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闺蜜的小妹妹二十六岁,身材高挑,姿色中等,在某事业单位上班,至今未婚也无男友。用她姐姐姐夫的话说,也快步入大龄剩女行列了。但她一直对婚姻事不慌不忙。我们只是一面之缘,并无太多交集,因此常常静听她姐姐抱怨妹妹不懂事,我却并不对这件事多做评论一一对于一个我不熟悉的人,不明就里地乱下结论,即使不算唐突也一定不够客观。
也不知今天起了什么风,闺蜜妹妹竟然打电话给我,说要一个人来拜访我,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毕竟我们隔着将近一代人的距离,思想观念行为习惯这些部分注定难以互通互融。
所以在她来之前,我有两种推断:未婚的她看上了我认识的某个优秀男孩,希望我能搭桥牵线;她与姐姐闹了什么矛盾,怕姐姐不肯原谅,自己又拉不下脸,所以请我做和事佬。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出,她有什么事,会找我这个近乎陌生的帮边子姐了。这都不是什么难事,我自认可以担当,于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闺蜜的妹妹要来,又是第一次登门,我当然以客相待,准备了水果坚果和茶水。
晚饭后她敲门的时候,我正在洗碗,是女儿跑去给她开的门。“姐姐,你好!”女儿甜甜地跟她打招呼。这是我特意叮嘱过孩子的,因为我留心过,大概是怕被人叫得“显老”,未婚的女孩很忌讳不怎么熟悉的小学生叫自己“阿姨”。
果然她笑逐颜开的说我女儿嘴甜,并送给孩子一份精致的糕点。
也许是临近周末,没有第二天上班的心理负担,她有的是闲情逸致东拉西扯。先是说姐姐家的事儿,接着说自家的事儿,这些事儿我早有耳闻,因此我觉得她讲得诚恳一一也许她觉得,只有诚心诚意地才能让我们这半生不熟的关系快速热络起来,也好为她的什么意图做个铺垫。
不出我所料,当气氛十分轻松融洽的时侯,她向我提出了一个请求,完全在我的两个推想之外。这个请求是由别人家的事引出来的。
2.
她说她有一个室友,人长得很漂亮,大学一毕业,就在父母的撺掇下嫁给了一个大她九岁但家底很殷实的男人。就在大家都以为她会幸福地渡过余生时,那个男人劣相毕露,在她怀孕时几次家暴出轨,短短-年,把那么可人的一个女生活活折磨成半疯一一重度抑郁……
我很惋惜,忍不住打断她的话,急切地问道:“那现在呢,她离了没?”“结婚不到两年就离了”她如释重负地回答道。
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或许是身为女人,最能体谅女人的疾苦,我对物伤其类的事儿总是怀着深深地愤怒。与此同时,对同类也怀着深切的疼惜和怜悯,但愿活在痛苦中的女人早点脱离苦海是我下意识的冲动。
“离了好!”我忍不住痛快地赞叹道,也顾上老一辈那句老套的“劝和不劝离”。
“好什么呀?除争到了孩子的抚养权,几乎是净身出户了,男的给得抚养费也少得可怜!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她顺势接腔道,“这也就是我迟迟不愿相亲的原因。但是我也不是草木,并非真得没有情感,而是我不敢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匹配给哪个人。万一遇到一个人品差劲的,像那位室友,还有我见到身边的好几个……”她大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势头。
我听着听着觉得有点不对劲,第一,她与我没有直接的关系,她结不结婚我管不着;第二,我又没有给她做媒人,用不着怕得罪我而特意上门解释这么一大通。但这些念头只是一瞬间,因为我很快想到,她这样做无非是为了让我帮忙劝她姐姐一一对她的婚事,她姐姐可是着急上火简直操碎了心。
“所以,你对婚姻产生了恐惧之心,情愿一直单着?”对于她单身的原因,她亲姐姐一直猜不透,我也疑惑,这会儿听她话说到这儿,觉得是个机会,便趁机问道。
“也不是呀”她端起杯子呷了口茶水咽下,口齿清晰地回答我说“我说过的,我不是没有情感的草木,也没想过要单身,只是人品不好的和不够了解的我不能找,哪怕他家很有钱。我对伴侣的要求很简单,穷一点不怕,只要真心对我好,我可以和他同甘共苦一起奋斗。”我暗暗惊叹,在这个处处强调现实利益的时代里,这姑娘还有这么纯粹这么可贵的婚姻观。
我审视了一下她的眼睛,隐约看到里面的郑重和执著。我有些惊异也产生了不少敬意,忍不住像第一次见面那样,重新打量了她一番,这个宝藏般的女孩儿,仿佛是从神话里走出来的,哪像在现实的江湖里混迹了好些年的人?
