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贰 诱拐包子记(上)
世人皆知,西南荒居有一上古悍兽饕餮。相传,此饕餮十分凶神恶煞,它最喜吃人,吃人时,连骨头都细细嚼咽,不曾吐出,故而,千万年来,无人敢见其庐山真面目。
朗朗日光下,一俊俏少年惬意地躺在那碧绿坦平的地上,口中叼着根狗尾巴草,一只手撑于头顶,另一只手则凭空幻出了几个话本子。
“早便听说那些个凡人写了不少关乎本饕餮的故事,今日我倒要来仔细瞧瞧。嗯,六合中像本饕餮这般风流倜傥的妖兽真真算得上稀罕物了,那柴桑山的腾蛇,小次山的朱厌,三危山的梼杌,还有那被舜逐去西北荒的穷奇,啧,可长得一个比一个磕碜。”
少年将自己的容貌与其它妖兽作了一番比较,发现自己绝对是稳赢的那个,心情陡然就很畅快。可转念想到那几只本来就不好看,神情便又变得恹恹的。
“罢了,罢了,还是让我来看看那些凡人是如何评价本饕餮的。”
少年甩了甩脑袋,急忙翻开从凡间搜罗来的话本子,他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慢慢看了起来。
第一本,《辞海》。其中记载:饕餮是传说中贪食的恶兽,古代钟鼎彝器上多刻其头部形状作为装饰。
短短两行字让少年立时很委屈。他不过多贪吃了一些鱼而已,哪里就是恶兽了?
翻开第二本,《神异经·西南荒经》。其中所记:西南方有人焉,身多毛,头上戴豕。贪如狠恶,积财而不用,善夺人谷物。强者夺老弱者,畏强而击单,名曰饕餮。
那些愚蠢的凡人就这般抹黑他?
揉了揉额角条条暴起的青筋,少年不死心地接着翻其他散落话本。唔,总该有一本称他好的书罢。
第三本,《神异经·西荒经》:饕餮,兽名,身如牛,人面,目在腋下,食人。
说谁吃人呢?他吃鱼,吃鱼!不吃人!其次,谁眼睛长在胳肢窝下面啊?那也太丑了罢!
少年愤愤翻了个白眼,继续阅读。
第四本,《神魔志异·异兽篇》:神州极南有恶兽,四目黑皮,长颈四足,性凶悍,极贪吃,行进迅疾若风,为祸一方。
……
第五本,《山海经·北山经》:钩吾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铜。有兽焉,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饕餮,是食人。
……
第六本,《吕氏春秋·先识览》:周鼎著饕餮,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以言报更也。
哼,凡人忒坏了,不是污蔑他眼睛长在胳肢窝下面,便是污蔑他吃人,不是污蔑他长得吓人,便是污蔑他又黑又丑。
秉着最后一丝希冀,少年颤抖着手翻开了最后一个话本。
第七本,《左传·文公十八年》: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崇侈,不可盈厌;聚敛积实,不知纪极;不分孤寡,不恤穷匮。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谓之饕餮。
这个最过分,竟敢拿愚弱的凡夫俗子来比喻他这等风流倜傥的妖兽!
少年气得发懵,他深吸一口气,一个响指将几本讨人厌的极虚伪的书尽数毁了,连渣滓都未剩下。
一番折腾倒是扰得困意都消散尽了,他索性吐出含在嘴里已久的狗尾巴草坐了起来。
少年用手托着腮,茫然地环顾四周,渐渐地,草木便黯淡了下去,他忽然感到孤独。
这偌大西南荒都是他的地盘,可万万年的漫长岁月里,除了那些得他允许而住在这里的飞禽走兽,他不曾见过一个活人。
他虽为上古妖兽,可他同样不喜寂寞。
悠悠光阴中积攒在心头的,形影独立的难过,以及今日因这些话本子所受的委屈,此刻密密麻麻交汇在了一起,成了挡不住的洪水巨流。少年缓缓捂住脸,大片水泽顿时从指缝中溢了出来。
左右还是个孩子。
“唷,这是哪家俊俏的少年郎?一个人偷偷躲在这哭。别哭了,你哭得姐姐心都快碎了。”
反手抹了一把眼泪,少年颇厌烦地看向声源。
眼前女子穿了一身紫色衣衫,虽极美艳,但那冲天的妖气委实教人反感。少年微微皱了皱眉,冷声道:“区区一只蛇妖,也敢来惹我。”
女子不怒反笑:“你竟能看出我的原形,小家伙,我小瞧你了么?”
少年蓦地怒气翻腾,且不提他正正经经的感伤才被破坏,这只讨厌的蛇妖还非得在他面前喋喋不休,啰哩巴嗦,摇头摆尾,晃来晃去的。
真真可恶!
女子周身妖气污浊,实迥异于西南荒中其他清修妖怪。少年暗想她应是修了最恶毒的采阳补阴法,此刻作出这幅虚伪模样,大抵是想将自己吞之入腹,以增进修为。
怪不得这么漂亮,也不知给那老阎王的阴曹地府添了多少冤死鬼。啧啧,忒缺德!
少年本就不悦,如今更为烦闷,他也不欲再费那唇舌报出自己的名号,只想一巴掌扇走这条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在他面前搔首弄姿的小紫蛇。
然而,一只细白纤长的手赶在他之前,将小紫蛇扇飞了。
女子被这一只手伤得不轻,远远地,便见她嘴角鲜血淋漓。
好厉害!
少年怀着崇拜与仰慕,感激地看向出手助他的英雄。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的“英雄”却正慵懒地卧在一棵桧树上,一袭白衣,清俊出尘。
那女子勉强稳住心神,眸子里满是阴狠:“你是何人?”
“山野莽人。”白衣侠稍稍侧了个身,将一张脸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
柳眉星目,冶丽无俦。
地上二人齐溜溜地痴了,半晌,蛇妖方四分怨怼六分妒忌道:“阁下修为不俗,今日是要坏我好事?”
“你若识相,便立刻离开,否则,我可再赠你一掌。”
“……”
蛇妖固然不甘,却也只能认怂。她与树上那位的实力太过悬殊,此时若不走,可就真等着变蛇干了。
思及此,噌的一声,她摇着尾遁走了。
注:欲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解(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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