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三十九)
我冲到城楼边，想用手抓住婉妹妹，绸绢特有的丝滑冰凉的触感掠过手心，什么也没抓住，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红衣蹁跹，眼泪一串串的洒落在空中。高空之中，我只能看到她的侧颜，她应是微笑着的，张着双臂投向城下的白宇。
纵使白宇轻功贯绝，箭步如飞，都未能接的住婉妹妹的决绝之心。
“婉妹妹!”
“婉儿!”
不论是我，亦或白宇，再凄烈的呼唤也没能留住婉妹妹。她就这样安静的躺在光洁的石路上，红色嫁衣层层叠叠徐徐绽放铺陈着绝美的背景。如瀑青丝自在的散开，青丝深处流血潺潺，鬓角的海棠花不知何时也已滑落了下来，一阵风吹来，香消玉殒，不知所踪。
“婉儿，婉儿，婉儿……我又是一个人了……”白宇站在血色漫开的背景之外，身上仅存着的一丝冷清之气也遁了去。
我在空中悬着的手未收回去，望着城墙下一红一白一双人，咫尺天涯，阴阳两隔，鼻子不免有些酸涩。只见白宇望着婉妹妹许久许久，缓缓抬手，举剑凌空，剑尖直直入石三分，因摩擦发出许多莹莹火星绕成一个规整的同心圆，婉妹妹安静躺在这同心圆的正中央。
白宇双脚稳稳踏在同心圆之外，单手合剑直指德胜门，一双眼睛不掩饰的吐露着仇恨，声音低沉沙哑，却又令人不寒而栗，“血债自要血偿，今日不屠尽安城，我誓不返师!来人，给我攻城，即刻攻城!”
我终是没有忍住，一滴一滴的泪未经过脸庞，直坠到城墙之下，听不见声响和回响。也只是一刻的伤感难抑，再次回头，双眼清明。
“众将士何在？”
“末将在!吾愿率将士们敬听少帅调遣，不论生死，与之同归。”
李将军率众人齐刷刷的跪在我面前，抱拳俯首。我威严扫视了众人，这一张张刚毅的，沧桑的，稚嫩的，全都坚定的与我对视着，向我宣誓着他们一直做好了与我并肩作战，与安国共存亡的准备。
“好!今日即便耗尽我们最后一兵一卒，亦不允他国踏我疆土，欺我百姓!家有妻小的，现在可归去，其他人拿起你们的兵器，随我走!”
城门再次缓缓打开，迎面而来的是黑压压的陈，凉军队。
“杀!”我端站在众将士之前，率先冲了出去，后面的将士们铺天盖地冲向敌军。一时间，旌旗猎猎，战鼓擂鸣，双方各为虎狼之师，如今又是绝地反击，放手一搏，可谓处处厮杀声不绝于耳。
一刀一剑，非死即伤，瞧着身边众人个个面目狰狞，双眼斥红，这就是战争啊！没有对错，只有生死。多少熟悉的人在我身边倒下，又有多少敌军的人死在我的剑下，数都数不清，鲜血如鹅毛般四处飞溅。而白宇护在婉妹妹身边，不肯离开寸步，凡有靠近半步者，当场必会尸首异地。
“呜呜呜呜……”一阵低沉的乐声从浩渺无际的天宇传来，穿过厚厚的云层，压过疯狂的厮杀声，这是一曲平缓的，没有没有任何波动的曲调，只是呜呜咽咽，像极了心伤人的哭泣，令闻者无不触动。
每个作战的人，都停了手中的刀剑，向声源处望去。敌军阵营里也传来一阵号角，却与刚刚的曲调不同，高亢激昂，原本作战的陈，凉二军极是迅速的撤了去。白宇抱起姜婉妹妹，一步步走向敌军阵营，路过我身边时，停了片刻，却是一言不发，然后继续向前走。
在场的每个安国将士们，皆是勇战杀敌的好男儿，此刻却个个抽泣，亦或掩面。李将军浑身鲜血，跌跌撞撞走在德胜门下，痴痴望着望着，突然大笑起来，这笑若痴若狂，含着凄楚意味。笑声未落，他却举剑抹向脖颈，一串串血珠子喷射在空中，李将军砰然倒地。
“将军……”
眼前无数的人涌向李将军，唯独我呆在原地不动，我如李将军一般呆滞着望向德胜门，城门再次沉重的打开，所有的白光聚在一处。
一个着了素白衣衫的女子款款而出，凤眼清漠，面容冷清，一双玉手紧紧举着两个精致的匣子，一个是安国国玺，一个是四野令。
“昭阳，为什么？”
昭阳无视着我的呢喃，无视着殉国的李将军，无视愤怒的众将士，目视前方，步步坚定。
“我是安国公主昭阳，陈国世子陈誉何在？”
陈誉凛了一身英气，从茫茫队列中而出，只见他眉目坤朗，端端瞧着昭阳手中之物，正声问道：“不知公主这是何意？”
“世子何必多此一问，我奉父王之命，愿降伏陈国，这便是我安国的诚意，不知世子可否拿出一些诚意，应我两个条件。”
“可说来听听。”
“一，不准伤我安国百姓。”
“既已降伏就是我陈国百姓，怎会有伤害之理，这条我允了。”
“第二……”
我突然上前，疾步上前一把扼住昭阳喉咙，昭阳也不挣扎，原本苍白的脸色因呼吸不便渐渐泛了红晕。
“苏倾，你放开她。”陈誉上前使劲拉扯着我的手臂，在一旁厉色道。
“为什么？昭阳？”
昭阳脸色通红，眼睛滴溜溜看了我几遭，然后绝望的闭了眼。我手腕的力量渐渐松了下午，昭阳大口喘息着，声音高低起伏：“苏倾……安城的百姓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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