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 | 无双令

作者: 风无极2020 | 来源:发表于2024-04-14 13:53 被阅读0次

    本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品】之孤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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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开皇十八年,上元夜大兴城灯会大举,鸣鼓聒天,燎炬照地,高棚跨路,广幕陵云,好一派盛世繁华的太平景象。利人市最负盛名的万翠楼里灯火通明,正是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之期,明堂内丝竹繁会、呼声盈天,已是渐入佳境。这欢庆时分,自是无人在意,有三位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正在楼顶高处的青瓦之上赏月观灯、对酒当歌。

    “去年上元灯会之后,治书侍御史柳彧大人给陛下上了一道名为‘请禁正月十五角觗戏奏’的本子,奏请陛下下旨禁了这上元节的灯会,附议者竟有数十人,我是没弄明白,我大隋物阜民丰、百姓安乐的太平景象到底是碍了谁的眼?”三人中最为年长的公子一边极目远眺,一边慨然而谈,面上时而惊喜连连,时而阴云缀叠,恰似六七月的黄梅天,让人捉摸不定。

    与他并肩而坐的高个公子一把拍破一坛上好的女儿红的封纸递了过来,笑问道:“广哥儿,陛下怎么说?我记得这上元灯会最早便是陛下提议开设的,说是天下久苦,每年上元灯会大肆狂欢,正是要与民同乐,柳大人这一脚怕是要踢到铁板上了。”

    被唤作广哥儿的公子接过酒坛自顾自猛灌两口,深叹一气道:“柳大人的话,陛下自然不喜,奈何柳大人文采彪炳,舌灿莲花,将这上元灯会贬得好似洪水猛兽一般,原本陛下不好辩驳,但也无甚在意,等他讲完,再宽慰几句了事。不想这柳大人更是老谋深算,将灯会的花销添油加醋了一番,玄感,陛下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勤俭朴素惯了,柳大人这话可谓杀人诛心,陛下一时进退两难,不得已之下,只得同意自明年起取消上元灯会,如此算来,今年的上元灯会也将成往忆。”

    “读书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他好清净,便要这全天下的人都得陪着他冷冷清清,真是好不要脸。”横躺在屋脊上的劲装公子快人快语,说着话一把短柄小刃在他手中玩得飞起,倒是一个性情中人。

    “十三,你不要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这天下的读书人并非全是迂腐之辈,柳夫子说的话只代表柳夫子他个人的想法,与我们读书人何干?”话虽有几分嗔怪,话语间这位书生公子新开了一坛好酒递到十三的面前。

    袁十三也不与他客气,接过来,一口气喝下小半坛,一抹嘴,朗笑一声:“痛快!”随即又坏笑道,“天下乌鸦一般黑,二哥,这话可是昨日你刚教于我的?”

    杨玄感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广哥儿,你听听,十三这小子看着憨傻,实则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狡诈货色。”

    杨广却没有去接杨玄感的话题,反而好奇地问袁十三:“十三,你这名字,是因为在家行十三?”

    “我这名字不是爹妈给的,是师父给取的。”袁十三又灌了一大口酒,语气中多出几分忧伤来,“我本姓袁,因为命犯天煞孤星,被家人遗弃,师父把我收养回来,他说我是天罡十三星天孤星转世,故取名十三。”

    “十三,没想到你竟有这么一段往事,不过你也不用太在意,所谓天煞孤星不过是江湖术士的招摇之辞,正所谓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你且放宽心。”杨玄感走过去拍了拍袁十三的肩膀,那天命之事,他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在别人那里,我不清楚,在我这里倒是灵验得很。”袁十三嘴角微扬道,“我及冠那年,师父遭仇家寻仇,门下三百七十八口,无一活命,独我一人外出办事幸免于难,越是和我亲近之人越是会遭牵连,二哥,我将此事说开,你和广哥儿若是介意,咱们结义之事就此作罢,结拜之时所立天惩之言,大可都算作我的头上,我命硬,不妨事。”

    “十三说的什么话,结拜之事岂可儿戏,你且宽了心去,莫说这怪力乱神之事我和广哥儿都视其为无稽之谈,即便真的作准,也不过是兄弟同心,同生共死而已,广哥儿,你说是也不是?”杨玄感把目光落在杨广的脸上。

    “这是自然,天道昭昭,你我兄弟三人正是为匡扶天下而生,为天下万千生灵谋一个太平盛世,又岂会为这区区宵小之言所动摇,十三且宽了心,我兄弟三人日后同生共死,可昭日月。”

    “好,有广哥儿这句话,玄感当效死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杨玄感自顾自灌了一大口,然后将酒坛重重摔碎在地上,那后面对杨广,双膝跪地,行三叩九拜之礼。

