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菜,普普通通,其貌不扬,有什么好说的?写下这个题目后,连我自己都在嫌弃。但是,另一个声音却从心底响起:童年时,餐桌上少不了这道咸菜。我不由一怔,咸菜,陪伴我们度过了艰难的岁月,怎么可以说忘就忘,还瞧不起它?
我的童年时代,几乎每餐都有咸菜,这是没有办法的事。饭一定要吃,吃了才能延续生命,但是光吃白米饭,难以下咽,必须有酸甜苦辣来调味。在梭巡了整张桌子无果的情况下,筷子坚定地伸向咸菜。
童年时代,自留地量少,蔬菜品种不多,最常见的是青菜、萝卜、雪里蕻。我们家里腌的咸菜都是大青菜,当地人称之为尚菜。腌咸菜的季节是在冬天。尚菜从地里挑来,先在太阳底下晒上半天,叶子稍稍起皱,再去河里清洗。大冷天,河水冰凉彻骨,洗菜让我们的手指冻得像根胡萝卜。小时候,我的手上,长满了冻疮。
洗干净的尚菜,先沥干水分,然后开始腌菜。那时候的咸菜,用场特别大,几乎家家都有,饭桌上天天摆着,所以腌菜的缸很大很深,一层盐巴一层菜,层层叠叠压起来,还要双脚用力踩,结果,几竹筐尚菜全部挤在缸里了。腌完尚菜,上面盖一层柴禾,考究一点铺上几张晒干的荷叶,然后压上几块鼓墩石,结结实实的样子。为了吊鲜味,尚菜里夹一部分雪里蕻菜。
时间一天天过去,缸里的尚菜发出一阵阵咸酸味,菜卤也渐渐多了起来,淹没了鼓墩石,一层白乎乎的盐卤漂浮在上面,偶尔发出几个气泡。据说盐卤有毒,喝多了会中毒,要不然大年夜喝了盐卤的杨白劳怎么会命丧黄泉?
按照现在的说法,青咸菜含有极高的亚硝酸盐,不能食用,颜色黄了才能吃,但是那时候的餐桌上,家家有只咸菜碗,青咸菜照样荣光地登上餐桌,清水里冲一冲,生吃;镬子里炒一下,热吃;饭镬上蒸一下,变成盐渍菜。咸菜过饭、过粥,胃口大开,可以吃上两碗。隔壁人家孩子多,吃饭吃菜都是争着抢着的,父母限制他们的食量,筷子多捡一下都要遭白眼。
江南水乡的农村,有喝阿婆茶的习惯,农闲时节,几个老姐妹凑在一起,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家长里短说说,听来的西洋镜倒倒……没啥招待,先端上一大盆咸菜来,这盆咸菜的功效类似于现在的话梅蜜饯和瓜子。好客的主人再端出一盆木梳糕或者青塌饼,闲谈白话,东拉西扯,一晃,夕阳西下,大半日过去了。
咸菜腌得多了,短时间吃不完,到了闷热的夏天,菜缸里生出虫来。家里的大人把咸菜捞出来,搬到太阳底下晒干,这就是霉干菜了。霉干菜不是绍兴人的专利,吴江人照样会做。霉干菜烧肉,味道特别灵,年轻人吃得痛快,美其名曰:妈妈的味道,外婆的味道。
童年记忆:咸菜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昔日常见的大腌菜缸渐渐淡出了视线,取而代之的都是小缸小甏。从健康角度来说,咸菜再怎么爽口开胃,也不能多吃,权当点缀而已,给平淡的生活加味调料。
前不久,母亲给我两瓶咸菜,是用酸菜来腌制的,比青菜雪里蕻更上一个档次。煮河蚌,炒冬笋,实在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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