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郑重申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馨主题］第五期［一别两宽］主题征文

01

“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我在校园的拐角处突然转过身，瞪着一个老奶奶，怒气冲冲地问。

“孩子，我......我是......我是奶奶！”老奶奶显然被我吓了一跳，一脸惊慌失措地望着我。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含着泪光，一双手张开又握上，最后紧攥着布包的绳系，像个做错事了的孩子在等家长的发落。老奶奶情绪有些激动，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喷发而出，却瞬间化作棉团堵在了喉咙，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话。

老奶奶很快平复了情绪，朝我走近了一步，“孩子，没有吓着你吧？”说着一只手高高地扬起。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与老奶奶拉开了距离。老奶奶的那只手定格在空中，数秒后才缓缓垂下。“我的奶奶？我没有奶奶，你要是再跟着我，我就报警。”我转身飞快地离开。

妈妈从小就告诉我不要跟陌生人讲话，给我讲人贩子的故事。什么陌生人搭讪，还不如给我糖果好哄骗些。我又不是小朋友，哪有那么容易上当。

这几天，在我放学回家的路上，这个老奶奶已经跟着我好几天了。老奶奶一头黄色的短发，身穿一件梅红加绒的卫衣，拎着一款红色的花纹布包，搭配一条绿色的裤子，脚下和我一样踩着一双红色的马丁靴。如果不是这样跟踪我，我是不反感同她讲话的。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妈妈口中的人贩子，但是她对我的态度让我有种想亲近的感觉。

我回头看向老奶奶，她依旧不远不近地跟着我，直到我上楼回家，她才消失在我身后的楼道里。

我打开书包，想要开始写作业。可是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还在想着放学路上碰见的那个老奶奶。手中的笔在本子上乱画，竟然是老奶奶的样子，我吓了一跳。我有奶奶吗？应该是没有的。从小到大身边就只有妈妈，偶尔会去看看外婆。没有见过爸爸，更没有见过奶奶。身边的小朋友叫我野丫头，我总是用拳头告诉他们我不是野丫头，我有妈妈。但是，天知道我是多么渴望有一位爸爸和奶奶。

晚餐桌上，妈妈把西红柿炒蛋往我碗里赶了又赶。

“妈妈，我有奶奶吗？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我翻动着碗里的西红柿炒蛋，这道我最爱的菜今天却让我提不起多少胃口。

“花儿，你没有奶奶，你有妈妈就够了。”说完妈妈又给我夹了一块鸡蛋。她的脸色和语气一样平淡，我捕捉不到任何多余的信息。

这个问题从我懂事起就在问妈妈，妈妈也总是给我这唯一的答案。我没有见过爸爸，更没有见过奶奶。久而久之我便不再问妈妈。她不说，我不问。我问，她不回答，或者转换其他的话题。

小时候，看到别的小朋友被爸爸举过头顶在空中飞翔，我眼里总是羡慕的。看着他们在爸爸的怀里撒泼打滚，我多么渴望也能有这样一个怀抱。经常幻想我的爸爸背着我穿行在每一个游乐场，我们在旋转木马上开心地笑，我能在他的怀里睡觉。可是，我知道这些都是空想，我都没有奶奶，怎么会有爸爸呢。

幼儿园的时候，妈妈很忙，经常是早上送我，天黑才来接我。小朋友们都被接走了，只剩下孤零零的我，就连周围的空气仿佛在笑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嘲笑我是个小可怜。偶尔我也会跟着邻居小朋友的奶奶一起回来。我很享受和他们一起回来的时光，可以在夕阳里拉着李奶奶的手，同小伙伴一起跟她讲幼儿园里发生的事情。我可以在夕阳里尽情地奔跑，原来夕阳和晚霞是那么美，像极了妈妈脸上的笑容。

去年李奶奶家搬走了，我也不再需要妈妈接我回家，已然长大的我，早已熟记了回家的路。

02

小花已经许久没有问我关于她爸爸的事情了，今天又突然问起，让我不得不疑惑。小花的心比同龄的孩子要敏感的多，应该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说，出于尊重我也没有问。只是她满脸的心事，让我很不安。

花儿的父亲是谁？他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过客。既然是过客，就没有挽留的必要，我没有将花儿的存在告诉他，也许这么多年来他已然忘了我，我们注定是彼此命里的过客。