突然有一个直觉提醒了我,我想也没想便直接问道“是不是己经有这样一个人了?”她的脸微微红了红,点了点头“嗯。”
“我的天哪!你的口风可真够紧的。”我居然猜中了,我又惊又喜地叫道。想起闺蜜一提起妹妹的婚事就愁眉不展(有时候甚至会恨得咬牙切齿),我就想马上打电话给她。但转念一想,也许她家人己经知道了呢,我打电话不是多此一举吗?还有,她为什么跑来告诉我?
估计这才是重点吧!
3.
想到这里,我决定不再多嘴插话,而是耐心地听她讲,看看她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一一用我这么个专职妈妈的思维去揣测一个在人际场闯荡这么些年的江湖中人,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无力和困惑。
而她,接着刚才的话茬,自自然然地向我坦露了她与男友三年的地下关系,没有告诉家人的原因是他们一直试图在她的择偶观中强势植入势和利的元素。她固然己经老大不小了,有能力也有权利作自己的主,但母亲血压高且有心脏病,她不敢逆着她公开表示自己非男友不嫁的决心,怕就怕留下终身的遗恨。
她用一双焦虑委屈的目光看着我的眼睛,我看她眼眶里泪盈盈的,顿生恻隐之心。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她对男友的一片真情和对母亲的拳拳孝心,以及两者之间的矛盾。
过了一会儿,我看她沉在自己的忧虑中久久不语,便提醒她说“你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看能不能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姐,你帮我想想怎么办,我妈和我姐那儿一旦知道他连房子都没有,准要吵闹,重要的是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拆散我们!”她接着我的话说,满眼乞求,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同情归同情,但对于这样的请求,我可不敢茂茂然接招。世事太多不确定因素,谁也不知道自己这一会儿竭尽心力的好意下一刻会不会成为落骂名的馊主意?我们自身和我们身边的人,好心办坏事的时侯还少吗?
想到这儿,我赶紧推辞道“你可别难为姐了,姐可没有那种能力。我做了多少事,都是刚做完的决定,转身就后悔呢。论智慧论见识,姐可都差你一大截呢,所以这主意还得你自己拿。”
好一会儿,她不说话,只是低头喝水嗑瓜子一一这和我思考问题时的方式是一样的,虽不是静态的沉思,但脑子一刻也没闲着。所以我静静地坐着翻手机,并不去打扰她。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我,下定了决心似的说“实际上,我们也不是没有商量过。我们说定了,如果实在没有好办法,那就先买房,这样跟我父母也好说些。”
对于她这个办法,我由衷地赞成:“这想法好哇!首先有房子,阿姨那儿的反对也就不会那么强烈了。说到底她也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太吃苦。”
“可是……”只见她面露难色,迟疑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我和他工作的时间都不长,30%的首付都凑不够……”我大概明白了她此行的目的,我在脑子快速盘算了一下:这些年买房装修,孩子上学,也没攒下多少钱,朋友借走一部分,银行账户也只剩下二万多块零花钱。她如果张嘴,看在闺蜜的面上是不是可以借给她呢?
我不动声色地继续听下去,只听她接下来说:“差得也不是太多,为了不影响朋友们和你的生活质量,一家都少借点!”她打量了一下我的脸色,低声下气地说“姐,你能不能给我准备五万?……”我急忙插话说“我手头没有那么多,而且今天还拿不出来。再说,买房子也不是说买就买的,对吧?……”我正要将缓些日子的想法告诉她,她看我有为难的意思,赶紧打断我,接着自己刚才的话茬说下去,“姐,你听我说完,”我闭上嘴巴任由她讲,只听她神秘地说,“我的意思是,你明天找我姐借五万,你给她打张欠条,然后你把钱给我,我给你再打张欠条。这样只过了你的手,你也没损失呀?”我不禁暗暗佩服她的灵机,两重不同的意思居然被她承接的了无缝隙。
可是,这算什么,借她亲姐的钱却要过我的手?绕来绕去把我也绕迷糊了,我一脸茫然,张口就来“这何苦呢,直接找你姐借多好!”话一出口我才想起她前面说的买房要瞒着家里人的事儿。“咳!”我尴尬地拍了拍脑袋。她并不以为意,而是继续畅谈她的“大计”,试图说服我。
那天晚上,她将近十点多才走,我睡下后难免东想想西想想。没办法,双商不够,只好谨慎来凑了。
4.
