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出发
经过一夜的航行,船已缓缓进入鄱阳湖口,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今晚就能到达目的地。货主给我们发的定位已快到鄱阳湖尽头了,还好是汛期,不然那地方根本不能行船,即使涨水季节,也很少有船出入。
正值酷暑,整个船被太阳烤得像个大火炉子。轮机长张胖子从机舱里嘟囔着走出来,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半截烟头叼在嘴里,已被汗水浸透。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把烟头重重摔在甲板上愤愤说道:
“这下面哪是人待的地,这TMD鬼天气。”骂骂咧咧地晃着肥胖的身体踱步离开,样子看起来有点滑稽。
我笑着没有说话,径直走上二楼驾驶台。船长身材瘦小,个子不高,眼睛盯着前方,正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闷烟。见我过来,操着蹩脚的湖南口音玩味地说道:
“哟,王总今天这么早?”
其实已经不早了。大家都知道我有睡懒觉的习惯,实在不好意思说是天气热的原因。
“噢,老黄啊,见你一人开船寂寞,上来陪你聊聊呗。”说着掏出一支烟闷闷点上。
其实他不姓黄,因为烟瘾特大,平常又爱咧着嘴笑,总是会不自觉地漏出他那两排大黄牙,这个外号也就渐渐叫开了。
“这趟单子货主要加钱,那鬼地方从来没去过,连TM航线都没有,怎么开啊?”老黄一边大口吸着烟一边抱怨着。
“到地方再说吧,反正货在船上,不急。”
“昨晚输钱了没?”
“还好。”
我们就这么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临近中午,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过来喊我们吃饭。我们叫他小湖北,还没结婚,近视眼镜下面老闪烁着一双飘忽不定的眼神,鬼精鬼精的一个小伙子,我们经常拿他开玩笑,他也倒乐此不疲。
下午时分,船已驶入鄱阳湖深处,我也是第一次领略到了鄱阳湖的浩瀚:什么是一望无际,淼淼碧波,颇有点大海的感觉。这里几乎看不到船支了,偶尔能看见几个零零散散的渔民。
由于没有航线的原因,我们只能对着航标往目的地大致的方向前行,又不敢直抄近道,难免绕了不少弯路。
“看来今天晚上是到不了了,” 老黄抱怨着向我看来,我知道他这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那就天黑以前找个合适的位置抛锚。”
2.抛锚
如果晚上航行又加之路线不熟,是极不安全的。傍晚时分,老黄选择靠近一片沙洲的地方,四面环水,远远望去,看着像个孤岛,上面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房子,应该是个村庄,颇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
越来越近的时候,仔细一瞧,那洲上的房屋大都破旧不堪,布满了杂草青苔,极赋年代感;山坡上大片大片红色的花朵,开得正艳。
由于夏天,树木都疯长,常青藤和爬山虎纵横交错地缠着破旧的房屋、院墙,像一条巨大的绿蛇一点点吞噬着整个村子,看起来有点渗人。这里应该是个被遗弃的村庄。
在我们停泊的对面,有几条渔船,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几个渔民正站在那里满脸阴霾地看着我们。
我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刮着人家的渔网了。行船跑江湖的就怕遇到这事,即使报警也没用,只能认栽。而且他们眼神不善,好像黑白电影里老百姓看汉奸的一副表情。
我有点不知所措,一时间也停不下来和他们对视。这几个人大都在四五十岁之间,由于渔民整天风吹日晒的,实际年纪应该还要小一点。他们并没有靠过来,看着不像是因为渔网,难道还有别的事?
“嗨,老表,有鱼卖吗?”我索性来这么一嗓子,一般普遍称江西人为老表。
他们还是没有任何举动,旁边还有个小男孩,也直勾勾地盯着我。张胖子冲我做了一个手势,暗示我走并小声道:
“别和他们对着看,有点挑衅的意思啊,你还来这么一嗓子,还记得去年老黄吗?”
