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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社会大会虽只是一所普通的本科大学,可内部建筑修得极好,尤其是校内的饭店,是仿古罗马式建筑。饭店通体象牙白,呈巨大的半圆型,大门五米高,两侧是四根巨大的柱子。进入大堂更是别有洞天,大堂中间建了座直径十米的喷泉,一楼没有就餐的地方,要从大堂两侧的半环形楼梯到二楼或三楼包间内就餐。饭店极其贴心,考虑到学生的消费能力不同,上有澳洲龙虾、帝王蟹、鱼子酱等食物,下有烤鸭,锅贴、羊肉串等大众美食。今天是校学生会主席唐莫知等人的“聚会”。
众人一致同意让唐莫知点菜,并推崇唐莫知为美食专家。唐莫知很是高兴,边点菜边讲话,“说我是美食专家可真是捧杀我了,我只不过是平时比较喜欢美食罢了。论食物,一定要色香味俱全,色,让人看起来想去接近;香,让人闻到就想去吃;味,让人吃了还想吃。孔子不是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还有一堆什么什么不吃,我觉得孔子说的非常对,在吃上一定得讲究。首先,吃饭一定得要有鱼,为什么?因为年年有余。这鱼呢,鲤鱼为佳,最好是黄河大鲤鱼,就吃红烧鲤鱼吧。其次是荤素搭配、甜咸搭配、冷热搭配,有人说这些搭配是为了健康,要我说,就单纯为了好吃,都在饭店吃饭了,还管健康不健康?要想健康生吃菜去!这高盐大油多糖的,怎么能健康?肉咱们就点炸八块和小酥肉,吃肉一定得吃得畅快,骨头多的肉吃着多败兴;素的要干锅花菜,清炒绿豆芽,肉吃腻了用它们来缓和一下;甜品来红糖糍粑,点那么多咸的,来个甜品中和中和;汤呢,西湖玉米羹吧?饭后来份粗粮,有助于消化。”唐莫知合上菜单,推菜单到转桌中央,“谁还有想吃的菜?自己拿菜单点,别客气!”
唐莫知话毕,众人纷纷鼓掌,齐夸唐莫知不愧是美食专家,周冯河暗自佩服,明明是自己想吃,还编出来那么一大段话给大家听,况且听起来也有几分道理。
菜未齐,酒先上。中端白酒的价格他们难以承受,低端白酒又辣喉,难以下咽,于是“雪花”成为这次“感情交流”的媒介。服务员送酒时白眼翻了一路,来这个饭店居然就只喝啤酒。宋钟鸣帮唐莫知满上一杯酒,唐莫知端起酒杯,道:“今天来到这儿的都是好兄弟、好姐妹,我看——”唐莫知故意把“看”字拉长声音,环顾四周继续说,“今天有两个生面孔,谁来介绍一下?”
宋钟鸣开始介绍:“冯河身边这位,是他室友——季谋邦,是咱们学院的大才子,据冯河说,谋邦博览群书,四书五经倒背如流。”
季谋邦抬起低着的头,看向宋钟鸣,微微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把话咽了回去。
“这位小兄弟,叫严一,是咱们学院大一新生,天赋异禀,这才开学没几天,就帮我组织了好几次活动,每次都组织得很好,没有一点差错。”
唐莫知看看严一,又看看季谋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举起酒杯,“这杯酒我敬大家,一会儿菜齐了咱们只管吃就是,不必再打圈敬酒,不用客气啊,都是自己人。”说罢,唐莫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众人也将杯中饮品喝完。
