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秋来得并不早,十月过半才催着黄土高原上的年轻人穿上毛衣毛裤,但这秋却来的很凶猛,几场秋雨便让气温降了十来度,清晨的浓雾夹杂着些许煤烟味儿,很是好闻。夏莫疏早早起来,收拾要出门的东西,今天要和妻子去乡上的医院,一个小生命正在妻子腹中发育并成长。
冬日的黄土高原是比较寒冷的,昨晚一场大雪让这个如失败的素描画般单调冷寂的小山村被水墨很有韵味地重新绘制。妻子熟睡中念叨着想吃羊肉,恰好今日又是老父亲生日,夏莫疏便计划着宰只羊。对于1997年的农村来说,一只羊可能是较富裕家庭两三个月的开销,往年父母生日,鸡蛋炒盘缸里腌的咸肉已经是很好的饭食了,可今年妻子肚子一天天变大,是不能亏待了明年要添的小生命,再者,自当这个家的男主人,还没让父母好好吃顿羊肉。夏莫疏边想着这些边乘着窗户打进的微亮天光摸索穿起衣服,妻子还在熟睡,他的动作很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伴随着窗外的鸡鸣和呼呼的冷冽北风。
1998年6月13日,夏莫疏焦急的在县医院手术室门前来回踱步,摸出的香烟刚放进衣兜手术室门开了,护士出来叫家属,夏莫疏忙走上前询问情况,护士先是说了句恭喜的话,并道“母子平安,是个女孩,家属再等会”。夏莫疏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步伐轻快地走到长椅旁给哥哥说了情况,又让哥哥回家报信。
小家伙的出生给这个农家小院增添了几分热闹,七大姑八大姨都来道喜,夏莫疏也因孩子的出生多了几份干劲,待到孩子满月时竟宰了只羊来招待宾客,与家族长辈商量后给孩子取名夏微。
又是一个寒冬,还没到三九年轻人已经穿起了厚厚的棉衣,夏莫疏抱着孩子坐在暖烘烘的炕上一边看雪一边和妻子商量着以后的打算,今年的自然灾害让他害怕,先是干旱,地里的庄稼差点颗粒无收,接着又是几场冰雹,虽然他在做贩羊的生意,但在小山沟这生意是做不长久的,到头来还是得到黄土里刨吃食,所以他打算等孩子长大些去外面再闯闯,学门能养活一家老小的手艺也好。这点妻子和他想到一块去了,他俩都是初中文化水平,呆在这穷山沟可不是长远打算,两人很快达成一致决定,等孩子长大些就走出去,孩子先让父母看着,等到了上学年龄再做另外打算。与此同时,一百多公里外的千家,一对小夫妻也在为快要出生的孩子做准备,也在商量着以后的打算。
2008年夏初,西北这座小城一如往年干旱少雨。太阳还挂在半空,温度却不是像正午那般酷热,城镇小学里孩子嬉戏打闹着,千木和夏微也在其中。
“千木,别拽我头发!”
“夏微,别总摸我头,奶奶说摸头要给我做媳妇!”
“千木,那篇课文背会了没,要不背给我听听?”
“夏薇,数学作业做完了没就要检查我背课文?”
“没,有道题不会,要不给我讲讲?”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已是2011年夏天,学校组织毕业班开家长会,夏莫疏到女儿座位上坐下,发现旁边竟是合作伙伴——千沛之!两人因工作是县城独一份合作并结识,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孩子也是同桌,于是两个男人开始相互要孩子照片看,并开玩笑地订了娃娃亲。
2012年,西北的冬天依旧干燥寒冷,千木捧着两只刚出炉的烤红薯在一幢居民楼下喊“夏微~夏微~”淡米色窗帘的窗户打开了,白色水汽从窗户中涌出,像街上馒头店刚揭开锅盖那般,一个面容较好的青年妇女在水汽中探出头来“千木啊,外面这么冷上来吧,微微看书呢。”
“不了阿姨,让夏微下来,我带了烤红薯给她,还有昨天让我解的那几道题。”千木说着晃了晃手中的红薯。
“好,那你等会啊,我去叫微微,这孩子!”随着窗户关闭,水汽也逐渐消散,又露出淡米色窗帘。
不一会,楼门口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蹦跶了出来,边蹦跶边紧紧抱着胳膊,好像怀里揣着什么东西。“你不冷吗?我妈妈叫你上去怎么不上去?”