    袁十三翻身落地,躬身行礼道:“十三是粗人,不明白什么天下兴亡,但若是这天下的百姓都有饭吃、有衣穿,我看着自然也是欢喜的,用得着兄弟的,两位哥哥尽管开口就是,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杨广一时义气勃发,仰天狂啸:“有两位贤弟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彼时,杨广不过是一位爹不疼、娘不爱的闲散皇子罢了。

    十五年弹指一挥,如今年号早已改成了大业,帝王的行宫也从大兴迁往了更为繁华的新都洛阳,当年的结义大哥杨广早已成了龙椅之上那位俯仰天下的孤家寡人,本该同享富贵的老二杨玄感突然起兵造反,兵败自杀后,尸身已在洛阳城头暴尸三日,杨广半点不念结义之情,愤然下令,翌日一早,将杨玄感尸首千刀万剐,砌火焚烧,于东门外挫骨扬灰,并请来得道大能升坛作法咒其永世不得超生,因厌玄感与其同姓,勒令史官将玄感一族改为枭姓。

    正值盛夏,经过三日曝晒,杨玄感的尸身早已腐败不堪,皮肉伤口处化出浓水,百米之内,恶臭难当,更有蛆虫滋生,这位曾经位极人臣的富贵公子竟落得如此下场,不得不让人扼腕唏嘘。

    此时已入深夜,百名负责看管的骁果军当值将校围成一圈,于尸身百米开外喝酒取乐,谈笑风生。

    “贤者遗前,饮酒谈笑作乐,当死!”

    一道阴冷的声音从黑暗中幽幽传来,如跗骨之蛆,听在将校们的耳朵里,如冰雪阵阵,让人不寒而栗。骁果军乃是大隋实打实的精锐,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勇士,此时这百十人队伍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丝毫不敢怠慢,纷纷起身持刃,严阵以待。城楼阴影处,缓缓走出一个黑衣劲装男子,此人头戴一顶斗笠,后背一柄长剑,披一件大氅迎风猎猎,飒飒作响。将校们只觉得面前一股重压排山而来,如遇千军万马。

    “来者何人?莫要装神弄鬼,若是枭贼同党,赶紧放下兵刃,束手就擒,否则视同谋逆,株连九族。”当值将官壮着胆子嚷道。

    “株连九族?”黑衣那人冷冷一声,随即道,“也好,我本孤家寡人,与当今陛下曾结为异性兄弟,既要株连九族,他当是头一个。”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从那人身后乍起,将校们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电光火石,刹那流星,只一眨眼的工夫,这百十人皆已身首异处。黑衣人来到杨玄感的尸身面前,一手环住杨玄感的腰部,对那恶臭蛆虫完全不管不顾,手起刀落,捆缚在杨玄感身上的麻绳寸寸碎裂。杨玄感的尸身没了束缚,瘫倒在黑衣人的怀中,黑衣人贴在杨玄感的耳边轻声道:“二哥,十三带你回家。”

    次日,行宫之中,杨广刚从睡梦中醒转,忽传内侍来报,杨玄感尸身昨夜被劫,骁果军守卫尽数被杀,现场留下了一块金色令牌镶嵌于门楼石墙之中,上书“无双”二字,工部着工匠取之,可无论刀劈斧凿,那令牌竟纹丝不动。

    杨广大怒,连骂废物,片刻后,陛下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枯坐宫室良久,最终隐隐说出一句:“是他先负的朕,你替他出什么头?”

    若是有心人,依稀记得,这金色令牌已是第三次出现在世人面前,第一次是在仁寿宫,那夜过后,先文帝一夜暴崩。另一次便是在先太子的拘禁之所,之后便传出先太子负疚自裁的消息。同年,杨广祭天称帝,天下众说纷纭,其中一说便是这“无双”令牌的持有者,乃是一位替天行道的仙人,但鲜有人知道,当今天子曾敕封过一位“无双校尉”,持无双令,执宰天下,杀伐随意,天子庶民,无一得免,故言无双。

    1、

    风卷劲草,马踏尘飞,一队骠骑在漠北的草原上狂飙疾走,为首的是一位少年将军,弱冠年纪,白面净首,衬着几分稚气未脱,却也难掩浑身英气。

    少年将军远眺城关,浓烟滚滚,烽火连天,前方战报早已传来,雁门郡所属城池四十一座,被攻破的已经三十有九,剩余两座城池也是岌岌可危。

    此时距离杨玄感战败身死又过去了两年,隋帝杨广北上汾阳宫避暑,意气风发,准备顺道检阅一下东突厥各部,再现数年前漠北群雄列队臣服的盛景。但两征句高丽的铩羽而归,不仅让大隋国力大减,也让漠北草原的孤狼们再次燃起了南袭中原的欲望。突厥始毕可汗亲帅十数万精锐突袭雁门郡城,隋军一时猝不及防,城池连连失守,大将军云定兴亲帅本部所属兵马,赶往雁门关外勤王救驾,眼下的这队人马正是云家军下属一部疑兵。