季谋邦如坐针毡,他始终一言不发,甚至连头也不抬一下。他环顾四周,门把手已坏掉,门失去它封闭阻拦的作用,变成装饰品;餐桌上的污渍陈年累积,在污渍的帮助下透明玻璃再无法透过一丝光亮;木椅已包浆,到处反射的光线是椅子向世人隐瞒包浆,可无死角的光滑依旧展露无遗,人坐在上面仿佛随时会滑落下来;餐具上“已消毒”三个字无法使任何人信服,使用前必须用开水烫一遍才令人放心,尽管谁也不知道开水是否能烫死病菌。这饭店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季谋邦只是个局外人,他努力想融入他们,可怎么也端不起面前的酒杯。假如这次喝了酒,开了头,那么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至无数次。如若不喝,他们就会说,“你那次和xxx都喝了,现在告诉我你不喝酒,是不是不给我面子?还是不拿我当兄弟?”季谋邦去看窗户外边,使自己摆脱这些思绪。透过窗户是女生宿舍楼,楼下一排路灯,只剩一盏孤孤零零地亮着,一只羽毛球在灯光中飞来飞去,没有比运动更加纯粹的事了。月儿并不明亮,星星被人间的灯光遮掩,乌云时不时地过来捣乱,藏匿起本就不多的自然光亮。“乌云总会过去,太阳总会升起。”季谋邦想,“可乌云也总会来,太阳也总会落下。”菜已上了大半,季谋邦只尝了几口蔬菜,他看着周冯河,周冯河吃得不亦乐乎,酒和肉像下饺子般往他肚中钻。
季谋邦的思绪被一段吵闹声打断。严一右手拿着酒瓶,左手抓住唐莫知的酒杯,硬要往唐莫知杯中倒酒。唐莫知左手捂杯口,右手抵严一的右手腕,死活不让严一倒酒。两人迟迟争执不下,唐莫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严一,严一。一杯就行了,你想表达的呢,我都明白,情深不在酒多,况且你嫂子还在旁边呢。我要是喝多了,一会儿准得挨吵。”说罢,唐莫知对柳池渊使眼色,希望柳池渊配合自己。
严一“不解情,不明理”,对着柳池渊嬉皮笑脸,“嫂子,啤酒,啤酒度数低,喝不醉。而且我听说唐主席是海量,从来没喝醉过,这一点嫂子你肯定比我清楚,这样吧,弟弟我今天听嫂子您的,只要您说就这一杯,弟弟我保证今天晚上不再给唐主席倒一滴酒。要是您说可以继续,那您得保证今天晚上回去不批评唐主席。”
柳池渊被严一的酒气熏得头晕眼花,她不耐烦地说,“随便你们怎么喝,我不管你们唐主席,他干什么我从来不管。”
唐莫知长叹一口气,本想着让柳池渊帮助推酒,没想到柳池渊不谙世事,往严一下好的套里钻。唐莫知无奈,只好接下这三杯酒。
“第一杯是祝您和嫂子百年好合;这第二杯祝唐主席您千古流芳,感谢唐主席为咱们全校的学生日夜操劳;最后一杯祝唐主席您还有大家万事如意。”
唐莫知不甘愿地喝了三杯酒。
“唐主席爽快!”说着严一从筐里拿出三瓶酒放在桌上,酒瓶震得餐桌叮当响。严一摸过起子,三只瓶盖齐齐飞向墙角,“唐主席,弟弟这次确实是有事求您。我跟您实话实说,校学生会这次不是选优秀班级吗?我是我们班班长,可他们有些人不服我,成天想着怎么给我添乱。我得想办法让他们服我,全校两三百个班级,优秀班级只有三个,只要我把这个荣誉给争过来,看还有谁不服?唐主席,为了表示诚意,这三瓶酒,我对瓶吹,一分钟干完!劳烦各位谁给计个时?”
“我来!”星拱北掏出手机,打开秒表,“严一,你说开始,咱就开始。但是有一点,实在喝不下的话,咱就停下,可千万别勉强。”
严一朝星拱北比了个OK的手势,活动活动肩膀,扭扭脖子,然后脸朝天,拉长脖子,拧螺丝一样把酒瓶拧到嘴中完美贴合,不留缝隙。液体在瓶呈旋转状冲进严一喉咙,冒出的泡泡总让人想起奇怪的东西。每个人的目光集中在一起,比起成功,大家更想看严一如何失败。正如动物园里的猴戏表演,成功的演出会得到阵阵掌声,只有失败能引人们哄堂大笑。十秒,第一瓶酒全部下肚,没有任何犹豫,第二瓶洒被严一提起拧进嘴里,液体仍呈漩涡状往严一喉咙中冲,只不过速度稍慢了一些。二十五秒,第二瓶酒已空。严一的腮帮子却还鼓着,他梗起脖子,咬紧牙关,顶凸喉结,腮帮子终于扁下,恢复原状,“我歇两秒。”严一说,脸上满是自信的微笑。严一的肚子鼓得如同怀了孩子,众人有些担心,劝他不要喝第三瓶。毫无疑问严一没有听劝,壮烈地把第三瓶酒拧进嘴里,让人怀疑他嘴里的不是酒而是手榴弹。第三瓶酒再也没能呈涡状下降,而是和饮水机里的水一样一段一段匀速下降。“还剩两秒!”严一笑得比考上大学还开心,他把三只酒瓶倒过来,“一滴没剩!唐主席,我严一说到做到,说一分钟内喝完就一分钟内喝完,优秀班级的事,就劳烦您多费心了。”
