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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兴十一年,朝廷颁布剿匪令,下令各州府大举歼灭盘踞在城外山头上祸乱百姓的穷凶极恶之徒。
无怪乎朝廷下达诏令,近些年来江湖纷争严重,武林人士不分时间地点的约战,牵连了无数无辜百姓。而我,作为朝廷所说的穷凶极恶之徒着实想提着刀跟他们讲讲理。
他娘的,江湖人惹出来的乱子关我们土匪什么事?!当我们土匪好欺负?老娘爱当着土匪?
格外不巧,我那亲生父亲,就是二十年前在这苍云山落草的流寇。不幸的是他两年前旧病复发暴毙而亡了,我就顺理成章地接替了他的位子,成了苍云山的大当家。
作为一个女子,想坐稳这大当家的位置还是不容易的,我爹刚死那会儿,不知多少人窥视着这一方土皇帝的宝座。那些当年落草苍云山的,都是冲着好酒好肉和美人来的,一个个都下贱到了骨子里,当然不服气女人来管他们。
瞧不上女土匪,没关系,老娘有的是手段。我直接挑了几个格外不顺眼的,扒皮抽筋放干了血挂在山门上。杀鸡儆猴,这个道理他们比谁都懂,果然,不出三天,反对的话就都给憋回去了。
最近苍州一带闹饥荒,百姓收成不好,朝廷不给拨银子赈灾,还要交田税。
过不下去的就多了。不少人逃荒到其他各州,还有一部分沦为流寇,苍云山就来了不少这样的人。
自两年前成为大当家后,我便勒令手下不准干那些杀人放火的勾当,抢劫的事都干得少了,虽是这样,但有酒有肉的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本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一时好心收容了那些个难民,但我忘了,以苍云山现在的行当,可养不起这么多人。
思来思去,还是得干老本行。
两年的时间,我手底下的土匪已经被我足够听话了,就是有点蠢。这帮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子都少了脑子了,真不知道我爹是看中他们什么了才收下他们的。
为避免他们惹出乱子,我只带了几个心腹和刚上山的一些土匪埋伏在官道附近,准备瞅着哪个富得流油的大户狠狠地捞上一笔。
许是老天看我这土匪当得不容易怜惜了一下,埋伏下不到一个时辰,便有一辆马车从不远处驶来。
这一马车没几个人,不过瞧着侍从的衣着,车上坐着的不是官老爷就是贵公子。
俗话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我要劫的人神不神暂且不知,但等听到那就话的瞬间,我就知道,老天坑我,让我带了一群比猪队友还蠢的手下。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天知道我听到这话时有多想一刀砍死他。
我一脚将他踹回去,老娘这辈子还没这么羞耻过。
与先前猜得差不多,我们劫的是一位富家公子,我假装刚才那事没发生过,长刀扛在肩上,微抬下巴:“识相的,就不要反抗,乖乖跟我们上山,否则别怪老娘无情!”
那公子没有丝毫慌忙,反倒是他的侍从忍不住了。
“大胆!知道你们劫的是谁吗?我们可是涂州叶家的人!”
徐州叶家?这可不是一般的大户,叶家可有不少朝廷重官,稍有不慎搭上的可是命。
不过既然劫了,我就没有要放的打算,谁知道这年头还会不会有第二个怨种路过。
“叶家也没用,你们也知道,这年头,土匪不好当,我们也不容易。”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他家公子拦下:“在下徐州叶家叶均,不知姑娘……”
“别,叫姑娘怪不适应的,苍云山白陌。”
我从小到大还没被谁叫过姑娘,乍一听,别扭得紧。
“听见没有,这可是我们苍云山白大当家,别乱叫!”
我竭力忍着想扶额的冲动,只感觉头顶已经在冒烟。这些家伙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有这么坑的吗?就这么急着将老娘的身份供出来?
似看出我一言难尽的表情,叶均不由轻笑了一声,他重新说:“不知白大当家可否告知,如何才能放了我们?”