或许是直觉吧?想来想去总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毕竟我和闺蜜亲密无间,那又是她的亲妹妹,于情于理这件事都应该让闺蜜知道;另一方面如果不听那个妹妹的嘱咐坏了人家的好事,又显得咱人不地道。这么犹疑着,也就没办法做出什么决定。
第三天下午,闺蜜妹妹打电话来,问我找她姐借钱了没有。我推说这两天太忙,还没顾上找她姐姐,电话里我听她“哦”了一声,语气似乎有些失望,然后沉默了几秒钟后就挂了电话。
她没有再说催促的话,这多少让我有点意外,但也让我的心情轻松了不少。我隐隐感到,她失望的口气意味着她对这件事不再抱什么希望了。解脱带来的释然淡化了我对这件事的纠结。从那儿以后,她也没有再找过我,我认为借钱的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吧。
时光匆匆,二十几天很快就过去了。
一个午后,闺蜜火急火燎地打电话给我,说她妈的心脏病犯了,要我准备一万元现金去医院门口等她(那阵儿医院内部系统维护刷不了卡),我一听二话没说,立马去银行取了现金后直奔医院。
一番楼上楼下的奔波,我们护送着老人把检查做了个遍。等她住进病房输上液安顿好,闺蜜紧张严肃的神情才缓和了下来。由她父亲陪着病人,她拉起我来到病房外的小花园,向我讲起老人犯病的起因。
“这个死妮子,都让我们给惯坏了,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她咬牙切齿地诅咒道,我知道这个“死妮子”的称呼指得是谁,心想:谈男友,借钱买房的事露馅了吗?我很镇静一一之所以镇静,是因为这件事我事先知道,但我没有把这件事泄露给谁。也就是说,与闺蜜妈妈犯病没有直接关系,我不必心生愧疚一一地问:“你们知道了?”“怎么能不知道?要债的一个接着一个上门,把我妈都快气死了!”
我看闺蜜一头火,就想劝劝她,于是柔声说:“实际上买房子结婚也不是坏事……”我本想说,她一结婚也就安定下来了,男方虽然家里穷,但只要夫妻两个感情好,钱可以慢慢挣。
谁知闺蜜一头雾水,她一脸怪异地盯着我的眼睛,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话,“你说谁呢?”我也懵了,不由自主地说:“不是妹妹谈了个穷男友两人悄悄借钱买房了吗?”“哪儿呀!她跟你这么说的?如果真是这样,我妈怎么可能这么生气?可了了她一块心病了,巴不得呢?”闺蜜一脸愕然地否定了我。
突然她惊骇地大叫道“你给了她多少钱?”我淡定地回答“我还没给她呢?”“那就好,那就好!”闺蜜拍着胸口安抚自己的小心脏,然后如释重负的长长出了一口气。
“究竟怎么了?”前些日子的事和当下发生的事连在一起在我脑子里搅和着,怎么也弄不分明,迫切想知道缘由的我赶紧发问道。
“也不瞅瞅自己几斤几两,还想做发财梦!跟一个混蛋犯花痴,学做什么理财,把自己的十几万积蓄全投进去了,还网贷了二三十万(也不知道生出了多少利息),现在贷款到期人家催债,她又以我和爸妈的名义四处借钱补窟窿。要不是亲戚朋友们听说受骗上门要债,我们都还蒙在鼓里呢?”
看着闺蜜气得充血的眼睛,我惊得张大了嘴巴,心里暗暗庆幸的同时也不由得骂道:“这个骗子!我也差点儿上当!”
我心疼闺蜜,就提醒说:“别上火,这会儿先照顾好阿姨。等阿姨出院以后,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追回一部分损失?……”“追个屁呀!”闺蜜气得爆起了粗口,接下来又说道,“我的积蓄和我爸妈的养老钱都拿来给她还债了,自家人犯的错不能连累亲戚朋友你说对不对。”我点头称是。
朋友又喋喋不休发泄了一会儿牢骚,临分手时又恨恨地补了一句:“我妈说‘是个人也没办法她,如果是个宠物,早送人了!”我下意识地想笑,但被我竭力忍住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心里五味杂陈。利益的诱惑下,生活中的套路比比皆是,有带着苦情的,也有貌似温情的……当它们戴着形色丰富的面具款款而来时,该怎么做?如果放在我身上,我会不会被它引诱迷惑呢?
也许会,比如那位闺蜜的妹妹差一点套路了我;也许不会,因为我从来不奢望可以获得使人暴富的横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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