天河机场，一架架飞机从这里起飞降落，它们也是机场的过客，即便机场许以足够优越的条件挽留，任凭地勤人员万般殷勤地围着，引擎一响，它们会毫不留恋地飞向广阔无垠的天空。

“小月，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我不得不过去。我妈病危，需要我守着。”他痛苦地说。

“不用再道歉，你有你的选择，我不怪你！一路顺风！”我强忍着泪水，不让他发现我的异样。不怪吗？只有自己才知道在听到他说要出国的时候，心有多疼。六年的青春与情意，六年的陪伴与等待，没有换来一生相伴的承诺，所有的付出与幸福最终在这里化为两条射线，一条即将冲向天际，一条最终延伸到土里。

“小月，我可以晚些走，帮你把家人安顿好，我们一起走。”他深深地拥抱着我说。

一起走？有那么一刹那我是心动的。但是我能走吗，父亲缠绵病榻，母亲本就年老体弱，你不愿舍弃你的家人，又何必为难我舍掉自己的亲情。我推开这个曾经给过我无限温暖坚毅的怀抱，尽管我是那么的不愿意。我们既然都不愿意为爱情牺牲亲情，那么就让爱情在这里结束吧。

“一路顺风！”说完我转身朝机场大厅的门口走去。这是一场无言的送别，也许六年的时间已经将我们之间所有的话语都说完。恋爱时有多甜蜜，分手时就有多狼狈。那句“一路顺风”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出口就在百米之外，我仿佛走了几个世纪。一路走来，你的笑、你的闹、你的小脾气，我们在一起快乐的、不开心的时光都在我的记忆翻涌，而后存档。

机场大厅外，我背墙而立，等待力气一丝丝恢复。头顶飞机轰隆隆地飞过，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你同那飞机一样消失在云层，消失在我的世界。我拿出昨天去医院的检查报告，小花儿是代替你留下陪我的吗？如果我告诉你花儿的存在，你会不会留下？

我决定留下小这个小生命，给这段美好却不圆满的爱情留一个结果。除了这所房子我隐去了你所有的痕迹，直到小花的出生。小花出生的时候粉粉嫩嫩的，一张肉乎乎的小脸像开得饱满的花儿一样，眉目之间像极了你。看到她的那一刻我的心化了，我想到了你，好像心没有那么痛了，是小花儿医好了你留给我的伤。

“妈妈，我的爸爸呢？”小花儿一脸天真无邪地望着我。这是小花儿三岁的时候第一次问我。

“我们家的花儿没有爸爸，但是妈妈非常非常爱你。”我搂过小花儿看着运动场上正在和爸爸妈妈玩耍的小朋友。也是这一次小花儿挥手打了那个说她是野丫头的孩子，她用自己的拳头保护着自己，保护着我，也保护着你。

每每这个时候我知道小花儿又开始渴望父亲，可是你在哪儿？你能给小花爱吗？我不会将小花儿的存在告诉你，永远都不会。

看着花儿熟睡的小脸，我心稍安。我开始收拾花儿的作业，无意间发现压在书本中的画，画中一位卡通版的老奶奶穿着一身充满活力的衣服，整体看上去，简约中透着时尚，时尚中又散发着活力，活力中又弥漫着老人独有的亲和力。我拿起来细细观赏，小花的画功似乎又有了提升，细细观摩可以看出画中人物的情感来，那画中人眼神却有些复杂，带着些怯意又含着些许欣喜。我合上画，心头一阵酸楚，花儿是又开始幻想奶奶了。

03

最近，总是梦到一个花儿一样的小姑娘叫我奶奶。是我的孙女吗？我又想起了秦时，我苦命的儿子。如果我不强求他来陪我，是不是他就不会离开这个世界？如果我不破坏他的感情，是不是现在也已儿孙承欢于膝下？悔恨和亏欠将我的心掏空，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是梦里这个小姑娘的呼唤将我从深渊里救了回来。我遵从梦的旨意活下来，去寻觅这个救了我性命的小恩人。

我在六年前秦时居住的小区落了脚，距离上次来过，已有十年的光景。离开这片土地的时候，没想着还会回来，当我用重病威胁秦时让他选择和我一起生活的时候，我们就断了与这片土地的唯一联系。岁月匆匆，昔日光洁明亮的墙面，现在已经长满了灰褐色的斑点。

我在这里寻找秦时的影子，梧桐树下，运动场上，每一个角角落落都不放过。也许是上天怜悯我的哀思之情，我在这里看到了明月的身影。她带着一个小姑娘，那姑娘叫她妈妈，显然她已经成立了家庭。小姑娘生的很是可爱，蹦蹦跳跳的像只快乐的燕子，围着她转。我没有上前打扰，也许她早已不记得我这个华发老人。

