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气

阿珊上了一天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手提袋还未放下，手机音乐铃声已响起，她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母亲打来的。她按了接听键，叫了一声妈。

“阿珊，你下班了吗？”母亲问道。

“我下班了，现在刚回到宿舍。妈，有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能有空回家一趟？张阿姨给你介绍了一个对象，男方是隔壁村的，他在镇上开了一家修电器的门店。张阿姨说男方家在村里建了一栋三层楼的房子，家里条件还可以，小伙子人也老实。”母亲兴冲冲地说道。

“妈，我这两年不想谈婚事，我还小。”阿珊推却道。

“你21岁了，还小？你弟和大妹现在也没读书了，就只有一个小妹在读书，家里负担小了。有合适的对象，你可以考虑一下了......”母亲不住地劝说。

阿珊虽然不太愿意去相亲，可转念想到母亲的关爱，不忍心伤她的心，遂有气无力地说道：“过两周，我看能不能请几天假回去。行了吧？”

又聊了几句，阿珊和母亲道别，挂掉了电话。

她洗了澡，在工厂食堂吃了晚饭，回到宿舍拿起一本书，看了一会，半个字也看不进去。她熄了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想起一幕幕悲伤的事情。

那年她读初二，有一天母亲把她叫到身边，含着泪说道：“阿珊，有件事爸妈对不起你。你爸抽烟喝酒厉害，弄垮了身体。现在爸妈供你们几个读书，实在有点困难，有时候一个月的伙食费都难以拿出。你看，你......”母亲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你是不是......可以不读书了？去外面打工，赚点钱帮帮爸妈。是爸妈对不起你！”说着，母亲的声音哽咽了，眼泪又流出来了。

阿珊听着，脑子轰炸起来，“什么？！”“不读书？！”“我初中还未毕业就不读书？！”喜欢读书的阿珊怔住了，她心如刀绞，傻傻地看着母亲，心下想道：我是老大，弟妹还小，爸妈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但阿珊喜欢校园，喜欢和同学们一起念书，她又有点痛恨爸妈这么残忍。可看到母亲的眼泪一直往下流，一向懂事的她又心疼起母亲。良久，阿珊涩涩地说道：“妈，我同意不读书，我去赚钱供弟妹读书。”过了一阵子，尽管班上同学受班主任的委托来她家里，叫她回校念书，可阿珊还是辍学了，到某市一家工厂打工去了。

阿珊想起往事，头脑发热，嗡嗡嗡地响着，眼泪又在打转。她拿了一件衣服蒙住头，直直地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愿去想。

过了两周，阿珊回到了老家。媒婆带着男方和他家人来阿珊家里，阿珊对小伙子说不上有什么坏印象，男方对阿珊很满意。在媒婆的鼓动下，阿珊和家人来到了男方家拜访。过了一两天，男方向阿珊母亲送来了一笔彩礼，阿珊母亲收下了。

晚上，皎洁的月色透入屋里。阿珊一人坐在房里，翻看以前的日记。日记本上娟秀的字体，满载着她的梦想。她曾经梦想过，努力读书，将来考取大学，到大城市工作。后来，迫于家境，初中未毕业辍学了，在四线城市的一家工厂工作了几年。通过努力，前年工作岗位转为工厂文员，上班比以前轻松些了。工作有了点起色，母亲却让她回来相亲，收了彩礼，并说准备年底摆酒结婚，结婚后留在老家开店。难道从此以后一辈子窝在小山村生活吗？阿珊问了自己一遍又一遍。不！不！我不想！我要努力工作，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况且我现在才21岁，过几年结婚也不晚。顿时阿珊眼眸里闪着亮光，握紧拳头，微微笑了一下。

