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听老人说,寡妇门前事非多。古往今来的文学作品中不乏对此类女性的评头品足,可我们镇东头有一个李寡妇,与众不同。
李寡妇原叫秀秀,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肤白如纸,指若削葱,身若胡杨,心似扶柳,而且她的长相有两个特点让人记忆犹新:一个优点、一个缺点,优点是她有着一头及腰的长发,她每次洗完头就喜欢站在临街的家门口晾晒,风一吹过来,空气中处处弥漫着阵阵清香,就连赶路的男子和外出采蜜的蜂,也把他们灼热的眼睛和灵性的鼻,朝着她所在的方向频频传送;可缺点呢,也是她百美中之一不足,就是她脸颊上颧骨高一点,让她的美大减了几分,说是缺点,可这也使她更让人过目不忘。有一天,镇上临街熟悉的位置,十八岁的秀秀穿了条红色的连衣裙,她刚洗完头,再次站在家门口,一边哼着歌子一边迎风撩着头发,她那红色的连衣裙像一朵开得正炫的红牡丹,长发更像一条舞动的黑绸缎,肆意地享受着街上初晨的阳光。这时候,只听见“哎呦”一声,秀秀停下倒抖头发的手,抬头看见不到十米开外的地方,一个男子跌倒了,与地面来了个不期而遇的吻,他旁边的地上,一个摔破了的袋子里,一种类似面条的食物泼洒一地,伴随着红油油的辣椒油随着地面淌出了一条条小沟渠,秀秀看见后哈哈大笑,不等笑完,她赶紧跑过去,一把扶起了男子,男子个头不高,一脸囧相,但还算年轻帅气,剑眉星目,看见来人是秀秀,立马不好意思挠挠头。秀秀一边蹙眉一边地上的食物问男子:“东西撒了,估计不能要了,你咋办?这吃的叫什么名字呀,看得我直流口水”?说完,她回眸一笑,男子鼓起勇气抬头看见了一汪明亮如泉的眼眸,过了好几秒钟才结结巴巴地说道:“踅面”。
没错,就是踅面,秀秀就是从这一天起与踅面结上了情缘。
舌尖上的踅面原来那一天,那个男子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不等秀秀反应过来,一下子拽住她的手,风也似的向不远处的巷子深处跑去。秀秀被带到了一个踅面馆,她在一张桌子跟前坐下来,美丽的眼眸在简陋的饭馆里四处流转。这时,男子端着一碗踅面放到了她的面前,看着上面红油油的辣椒,切碎的青一色韭菜花,喷鼻的浓厚油香,口水在舌尖上不住地流动,不等男子结结巴巴地说完你尝尝,那软和筋道、厚重绵腻的面条,早已在她的皓齿间辗转徘徊了好几圈……后来秀秀才知道,男子叫李鹏鹏,和她年纪相当,只是看上去有些少年老成。自从那次吃完鹏鹏家的踅面,她仿佛上瘾了,每次做梦都能看见鹏鹏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踅面向她走来。渐渐地,她的梦里总是有他,她越来越觉得她和别的男孩不一样,……后来有一次,她和鹏鹏一起跑去镇外的草坡上谈天说地,鹏鹏告诉她,那次摔跤是因为盯着她看得出奇,忘了看路,这才被脚下不知哪里窜来的大石头绊倒了,秀秀听完乐得哈哈大笑,她的笑声像炸裂的爆米花噼噼啪啪。
一年之后,在鹏鹏家的踅面馆里,多了一个年轻的少妇,磨面、和面、摊面、切面,样样娴熟、碗碗出香,馆里食客无论年过七旬的老翁,还是头发黄色的孩童,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喜滋滋的笑、嘴边挂着红红的油,人声鼎沸,人流涌动,常常等到当天摊的面卖光饭馆打烊,还有不间断的食客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后来,人们和秀秀相处久了,很多之前不认识秀秀的人才知道原来当年秀秀他爹找人做媒给秀秀寻了个在城里当会计的女婿,秀秀不从,被她爹在房子里整整关了一个星期,秀秀气急败坏之下砸窗脱逃,那天天空大雨如瓢泼,她哭着跑到踅面馆找到鹏鹏,她让鹏鹏要了她,她愿意跟他一辈子,不然她爹就强行让她嫁给素未谋面的会计。她和鹏鹏后来终于生米煮成熟饭,她爹气得晕厥过去,从此发誓再也没有这样的女儿。