“不冷,呐!烤红薯,可热乎呢,哦,还有那几道题我解出来了,拿着快上去吧,外面怪冷的!”边说边将手里捂着的红薯递给夏微,又卸下背包取东西。
“我们出去走走吧!好不容易出来了,”夏微打断他道。
“可这样阿姨不会生气吧?”
“没事,有我爸爸呢!嘿嘿~走吧,给,你一个我一个。哦,还带了本书给你,老师说寒假要写读书笔记,我俩写同一本书吧。“夏微说着从羽绒服里拿出了那本带着淡淡皂香味的《红楼梦》递给千木,捂着热腾腾的红薯边走边说“看完尽快还我,这是问我爸借的,他像宝似的还不怎么肯借,还说我看不懂。”千木接过书塞进背包,两人又说着闹着向外走去。
这天,夏微来找千木,千母说他下午早早便出去了。傍晚县城一家中型网吧里熙熙攘攘,烟味脚臭味混杂在一起,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姑娘穿梭在排排座椅中,边走边张望着什么。“好你个千木,又偷偷跑网吧打游戏!”“别啊微微姐,疼~疼疼~”,夏微拎着千木的耳朵走到前台“哥哥,他要下机退钱!”网吧前台大都是些县城的小混混,看见眼前姑娘这么凶,以为她是学校里的混子,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退钱。
又是每年的毕业季,夏微的初中生活也即将结束,临近考试的同学总是那么忙碌,连一节自习课也不放过,但夏微却无心参与其中,用笔捅了捅三年没换的同桌说: “千木同学,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爬山?”
“还有谁?”
“就我们俩!就快升学考试了,我们去拜拜孔子他老人家吧,让他老人家保佑能考上一中!”
“你还信这个?”
“哎呀,去不去嘛?小木木~木大哥~”
“去!去!看在叫我哥的份上,不过你得请我吃雪糕!”
“好,回家等我电话,但是不能像上次让我在你家楼下等半天!”
周日,夏微早早起床,洗漱完毕便背着背包出门了。昨天下了一天雨,两人便决定今天早早起床爬山看晨雾。
“喂~您好~哦微微啊,木木还没起呢!你在楼下吗?要不你上来等吧。”
“好,我去叫他。”
“好你个千木,说好了今天去西山看雾的,都说了要早起,还让本小姐在楼下等这么长时间!你看,雾都散了,哼~雪糕没了!”
“微微姐,昨晚看书忘记时间了,就原谅我这次吧!呐,我爸上次去山东带回来的,他说是孔庙的,你一个我一个。”说着从衣兜里拿出两个手环在夏微眼前晃。
升学考试结束,夏莫疏不等成绩公布便带着一家老小去南方旅游,而千木开始放飞自我,每日上午被母亲逼着看看书,下午便沉溺在各种游戏里。这天还没等跨出家门便接到了夏微的电话,夏微满是抱怨,抱怨千木好多天不联系她,抱怨南方不好玩,但千木的心已经飞到游戏上,只问了夏微考到哪所高中后便挂了电话奔向网吧。
千木考到一中令千沛之很高兴,又得知夏微与儿子在同一所学校便嚷嚷着要出去庆祝,于是经常从儿子那里打听夏莫疏一家什么时候回来,也知道了儿子经常去网吧忽视了夏微,为此千沛之数落了千木一番,作为惩罚,千木要隔天汇报夏莫疏什么时候回来。终于等到夏莫疏旅游归来,千沛之故作样子打了电话约夏莫疏一家老小吃饭庆祝孩子们考到一中。“喂,莫疏啊,回来了没?我订了一桌菜,你带孩子出来咱庆祝庆祝,正好咱俩好好喝顿酒,家里管的严,馋虫都快爬出来了!一定要带上我儿媳啊!”