我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又想起老黄去年因为和渔民的一句牢骚话,被揍的不轻。一想到这些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顿时感到一股压力从他们目光中传来。
我绷着身子,尽量自然地离开,回到房间赶紧偷偷打开一条窗户缝。见他们站了一会,几个人嘀咕了两句也离开了,我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情景像极了我小时候去二大爷家菜园子里偷西红柿。偷完出来刚好碰见二大爷,兜里揣的全是西红柿,心里怕得要死,只好绷直了身子佯装路过。当然现在没有小时候那么害怕,但那种滋味不好受,额头上还冒了一层细汗。
“TMD,什么玩意啊?非洲土著吗?”我随手抹了一把额头。
就在这时听见船头“砰”的一声,这TM又是什么情况?我赶忙出去,原来是张胖子一头扎进了清澈碧绿的湖水之中,过了一会冒出他那肥胖的大脑袋。
“真爽!兄弟们下来呀!”他一边喊着一边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我草!这水还是TM甜的!”便忍不住捧起来尝了两口。
的确,这里像是没被开发过的,人迹罕至,一切还保留着原始的状态。其它船员没功夫搭理他,各自抽着烟嘀咕着上面村子的事。
晚饭刚过,老黄就吵着嚷着要打麻将。他不仅烟瘾大,牌瘾更大,平常没事除了吃饭的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
一切准备就绪,我、张胖子、老黄和小湖北开启了欢乐时光。这是和往常一样再平凡不过的日子了。
临近子夜,暑气并没有一点消退的意思,窗外的月光明晃晃的照在村子上面,越发显得渗人了。我们还在混天地暗的搓着麻将,屋子里烟气缭绕,不知道的人进来还以为着火了呢。可我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依旧若无其事的抽着。
这会张胖子忽然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你们有没有感觉到有点冷?”
3.闪灵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
“胖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幽默了?”
“是不是输钱输多了,心冷啊,哈哈。”
“别磨唧,赶紧的,等着自摸呢。”
我们你一句他一句的调侃着胖子,压根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我看他一脸窘像,额头上还冒着豆大的汗珠,竟然说自己冷?实在让人忍俊不禁。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下意识地向身后看了看。
“今天手气真背。”胖子嘟囔着继续打牌。
“自摸!哈哈!”老黄咧着大嘴把牌一推。
“我草,不是吧?”胖子瞪大了眼珠子。
“赶紧的,人家都自摸了你还傻瞪着看什么?”我不耐烦地说道。
然而就在洗牌的时候,我忽然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那种感觉细腻柔软、沁人心扉,好像一只女人的手。我赶紧定睛看了看牌桌,奇怪了?除了我们几个大男人的手,又粗又糙,哪有什么柔软的手?再说这大热天的谁的手会那么冰凉?这么一想,也就没在意了。
我漫不经心地码着牌,没想到又摸到了那个冰凉的东西。顿时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把手一抽,仔细瞧了瞧,还是啥也没有。心里开始犯嘀咕了,刚想开口问问他们,但一想到刚才胖子的窘像还是忍住了。心想下次洗牌得好好留意一下。
这一留意不当紧,我看见麻将桌上突然无缘无故多出来一只手来!白晃晃的还冒着寒气。我顿时寒毛竖立,差点大叫出来。但我所受到的教育不允许让我相信有这样的事,一定是幻觉!我强烈地安慰着自己。
再抬头看看他们几个,跟往常一样关注着牌局,偶尔冒出一句话来。难道只有我看到刚才的那只手?我实在是遭不住了,还管他什么面子,刚准备开口。
“砰”的一声巨响,电光火石之间,我不由得浑身一哆嗦。
“又自摸了!”老黄咧着大嘴哈哈地笑着。
“你TM能不能小点力气,”我有点恼怒。
老黄总是这样,而且他摔的牌又脆又响。我们几个怎么也学不来,要么只响不脆,要么只脆不响。
小湖北打牌一直都不怎么说话,总是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算计着牌。
张胖子还是和平时一样,总是喜欢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被他这么一摔,我的思绪仿佛又拉回到了现实,似乎忘记刚才发生的事情了,继续机械地打着牌。
“我怎么感觉后背冷嗖嗖地,像是有个冰块粘在上面。”胖子又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我听到这句话时,手不由得一抖,顿时一个激灵!难道胖子也感觉到了异常?难道刚才那一切并不是幻觉?
