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是一只狗的名字,像众多的宠物狗一样,有一个很雅很美的名字。
姐姐将花花抱来时,它小得可怜,装在一只鞋盒里。正是因为它小,才被住在城里的哥哥家所接纳。
花花的名字是嫂子给取的,至于为什么叫花花,我也搞不清楚。嫂子是个有文化的人,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在一家大公司里做经理。
花花刚到哥哥家,一身黄灰斑纹的皮毛透着贵族的血统,小巧的身材,调皮的眼睛,很是逗人喜爱,就连平时不怎么喜欢动物的哥哥也对它另眼相看,更不用说我的小侄儿了。小侄儿一放学就围着花花转,又是逗又是抱,还将自己的零花钱省下来,尽买一些花花喜欢吃的火腿肠喂它。每逢有客人来家串门,哥哥总要当着客人的面夸花花是一条有名贵血统的纯种狗,花花也总在客人面前出尽风头,赢得许多的赞美。
有一天,嫂子给花花洗澡,她用了自己半瓶高级洗发水,洗过后发现花花身上的斑纹全部化做脏水流进了下水道,花花的皮毛变成了青灰色,成了一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狗了。花花对此全然不知,又过了一段时间,嫂子发现花花的食量大增,个头也长大了许多,像一只大狐狸。
哥嫂对花花的这些变化显然是越来越不满意,认为花花再呆在他们家里,是对他们身份的一种侮辱。一个星期天,哥哥便将花花送到了乡下父亲的家里。
在乡下,几乎家家养狗,狗是最普通不过的动物了,谁都不会把一条狗当回事。所以狗的地位和待遇就不言而喻了,它们没有自己的狗窝,缺饭少食,更不用说不被人宠爱了。
在乡下,狗除了对过路的陌生人狂吠一阵之外,更多的时间则是为自己的肚子而忙碌。它们不是低着头在垃圾堆上嗅来嗅去,就是眼巴巴地盯着主人小孩手中的半块馍馍,希望小孩会突然失手将馍馍掉在地上,或等小孩大发慈悲,掰一小块扔给它们。
乡下的狗也很少有名字,人们大都叫它们狗,只有极少数的狗有名字。但那名字既简单又土气,都是随它们的外表随口叫出来的,像什么黄狗、花狗、黑子等,不像个样子,登不了大雅之堂。
城里的狗却不同,它们于主人同住一室,有自己的专用餐具,有可口足量的食物,有给它们看病的狗医生,有供应狗用品的专卖店。更主要的是,城里的狗都有一个与主人一样响亮的狗名字。
那时候城乡差别的大小从狗的身上就能明显地体现出来,难怪有些去过城里的乡下人回来常说,宁做城里的狗,不做乡下的人。从城里到乡下,一条狗的命运是如此不同。
我不明白,城里人为什么总喜欢一些小巧的东西。他们喜欢养一些小猫小狗在身边,难道这就是他们所谓的情趣吗?他们住在小小的鸽子窝式的楼房里,小声说话、小心走路,连吃饭都用小得只能喂饱麻雀的碗碟,怪不得乡下人都说城里的人小气。他们住的地方虽然被称为大城市,可大城市里怎么到处都是小市民?
花花起先不习惯乡下的生活,不习惯诺大的空荡荡的院落,不习惯失去主人的抚摸,不习惯睡在冰冷的土地上,更不习惯残汤剩饭。
花花开始变得忧郁,变得沉默,总在漆黑空落的院中,望着远处城市上空的微光仰颈长嗥,或在熟睡的梦中啜泣。
我们能对一条狗说些什么呢?
花花本来就不习惯乡下的生活,难怪父亲总在花花不好好吃剩饭的时候狠狠地骂一句,死狗,你还条件高得很。
后来的时间里,花花渐渐地习惯了乡下的生活,但个头却始终没长得像乡下的狗那么大,只比狐狸稍大一点。
有了这样的身体,花花就不用承担看家护院的重任,也没有过多讨人喜欢的地方,这便给了它充分的自由,整天的事就是在外面闲转。又因为它有一个很好听又很好记的名字,认识它的人渐渐就多了起来,就连几岁的小孩都能叫上它的名字。
花花自打到乡下后,从未咬过什么人,这也许跟它的个头有很大的关系。它也许想过,凭它这样的个头,就是咬人也不会有人害怕,相反还会被人伤害,所以花花从不咬人。遇到生人来访,花花最多用自己不太洪亮的声音叫几声,也算是尽了狗的义务。有时候来人倒是被吓得站在大门口不敢进来,这时,父亲或母亲会从门里出来对来人说,进来吧,它不咬人。在乡下,花花的叫声像城里人用的门铃,提醒主人为来客开门。
花花虽然不和人计较,但经常与狗的战事不断。我常看到花花瘸着一条腿或满脸带着血,垂头丧气地回来,很沮丧地卧在院子的某个角落发抖,这时如果被父亲看到,便会狠狠地骂一句,死狗,没本事还老爱在外面惹事。
我不知道花花为啥总与别的狗咬架,是为了一条发情的母狗还是为了一根没有肉的干骨头,反正男人总是为了女人和粮食与别人打架,说得大一点是战争,战争能解决一切矛盾。
说起花花跟母狗的事,花花还真让我们家的人上脸。记得有一年夏天,花花从外面带回一只小母狗,个儿比花花个儿还小,胖乎乎的,很是性感。小母狗来到院里就不走了,整天跟花花形影不离,追逐嬉戏,一幅热恋的样子。不几天,小母狗的女主人找上门来,用一条绳子将小母狗拽了回去,临走时看到小母狗极不情愿的样子就骂道,你怎么这么傻,她说话的神态俨然一副教训自己姑娘的样子。但没过多久,小母狗又与花花双双而归,而且在鸡窝里生下三只小狗崽。
掐指算来,花花在这个世界上已活了十二个年头了,十二年对人来说是一个轮回,但对一条狗来说能活十二个年头,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若按人的年龄来算,花花已是七十有余了。
花花后来看去明显地老了,皮毛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牙也掉了几颗,还老是咳嗽,看到家里来了生人也不像往日那样敏捷地冲过去叫了,只是眯着眼睛看看来人,又将头埋在肚子里打盹了。
那一年,父亲因病去世,出殡的时候家里很乱,花花在后院里,三天下来没人想起喂它。邻居嫂子去后院喂它,回来说花花在后院不吃饭,一个劲掉眼泪,它也知道父亲再也不能喂它吃饭了!
父亲去世没几天,瘦骨嶙峋的花花也死了,我和姐姐把它埋在后院小花园里,从那以后家里再没有养过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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