饭桌上夏莫疏和千沛之都显露醉态,两人在众人面前又提到之前订的蛙蛙亲,夏微千木听到涨红了脸,千木觉得很尴尬便拉着夏微跑出饭店。夕阳还挂在西山顶,夏微的脸依旧抹着一丝红晕,也不抬头,只说了句“别听他们瞎说。”
时间踏着碎步走着,走过了秋便来到冬。西北的冬天好像永远都很冷,夏千两家今年又各添了一个小生命,千木今天还是没来学校,夏微看着旁边空着的座位无心听课,把玩着手中的笔转头看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雾蒙蒙的天空飘起了雪花。千木和父母跟随爷爷的灵车回到了上学前生活的小山村,和十几年前不同的是空气中的煤烟味更重了些,村子里散落的人家院子亮堂了些,不再是和山一样的灰黑色,中间零星还散布着几处蓝色彩钢瓦屋顶,但这依旧改变不了冬天西北的单调冷寂,可能是失去亲人悲痛的原因,这种单调冷寂更加重了些,让千木又增加了几分悲伤。
丧事是在自家院子里办的。千沛之差不多是在孩子两岁便和妻子出去的,他的学历相对于夏莫疏要高些,初中毕业没有考高中,直接去上了高职,学了兽医专业,毕业后回到家乡在镇上做兽医,同时也是半个农民,98年自然灾害让他有些许醒悟,农民永远只能靠天吃饭,出去闯闯机会还是比较多的,同时他也在计划着做养殖,依自己的专业和学历出去闯荡几年攒点启动资金,在孩子要上学时回来可以和同学合资办厂,于是这对夫妻在孩子两岁半走出了西北,在孩子上学时重新回归这片黄土。千沛之舍弃不了这片黄土地,舍弃不了庇护他成长的窑洞和火炕,即使常年不住人也把这个院落收拾得很亮堂,重新箍了窑洞,起了院墙,又在院子里盖了一排房,平日里定时安排人回来打扫修理,父亲病重,早早便安排人回来烧炕,他也一直对家里人说以后老了要回去养老躲清闲。丧事办的很顺利,应老爷子遗言,墓地选在了自家地里,没有火化,下葬时天空飘起了雪花,好像是在给老人家引路。
丧事结束后,千木昏迷了一天,迷迷糊糊中一直哭着喊爷爷,千沛之给孩子请了一周假,夏微得知千木的状况后便打去电话,“喂,你还好吗?节哀顺遂,作业在我家,明天送过去。”
“嗯,谢谢!”
周末,夏微来找千木,但始终未见到,千沛之说他从医院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饭也不吃,就只喝点牛奶和水。
待千木回到学校,夏微看着他觉得有些恍惚,平日里哪个活力四射满面红光的千木不见了,现在坐在她旁边的完全是另外一个人,瘦了一大圈,脸色有些蜡黄,且给人像这个冬天一样冷冰冰不可靠近的感觉,刚见时千木还对她笑了一下,不过那笑更像是从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硬挤出来的,让人感觉不舒服。
“千木,你没事吧?”
