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孔子如何提倡尊礼崇礼,礼仍是未能行于天下,无论是规范各项社会活动的仪文之礼,还是维护天下长治久安的根本制度,亦或是阶级差别这一礼之本质。当时,从天子至于庶民,知礼行礼者,少之又少,礼坏乐崩,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0301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0302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
三家:即三桓。卿大夫称家。齐家治国之家,非今天所谓的三口之家。今天我们一般家庭乃是微贱之人,只是匹夫匹妇而已,根本称不上家,这也是古今人情变迁之一。
雍:《诗经》中的篇名,后面的“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即出自这首诗。
彻:通撤。祭祀结束时收掉俎这个祭器,该环节叫作徹。孔子所谓的“俎豆之事”,俎和豆均是礼器。
雍,这首诗,只有天子祭祖时才可以奏乐演唱,而三家不过是鲁国的大夫却僭用天子之礼,这和八佾舞于庭一样,都是无礼至极。
0326子曰: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
0413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
“礼不敬”,“不能以礼让为国”,孔子岂是无所指的泛泛而谈?
0731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
孔子退,(陈司败)揖巫马期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取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
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
昭公娶同姓之女为妻,便是国君不知礼之典型。而季氏八佾舞于庭,旅于泰山,三家以雍彻,便是大夫无礼的典型。此外,管仲虽能助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其功至伟,他也有无礼之举。

0322子曰:管仲之器小哉。
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
(或曰:)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
三归是指什么,前人的解释多达六种:
1. 1, 妇嫁曰归,三归即是娶三家之女。
2. 2, 邑名。
3. 3, 归,所归之处,家也。有三归即是有家三处。
4. 4, 归通馈,三馈,祭祀仪式中馈献牺牲三次;
5. 5, 归,迎女之台,有三归即是有三座迎女之台,也是娶妻三次的意思。
6. 6, 归,仓库。有三座仓库,可见其财宝器物之多,奢侈之程度。
官事不摄:何义不明。
树塞门,即是在门口立屏,一为遮风,二为分别内外。
为两君之好,即是两国国君为示交好之意而进行会盟。这里的邦君应该就是指齐桓公。
坫,音电,土砌的台子,上面放饮食器具等。反坫即是饮酒之后将酒爵放回到坫上。会盟之时立坫,这是诸侯之礼,而管仲僭越,在自己家里也立了这么一个坫。
器,大器晚成之器,非器量之器。孔子说管仲之器小,即是说他未成大器,未立大功于天下。而有人却以为器是器量之器,所以误解孔子是在说管仲器量狭小,行事俭省,缺少风范,所以就问到“管仲俭乎?”
既然管仲不俭,那人就问,是因为他知礼守礼,什么器物服饰都符合于礼,所以才导致不能俭省吗?提问之人以为凡事守礼行礼必然导致奢侈浪费,奢侈浪费就会显得不够节俭,所以那人就问,您说管仲不俭是因为他守礼行礼吗?很显然,从这个人的问题我们就能看出,他还是不理解“礼”的本质,孔子曾说“礼,与其奢也,宁俭”,守礼行礼并不一定就会导致奢侈浪费,而且礼的本质是“别”,是尊卑有等,贵贱有别。所以孔子接下来就说,“树塞门”“有反坫”这些都是国君才有资格做的,而管仲也这么做,这就是僭越,违反了贵贱有别——这一礼最本质的原则,所以孔子说,要是管仲知礼,谁还不知礼呢?
这一天,孔子突然想到了管仲,想评论一番,就说道:管仲之器小哉。意指管仲未成大器,未立大功于天下。可是此时一旁的弟子不明所以,以为孔子是在说管仲器量小,节俭,又以为他知礼行礼才导致奢侈而不够节俭,这样一来,师徒间的对话完全偏离了孔子本想表达的主题。孔子原是想评论一下管仲之器之功,由此引申到更高更大的理论问题,没想到都被这个愚蠢的提问者给搅和了,这样其他弟子也失去了一个很好的受教育的机会。孟子说“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也是一乐,其斯之谓与?
那么,孔子为什么说管仲“器小”呢?或许各位会问,管仲辅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成为春秋五霸之首,而且使中原诸夏免受夷狄侵灭,保存了华夏文明,民到于今仍受其赐,管仲之器之功,怎么会是小呢?诚然,相对于自经于沟渎的召忽,相对于一般的卿士大夫,管仲之器之功可谓大矣。但孔子认为,管仲本可助桓公做出更大的功业,何止于称霸诸侯哉?管仲提出的“尊王”不该只停留于表面,应更进一步,以当时齐国的实力,完全可以使周天子恢复往日的威权,能像文武成康之时,诸侯大夫不敢僭越无礼,礼乐征伐出自天子而不是出自诸侯大夫,使天下重归于有道,使诸侯重归有道。实际上却是:管仲死,桓公薨,齐国之霸业便迅速衰落,诸侯不再宗齐,更不再宗周,天下又一次陷入混乱。如此说来,管仲之器岂非小哉?为什么会这样呢?管仲、桓公为什么不能使其功业更进一步呢?或许是因为他们不想,或许是因为他们不能,总之,管仲其人难逃孔子的“器小”之讥。
太史公说:
管仲,世所谓贤臣,然孔子小子。岂以为周道衰微,桓公既贤,而不勉之至王,乃称霸哉?
古人所说的称王称霸,是治天下的不同境界,三代称王,而春秋称霸,境界越来越低。古人云: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霸闹春秋。三皇五帝以道德治天下,夏商周三代则在功名,而春秋五霸档次更低,所以一个“闹”称之。而管仲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堪称贤臣,但在孔子看来,他只是助桓公成就霸业,只是以尊王为名,未能对天下有道有所帮助,所以仍未免有些“器小”。
由天子至大夫皆不知礼之实,皆不能行礼,而况于庶人鄙夫?所以孔子说:
0318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
事君尽礼,孔子对鲁君,大事小情,动静之间,皆合乎礼节。他这么做,别人却误以为是诌媚之举。人们为什么会有这种看法?《乡党》一篇中,对孔子如何事君尽礼有很多记载。我们这里只列举出一章,便可管中窥豹,不要说当时之人“以为谄”,就是兄弟我,在理解孔子之“礼”真正含义之前,也曾误以为“谄“。
1020君命召,不俟驾行矣。
俟,音四,通竢,待也。如原壤夷竢。
国君有命召见,孔子不等车马备好,就急匆匆地往外走。只此一章,我们就能可以想见,孔子事君之时是多么的小心谨慎,恭敬有加。
孔子事君尽礼,而人们却以为他是在奉承诌媚,有这样的看法十分正常。那孔子到底是不是“谄”呢?当然。孔子说君君、臣臣,他是一个臣子,动静皆合于臣子之礼。只是尽礼而已,超于礼之外的事,如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助纣为虐,这样的事孔子是绝对不会做的。有谁知孔子重礼非是重仪文之末节,而是重治理天下之大法,而是重贵贱有别之本质?有谁知孔子事君尽礼是为使礼行于天下,使天下重归有道?当时的人们以孔子事君尽礼为谄媚,恰恰说明当世礼坏乐崩之现状。
网友评论
但是当子路和子贡对管子提出异议时,他又说:如其仁,如其仁。
所以是蛮复杂的。我个人觉得管子是政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