“你哪那么多事?坐在门口肯定是被风吹的!”老黄没好气地说道。
“不行,我待去拿件衣服。”说着胖子回房拿了件外套披在肩上,一屁股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又若无其事地点起烟来。
我们几个死死地地盯住他,被他这一顿猛如虎的操作惊呆了!胖子显然被我们盯得浑身不自在了。
“你有没有洗牌的时候碰到过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我试探着问胖子。
“没有啊……我可能,只是下湖洗澡的时候受凉了……来,兄弟们继续……”他吞吞吐吐解释着,我怀疑他压根没有听进去我刚才说的话。
4.不欢而散:
这个回答着实让我有些无奈。就像上学那会,我喜欢一个女孩,种种迹象表明她也喜欢我。当我试探着问起时,人家也是一脸无辜的样子说没有啊……然后又说了一件不相干的事……
“你们有没有听到唱歌的声音,好像是从那洲子上传来的。”没过多久胖子再次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还来?到底有完没完?真当我三岁小孩?”小湖北有些恼怒,因为他连放了几把炮,这是他精于算计的人所不允许的失误。
“骗你是孙子!是个女人的声音,好像是在唱戏,”胖子面色发愠极力解释道。
小湖北彻底炸了:“扯什么淡,是不是不想打了?”
“不打就不打!”
他们越吵越凶,这个时候胖子的心理开始逐渐由恐惧向恼火转移。就像皇帝新装里的那个孩子,无论怎么解释也没人愿意相信。
老黄赶紧上来圆场,怕散了伙下次就没这么好手气了。我也被他们吵架的情绪感染,似乎已经忘记争吵的初衷是什么了。我看了看手机,已是凌晨了。
“行了行了,明天早上还要继续开船,大家散了吧。”
老黄不情愿地伸了个懒腰:“散了散了,睡觉!”
大家不欢而散,我呆呆地望着他们各自回了房间,脑子里乱哄哄的, 一身烟味,打算出去透透气。
有意无意地我瞄了一眼那个荒废的村子,月光下阴森森、明晃晃的,顿时感觉凉爽了许多,心里慌得一逼,不敢多看,赶紧回房睡觉,可能今天太累了。
我无力地躺在床上,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地浮现出那只冷冰冰、白晃晃的手,明天还有和货主接头的事,脑子里乱哄哄的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刚睡着一会就听到有人猛烈地拍着我的房门。困意正浓,这TM谁啊?还让不让人睡了。一开门,就看见一双大眼珠子正直勾勾地盯着我,差点和我脸对脸了。吓了我一个趔趄,一瞅是张胖子。
“大半夜的你干嘛啊?”一股无名的业火升了上来。
“有没有被子,我冷。”
“滚!”我咆哮着随手把门狠狠地关上,倒头就睡。
不知不觉一觉快睡到中午了,迷迷糊糊就听见小湖北过来喊我:快到地方了。我头疼的要死,随便应了一声。
到了地方,四处望了望,顿时心里凉了半截,这什么鬼地方?岸边靠着一台早已淘汰了的、破旧不堪的小吊机,不知道还能不能启动;周围的路况极差,严格来说这地连码头都不算,除了这个破吊机什么设备都没。这要卸到猴年马月啊?我心里十分不悦,感觉被忽悠了。
一会儿货主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大吊机?”我没好气地质问他,连客套话都省了。
“呀!王总这么年轻?这鬼地方我也是头一次来,不是为朋友帮忙,真不愿接这趟活。”
“你承诺我最多一天卸完,停航费到时候怎么算?”
“兄弟啦,咱们又不是头一次合作,这次你多多担待,下次有好业务一定介绍给你啦……”
货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虽然不是第一次合作,但见到本人还是第一次。油头粉面的,一看就是个江湖老油条,对付这样的人千万别给他任何幻想的空间。
“少啰嗦,你看要加多少钱吧?”