千木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下手中补作业的笔,只是冷冷地挤出几个字“没事,把你作业借我先抄一下。”
回家后,夏微把千木情况给父母亲说了,父亲让她有时间多带他出去走走,多和他说说话,不能对他像以前那样任性也不要提及他家老爷子去世,就聊关于你们年轻人的,夏微照做了。
这天,夏微如往常一样硬拉着千木出去。两人不说话沿河边公园走了许久,找到一张长椅坐下,夏微拿出包里的水打开递给千木,他只抬起头用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泪水一滴一滴地砸在地砖上,夏微注意到了,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看见千木哭,她腾出一只手将千木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他,像抚摸不满一岁的弟弟一样轻轻地抚摸着千木的后背,就那样静静地抱着,任由他的泪水浸湿肩膀。千木哭的是那么伤心,彷佛傍晚的天也阴下来了,夏微的眼泪也悄悄地流下了脸颊。
千木是那样的瘦,背部的骨头是那样的硌手,隔着厚厚的羽绒服也能摸得到。千木边哭边说“爷爷走了,爷爷真的走了,我再也见不到了,好想他,最近都梦不到了”。千木趴在夏微肩头哭了好久,她也那样侧坐着抱了千木好久。自此之后,她感觉千木在一天天好转,到 高二下学期时,千木已经恢复了许多,但他给人那种寒冬般的冷列还未褪去,只有对待夏微和亲人时才会有之前的活气,班上除了夏微没人能真正接近他,也导致他整个高中只有屈指可数的朋友。
高中毕业,他俩分道扬镳。夏微曾问他想去哪个学校,他只说喜欢南方,北方太冷,冬天太凄凉,夏微喜欢北方,初中毕业去南方旅游时就不喜欢那湿漉漉黏糊糊的空气,于是他俩的距离被疾驶的高铁越拉越远。
17年临近寒假,夏微如往常与千木有一句没一句聊着,“过年回家吗?”
“回啊,太想家了,想我妈妈做的羊肉和你妈妈做的鸡肉,你呢?”
“不回,冬天太冷了,我想四处走走,总呆在一个地方也闷得慌,你回去顺便去一趟我家吧,他们总在电话里念叨你,总说想你了。”
2019年冬,千木和夏微讨论着最近热播电影,聊到爱情时,千木问:“你怎么还不谈男朋友?都大三了,再不谈大学可就要结束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是也没谈吗?我都替你着急,我不急,要等我的齐天大圣踩着七彩祥云来找我。”
“我也不着急,在等我的仙子带着那把剑来。”
20年夏,酷暑交织着忙碌向毕业生袭来,当然,这也免不了要考研的夏微。千木独自在食堂吃饭,边吃边给夏微毕业照片,“我快要崩溃了,太忙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这张好帅哦!”
“......”
“千木,我去拍了一套婚纱,你看看好不好看!嘿嘿~”
“你又没男朋友拍那玩意干嘛,这拍的啥?怎么把你修得像妖怪似的?本来长得挺漂亮的,可惜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随大众潮流一样喜欢这种风格呢,妖怪这个词用的好,不过你要欠我顿饭了,敢说姐姐我像妖怪!”
夏微的容貌并不像“流量网红”那样令观者惊艳,只是传统中国人容貌,但她的笑好似有强大魔力,即使在冬日的寒风中也让人觉得温暖,她不追求当下的瓜子脸,也不苛求自己的身材要多苗条动人,只要体重在健康标准内便无所谓,所以经常提醒一米八五但只有一百四十多斤的千木要好好吃饭,别总喝酒。
20年秋,千木到北方实习,与夏微在一座城市,只不过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休息下来经常去夏微学校找她吃饭。千木还是那样冰冷不可接近,平时工作比较忙,一个人出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闲下来便去找夏微。他能闲下来的时间并不多,也因为夏微要准备考研,所以两人在一起大多只是吃顿饭聊聊天,偶尔会开车去郊外走走。