众人齐声鼓掌,掌声持续了半分多钟。掌声中夹杂着吹捧,扫兴和无奈。掌声如潮水般退下,房间内顿时死寂,每个人面面相觑,或不知所措,或等着谁的发言,最终星拱北打破这死寂,“严一快回去坐下吧,有唐主席在,优秀班级的事你还担心什么?”唐莫知长叹一口气,“优秀班级是要经过大家评比的,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这样吧,严一,我破一下例,我个人保证你们班能进前五名,在座各位作证。”听到唐莫知的话,周冯河嘴角微微抽动,露出令人难以察觉、幸灾乐祸的笑。
笑容从严一脸上消失,迷惘布满全脸,严一像是被魔法定住一样,眼珠无法转动,微张着嘴,四肢无法动弹,也许过了几秒,也许过了几分钟,也许过了几小时,严一缓过神来,又从筐子里提出三瓶酒。哐当哐当摆在桌子上,“唐主席您是嫌我诚意不够,我明白啤酒比不上白酒。我再敬您三瓶,还是一分钟,以表心意。”
严一正要再启三瓶酒,却被星拱北拦下,星拱北端着酒把严一挤到身后,满脸歉意,“唐主席,严一还是小孩,有些事情不太明白,容易激动,您别介意。我替严一自罚一杯,给您压压惊。”随后星拱北仰天送酒入喉,接着双手捧杯,杯口朝向唐莫知以示自己喝完。
周冯河也端杯酒走过来,右手搭在严一肩上用力捏了下严一,“严一听你们星部长的,别激动,仔细想想,唐部长已经给你点明方向了,我帮你回忆回忆,唐部长说什么?说优秀班级是要经过大家评选的,评选需要什么?肯定是要评选材料,所以你要做的是这几天赶紧回去好好准备材料,而不是在这里一分钟三瓶又一分钟三瓶的。”说罢,周冯河也干了杯酒,“唐主席,这杯酒替严一敬您如此点拨自家学院的同学。”
严一恍然大悟,连忙抓起酒杯,“唐主席是我糊涂,我自罚两杯,这件事让它翻篇。”
夜色更加浓郁了,季谋邦不停拿出手机确认时间——晚上十点。宿舍是晚上十一点锁大门,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一圈都没有走完,若是等到酒过三巡, 天知道要到几点。季谋邦脑门开始冒汗,对于任何规则的突破都会令他焦躁不安,他仔细捕捉外界每一丝声音,饭店大堂的吵闹声少了一大半;几个学生抢着付款的声争论声不绝于耳,包间窗外道路上的脚步声一个接一个向宿舍方向移去;秋风愈发急促,“呼——轰、呼——轰地叫”,塑料袋和落叶被秋风卷起,在空中哀嚎,它们被拍向墙壁,紧接着又被压往地面,秋风向前推移,它们受尽摩擦。季谋邦浑身一激灵,他觉得呼——轰、呼——轰的秋风是在催他回寝室,如果十一点前不赶回宿舍,他和周冯河只好陪着落叶衰嚎了。
季谋邦起身去厕所,他并没有任何尿意,只是需要一个人在厕所做心理建设。季谋邦盯着镜子中的自己,他辨认不出自己了,他惊恐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脸上突然多出这么多斑和麻子?好难看,这还是我吗?季谋邦不敢相信,他可是从小连痘痘都不长的,同龄满脸长痘时,唯有他的皮肤光滑如玉,像刚出生的婴儿皮肤一样。
“谋邦你在里面吗?”门外是周冯河,“你在里面吗?还好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没事,我马上出去。”季谋邦当然没事,他明白无论镜子里的自己多么丑陋,那都是自己,不会变成他人,如想要去掉污渍,尤其是陈年污渍,必须先去接触它,再融入它,最后从内部瓦解它。
季谋邦咬着牙笑,其实季谋邦已经尝试了好几种笑,用面部肌肉带动嘴角向上的笑;嘴角直接向两边扯的笑;嘴巴张开的笑。前两种太假,还带有几分诡异。第三种太像傻子。比来比去还是咬着牙笑最好,又甜,又真实。听说空乘专业的都是咬筷子练习微笑,两者原理应该差不多。
想要改变制度就必须先适应制度,季谋邦面带空姐笑走了出去。周冯河在厕所门口没走,看见季谋邦出来,周冯河一把揽过季谋邦,然后往季谋邦脸上贴:“谋邦,兄弟,你没事就行,我就说你也没喝多少酒怎么会吐呢?”季谋邦想解释自己没吐,只是想出来透透气。不过没插上话。