“兄弟……”
“停,打住,说要紧的。”
“兄弟啦,你放心,不会让你吃亏,我要跟我那个朋友商量一下嘛,走上去一起吃个饭,兄弟们这趟的辛苦了。”
我头疼得厉害,不想上岸,便推辞说晚上。这会我发现胖子不在,问了一圈,“可能还在睡觉。”老黄没好气地接着话,意思是他的活都让自己干了。
这都中午了,还不起床?我纳闷着往二楼走去。门虚掩着,见他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个粽子似的。
走近一瞧,只见他面色苍白,身体还不住地发抖。我顿感不妙,用手一摸,被子已被汗水浸透,我拍了拍他,没有反应,额头烫得要命,可能是真的生病了。还迷迷糊糊地说着冷……好像有冰块压在他身上……
5.生病
我惊恐的同时赶紧打电话给货主,他的车子应该没走远,并让小湖北跟着一起去。
忙完一切,下午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发呆,仔细回想一下发生的种种事情:
废弃的村子,不友善的渔民,那只冰凉的手,胖子一直说着奇怪的话,再加上生病。我把所有事情串联起来,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总感觉像是遇到了灵异事件。
隐隐间一个女鬼的心理画像浮现在我脑海里,而且好像昨晚就在麻将室里!又想起半夜胖子敲门的事,不由得一阵后怕。
但为什么老黄和小湖北一点感觉也没有?好像只有我和胖子感受到了异常,而且感受的异常还不一样,没道理啊?我起身望着平静的湖水,内心是极不平静的,开始隐隐担忧起胖子来,唉!还是上去看看吧。
医生告诉我只是正常的感冒发烧,注意休息就行了,没别的问题。但我感觉胖子像换了个人似的,已没有往日的神采了。
有时候发呆,有时候还自言自语嘀咕着什么。我问他嘀咕什么了,他却一脸诧异说啥也没嘀咕啊。在我强烈要求下给胖子做了个全身检查。
我陷入苦苦的纠结之中,感觉事情一定没这么简单。趁着几天卸货的时间,我打算租个车去那个地方周围转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反正离这也不是太远。
方圆几十里转了大半天,打听了很多村子,可能是年代太久了,都不知道那个地方的存在,费了老大劲才找到一丁点线索。
有位胡子斑白的老大爷告诉我,那个洲上的村子好像叫红花村,打仗那会挺热闹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村民都搬走了,据说是闹瘟疫,死了不少人呢。
既然搬走,为什么方圆几十里没遇到一个搬迁的原村民。老人也觉得愕然:
“是有点奇怪,但政府是这么说来着,你应该去问问洲子附近的渔民,他们应该知道的多一点。”
说干就干,为了赶时间中午吃过饭便跟老黄开着划子出发了。水路离那里约摸着两个小时的路程。路上我跟老黄把事情的蹊跷讲了一遍,在加上我的推测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老黄听得出神,神色凝重,也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几十年的行船经验告诉他这里面肯定有事。
他劝我回去,但我执意要去。路程比我们想象的远,到了那里已是下午了。我们把划子停靠在洲头,这里看样子应该是以前的渡口,上下挺方便的,我们准备上去一探究竟。
这里的确荒废好多年了,压根就没路。各种植被疯一样的恣意生长,偶尔还能看见一点残留的生活垃圾。有些门是上了锁的,早已锈迹斑斑;有些门是半敞着的,微风吹过,滋滋呀呀地响着,极不悦耳。
有座二层独立的西式小楼特别显眼,锈迹斑斑的铁门紧闭着,很想进去看看,但被老黄制止了。
这村子挺大,严格来说算是一个小镇了,费了大半天功夫才勉强算转了一圈。上上下下起码有一百多户人家,房屋鳞次栉比,错落有致,颇有点苗族寨子的味道。村子上还有诊所、百货、戏院什么的,看来这里的确繁华过。
我们准备回湖面上,看看能不能碰到一两个渔民。来到洲头,看见一条渔船紧靠着我们划子旁边,一个老人坐在船头抽着旱烟,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我们。
又是那种眼神,我顿时浑身上下不舒服,总感觉这里渔民怪怪的。一想到我就是来找他们的,没办法,我硬着头皮赶紧上前打个招呼,并谄媚地掏出烟来。
老人没有接,略带责怪口气地说道: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没事,就是随便转转,我们是搞摄影的,喜欢拍照,听周围村子上说这里有个荒村,就来看看,找找灵感。”
老人满脸的不信正色道:“这里是不允许外人上来的。”
我有点不解:“为什么啊,大爷,我们可是良民。”
“你很像一个人。”老人话峰一转,盯着我看了好一会。
“像谁?”我愕然。
老人没有回答,磕了磕烟袋催促我们赶紧离开。
我借着他嗑烟袋的功夫赶紧双手又递了一根烟过去,一口一个大爷地叫着。
老人耐不住我的一顿软磨硬泡,接过了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一看,有戏!这时老黄忍不住了,三言两语把我们底都交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
老人惊讶地看着我们,陷入了沉思,似乎想起了什么。一番犹豫之后,便给我们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6.红花村往事
这个村子荒废已有五六十年了。本来没有名字,之所以叫红花村,是因为这里几乎一年四季漫山遍野都开着各式各样的红花,种类复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曾经这里的一个男孩种的。
至于村子的起源,也流传着许多说法,据说是为了守护一个的秘密,至于那个秘密是什么,现在已没有人知道。
这里本来相安无事,一片祥和。后来不知怎的村子里开始闹瘟疫,死了不少人,村民就都陆陆续续搬走了。这里也就没人敢上来,俨然成了一片禁区。
听他这么一说,跟我打听到的也相差无几,似乎也觉得没什么不妥,但总觉得过于简单:
“那之前呢?”