想法越发坚定，阿珊又生怕过不了母亲这一关。父亲在外面打零工，身体不太好，每个月寄回来的钱不多。这个家多半靠母亲操劳，她耕田种地，有时候去打打杂工，赚点零钱帮补家用。在阿珊眼里，母亲的脾气很古怪，有时候很温柔，有时候很暴躁。阿珊敬畏母亲，尽管她乖巧懂事，在很小的时候，就主动帮家里干活，母亲很少骂她。母亲会同意自己的想法吗？阿珊没辙，甚至看到了母亲怒气冲冲的可怕模样，使她不寒而栗，但她一想起自己的梦想，脚步就不由得迈开了。

阿珊来到母亲的房门口，她敲了敲门，走进房间，见母亲在整理衣服。“妈，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下。”阿珊怯怯地说道。

“什么事？你说吧。”

“妈，我......现在......现在还不想那么早结婚，你把彩礼还给人家吧。”阿珊鼓起劲，恳求母亲。

“什么？！你叫我退了彩礼！那个男孩子有什么不好？！我看挺好的，这么好的男孩子，你看不上。你这孩子，叫我怎么跟人家交代？”母亲大发雷霆，粗着嗓子吼道。

“我有梦想未实现，还不想嫁就是了，怕你生气才回来相亲的。反正你把彩礼退给人家，我明天回工厂上班了。”阿珊一口气说完，离开了母亲，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气得把房门一关，收拾衣物，打算明天回工厂。

“你现在长大了，连妈的话也不听了。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传来母亲气急败坏的大骂声。

阿珊听了，眼泪哗啦啦地流下了，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家。后来又传来弟妹的声音，他们在劝说母亲：“妈，姐姐现在不想嫁，你就不要强迫她了。姐姐是个爱学习的人，成绩也不差。为了我们，她不得已早年辍学，在工厂里打工，省吃俭用，把大部分工资寄回家里，有时候还给我们买漂亮的衣服。她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事，就算她哪里做得不对，她也不是故意惹你的，你就原谅她吧。妈，你也不要那么生气，气坏了身体可不好。”听到儿女们这么说，阿珊母亲嘀嘀咕咕了一些话，语气比先前缓和了些。

过了一会，弟妹跑到阿珊的房门前，推了推门，门锁住了。他们懂事地站在门口，宽慰道：“姐，妈一时生气，说出了气你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过一阵妈会理解你的。你退婚的事情，我们知道你鼓了很大的勇气，才跟妈说的。你曾经和我们说过你的梦想，我们支持你的决定。你明天安心回工厂吧，妈这边我们会说说她。”阿珊隔着门听了以后，丝丝感动涌上心头。这几个弟妹不知不觉长大了，他们理解姐姐，懂得姐姐这几年来的付出。欣慰之余，阿珊走近房门前，对着外面，道了声：“谢谢！替我照顾好妈妈。”

天刚蒙蒙亮，母亲在房里。阿珊走到母亲的房间，提着嗓子说道：“妈，我回工厂上班了。”母亲不应声。阿珊并不多说什么，只背上行李，走到镇上，坐了一部车。来到县城，她买了回某市的车票。

在工厂，她很努力地工作，下班后看看书。渐渐地，她忘记了不愉快，心里恢复了平静。她没有打电话给母亲，母亲也没有打电话给她。一个月以后，母亲打来电话，柔和地说道：“阿珊，我把彩礼退给人家了，这事我也不勉强你了。你的决心还挺大的，这么久也不来电话，你知道妈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吗？你弟妹说得对，你小小年纪，就出来工作，这几年为家里做了很多，也辛苦你了。你弟妹又说了你的梦想，妈理解你了。以后你好好工作，妈希望你开心！”

阿珊长长地松了口气，高兴地说道：“妈，我知道了，谢谢您！”

母亲不反对她的决定了，阿珊心里很宽慰。当初鼓起很大的勇气向母亲说了退婚，虽然遭到母亲的怒骂，可阿珊认为这是自己正确的选择。她站在阳台上，闻到了一股香味，是从茉莉花散发出来的。她去年载种了一株茉莉，如今开出了一朵朵美丽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