“你们跟我上山,派一个人去通报,带上配得上你家公子身份的赎金来,否则就别想他能平安回去!”叶均这个名字实在陌生,不过叶家的公子,身价也差不到哪儿去。
然后我便看见了那些侍从一言难尽的表情,怎么回事?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带人上苍云山这几天,我就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我不是绑了个富家公子,而是请了一位先生教化土匪来的才对。
叶均几乎将苍云山当成自己家了,有事没事就忽悠我那些脑子不好使的手下下山从良。关键是他博览群书,天南地北说得头头是道。
“叶均,说实话,这都过了一个月,叶家怎么还没来人?”
一个月的时间,我就没听见叶家有半点动静的。其他还好,就是这经过他的说教,我苍云山的这些手下已经快被他收买的,说不定活不了多久,我也要被他收买。
毕竟我从小熟读兵法,而他对古往今来的兵书也是信手拈来,啧,太诱惑了。
“哦,我之前没告诉你吗?”他似是诧异,略微皱了下眉头。
“告诉我什么?”
“我是叶家旁系庶子,没什么身份地位,充其量也就书读得多了些,叶家大约是不会来赎我的。”
庶子?我真没想到,叶均这谪仙般的人物,竟在叶家是这种身份,叶家的人都脑子有问题吧?放着这么优秀的人不重用?等等,这么说他讹我?又盘问了他一番,才得知,他自小父母双亡,在叶家无依无靠的,很难想象,他是怎么活成这样的。
“既然如此,那你不如就留在苍云山吧。”这句话不过脑子地从嘴里蹦出来。
叶均只是笑笑,没有回答。我不知他的意思,但我的心意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更何况是他。
我自诩不是性情之人,我爹对我寄托的宏图大志,都没半点想实行的意思,读书就没读过兵书以外的。这一生本该是做着苍云山老大,潇潇洒洒地过完,抑或者在朝廷剿匪时命绝当场,可我哪知道,出了叶均这个变数。
我去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多,不只是为了探讨兵法,更是想见他。
土匪不该是这样的,按我的性子,应该是堵在叶均门口要一个答复的,可一到他面前,我就发现我胆怯了。
叶俊他是真瞎还是装瞎,就是看不出来吗?我一个土匪何曾这样憋屈过,他娘的,老娘这是遭了什么罪?
眼不见心不烦,没过多久我就放了叶均。
他似是没想到我会就这样放他走:“这么容易就放了我,你不要赎金了?”
“你一个没权没势的庶子能要多少赎金?还不如再劫个的。”
我没去观察他的神情,只是在他走时忍不住问他:“叶均,你当真不明白?”
他说:“等我们下次见面就告诉你,到时候我拜访苍云山,还望大家不要将我拒之门外。”
下次见面?我抬头看着天,皇城那边隐隐传来惊雷,还有下次吗?
苍云山的土匪都不安分,劫了几个达官显贵之后,朝廷剿匪的人终于来了。苍州刺史亲自带人夜袭苍云山,我们想撤离已经来不及了,不过我也没想离开,我早就猜到这种结果了。
这就是土匪的命运,谁让我生在苍云山呢。唯一有点可惜的,就是见不到叶均最后一面了,他那话,我还是上心了。
山门外火光冲天,外面守着的是我爹生前收的些混吃混喝的,养了他们这么久,是时候发挥一下用处了。我目光扫过还未出去的土匪,他们有些是我爹的心腹,有些是我的心腹,还有些是这几个月刚上山的。
我提起身边的刀,对他们说:“你们也看见了,朝廷的人来了,你们留在这也没什么意义,没必要送死。张叔,我爹留下来的库存在哪你知道,带着他们分分,从后山密道下山,往后从良吧。”
张叔是我爹手下的老人,这山头上,是与我感情最深的了。
他问我怎么办,我说,自然是要留下来,还能怎么办。
张叔这人拗得很,不跟他说清楚,他不会走的。好说歹说才将他劝走,看向外头冲天的火光,这是我要葬身的地方。
我生在苍云山,自也要死在这儿的,这辈子,命就这样定了。
有何好怕的,我白陌此生就没怕过!