“之间这里可热闹了,由于位置偏远,四面环水,根本没有经过战火洗礼,抗战时期有许多达官贵人都躲到这里来了。”
“我是说村民搬走之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老人想了想:“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啊,要说有的话那就是我小姨。”
“什么小姨?”
“虽然是我小姨,但我们年纪相差并不是很大,那时候她跟我关系老好了,什么话都跟我说。小姨特别喜欢山上的红花,我没事就采摘一些逗小姨开心。”
老人焕发着容光,望着山坡上大片大片的红花,仿佛回到了过去,仿佛他还是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她可是这方圆百里有名的角,人可漂亮着哩!好多搬过来的人就是冲着小姨来的。”
当我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猛地心里咯噔一下,我和老黄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那晚胖子分明说过听见有女人唱戏,就是从这村子传出来的。我又想起进村的时候看见有个戏院,当时还没怎么在意。
几件事这么一串联起来,我感觉离我猜测的越来越近了。现在急需证实一个问题,我深吸一口气,激动的同时又夹杂一丝紧张,但又不能表现出来,我尽量用一种平和的语气问道:
“大爷,那你小姨还健在吗?”由于面部肌肉的抽搐,声音也开始变调,我已控制不住自己说话的语速和气流了,好在老人没发现什么异样。
他忽然垂下了头,神情没落,刚才的那种神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泄了气的皮球,继而眉头紧皱,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和痛苦之中。
原来小姨被后来来到这里来的一位军官看上并纳了小妾。开始小姨是死活不同意的,因为她戏院里有个武生,从小就一起练戏,青梅竹马,两人其实早已暗生情愫。她打算找他商量,甚至只要他同意,小姨愿意跟他天涯海角。然而故事的发展并不是我们一厢情愿想象的那样美好。
小姨把所有的事情和委屈都告诉了我,我是极度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
“小姨我带你走吧。”
小姨开心地摸了摸我的头说:“傻孩子,等你长大再说。”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小姨。”
“在小姨眼里你永远是个孩子,”她唯一感到慰藉的就是眼前这个男孩。
军官筹办婚礼,耗资建了那个二层小楼,村里一时好不热闹。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军官似乎对小姨也渐渐失去了热情,总是外出,毕竟这里也不是他真正的家。小姨似乎是被遗忘了一样,经常一个人在院子里孤独地徘徊着。
由于外来人口越来越多,人一多是非也就跟着来了。不知什么时候起街坊邻居就开始谣言四起,说小姨跟戏院里的那个武生有奸情,尤其是一些怨妇,总觉得自家男人的魂被小姨勾走了一样,小姨一时成为众矢之的。
不巧的是小姨跟那个武生在一起的时候被刚好回来的军官撞见,顿时火冒三丈。加上一些流言蜚语,一旁村民的指指点点、煽风点火,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按当地的风俗,小姨就这样被浸了猪笼沉到湖底了!
我听得入神,也十分震惊!以至于烟头烫到食指都毫无察觉。这里面的信息量太大,我一时半会还消化不过来。
“那是不是你小姨死后村里才开始出现瘟疫的?”大爷正在悲伤之中,老黄突然冷不丁冒出这句,不过也是我想问又不敢问的。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老人顿时跳起来大发雷霆,目眦欲裂。
“你是想说村子里的人都是我小姨害死的吗?!”