“刚才我走完一圈了,现在就剩你了。唐主席说,咱们没必要酒过三巡,一巡就可以,或者不用全来一遍,吃饱就结束,准备回宿舍,毕竟现在已经十点出头了。但是呢,唐主席说归说,咱们该敬的酒还是得敬,知道你不喜欢敬酒,可是人家帮咱忙,咱们总得表达表达心意。你不会说敬酒辞没关系,一会儿敬酒爽快点一下子干完,就说对唐主席的感情都在酒里了。人家真的是帮咱们大忙了,刚才敬酒的时候,我给唐主席说,‘谋邦之前在校报上发过九篇文章,他想在校报上发够十篇,不给自己的大学生活留遗憾,这是不是得支持?唐主席当场就说支持。你的文章稳了,现在去表达一下心意,不过分吧?当然我也有一些事,就那个小妮儿,沈若水,我相中她了。所以我来请唐主席帮忙喊上她,正好她也想在校报上发文章。遗憾的是她文笔不大够意思,以后需要您多多帮忙,给她润润稿。我也好以此为借口和她来往,慢慢地培养感情,之后我要是能脱单,功劳有你一半,我单独请你吃饭。”
季谋邦迫不及待地推开周冯河的脸,“你的嘴离我远点,敬酒的事我懂,你不用担心。给沈若水改文章的事你也不用担心,既然你帮了我忙,我肯定也要帮你。”
“好兄弟!够意思!”说着周冯河就要去抱季谋邦,但被季谋邦一把推开。
“要抱等你身上没酒味了再抱,太难闻了,我顶不住。”
“嫌弃我?”周冯河开玩笑说。
“对,就是嫌弃你!”季谋邦也开玩笑。
“谁嫌弃我冯河学长?这么过分。”严一歪歪扭扭、跌跌撞撞,抓着门,贴着墙,磨着地面,叮叮当当地拖自己到周冯河面前。严一往前倒两步,往后蹬几下又,往前倒两步,终于扑在周冯河怀里,“冯河学长,十分十分感谢你,感谢你今天点拨我,帮我解围,不然就真的太尴尬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哥哥,你要是不嫌弃我,就认下我这个弟弟。刚才季谋邦学长你说嫌冯河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他这么有才的一个人……”
周冯河攥紧严一胳膊推开他,但为了防止严一摔倒又不敢松手,只好想办法赶快哄走严一,“严一我俩闹着玩呢。我和你谋邦学长这么多年的感情,他能嫌弃我?他嫌弃谁也不能嫌弃我啊,你说对不对?话说你出来干嘛了?不陪唐主席聊天了呀?”
“我出来上个厕所,撒泡尿。”
“你自己行不行,用不用我搀着你去?”周冯河问。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严一答。
“那你快去吧,我俩回去再陪唐主席聊会儿天。”
“行行!咱俩一会儿再见。”于是严一和各种东西亲密接触着往厕所去了。
桌子上的菜只吃了小半,除了周冯河面前,几乎都没什么食物残渣。柳池渊和沈若水早已不耐烦,面目都发出想离开的讯号。星拱北试图活跃气氛,奈何没人和他搭话。见周冯河和季谋邦回来,唐莫知牵起柳池渊的手,准备作结束语。季谋邦见状,连忙新开瓶酒,快步到唐莫知身边,“唐主席莫急,在下也想敬唐主席一杯酒,在下给您点十下,一下配一句话,您若觉得说得好,也不必喊好,喝了酒便是。您若认为说得不好,在下自罚三杯,以示歉意。”
“一杯金”,第一点倒完,大约十分之一杯,唐莫知正襟危坐,想看看季谋邦能搞出什么花样。
“二杯银。”第二点结束,又倒进大约十分之一杯,唐莫知紧锁眉头,这两句话没有任何新鲜度。
“三杯喝出个聚宝盆。”唐莫知摸摸下巴,对季谋邦的话起了几分兴趣。
“四杯全都入了库,五杯六杯长精神,七杯喝得春风来,八杯颠倒入心魂,九杯入喉人似仙,十杯下肚忘凡尘。”话毕酒满,正好一杯,不多不少。
“好好好!不愧是大才子,”唐莫知拍手称好,“人活着不就是求个富贵健康没有烦恼吗?这杯酒下喝得畅快,我干了!你们都跟着学学,敬酒辞弄点新意,别老是那一套。”唐莫知干了酒,让季谋邦俯身,对季谋邦贴耳说,“回去后你多写几段这样的敬酒辞,发给宋钟鸣,让宋钟鸣发我,你有他微信吗?”