    身后追兵将近,虽说隋军也是从荒漠起家,但数十年的融合变迁,当年的关陇子弟如今已经所剩寥寥,在这样的开阔地和草原上土生土长的突厥人决战,无异于虎口填食,一旦被这些狼崽子们咬上,当真是战无可战,退无可退。这支疑兵的目的是吸引敌军主力注意,为云大将军解雁门之危争取时间。

    “将军,狼崽子们越来越近了,让部将引一队人马挡住去路,可拖得一时半刻。”白姓副将拍马上前,与少年将军商议,他这一策,乃是死荐,一队兵马对阵身后敌寇,杯水车薪,绝无生还的可能。

    “胡闹,将军死阵前,要死,也是我当先,哪里轮到你抢这头功?”少年将军赶忙训斥,这十死无生的事,他自己可以做,却绝不让部下冒险。

    白副将呵呵一笑:“将军,这军功你就莫和末将抢了,末将这也是有私心的,末将入军中二十余载,惶惶度日,未立寸功,眼见便到了无用之年,免不得要家中独子来替我从军,我家中三代单传,只得一儿,如今大好机会面前,不管生死,这一场的军功都足够换他这一生平安喜乐了。”话音刚落,白副将调转马头,引十数精兵反身而去,不等少年将军反应过来,远远传来白副将的慷慨之音:“将军,你我虽然相识不久,但你所说的太平盛世,末将很是喜欢,很是喜欢啊!”白副将压低了马头,向身后乌泱泱的敌军冲去,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那样的太平世界,若是能看上一眼再死也好啊!”

    狼鼓阵阵,嚎声桀桀,白副将挺枪上前,一番冲杀之后,稳住身形,身边所剩死士不过五六人,且尽数染血带伤,疲惫不堪,他自己也是一身飙血,有死在他枪下的狼寇的,也有他自己的,混在一起,已经不辨彼此。他握着长枪的手臂正在微微颤抖,疲惫已致极限。白副将缓缓抬起头,怒目向前,战意灼灼,他最后看了一眼家乡的方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他仿佛看见了遍地的庄稼和成群的儿郎。

    白副将嘶吼一声,再次竖起长枪,准备开始最后一次的冲锋,便在这时,突然军鼓阵阵,众人抬眼望去,漫天黄沙滚滚掩杀而来,黄沙背后,隆隆鼓声,惊天动地,仿佛暗藏千军万马。

    突厥军阵隐隐生出一丝松动,汉人狡诈,擅阴谋诡计,一旦落入汉人计谋之中,便会万劫不复,任你有浮屠铁阵还是骁勇神兵都万难脱身。战鼓稍滞,千百箭羽铺洒而来,狼寇反应不及,纷纷倒地。这边箭雨刚停,一队骠骑从沙尘之中直刺而出,战骑之上人人铁甲覆面,为首一将银甲映日,熠熠生辉,趁着突厥人防护箭雨的视线空当,这队骠骑如长虹贯日一般扫入突厥阵中,所到之处,所向披靡,为首那将极为骁勇,长枪横扫强刺,瞬间毙敌数人,敌寇纷纷退让,这支奇兵长驱直入,直指敌阵腹地,片刻便杀至白副将身前。

    少年将军来到白副将面前,打趣道:“白老哥,这军功怕是轮不到你独占了。”

    白副将微微一愣,心中一股激流涌动,铁铮铮的汉子眼角不免有些湿润,但他马上又醒转过来,责怪道:“将军如何去而复返,白某死则死已,不过这乱世微末,无足轻重,将军大才,将来必能立下不世之功,岂可如此不爱惜自己?”

    “我连自己的副将都护不住,还谈什么将来?今日,你我携手杀敌,我若是死在这里,便是天要亡我,怨不得哪个,若是今日让我们杀将出去,那便是天道不孤,你我再去建那不世功勋,白副将,与我比一比,今日谁能斩下最多敌首。”

    白副将本已油尽灯枯的身体里,像是突然注入了无尽能量,他爆喝一声,笑道:“老白已经斩敌数十,将军此时要是和我比这个,老白可有些胜之不武啊!”