可我再厉害又如何终是不敌,等官兵停下来后,我才渐渐感到疼痛,彼时我已满身伤痕,力量在流失,不用他们再动手,我已经不行了。
可老天贯会给我开玩笑,我看见了叶均,他那纤尘不染的白衣衣摆已有血污。我倒在了他的怀里。
“白陌,白陌……”
他在喊我的名字,那么慌张。
“你为什么不走……”他碰见张叔了?
我想和他说话,可是我已不能开口。脸上一阵温热,他……哭了?
叶均吻着我的眼睛,呢喃着:“我来给你答复了,你怎么能死?”
他对我也有感情?可惜了。
叶均,你若是早点告诉我,我或许会和张叔一起下山。
生平从未流过泪的眼睛湿润起来,我的眼角好像划过了泪,没入鬓角。而我残留的最后一丝意识,也随之殆尽。
叶均
世人提起涂州叶家,称赞的话绝对能拿筐来装。可他们永远不知道,呈现在世人面前的叶家,只是叶家想让他们看到的。
没有哪个家族永远清廉,叶家也同样如此,或许在几百年前的祖辈手里,叶家确实是怜爱世人。可如今,只不过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
传言叶家家主待人宽厚,不论身份高低,皆一视同仁。若不是生在叶家,相比我也会信了这样的说辞。
叶家的仁义尽做在表面上了,我生在这里,也是正经的叶家人,可受得尽是辱骂,白眼,只因我是旁系,又是庶子。
尚在年幼之时我便离开了叶家,磕磕绊绊混了几年,建立了一个自己的势力,如今响彻大周的情报楼:影楼。
幼师生活不好,前几年不注意,影楼成立之初又遭人暗算,生活富足,身体却垮了。
近些年时常感到体寒,一得空最常做的就是四处求医,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直到有一天,我求医路过苍云山,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人语。揭开车帘,正巧看见她将手下一脚踹翻在地,我当时在想什么?这姑娘真没人情。
不过没多久,我就亲自推翻了这个映像,她大刀扛在肩上,一脸嚣张的气焰,倒是灵动得很。
我没想到会在这碰上土匪,毕竟苍云山已经安稳两年多了。
她说她叫白陌,听名字,真不像个土匪。她对手下那一言难尽的表情,也着实有趣。
这些年,我单独在外时总打着叶家的名号,想来叶家宅心仁厚,定不会介意的。这次亦然,我叫侍从报了叶家的身份,只是没想到这姑娘丝毫不惧。
我便被她请上了山,说实话,赎金对我来说真不算什么,迟迟待在苍云山,不过是想多了解她罢了。我没什么能耐,就是书读得多了些,在苍云山一众土匪面前也能夸夸海口。
在苍云山待了一个月,尽劝上土匪从良了。
有些事就是奇怪,白陌对我什么心意,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我又怎会不知,只是她不知,我亦对她动了心,我也不知,这短短一个月,会发生这种变化。
大致想想,最初被她吸引,可能是我从未见过这般嚣张的女子。
她耐不住性子,我没与她说,就要我离开。
那天,她第一次直白地问了我,当真看不出她的心意?
我当然看得出,只没与她明说,我不似土匪,永远做不到像她那样,只是隐晦地对她说了下次见面,就给她答复。
刚下山,我就传信给影楼的人,快速赶到了涂洲。等我解决完影楼的忧患,再亲自来苍云山,告诉她我的事。至于未来,我未必活不久。
只是我没想到,会出现变故,等我到了苍云山附近,看见山顶那冲天火光,才彻底慌了神。我在山腰处碰到了带人逃离的张叔,正当我要松一口气时,却听他说,白陌没有下山。
她……为何不走?就这么不顾性命吗?
等我到了山上,看到的只有她浑身是血,即将倒下的身躯。
她死了,我们还未说上一句话。我本以为上天开明了一次,叫我遇见了她,哪曾想,这只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
我买通关系,让刺史放了苍云山的其他人。张叔说,她想让苍云山的人从良,我便帮白陌照抚着他们落了户。
苍云山很美,只是那夜的大火,使之变成了一片焦土。
白陌也不会出现了,我不再去求医,能活多久,全凭上天。所幸,没有太久,两年后的冬日,终于撑不住了,闭上眼前我还在想,不知在地府能不能见到她。
或许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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