季谋邦摇摇头。
“钟鸣啊。”唐莫知说,“你作为学院学生会主席,怎么没谋邦的微信呀?天天说人家做公众号推送的写得没文采,有文采的人在这儿呢,你不去发掘。快点加人家个微信。”
“怪我,怪我!是我没能及时发现人才。”宋钟鸣双手合十,“以后要多多麻烦谋邦兄了,咱学院公众号的内容得请你把把关。我自罚一杯。”
季谋邦也陪了杯酒,于是两人当场加了微信。“嫂子,”季谋邦说,“我也敬你一杯。”
“可是我不会喝酒。”
“不会喝酒喝饮料嘛。还是老规矩,我点四下,配四句话,要是嫂子认为我说得好,就喝了,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好,我自罚三杯。”
柳池渊点点头。
“春似烟雨满庭芳,夏若蜂蝶花中忙。秋比杨柳踏西湖,冬如梅莲暗送香。”四句话完,饮料刚好一杯,不多不少。
众人还没来得及喊好,宋钟鸣起身提出异议,“谋邦兄,你这最后一句话有问题吧?莲花是在夏天开,怎么能在冬天暗送香呢?难道冬天莲花枯萎了还能送香?”宋钟鸣嘴角微微上起,露出几分得意。
“宋主席高见,可是此莲彼莲,我所说的莲,是天山雪莲。喻意着嫂子冰清玉洁,不染尘埃,非常人之所及,只有唐主席方可接近。”宋钟鸣听了,悻悻地坐下,不再言语。
“这杯饮料我喝了!”柳池渊娥眉轻展,月唇微张。
“好,好好!”唐莫知再次拍手叫好,“不愧是大才子,刚才冯河在我跟前夸你我还不太相信,现在一看果真名不虚传。咱学校不是有文学社吗?找个机会,开一个报告会,让谋邦做特邀嘉宾,提高提高他们的水平。到时候大家都去听啊!培养下文学素养,没坏处。我看大家也都吃好了,那咱们今天就结束吧,我去结账。”虽然嘴上说着结账,但却一动没动,仿佛屁服被钉在凳子上,动一下就疼得要死。
“唐主席怎么能让您结?”宋钟鸣也没有起身。
“不合适,不合适,今天是我组的饭,肯定是我付钱。”星拱北起身,对唐莫知说,眼睛瞟向严一的位置,严一上厕所还没回来,星拱兆笑容凝固了。本以为严一会付了饭钱,可世事难料,话又到了这份上,星拱北只好咬咬牙,委屈下个月的自己。
回寝室的路上,周冯河兴奋不已,说个不停。“谋邦!谋邦!你可真是太会了,就那两段词,你是提前准备好的还是当场想的呀?太厉害了!太厉害了!我要是有你这水平,小学妹我岂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忽悠一个?你要是愿意,以后喝酒我都带着你。今天你是没仔细看宋钟鸣的样子。”周冯河贴近季谋邦,压低声音,“他那表情就跟吃了屎一样!以前喝酒就数他能说,不然你以为他怎么当上的学生会主席?今天他来的目的肯定也不单纯,还有星拱北,真是倒霉蛋儿……”
周冯河的话季谋邦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不但没听进去,仿佛周冯河还有周围也在往寝室赶的同学都消失了。这世界只剩下他自己,青石板铺的路越来越滑,季谋邦越走越快。他立正,脚跟不再发力,可他停不下来,惯性推着他前进,两侧路灯只有三分之一还在亮,一盏盏路灯散出幽蓝的光,映得人脸色苍白。季谋邦抱住一根灯杆,他呆在光晕里不敢迈出光晕一步。宿舍楼隐匿在黑暗中,宿舍楼两侧的数字确是寻不见,唯有包裹数字的红色圆圈在黑暗中不断闪烁。鬼屋常用如此手段,本就胆小的季谋邦更不敢再迈出光晕。
杨树炸毛,柳树披头散发。野猫争夺地盘的声音无比凄厉,“哇——呜,哇——呜”声此起彼伏。风毫无规律地吹,一会儿从身后推季谋邦,催他快快前进;一会儿从胸前顶季谋邦,劝他切莫前行。杨树柳树也随之摆头晃脑,哗啦啦,呼沙沙声不绝于耳。杨叶似镖,柳叶似刀,杨叶,柳叶一片片旋向季谋邦,他想躲开,跳起、低头、侧身,奈何杨柳叶太多,脸上终于被刮出一道道红绳样的血道子。不知为何,风突然发狂,疯狂地捣季谋邦的肚子,捣得五脏六腑七上八下,季谋邦一口吐在路边。
消失了,恐怖的红圈。炸毛变形的杨柳树,凄惨的猫叫,锋利的杨柳叶,还有只见红不见疼的血道子。一切都消失了,季谋邦一口吐出了所有污秽、毒素。他仰头放松脖子,月亮、星星的光芒终于是冲出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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