关于明月的记忆有些久远，有些不愉快，她更是我在面对秦时不愿提及的。

那年，在秦时的毕业典礼上，我看到了这个让他着迷的姑娘。

“妈妈，谢谢您能来参加我们的毕业典礼。”儿子明眸皓齿 ，风光霁月地向我走来。

我上前一步为他整理了一下原本平整的博士服，满目欣喜地望着儿子祝贺道：“终于毕业了！”

秦时是我对这块土地唯一的念想，我这次回来是要在他毕业之际带他离开这里，去海外陪我生活。

“什么时候办完手续？”我拉着秦时的手问道。

“妈妈，这是我的女朋友，小月，我电话里跟您讲过的。”秦时打断了我的话向我介绍道。

“阿姨，您好！我是明月，您叫我小月就好！”

“你好！”我放下儿子的手，轻轻握起明月的手。她似乎有些拘谨，手心微微有些湿润。

明月，很好听的一个名字。只是外貌瘦瘦黑黑的，带着一副厚重的眼睛，任凭我如何想象也找不出和名字相符的半点儿气质来。儿子曾在电话中多次提起她的励志故事，说她聪慧大方，性情温婉，是他心中的月光女神。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唯一的亮点可能就是身上散发出的质朴气息。秦时这般喜欢，这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

我们简单地问候过后，便没有了交流，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秦时从我手中拉过明月的手说：“妈妈，我和小月在酒店为您订了接风宴，一来庆祝您归来，二来庆祝我俩顺利毕业。”

对于秦时的宴请，我欣然前往，我的儿子长大了，知道孝顺妈妈。晚餐的氛围不算太好，明月话不多，算不上热情，倒是我和秦时聊了一晚。而我们的话题，明月有些插不进来，只是偶尔附和两声。我越发不太中意儿子的这位女友。况且她是秦时在这里的唯一羁绊。

晚餐结束，我和儿子将明月送上回家的车。

“明月，谢谢你这几年对秦时的陪伴！”我真诚地向明月致谢，希望她能懂我话里的意思。

“阿姨，您客气了！”说完她看了一眼秦时就沉重地关上了车门。

“妈妈，我是不可能这个时间跟您出国的，这里有我的理想，有我关心的人。至少我要给自己和他们一个交代。”秦时对这个问题一直没有表态，现在却给我了一个这样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妈妈这些年来一个人，为你操碎了心，好不容易熬到你毕业，你就不能在我身边尽尽孝吗？”我有些委屈，这些年来受的苦秦时应该会明白的，他为什么不理解我这颗老母亲的心。

“儿子，妈妈老了，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明月可能是个好姑娘，但是终究不适合你，她能跟你一起出国吗？”

“我现在不能跟您走，我也不想出国。我看得出您不太喜欢明月，但是您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选择！”

“我都是为了你好，跟你坦白说，我是不喜欢明月，你知道妈妈的心思，并且妈妈已经向你齐叔叔提了你和齐琳的婚事，就等你毕业后过去定亲。”

“我不喜欢齐琳，我的婚事也不需要您来安排！”

秦时摔门而出，回国后我们母子的第一次见面竟以这种方式结束。此后，直到我离开也没有再见过明月，当然这次我也没能带走秦时。

我的思绪被经过的小姑娘热情地打断，“李爷爷好！”“张奶奶好！”“陈奶奶好！”她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用婉转动听的声音与熟稔的老人打着招呼，老人们热情地回应着，不住地夸赞“小花儿真乖”、“小花儿真可爱”。原来这个小姑娘有一个如花儿般的名字，这个快乐、礼貌的小姑娘也走进了我的心坎里。我无意将她与那个梦重叠，年龄很相仿，声音很相似，只是我没有看清梦里那个小姑娘的脸。

“张姐，这是谁家的孩子真好看。”我忍不住向邻居张姐打听起这个小姑娘来。

“小花儿呀，可是一个开心果，长得好看，又会哄人，那小嘴跟抹了蜜一样。”张姐像夸自己的孙女一样，乐呵呵地也夸个不停。“哎，只是这个孩子从小就没有爸爸，跟着妈妈一起生活，吃了不少苦。小月也是个苦命的姑娘，一个人带着个小孩儿，把小花儿拉扯大，身边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张姐说着脸色暗淡了下去。“好在小花儿从小就懂事儿，现在都可以自己上下学了。”