    “那可说不定。”话音未落,少年将军一马当先率军杀入敌阵,白副将领着几名残兵,跟随其后,杀入敌阵。

    这一场厮杀更为惨烈,从一开始的仓促和恐惧中反应过来的突厥人恼羞成怒起来,发起了疯狂的反扑,少年将军和白副将虽然骁勇,但终究抵不过突厥兵人数众多,随着身边的将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突厥人的包围圈收得越来越紧。少年将军与白副将贴背而立,战马不堪重负,先后倒下,若不是敌将存了戏耍这几个汉人的目的,即便他们再如何骁勇,此刻怕是也已经被乱箭射成刺猬。

    “将军,失算了吧,为了救俺们几个,又白白搭上这么多兄弟,太不值当了。”白副将喘着粗气,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那些年轻人,他心中不免阵阵悲痛。

    “说什么胡话,我们若是丢下同袍走了,那才真是生不如死,再说了,咱们兄弟一同死在这里,死便死了,能牵扯住这股敌军,也算是为大将军解雁门之围鞠躬尽瘁了,等这仗打赢了,一人一身马革裹尸,也不亏!”少年将军将扎在手和剑柄上的布条用牙齿咬着又紧了紧,露出一抹视死如归的悲壮来。

    突厥军的首领似乎也终于玩腻了这场猫耍耗子的游戏,大手一挥,乌泱泱的敌军如潮水一般冲向剩余的几人,众人皆以为此役必死,只想着在这最后一搏中,多斩杀几名敌寇。

    忽然,一道剑光从不远处的沙尘中激射而出,随后一道黑影从沙尘中飞身而出,光影迷离,转瞬便追上了那道剑光,片刻之后,冲在最前面的数排敌骑连人带马被拦腰斩断,敌军顿时一片惶恐,一人一剑直直杀向中军,所到之处,血如泼墨,残肢横飞,宛如杀神降世,坐镇中军的突厥首领心中陡生出阵阵恐惧,他招呼左右将他围在中央,严阵以待,可待到那黑影来到他身前,尚且没有看清来人模样,只一个回合,这突厥首领一并他那些护卫顷刻身首异处,至死也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雁门附近,一道响箭直冲云霄,云定兴的大军已经解了雁门之围,突厥人潮水一般向大漠深处退去。

    夜幕降临,少年将军、白副将、幸存的几名残兵以及一位裹着黑色劲装的虬须汉子围坐在篝火边烤肉饮酒。从白日那场厮杀结束至今,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这位武功绝顶的大侠一言不发,对于身份、来意一概不提,喝酒吃肉倒是来者不拒。

    又过了片刻,黑衣汉子酒足饭饱,牵着马匹准备离开,少年将军缓缓起身,抱拳拱手,感激道:“太原李世民,感念大侠救命之恩,敢问大侠姓名,他日必有所报?”

    “太原李家?”黑衣汉子念叨了一句,随即问道,“太原留守李渊与你什么关系?”

    “正是家父。”李世民诚恳道。

    黑衣汉子翻身上马,一言不发,拍马离去,待那人影消失在荒漠的黑暗之中,陡得传来一道声音:“李家小子,你不错,很不错,小子,记好了,我叫袁十三。”

    “袁十三?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李世民念念有词。

    白副将提醒道:“两年前,于东都劫走杨玄感尸身的贼人也叫这个名字。”

    “是他?”李世民沉思片刻,随即嘱咐道:“此人忠义无双,今日之事,绝不能让他人知晓。”

    众人抱拳,齐声应和:“得令!”

    2、

    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这首《春江花月夜》是当今天子刚被立为东宫太子时,巡抚东南率性所作,当时杨玄感和袁十三都在身侧,袁十三依然记得二哥对这首诗的评价极高,说什么丽而不艳、柔而不淫,有正言之风,雅语之气。

    谁也不曾料想,当年那个立志振兴朝纲,要为百姓请命的年轻人,摇身一变,成了金銮殿上独孤之人。大业元年,杨广刚刚即位,便下令兴建东都,同年三月再次下令发百万劳力挖通济渠、十万劳力挖邗沟,限期五月完工,同年八月通济渠、邗沟疏浚通船,当月杨广下旨巡游江都,后宫、百官、护卫随行十万,龙舟、翔螭、浮景、漾水等各色楼船共计五千一百九十一艘,船队首尾相接,浩浩荡荡,绵延二百余里,袁十三便是在那时负气出走,远离了那个权谋纵横的噬心之地。

    如今,江景依旧,再回首,早已物是人非。

    “客官,这江都城半月之前已下令封城,禁令进出,客官如今过去也是进不得城的。”年过半百的船工好心提醒,天下群雄四起,战火重燃,东都被占,杨广移驾江都,江都城早已成了诸侯逐鹿天下的众矢之的,老百姓趋吉避凶,纷纷逃离,这些日只见出逃,未见要进城的,今日这位客官说是要往江都,倒是件稀罕事,若不是他给的银子多,老船工决计不会接下这桩生意。