新婚的前三年,由于这个貌美又巧手媳妇的到来,鹏鹏家的踅面馆生意爆棚,就连远乡十里开外的人,也都骑着摩托车过来吃踅面,饭馆里面坐不下了,就坐门外,七七八八的桌子、凳子摆满了整条小巷,就像谁家娶儿媳妇摆满酒席那样。秀秀和鹏鹏两个人白天在面馆里默契搭档、眉目传情,晚上在床上更是肉体欢畅。他们的笑声如银铃般传遍了小镇的每个角落,就连守夜的狗狗也侧耳聆听。
可老天爷像同他们开了个玩笑,而被幸福迷了眼的两个人却不知天祸早已慢慢向他们走来。他们镇上下起了千年不遇的大雨,这一场雨整整持续了一个月,面馆一面墙底被雨水浇筑地没了底气站不住脚了,而与之更让人心忧的是透过面馆屋顶可以看到灰蒙的天空,就连两人在面馆厨房后睡觉的炕,也被浇湿的一塌糊涂。这一天,鹏鹏再也忍不住了,他不想心爱的人和他一起睡在雨里,他趁秀秀熟睡之际,蹬上三轮车往县城去准备买一些修葺房屋的材料。雨还是一直哗哗地下着,直到饭馆前那口闲置的缸里积满了雨水,鹏鹏一直没有回来……
大雨滂沱的中,人们在前往县城盘山公路旁的深沟里发现了鹏鹏的尸体还有那辆脚蹬的三轮车……
在这一天之后,秀秀再也不是秀秀了,她变得不爱说话、不爱笑了。每一个月黑风高夜,踅面馆昏黄的灯下,总有一个俏丽的身影低头垂泪。后来有一天,人们看着秀秀关了踅面馆的门,她明亮如泉的眼眸再也看不到当初那闪烁的光环了。秀秀踩着鹏鹏当年那辆三轮车,来到了县城,她用和鹏鹏这些年开踅面馆攒下的钱,租了一家店面,再去二手市场买了一些桌椅、锅碗瓢盆,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不久,在小县城不为人注意的一隅,一家“李寡妇踅面馆”开张了,鞭炮声响彻一片,一个貌美的女人,脸上笑出一朵花儿。从此,来这里吃踅面的人,没人知道这个做出一口留香踅面的女人原叫秀秀,只知道人人称她李寡妇。人们还知道,李寡妇不仅踅面做的好吃,还知道她曾经深爱她的男人,为了纪念他,为了将男人家祖传的踅面生意传扬下去,她才取了这样的店名,她才决定要此后一人孤老终生。人们还知道李寡妇心善,路上有拾荒的人路过,李寡妇就招手进去,先是端一盆温热的水出来,让他们洗把脸,然后端出一碗新鲜出锅的踅面到拾荒者的面前,从来都是分文不收。有的拾荒者,吃完李寡妇的踅面,眼巴巴地看着空空的碗不肯离去,聪明的李寡妇知道饥肠辘辘的他们一碗根本不够吃,第二碗分秒之间又出锅了,同时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汤……吃饱喝足的拾荒者满意地上路了。
后来的某一天,李寡妇的踅面馆来了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进门就操着外地口音喊李寡妇大姐大姐,李寡妇思前想去,记忆的长河中根本没有这张面孔漂过,后来男子热泪盈眶地说,两年前就是你那两碗热气腾腾的踅面拯救了我,燃起我对人生的信念,后来我自己创业发财了,现在我找恩人回来谢恩,我愿意托人免费为你的踅面馆搞宣传。李寡妇再三推脱,男子不肯,后来说着笑着离开了李寡妇踅面馆。
之后许多年过去,李寡妇变成了李老太,皱纹和风霜爬满了她的脸,可是“李寡妇踅面馆”连锁店遍地开花,甚至开到了网络上,但它的法人代表竟不是李寡妇,而是李小毛。
后来,记者采访李小毛,人们才知道原来踅面馆的技艺传承自一个七旬老妇——李寡妇,李小毛的养母。李小毛是李寡妇中年时期收养的一个孤儿。
不久之后,有人采访李寡妇为何丧夫后一直未再嫁,李寡妇爬满老年斑的脸上,皮肤微微抽动了一下,笑着慢悠悠地说:因为,我忘不了男人当年那一碗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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