“小月的丈夫呢？”我问张姐。

“听说走了，好像是出国了，留下这对孤儿寡母，小月也没有再嫁，就娘俩一起生活。多好的一个姑娘，可惜了！”张姐一脸的惋惜 。

张姐的话像一颗炸弹，轰地一声，在我的大脑皮层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弹坑。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竟接不上话来。

“真是个了不起的姑娘。”半天我才回过神来，“张姐，您还了解她们娘俩的其他情况吗？”我想从张姐这边打探到更多的关于她娘俩的消息。。

“其他情况？小月不怎么说话，平时带小花儿下楼也只是跟我们浅笑算是打招呼，至于更多的情况我就不了解喽。”张姐说完又换了一种健身器材开始拉练起来。

那颗炸弹的余威还未散去，我神游般地来到了物业，想从这里打探到明月更多的信息。物业的工作人员告诉我，明月是六年前住进来的，小花儿也是在那一年出生的。而秦时和明月也是那一年在我的逼迫下分的手。小花儿真的是我的孙女？一股失而复得的喜悦夹杂着强烈的思念与心里的悔恨交织在一起，继而化作滚烫的眼泪从眼角缓缓流下。

“奶奶，奶奶！”一个清脆、甜美、稚嫩的声音像我扑来，我伸出双手想要抱紧她，她却突然不见。我的身前又响起了奶奶、奶奶的叫声，这次我看清楚了她和小花长的一模一样，我想伸手去触摸，她却再次消失。周而复始的梦境，让我如坠深渊，身体疲惫地不肯醒来。

窗外射进一束阳光，我终于逃脱了梦魇的束缚，小花儿是我的孙女吗？这个梦冥冥之中又在指引着什么。这些天我很早便去了小花儿的学校，在校门口等她放学。

那天，我老远就看到那只快乐的百灵鸟从校园里飞了出来，她蹦蹦跳跳走得很快，我不敢追上去，怕这突如其来的见面会吓着孩子。书包很沉，她的步子很快，一个趔趄摔倒了，我想加快步子过去扶起她，替她背起那沉重的书包。她没有哭，快速地爬起来，弹弹衣服上的灰尘继续又跳了起来，这闺女真是越看越让人心生欢喜，越让人心疼。一辆车从我面前穿过，车身刚过她已经消失在了学校外的拐角处，我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花儿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问道。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小脸儿吓了一跳，这么近距离的看小花儿，越发觉得她长得相秦时。仿佛心中的想法得到了证实，我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小花儿防备心很强，把我当成了坏人，也许是我的话惊吓了她，她没有如梦中一般扑向我呼唤我奶奶，而是逃一般地向家奔去。我没有再向她解释，继续跟在后面，直到她进了楼栋大门。

小花儿是不是我孙女的事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证实，我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明月身上。

04

我在楼下碰到了一位许久不见的长辈，久到我对她的记忆已经模糊。

“小月，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秦姨。”她先向我介绍道。

秦姨，秦时的母亲，只是眼前的这位满头华发的老人和我印像中那位优雅的妇人是同一人吗？岁月到底对这位老人到底做了什么，十年光阴竟让她如此苍老。我以为我将记忆封存，就会淡忘，殊不知打开它只需要一把符合契机的钥匙，而这把钥匙可以是物，亦可是人。

“小月，妈妈这次回来主要是把我俩的婚事提上日程。”秦时握着我的手说。

“你俩的事不急，先吃饭！”秦姨面露微笑地打断了秦时的话。她总是优雅礼貌让你挑不出半点毛病，骨子里却透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不急的，阿姨今天才回来，路途劳累，吃完饭先休息。”我乖巧地看向秦时，他的眼里满是我，这就足矣，结婚的事我也没有做好思想准备。

微黄的灯光下，一位小提琴师在餐厅的中间优雅陶醉地拉着小提琴。没有接受过音乐的熏陶，听不出是什么曲子，但是很好听。餐厅不是很大，环境却很高雅，很符合秦姨的气质。我和秦时很少来这种高档的地方，他为了迁就我一般是在路边小餐馆加餐。餐桌上的菜品很精致，一眼便能看出是秦姨喜欢的风格。

“秦时，齐琳也已经毕业，你齐叔打算把公司交给她管理。”