    “无妨。”独立船头的袁十三冷冷地回了一句,并没有过多解释,双目紧盯前方,片刻不移。

    两厢无语,半个时辰之后,距岸二里水路,隐隐已能瞅见江都城墙的轮廓。船工放下手中船桨,走到袁十三面前,躬身道:“客官,小老儿只能行船到这里,再往前,恐有性命之忧,怕是……”

    船工如此说,倒不是真的不能行船,打的是坐地起价的主意,这前不靠岸后不着地的茫茫江水之上,距离目的地不过两里水路,大多船客都会再花销几两银子息事宁人,最不计也就是臭骂几句,该给的打赏一分也不会少。

    “好!”袁十三的一句答话,让老船工有些措手不及,他没弄明白袁十三的这个“好”字代表着什么,尚不等他反应过来,只见寒光一闪,袁十三陡然拔出长剑,老船工心中一凛,心中明白,今天的脖子算是抵在了刀尖之上。袁十三持剑的手臂用力一挥,长剑脱手而出,贴着水面,向着江都城的方向径直飞去。袁十三脚尖一点,飞身离船而去,如长箭离弦,暗影直追,须臾之后,轻轻落在刚抛出去的剑身之上。

    袁十三这一手踏剑渡江的神仙手段,让老船工惊掉了下巴,张大了嘴巴,半天也合不拢。等他反应过来,一屁股跌坐在船板上,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后背冷汗涔涔,衣襟浸透。

    再过片刻,江都城头守卫忽见一道银光从头顶半空划过,守卫头领以为此乃祥瑞吉兆,满脸喜色地将此事报知军营大帐之中密谋大事的宇文化及,听到消息,宇文化及当下大喜过望,直呼:“天命所归,天助我也。”

    此时,宇文化及指挥的骁果军突然发难,策动哗变,让朝廷内外猝不及防,大军将杨广行宫团团围住,行宫外城已破,羽林皆死,只有少数死忠党羽指挥禁军千牛卫倚靠行宫院墙负隅顽抗,宫门外杀声阵阵,火光冲天,喧嚣之声直入后殿。

    “混账东西,当真是混账东西。”得知宇文化及反叛兵变,杀进宫来,杨广恼羞成怒,一边将摆放的珠翠玛瑙砸了个粉碎,一边指着门外破口大骂,“杨玄感、李渊、王世充,再加上图谋弑君的宇文化及,朕待他们荣宠滔天、恩重如山,让他们享尽人间荣华富贵,这一个个无君无父的东西,接二连三地起兵反朕,狼心狗肺,无耻至极。”

    “陛下当真以为,天下战火重燃,陛下你就半点过错也没有吗?”一道冰冷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杨广听到声音,心中登时冰凉,话音刚落,大殿门扇骤然崩碎,一人一剑飞身而入。左右宵小拔刀上前,只一个照面,便被持剑之人砍翻在地,片刻之后,宏伟的大殿之上,只剩来人与杨广两人。

    “十三,是你。”杨广看清了来人的面目,袁十三破例将胡须剃了个干净,露出一张与十几年前一般无二的精瘦面庞。

    袁十三身影一晃,一步踏至杨广面前,俯身将自己的鼻尖欺近杨广面庞,戏谑道:“陛下四年前下令暗谍探子追杀于我,袁某不才,至今生猛,今日特来寻陛下领死。”

    死到临头,杨广反倒不慌张了,他一把将袁十三推开,怒斥道:“十三,你和玄感与我结拜,我杨广自认薄情寡信,弑父杀兄的事,我杨广敢做敢认,可你和玄感,朕可曾有半分薄待你们,玄感趁我北征句高丽之时起兵造反,断朕后路,让朕腹背受敌,怎么,如今连你也要杀朕吗?”

    “陛下确实不曾薄待我和二哥,但是陛下觉得,我和二哥与你结拜,可是贪慕你荣华富贵?”袁十三陡又想起那个高大而又谦和的身影。

    “十三,你虽与玄感更为亲近一些,但我知道,你并非贪慕虚荣之人。”杨广的语气微微平和了一些,可又立刻变得激昂起来,“我本也以为玄感与我是一般心思,即便他那个老谋深算的父亲意图谋反,证据确凿,我为了玄感仍然让他配享太庙,可是玄感是怎么报答我的?我数十万大军前线奋战,他却断我后路,让我功亏一篑,我杀他,杀错了吗?”