“就算是她们也是死有余辜!”
“不,他不是那个意思,大爷你误会了……”在我极力的安抚下,老人才稍微平静一些 ,一时间陷入短暂的尴尬。
“大爷怎么今天会出现在这呢?”我试着打破僵局。
今天是小姨的祭日,老人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祭拜。老人随手指了指小姨沉湖的位置,刚好就是我们那天停船的位置,我和老黄又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
老人好像知道些什么,又好像不知道些什么。老人给我的答案是,也不是。这让我感到非常困惑,本来以为是个灵异故事,没想到答案还是似是而非。
我看天色已开始暗了下来,回去还要不少时间,问了一下老人的地址便准备离开了。
由于天气炎热,又加上聊了这么一下午,口干舌燥的。临行前我和大爷忍不住捧起湖边的水喝了两口,还真是甜的。
“我以前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今天才发现这里的水这么甜。”
“怎么,大爷,你以前不喝这里的水?”
“我家院子里有一口井,爷爷是行医的,告诫我不能喝湖里的水,不卫生,况且江西这地方吸血虫泛滥。”
“那其他人呢?”
“就我们一家,其他村民都挑这里水喝。”
我若有所思,和大爷告别。老黄发动柴油机准备返航,一路上思索着大爷说的话,表面上看上去似乎也合情合理,但总觉得心里堵到慌,总感觉大爷隐瞒了什么。
7.再现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一会就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了。尽管是夏天,但晚上的水面还是感觉到了一丝的凉意,甚至是冰冷。
我抽着闷烟在船头发呆。这时我忽然听到一种若有若无的歌声,我赶紧问老黄听到什么了没,老黄机械地摇了摇头。
侧耳细听,像是一个女人在唱戏。天呐!怎么可能!我想到了小姨,想到了胖子的话,血压极速上升,大脑嗡的一声,差点栽了过去!
我顿了一会,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并让老黄柴油机油门小一点,确定是戏声,从洲子那方向传来的,而且越来越近,好像就跟在我们后面!
我再次询问老黄听见什么没,他再次摇头,一脸慌张地看着我。这时湖面突然升起一层薄雾,而且有越来越浓之势,很快就伸手不见五指。
“完了,不会真的遇见鬼了吧!”老黄大惊,“我叫你不要来你非要来,这下好了,我们要交代在这了。”老黄带着哭腔,完全没了主意。
我大声诉斥让他冷静,孰不知我遭受的情况比他恶劣多了去了!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好像随时都会扑上来!
我让老黄加大油门,凭着记忆继续前行。周围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我们就这样咬着牙糊里糊涂地开着。
“砰”的一声划子好像撞到什么东西了。我打开手机灯仔细一瞧,我草!这TM怎么又回来了!
我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冷静,冷静!我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对!打电话打电话,赶紧打电话呼叫海事。
我双手颤抖着掏出手机,发现手机一个信号也没,老黄的也是。这……
老黄把柴油机熄了火,周围瞬间死一般沉寂。大晚上的连个虫鸣都听不到,这按兵法上讲是有埋伏的。船头就是那阴森森的村子,在一片烟雾缭绕之中,仿佛随时有万千厉鬼杀出!
我甚至能听见老黄扑通扑通的心跳,我定了定神。
“老黄,继续走,不能停在这里。”
老黄一想也是,宁愿淹死别处,也不愿停在这个鬼地方!但是开了一会,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了。老一屁股瘫坐在划子上,彻底崩溃了。
我不能崩溃,我知道我一崩溃彻底就玩完了。我点燃一根烟,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会我又听到“啪,啪,啪”的滴水声,难道是划子漏水了?我赶紧把烟熄灭,仔细一听:“啪,啪,啪……”
这声音像极了平时我们把刚洗完的衣服晾在衣架上,水滴自然掉落的声音,而且我确信这声音就在划子上。那女鬼好像也在附近,我敢肯定那声音就是她衣服上、头发上滴下来的!但为什么看不见?爽着能看见老子直接扑上去跟她拼了算了!就怕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老黄你听见什么没,”我小声道。
“听见什么?”