“齐琳这么快也毕业了，我最后一次见到她还是一个小姑娘呢！”

他们开心地聊着之前的往事，我似一位看客，在需要互动的时候履行一下看客的义务，为台上的演员鼓鼓掌。我融入不了他们的话题，那悠扬的提琴声仿佛是为我独奏，我把自己包裹在音乐声中。

晚餐结束，她与秦时一同送我上车，那句谢谢我对秦时的照顾，是在感谢我吗？我听出了弦外之音。

后来我们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匆匆忙忙地来又急急匆匆地离开。曾经，我将对秦时离开的恨归结于这位老人，是她分开了我和秦时的感情，我再也不想见到这位长者。

“阿姨，您好！”不知是时间的缘故还是见她如此光景，心里的恨好像在慢慢消失。

“小月，我们能聊聊吗？”老人的眼里充满了渴望甚至祈求。

我想我没办法拒绝这样的眼神，她不是陌路人，她是小花儿心心念念的奶奶。

我搅拌着手里的咖啡勺，老人在对面坐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从秦姨出现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有些事该来的终究会来，躲也躲不掉。

“阿姨，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我想早点结束这场心理上的谈判。

“小月，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我听邻居说你一个人带着小花儿。”

“小花儿很乖，某种程度上是她给了我慰藉。”我没有直接回答，什么样的日子算好，什么样的日子又算坏呢，有小花儿陪着，我觉得很幸福。

“秦时这么多年也没有结婚。”秦姨的眼神有些闪躲。

我平静地望着对面的老人，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吗？六年的时光早已淡化了我们之间的情感，唯一的联系也只有小花儿。

“我回来已经有些时日，能不能邀请你和小花儿共进一次晚餐？”老人试探性向我发出邀约。

“您才回来，可能还有些不适应，我和小花儿就不打扰您了。”我不想再和眼前的这位老人有所瓜葛。

“秦时，秦时走了。”秦姨的头低了下去。

“他不是在国外陪您吗，又去哪里了？”

“两年前，他死在了一场车祸中。”秦姨此刻已经泣不成声。

我心一阵绞疼，忙向服务员要了一杯温水，良久过后心疼慢慢缓和。

“您，节哀！”我苍白无力地安慰道。

“小月，你能原谅我吗？我已经失去了秦时，你能让我见见小花儿吗？”

我没有说话，原谅吗？我会不会像失去秦时一样失去小花儿？不原谅？这是秦时宁愿牺牲掉我们的爱情也要守护的母亲，我心里万分痛苦。“秦时，你个王八蛋出来呀！你的母亲你自己来安慰，你的女儿你自己来认领。”我在心里狂吼着。

良久，我们都没有说话。

“小月，我知道小花儿是秦时的女儿，你看在秦时的份上，让我们相认好不好？”秦姨又呜咽起来。

“您先回去休息，过些时日我和小花儿为您接风洗尘。”我仓皇离去。

我想起了秦时离开时的模样，他深深地抱着我，我分明还能感觉到他怀抱的温暖。他说他情孝两难全，我成全了他的孝，他却辜负了我的情。这么多年，我守着小花儿守着这所房子，不就是为了守护我们之间的感情吗？秦时走了，恨也该到此弥散。我何不妨放过自己和她和解。

05

“妈妈！”

“小花儿！”

我和妈妈异口同声地喊道，似乎都有话想跟对方说。

妈妈帮我把最后一本作业本放进书包里问道：“小花儿，你有话要跟妈妈讲？”

“妈妈，有位老奶奶最近在接我放学，您认识吗？”这件事情在我心里藏了很久，我怕妈妈会担心，一直没有同妈妈讲。

“算是认识吧，下次你见到她可以叫她奶奶。”妈妈微笑着说。

“她真的是我奶奶吗？太好啦，我有奶奶啦！”我搂着妈妈的脖子欢呼着。

妈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溺爱地摸了摸我的头为我把被子盖好。是不是我也有爸爸啦？我开心地睡不着觉，我幻想着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光，他会陪我玩游戏，会陪我写作业，还会给我讲故事，开心的事儿越想越多，原来有个爸爸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老奶奶又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那和蔼的眼神如同天上的月光。我跳下床，打开小台灯，拿出那幅画儿认真地画了起来。一位老奶奶，牵着一个眼角挂着幸福泪珠的小姑娘，他们在夕阳里幸福地向前家的方向走去。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一手牵着奶奶，一手拉着爸爸，向妈妈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