    “陛下可知,玄感兵败之时,弘农宫外,我曾与他见过一面,十三不说大话,以十三功力,彼时若是想要带一个人走,陛下即便有百万精兵,依然挡我不住。”十三目光灼灼,当不作假。

    “他与你说了什么?让我猜猜,多半是说我穷兵黩武,弄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昏庸无道、残暴凶虐,他反我,乃是众望所归。”杨广冷言冷语,眉宇之间更有几分得意。

    “你说的这些,他半个字也没有提。”袁十三嘴角微微扬起,且摇了摇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可悲的事情,随即叹息道:“二哥终究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那个人。”

    听了袁十三的话,杨广反倒来了兴致,将门外的那场火烧眉毛的动乱彻底忘了个干净,席地而坐问道:“你倒是说说,老二的嘴里吐出了什么象牙?”

    3、

    得知杨玄感起兵叛乱,袁十三没有相帮任何一方,在他眼中,杨广即位之后,虽然性情大变,所做种种,他虽不认同,但作为皇城之上那个独孤之人,这样的帝王心术也无可厚非,更加之杨广的勤勉克功虽有些急功近利,但终归算不得昏庸。倒是一向支持杨广的杨玄感突然起兵,反倒是让十三颇为看不明白,听说那些年他与李密共谋此事,李密那人心机深沉,十三向来不喜,所以十三当时心中揣测,二哥是在李密巧言怂恿之下,鬼迷心窍,发兵叛乱的。

    袁十三赶到弘农宫外时,已是杨玄感进攻弘农宫的第三天,打下弘农宫是杨玄感最后的希望,但是,三日下来,战事连连受挫,弘农宫固若金汤,与外界所说兵力空虚的传言半点不符,宇文述所帅驰援而来大军也在日日逼近,杨玄感自觉大势已去,浑身浴血,独坐在一棵老枯藤下发呆。

    袁十三走到杨玄感的面前,杨玄感抬起头,与十三的目光撞到了一起,竟没有半分忧伤,与多年前两人初见时一般欣喜。

    杨玄感干裂的嘴唇挣扎着颤抖了几下,蹦出一句低沉而又嘶哑的声音,他说:“十三,你来了?临死前还能见你一面,真好。”

    “二哥,走,我带你走,他们谁也拦不住我。”袁十三说着便伸手去拉杨玄感的手臂,却被杨玄感侧身躲开。

    杨玄感拍了拍膝盖,站起身,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极为沧桑的笑容,说道:“不走了,我准备死在这里了。”

    “说什么胡话,活得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那把龙椅有什么好坐的?老大坐在那把椅子上,也没见他有多开心。”

    “怎么,十三是怪你二哥利欲熏心,抢夺那至尊之位?”

    “二哥,十三看不懂,老大虽说薄情寡义,却待你不差,他一征句高丽时阴差阳错,功亏一篑,此番二征,本是志在必得,且形势大好,你为何此时起兵反他?”

    “形势大好?确实是形势大好,打下句高丽,之后呢?扶桑、波斯、西域、吐蕃,老大的野心太大了,他要做千古一帝,要最大的疆域,要最富庶的帝国,修东都、通运河、修长城、征吐谷浑、征林邑、征契丹、征流求、征高丽,哪一样不是夺天之功,可哪一样不是老百姓用性命堆叠出来的,含嘉、洛口、回洛三大粮仓里的存粮天下人五十年都吃不尽,可是如今天下,哪里不是饿殍遍野、流离失所,所以,我下定了决心,绝不让他打下句高丽,大隋该歇一歇了,我这一闹腾,老大可得歇上一阵子了。”

    “你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你既然已经造反,且又不真想坐那把龙椅,为何不找个偏远的地方割据一方?”

    “我起兵之时,李密曾经向我献上中下三策,我独挑了一心求死的下下之策。十三,你可知为何?”

    杨玄感颇为玩味地看着袁十三,十三赌气不去看他,什么话也不说,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杨玄感拍了拍十三的肩膀,笑道:“人各有命,皆由天定,老大有老大的使命,我有我的,你十三也有你自己的命,十三,现在回想起来,我和老大都不如你活得洒脱,这江山社稷、这天下百姓太重、太重。”

    那一日,追兵将至,杨玄感苦劝袁十三离开,十三不听,玄感持剑抵住自己的脖颈威胁,十三无奈只能离开,看着十三缓缓离去的背影,杨玄感轻声自语道:“这天下终究还是天下人的天下,是我和老大辜负了天下人。”杨玄感的声音压得极低,他以为十三决计听不见这蚊子哼哼的声音,却不成想,以十三当时的功力,百里之内,可听蚊吟,杨玄感的这些话,一字不落地被他听了去。

