芳芳趁机拉开了阿三,二姐吓的泪汪汪,坐在地上缓不过神。
阿三借此勇气,不愿再错过读书的事,“爸,我回来是要念书的,我的分数上了高中线,芳芳说录取通知书在老师那,不过...我...之前还欠学校40多块复习资料费,您一直没给我。”
“念书?当初不是你自己说不念的吗?不是你自己放弃的吗?你的学费全让你白白送给了车站,你还有脸提念书?”
父亲的金鱼眼,瞪得灯笼大,瞳孔里像是飞出无数把钢刀,深深地扎进阿三内心深处,疼痛悄悄地长进了少女每一个细胞里,那是阿三这一生,见过最可怕的眼神。
芳芳趴在阿三耳朵上轻语,“阿三,那40多块费用,杨老师早都帮你交了,不然你怎么参加中考的呢!”
阿三哑言缄默,疲惫的像断了筋一样,软哒哒地弓下了身子。当初顺利参加中考,现在恰好赶上录取通知书,读书和她是这样的有缘,但此刻,她深深的知道,即便是不欠学校的费用,这个书也念不了了。
以前她坚信,命运把握在自己的手里,可是当你还不够成熟,当你还处在换羽阶段,不管你想怎么把握争取,决定权根本就不在自己手里,父亲有心而为不让她念书,她只能绝望地被动听从命运的安排。
阿三停止了挣扎,良久,摇摇晃晃地爬上楼,一头栽进了自己的老床铺,留下一屋子的审判,议员、满眼狐疑雾水。
晚饭期间,芳芳麻溜地跑回家了。
父亲在楼下高声喝止,“别管她,我们吃...”
黑暗将所有的空洞聚集在一起,凉飒飒的空气扫过心头,阿三哀默的没有一丝睡意,读书极力争取了,结果是希望全盘覆灭,好端端的杨老师,却又因此丢了工作,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逆气一股脑,毫不留情地夺走你的一切。
想到心爱的杨老师,因自己没了工作,阿三最柔软的深处,疼痛的像裂开了一道缝,滴答滴答的开始流血...
爱一个人,喜欢爱着彼此真诚的爱,喜欢想着他甜蜜的感觉,愿意和他一起携手到老,想要跟他未来共享很多,而现实却无情地给他带来了一场灾难,难道青春不应该?难道这份爱情有错吗?难道法律上有规定,老师不能和毕业后的学生谈恋爱吗?
杨老师是为自己丢了工作,可自己竭力而为了吗?自己念书没希望了,可是杨老师还有呀!阿三不甘地擦干脸上的泪水,望着菱格小窗被吱溜溜地老鼠,穿透过的小窟窿,闪耀着微弱的光晕,这难得的一束光,在黑夜显得极其珍贵明亮,仿佛希望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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