“滴水的声音啊,好像就在划子上。”
老黄坐起来四处看了看,一脸困惑的样子。这次我终于确信,那戏声、滴水声只有我能听得见。刚想到这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后背感觉越来越冷,像是一股阴冷的气息,又像是一个若有若无的人。
我顿时一个机灵,寒毛炸立!从头到脚都麻了!我强撑着仅存的意识告诉自己是幻觉!一定是幻觉!吓不倒我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不久,我就感觉有人在我脖子后面呼着凉气,几乎已经贴了上来!后脑勺肩膀上感觉有湿漉漉乱糟糟的东西粘着,还夹着滴答滴答的水声。
我“啊”地一声惨叫,一顿狂抓乱甩,但怎么甩也甩不掉,那东西就死死贴在你后背,若有若无,若即若离。
我感到越来越冷,已身心疲惫,我感到我快要死了,我无力地靠在船头,脑子一片空白。我想把手机灯打开,我不想死在一片黑暗里,我想看到一丝亮光,一瞅手机还有两格电……
这时我又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好像从湖的另一面传来,我无力地问老黄听见什么声没。我已经不指望他能跟我一样身同感受了。老黄却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差点喜极而泣!这TM总算有人跟我一样听到点什么了,顿时来了一丝气力。
8.重逢
“咦?怎么又没声了?”我和老黄面面相觑。
白雾之中隐隐出现一个黑影,越来越近,老黄越来越激动,等靠近时老黄嗖地扑过去一把死死抱住那个黑影,我正纳闷老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勇猛了?
“可把你盼来了,我的个亲爷爷啊!”老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
原来是下午那老头,他也吓了一跳,被这么一扑差点掉进水里。
“大爷,你怎么也回来了?”我惊讶道。
原来老人跟我们遇到的情况差不多,迷迷糊糊又回到了原地,奇怪的是大爷似乎没有感到害怕,还有些许的兴奋。
“大爷你以前有过类似的经历吗?”
“从来没有,我也奇怪,你说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今天才遇到这样的事?”
“那你见别人遇到过吗?例如以前的村民?”
“哎呀,你们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赶紧想想办法怎么回吧。”
就在这时,我又听见那幽怨的戏声从村里传出来,隐隐是那栋楼里。我看了一眼老人,他似乎有些激动。
“小姨,是你吗?”老人呼喊着要往村子里跑去。不知他这会哪来这么大力气,我和老黄拦都拦不住,没办法,只得跟着去了!
老人一边跑,一边哭诉着。我看着老人这样失态,十分纳闷,不至于吧,这是多大的思念?亲爹亲娘也不止于此吧。
果然,声音是从那小楼传出来的,歌声幽怨婉转,诡异绵长。由于周围死一般沉寂,这声音显得更加凄惨恐怖了!但我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恐惧了,也许是因为老人的原因。
“小姨啊,算了吧,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都死了那么多人了……”
我和老黄不敢靠太近,远远看着。
“小姨,这是你最喜欢的红花……”老人一边哭诉一边采着眼前的野花,诉说着曾经的种种……
说来也怪,没过多久雾气忽然散去,视野豁然开朗,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天空,身上那种诡异的感觉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过了良久: “小姨走了,我们回吧。”
我扶起老人,他颤颤巍巍地起身,似乎还不肯离去,时不时回头望望那座在月光下空荡荡的小楼。
回去的时候天已微微泛白,我和老黄又饿又困,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倒头就睡,等我醒来的时候已是晚上了。
仿佛大梦一场。胖子也回来了,似乎又回到了往日的风采。
我问起时,他只记得晚上打牌的时候一直不舒服,迷迷糊糊的,至于他说过的话他似乎也记不起来了。他认为自己就是单纯的感冒发绕,即使有那也是胡话。我也就没多说什么,也没把我经历的告诉他,有时候遗忘事件幸福的事。
至于老黄,说白了,那晚他只是看到了白雾,其实就是一种自然现象:由于夜晚水面空气温低无法形成上升气流,而上层的空气又降温缓慢,使得低层大气产生逆温现象,从而形成了雾,仅此而已。
但还是有一些疑问没有解开:例如只有我、胖子还有老人有过类似诡异的感受;例如那些村民最后到底去了哪里;例如为什么只有我们几个感受到了那种诡异,而老黄他们毫无察觉。
我试图找出我、胖子和大爷的共同点。我把所有的线索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包括每一个细节,顿时大叫了起来:水,肯定水!