天阴得很重,好像是要把积了好久的雪都要倾倒下来。千木正纠缠于程序爆出的bug,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接起电话一个急促的声音传来,夏微出车祸了,正在医院抢救,他是紧急联系人。千木给组长打了请假电话便急忙开车去了医院,路上给夏莫疏和千沛之说了此事,到医院时抢救室的灯还亮着,医生说患者伤得很重,楼道里静得吓人,偶尔有护士急促地从抢救室出来拿了东西又进去,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千木不安地在手术门口等着,他对医生说尽最大可能抢救,钱不是问题。
等夏莫疏夫妻和千沛之到医院时夏微已经躺在了ICU的床上,千木坐在ICU病室对面的长椅上,神情严肃地盯着那扇门,看见夏莫疏等人急匆匆走过来,他像个跑气的气球似摊了下来,艰难地站起身带他们去病室窗前。医院向家属交接了患者的物品,东西不多但都沾有血迹,夏莫疏打开女儿的钱包,那是女儿二十岁生日时他送给夏微的,里面夹着一张银行卡,一张遗体捐献卡及和爷爷奶奶的合照。主治医生向夏莫疏交代了患者的情况,并不是很乐观,多处骨折,脑部也有损伤,在ICU中情况也不是很好,夏莫疏只是对医生说尽最大可能治疗。
夏微离开是在进ICU的当天晚上,医生抢救了一个小时还是无助地看着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形慢慢变成一条直线。
夏莫疏签了女儿的遗体捐献。按照西北家乡的习俗,年轻人没结婚是不能葬的,要么火化骨灰撒到山里,要么裹着草帘埋到荒山,既然女儿申请了遗体捐献,那就尊重女儿最后的决定吧。
从医院出来后,千木陪同夏莫疏去夏微学校收拾遗物,又开车送三人回了小城,县城里到处都有夏微的身影。送夏莫疏夫妇和父亲回家后千木开车去了河边,已经是傍晚,公园里没什么人,路灯在寒风中渐渐亮起,暖黄色灯光彷佛要像冬日一样给光秃秃的树枝一点温暖。千木沿河边走着,走到熟悉的一条长椅旁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流过苍白的脸颊落入冬日的寒风中,他感觉夏微就在身旁,转头去看却空无一人。
千木在县城里呆了两天就被公司催着回去上班,临走前去看望夏莫疏,女儿的离开对夏莫疏夫妇打击很大,他看到夏莫疏老了许多,夏微的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不过桌子上多了一摞笔记本,有的已经很旧了,旁边还有一只牛皮纸箱。夏莫疏走进来,从笔记本中抽出两本来交给千木,“这是微微留给你的,还有这些照片”,说着打开牛皮纸箱拿出一本相册,“千木,你俩啊,唉~走吧,回去上班吧,早点给自己找个女朋友,别因为微微耽误了你。”
夏莫疏送千木到楼夏,看着他开车离去,背着满身寒风走进楼门。千木回到工作所在的城市已是傍晚,太阳还没落下,夕阳撒进公寓的窗户,在墙上画了一个不规则暖黄色四边形,千木将笔记本和相册放在书桌上,转身去冰箱拿了几罐啤酒,打开啤酒猛喝了几口坐下开始翻看相册。里边全是他和夏微出去玩拍的照片,从高中到上次出去都有,还有那几张穿婚纱的照片,不是给他看的那几张,这几张婚纱照修图不是很严重,夏微旁边还有穿着西服的男子,但男子的动作没有变化,而且很明显是后期粘上去的,千木觉得眼熟,又发现那是他自己,这照片是大学拍毕业照时拍的,给夏微看过。
千木打开笔记本,第一页写道“千夏日记”。底下一行娟秀的字写着“2014年8月10日-2016年5月13日均摘抄自其它日记”。
2014年8月10日
千木这个家伙,这么久没联系我,打电话过去还没说两句就挂了。他也考上了一中,要是能分在一个班就好了,还能做同桌。南方的空气黏糊糊的,要是他来南方,肯定也呆不下去,今天去了观前街,都没什么好玩的,全是人,下午那么大的太阳忽然下起了雨,南方真不好玩。上次给我的孔庙小挂件不见了,明明在背包上的,怎么有点想那家伙!!!