    十三原本还存有一丝侥幸,二哥可以机缘得脱,但天不遂人愿,数日之后,传来杨玄感死讯,再之后的事情,对面两人心照不宣,无需赘述。

    袁十三将一段故事讲完,杨广微微有些失神,是时,他确实百思不得其解,杨玄感的为人,他岂能不知,可事实当前,他盛怒之下,几欲将杨玄感剔骨食肉,他杨广虽薄情寡性,可对杨玄感却是恩宠无尽,现在听十三一说,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袁十三站起身,将腰间挂着的一个酒葫芦抛给杨广,随即转身离开,边走边道:“这是玄感死前让我交给你的,这是我们结义之时敬天地的那壶,他说若是能一起活到须发花白的那天,他就将此酒拿出来共饮,算是有始有终,起兵之时,他从家中离开时,只带了这葫老酒,给我时,他喝了三分之一,我来前,也喝了三分之一,这剩下的酒交给你。”

    杨广将葫塞拔开,刚准备一饮而尽,十三突然停下脚步,说道:“你就不怕我在你酒中下毒?”

    杨广笑了笑,说道:“你袁十三要杀我,何须下毒?一剑东来,快活来哉!”

    袁十三却不转身,说道:“这酒中,我确实下了剧毒,至于用不用得着,你自己掂量着办。”

    “玄感兵败时,你赶去救他,如今我遭逢哗变,你不救我?”杨广的声音从十三背后传来。

    十三脚步不停,回答道:“我若救你,可愿跟我走?”

    “自然不愿,自古帝王不落草,君王死社稷,天经地义,死则死矣,何惧之有?”

    “那你问我作甚?”

    “兄弟一场,死到临头,总要称量称量,我和玄感在你心中的分量!”

    爽朗的笑声从十三的背后传来,隐隐还夹杂着杨玄感的声音,仿佛一切又回到了结义的那个夜晚,万翠楼顶三人的那场欢聚。十三不敢回头,他怕,怕这一回头便会有万般不忍。他本是单纯之人,如今他要为二哥完成当年的夙愿,当年临别时,二哥曾问他,这天下该由什么样的人来做主?当初他无言以对,如今他的心中已有答案,所以,他不能回头。

    数日之后,大兴城万翠楼里灯火通明、歌舞环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袁十三拍了一坛女儿红自斟自饮。酒肆这种地方,消息最为灵通,都不用打听,只要带着耳朵,天下事尽在身侧。

    江都哗变的最新消息也在今日传到了京都,一位自称骁果军哗变主谋之一的武贲郎将司马德戡亲眷之人道出当日情形:宇文化及带领一众骁果军兵将杀到杨广面前,杨广临危不乱,怒斥众人,更欲服毒自尽,叛贼不许,终为部将令狐行达缢弑,一代雄主憾然落幕,是非功过,皆有后人评述。

    “老大啊,这酒,你终究是没能喝上啊,二哥啊,十三有负重托。”袁十三自饮自语。

    突然一个少年郎君冲到袁十三的桌前,与袁十三对面而坐,更是惊喜道:“袁大哥,真的是你。”

    袁十三也认出了对方,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漠中曾经被他救下的太原李渊二子李世民,袁十三笑了笑,没有答话,拿起一只酒盏放到李世民的面前,随即拿起酒坛将酒盏斟满,李世民倒也爽快,将面前的酒盏拿起来,一饮而尽。

    便在这时,一群稚童打闹嬉戏,路过窗外,口中念起一段流传甚广的童谣:“桃李子,鸿鹄绕阳山,婉转花林里。莫道语,谁道许。”这首《桃李子》传世多年,对应的正是一个“李氏当为天子”的谶语。

    尾声

    杨广死后的第二年,宇文化及与李密大战于黎阳仓,当年缢弑杨广的令狐行达失手被擒,李密将其押送至东都洛阳,城中百姓万人空巷,都来围观这个弑君之将,东都的百姓将这一年多来的愤懑全都发泄到这个判将身上,令狐行达当日杀杨广时有多豪横,如今便有多狼狈,东都百姓几乎将所有能丢出去的东西都砸了出去。在东都自立为皇泰主的杨广之子杨侗在洛阳城支起一口大铁锅,将令狐行达五花大绑之后丢进锅中烹煮。

    宇文化及此人才疏学浅、贪财好色,天生就不是明主之才,李密用计耗尽宇文化及的粮草,宇文化及恼羞成怒,欲与李密决战,徒有优势却又久攻不下,只得辗转北上,一路上众叛亲离,心灰意冷之下,宇文化及毒杀了他亲手拥立的小皇帝杨浩,自立为帝,国号为许,借应《桃李子》里的“莫道语,谁道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数,宇文化及因为弑君杀主,成为众矢之的,最终被窦建德擒获,于河间斩首示众,世人不禁唏嘘,若是宇文化及未叛,杨广未死,之后的天下又会是一个怎样的天下?可惜,历史没有如果,偶然也是必然。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李密、王世充、窦建德……这些曾经在显赫一时一方霸主纷纷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桃李子》中的诗句一一得以应验,李渊这个曾经最不可能谋反的软弱富家翁最终坐到了众星捧月的龙椅之上,成了大唐帝国的开国皇帝,国号武德。