之前胖子下湖洗澡时喝过,我和大爷分开的时候喝过,老黄和其他人没有,因而自始至终都没出现那种诡异的幻觉。
自从那个小姨被沉湖以后,村子才出现瘟疫的。我想这里老人可能有所隐瞒,山清水秀的地方怎么可能出现瘟疫?肯定是村民出现了那种诡异的幻觉,甚至比我们的还要恐怖。我也明白老人没说实话的用意,毕竟神鬼这种东西是带有封建迷信色彩的。
我查阅了大量资料才知道一种叫“灵媒”的东西。媒介我们都知道,就是以文字书刊、电影电视、网络信息等传播方式给人以视觉、听觉的感官体验。
而灵媒的传播条件有些苛刻,在特定环境下可以通过空气、水、光、磁场、射线等方式传播并影响人的大脑。灵媒不仅可以传播,还能保存和记录以前的影像或者声音,在特定条件下就会再次显现。
至于我所遇到的这次事件,我也无法彻底解释清楚。你可以当成灵异故事来看,也可以从科学的角度出发。有些事情你相信它它就存在,你不相信它它便不存在,就看你愿意相信哪个了。
9.拜访
货也终于卸完了,我打算从岸上回去。一是不想在经过那个让我有点恐惧、也有点悲伤的地方;其次还是想去拜访一下大爷。有些事情我还是不太明白,需要老人的证实。
根据大爷提供的地址,费了好大劲才找算到。远远望着,只有两间瓦房,隐藏在山坡上的一片丛林之间,从山坡望去,正好能隐约看见湖中心的那片沙洲。这会大爷正安坐在院子门口,像是在等待着我的到来。
“我就知道你会来。”
“噢,大爷我的事情已经忙完,准备回去,特意过来看看您。”老人没有说话,一直盯着我看。
“怎么,不打算请我进去?”
老人回过神来,微笑着招手示意。进了院子就赫然看见堂屋正中央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副少女的相片。穿着戏服,虽然照片已严重褪色,但照片上的人依然可以用风华绝代来形容。不用想,我知道这是小姨。
大爷的屋子很简陋,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经过岁月的洗礼,都极赋沧桑感。我四处望了望:
“大爷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
“我一生未娶,”老人平静地说道。
“为什么啊?”我很是惊讶,也十分不解。但有个奇怪的念头闪过脑海,也就这么一闪便转瞬即逝了。
老人没有回答,我也不便追问。老人问起我和胖子都怎么样了,我说一切正常。
“嗯,嗯,那就好,”老人若有所思,“你不只是单纯来看看我的吧?”
“没有,只是有些事情还没想明白,特意来向大爷请教。”
“你说吧。”老人倒也干脆。
“那些村民应该是死于幻觉吧?”
“没错。”
“村子里是不是就剩下你一个人了?”
“是的,我早说过了他们该死!”
“那我们为什么没有死?”
“我想是因为我们心中无鬼吧,也许是小姨冥冥之中并不想伤害我们。”
“武生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带小姨走?”
“他其实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后来小姨和武生之间到底有没有像村民传的那样?”
“青年人,这些事已经与你无关,你就不要再问了!”
“抱歉。你恨村子里的这些人吧?”
“没错。”
“那些村民真的只是单纯地死于幻觉吗?”
“这些事情与你无关!真相真的那么重要吗?!”说完老人起身,准备送客。
“最后一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但说无妨!”
“你喜欢你的小姨!”我直视着老人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道。
老人顿时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身子微微颤了一下,眼中略过一丝稍纵即逝的亮光,更多的是惊讶和不安。慌乱中出于本能地摇了摇头。
“谢谢你大爷,我想我该走了。”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准备上车离开,大爷忽然叫住了我:
“孩子,还记得那个漫山种花的男孩吗?那就是我。”
说完老人便转身离去,我呆呆地愣在原地,望着老人苍凉孤独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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