2014年8月20日
终于回来了,晚上千叔叔庆祝我俩考上了一中,爸爸喝多了酒便胡言乱语说让我长大了做千叔叔儿媳妇,羞死了,还好我和千木早早出去了,爸爸每次和千叔叔在一起就喝醉,回家还嚷嚷着要和千叔叔继续喝,妈妈说他俩在一起是真高兴。
2014年8月28日
我的三八线回来了,千木这小子真没让我失望。
2014年12月12日
千木今天没来上课,爸爸说千爷爷病危,希望能好起来,千木说千爷爷最惯他,他离开了千木得好伤心的。
2014年12月16日
千木还没来上课,爸爸说千爷爷走了,今天应该是下葬的日子,雪下那么大,千木不知道怎么样了,没同桌的日子真不好受,上课发呆还被老师发现了,千木,你什么时候回来上课啊!
2014年12月25日
千木不肯见我,千伯父说千木是过度悲伤导致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度娘给出的方法是让我多陪陪他,好害怕他出事。明天应该就能见到他了。
2014年12月26日
千木瘦了好多,也好冷,也没之前那么多话了,爸爸也让我多陪陪他,还不许我在他面前任性,千木,你一定要给我好起来,我还指望你辅导数学呢。
……
2015年1月20日
千木今天哭了,他哭的好伤心啊,度娘说哭出来会好很多,他好瘦啊,人怎么会瘦的那么快!今天真冷!
……
2016年5月15日
我好像喜欢上千木了!是吗?应该是的,可现在是高三啊,不能因为这个影响学习成绩,要好好学习,和他考同一个学校也可以啊!嗯,就这样!夏微,你要加油!
……
2017年8月25日
千木居然去了南方,各奔东西吧,可以后好久才能见一面,他在学有女朋友怎么办?夏微,你要先下手哎!可是如果表白被他拒绝以后连好朋友都做不了了,还是不表白的好,至少能做好朋友,至少这样我和他没什么隔阂,只要我不介意,便可以用他们男生的方式相处。
……
2017年1月12日
千木这家伙过年居然不回家,看来是真不想我,罢了,就这样吧,他出去到处走走散散心也挺好,千木,夏微好想你啊!
……
2019年12月12日
千木居然问我为什么没有男朋友,哇~这个傻瓜,可他说的仙子是谁呢?不管了!还有一个月就能见到他了,真好!!!
……
2019年1月20日
终于见到他了,又长高了,还是那么瘦,不知道每天吃的东西到哪里了!今天有点小冲动,但被他抱着好有安全感,他还脸红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对也喜欢我哎,可能是错觉吧。
……
2020年5月15日
为什么我的大三这么忙,千木给我看了他穿西装的照片,不得不说这家伙穿西装真的太帅了!我给他看了前不久拍的婚纱,他果然不喜欢那种千篇一律的网红脸,还说我好看,可这家伙居然说我那些照片像妖怪,没那么严重吧,明天去再做一次甲方,做甲方的感觉真爽。
……
2020年8月15日
千木要来这里实习了,可他公司离这里好远,我又要考研,不想这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先专心准备考研!加油夏微!
……
2020年10月27日
亲爱的千木先生,保佑我考研上岸,考研结束不管结果如何我一定要向你表白,爱你~
天微微亮,闹钟将千木惊醒,地上散落着七八个空啤酒罐和几支空红酒瓶,他揉着头从沙发上起身,眼睛的疼痛夹杂着浑身关节的酸痛很不舒服,酒还未完全醒,晃着身体走到窗前打开一扇,冬夜的寒风让他打了个寒颤,关上窗户回到沙发旁开始翻找手机,编辑好一条请假信息发给组长后又栽倒在沙发上昏昏睡去。千木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他俩考入了同一所大学,依旧是同班,大学毕业便结了婚,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小孩,孩子叫千夏,他们去了内蒙古,在草原上迎着阳光往前走着,留下一个浪漫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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