    武德九年,六月,天生异象,太白金星光耀异常,正午可见,乃“太白经天”之象,坊间传言:此乃江山易主、天下大乱之兆。

    太白金星已经不分昼夜地在天上挂了三天,其间,关于异象的说法众说纷纭,太子李建成与秦王李世民之争也逐渐白日化,当年同仇敌忾的亲兄弟,如今已经势同水火,李建成有太子之名,更有齐王李元吉相助,略占上风,秦王李世民功勋卓著,宅心仁厚,深得军中爱戴,也不遑多让。

    兄弟阋墙,更加之流言四起,李世民心中烦闷,独自来到万翠楼中喝闷酒,酒意正酣,一道黑影不知何时在他身前缓缓坐下,李世民抬起头,看着忽然来访的袁十三,一脸诧异。

    “多年未见,秦王殿下不准备请老朋友喝上一杯吗?”袁十三一反常态,径自攀谈起来。

    李世民为他斟满一碗上好的女儿红,憨笑道:“认识袁大哥这么些年,袁大哥这还是第一次主动与我攀谈。”

    袁十三呵呵一笑,道:“这些年,总有些事情压在心头,便不想多言。”

    “那如今,这些烦心事都办妥了?”

    “差不多了,有些眉目了。”

    “袁大哥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曾说过,若是小弟能帮上忙,袁大哥切莫和我客气。”

    袁十三点了点头,说道:“也好,若是他日需要殿下帮忙,殿下可要记得今天所说的话。”

    李世民举杯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再放下酒杯,袁十三早已踪迹全无,面前的一盏女儿红已然空空如也。

    翌日,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率所属“长林军”于玄武门外伏击进宫赴宴的李世民,李世民率众突围,双方激战正酣,齐王李元吉于暗处弯弓搭箭,暗刺李世民,危急时刻,一道寒光破空而来,李元吉弓弦寸断,再一道寒光闪过,李建成、李元吉人头落地,一场哗变就此落幕。

    众人正诧异间,一道金色令牌从天而降,砸在玄武门外的城砖上,霎时碎屑横飞,令牌深嵌其中,只见令牌之上斧劈刀削刻有“无双“二字。

    三年后,大将军李靖征讨突厥,李世民亲自送到关外武川镇,这里是他李家的龙兴之地,也曾是宇文家和杨家的故土,当年大家被逼无奈一起从武川镇杀向中原,再归来,时空流转、物是人非。

    看着大军远去的背影,李世民若有所思,忽而一道黑色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身侧,禁军大惊,李世民看了一眼来人,微笑着制止了骚动,恭敬地唤了一声:“袁大哥。”

    袁十三问道:“陛下如今一统天下,此番再征突厥,必能所向披靡,建不世之功勋。”

    李世民苦笑道:“天下百姓,久经战乱,苦战久矣,关内关外,皆受其累,虽诸事皆非我愿,守土卫疆也是天子本分,但如今时移世易,主动权已换于我手,我愿毕其功于一役,此战之后,我欲与关外各族修好,互通有无,天下百姓再不受这战乱之苦。”

    袁十三抱拳拱手,道了声:“陛下宅心仁厚,必能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李世民转过脸来,颇有深意地看着袁十三道:“三年前,万翠楼上,我说要报答袁大哥,袁大哥并未推辞,想必也是为了此事吧?”

    “那是我二哥杨玄感的心愿,他这一生,都在为这天下操心,半点也不曾想过自己,就这么一点愿望,我总要帮他实现了才是。”袁十三把目光看向远方,茫茫草原的尽头仿佛又看见了那个高大俊朗的身影。

    “这个给你。”李世民遗留在玄武门上的无双令递还给袁十三。

    袁十三没有伸手去接,转身离去,背对着李世民淡淡说了一句:“‘无双校尉’袁十三已死,世间再无袁十三,游仙散人袁天罡去也。”

    李世民反手将无双令抛向空中,无双令牌划出一道弧线,缓缓落向袁天罡。

    “传旨,国师袁天罡,持无双令,替天行道,督行万民,节制天下,行无上之权。”

    无双令落到袁天罡的头顶,袁天罡伸手接过,这一次,他没有拒绝,朗声回道:“得令!”

    声震百里,天下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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