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地球村的太阳
“我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我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父亲一遍遍将手中的鞭子挥向我，一条条红色的鞭印在我身上绽放出鲜艳的色彩。
此刻，我被父亲用绳子捆着双手，吊在房梁上。
他满眼通红，手里的鞭子落在我身上一次，说一句狠话——我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母亲泪流满面，悔恨与不忍交加中愣在原地，碎碎念着“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娃”。
被父亲这样打，是因为我不仅偷了家里仅有的1200块钱，还“偷”了伯伯家的金豆子和堂婶家的商店，成了令所有人唾弃的“贼娃子”。
伯伯来家里翻了我的书包，什么也没找到。
堂婶来家里跟我对峙，我什么都没承认。
但父母宁愿信他们的，因为家里的钱，确实是我拿的。
所以别人家丢了东西丢了钱，也自然就是我“偷”的。
他们气我不争气，也恨我让他们在村里人面前抬不起头，所以准备像国民党反动派对待地下党一样，活生生地打死我。
可这些事并不完全是我做的，除了家里的钱确实是我拿走的。
那一年我10岁，小学四年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别人家的孩子都有钱在学校里买早餐吃，只有我，每天是一成不变的冷馒头。
父母每天要下地干活，奶奶腿脚已没那么灵活，鼓风机都没有普及，更不用谈煤气灶、微波炉。
农村人用的，都是清一色的风箱，要烧开一锅水得将近一个小时。
所以，也没人帮我热热馒头。
家里穷，大家都说让我好好读书。可穿的比别人破，吃的没别人好，就连放学，我都不好意思和同村的孩子们一块走，怕他们笑话我穷。
其实学校食堂卖早餐也没多久，以前我们都是从家里带冷馒头吃。
但自从学校开始卖早餐，大家就跟商量好了似得，都去买早餐了。
新出锅的馒头或饼子，夹着刚炒出来的土豆丝，家里稍微富裕的同学还会再加夹个鸡蛋，那种沁人心脾的香味，到今天我也难以忘记。
只是，我的父母从来没给过买早餐的钱。
所以我只能看着那些同学手中的鸡蛋夹饼，咽一咽口水，然后继续啃自己的干馒头。
刚开始，村里跟我玩的好的几个小伙伴还会隔三差五地帮我夹个三毛钱的馒头，但时间长了，大家都是农村的，我又没钱回请，所以也就没有人再请我了。
为了挽回颜面，我曾假装无意在父母面前提过，诸如“虎虎今天还请我在学校食堂吃早餐了呢，那馒头可比咱们家的香多了”之类的话，也分别在父母面前说过。但他们就跟没听见似的，继续该干嘛干嘛去了。
那周星期六，母亲让我把家里的衣服都洗了。
跟往常一样， 我洗衣服前挨个检查了一下，把大人们忘在衣兜里的重要物品取出来。
让我欣喜的是，父亲的裤兜里居然有十几块钱没拿。以前也有过，但我从未像那次一样欣喜。
父母从小就教育我，不能随便碰别人的东西，包括家里人。
我看了看那些钱，先把他们放在一遍，继续检查。
等所有的衣服检查完，我把他们全部丢进洗衣盆里，撒上洗衣粉，倒上水，然后拿起钱向父亲休息的窑洞走去。
“不能全拿，拿个一块两块大人们应该不会发现吧。”我捏紧手中的钱，心里这样想着。
“不能拿，不经过允许拿别人东西就是贼！”心里另外一个声音想要制止我。
“我只拿两块钱，就还别人请我的早餐，绝对不会有下次的！”这个理由和那香喷喷的鸡蛋夹饼，最终还是说服了我。
我从那皱巴巴的十几块钱里，找了两张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一块钱，悄悄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理了理情绪后，走进窑洞，将剩下的钱交给父亲，低着头说：“爹，这是洗衣服的时候在你口袋里发现的钱，给你。”
大概是早上干农活太累，父亲没有睁眼看我，只说了声：“放桌子上吧。”
我放下钱，快速走出窑洞，极其卖力地洗完了一大盆衣服，将它们码齐晾在铁丝上，又贼溜溜地捏了捏口袋里的两块钱。
一块钱的鸡蛋菜夹饼归我，回请了小伙伴们的菜夹馍，确实让我神气了一把。
吃完最后一口饼，意犹未尽的我还偷偷舔了舔溢在塑料袋里的油水。
更让我庆幸的是，很多天过去，父亲都没有发现他少了两块钱，这让我心安了不少。
不过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刚开始是趁洗衣服的时候“顺”个一两块，后来就悄悄趁父母休息的时候掏口袋了。
再后来，我发现母亲每次有了大金额的钱，总会进去装柴火的窑里待一阵。
我觉得那窑里一定有秘密，便在暑假里大人们都不在家的时候，悄悄打开门栓潜了进去。
那里面全是大人们从山沟里捡回来的柴火，有完整的树枝，也有干掉的蒿草。
拨开那些蒿草，在窑洞的最深处，半墙上有一个放杂物的小洞，放着一些不常用的瓶瓶罐罐。
在那些瓶瓶罐罐下面，用塑料纸包起来的一块手绢清晰可见。
那大概就是母亲的秘密吧！怪不得她每次都拿着几十块、上百块的钱进来待上好一阵子，然后出去的时候笑容绽放。
果然，这里就是我们家的金库，十块、二十、五十，居然还有几张是一百的。
“我想要玩具枪、小汽车的时候不是说没钱嘛？就连买个早餐的钱都舍不得给，那这是什么？明明有钱，为什么不给我？”那一刻，我心中怒火中烧，恨透了平常欺骗我说家里穷的父母。
我要吃好吃的，买高档玩具，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们家不穷。
想到还在暑假，我便先拿了二十块，带着村里的小伙伴去买了些冰棍、雪糕、汽水什么的。
好不容易等到开学，瞅准了大人们不在的那天，我轻车熟路地拿到了那个包着钱的手绢，直接去了街上最好的饭馆，点了一碗炒面、一瓶果啤，吃饱喝足后才去了学校。
本来学习也不好，四年级的后半期就更不好了。
到了五年级，老师也懒得管我。
一个人吃香喝辣不得劲，要带着弟兄们一起才够哥们。
于是，我在下课的间隙联系了几个平时玩的好的小伙伴，又让他们通知了已经上初中的两位大哥，准备来个豪华聚餐。
聚餐安排在周末，我借口去同学家写作业逃出了家。
来到饭馆，把看着好吃的和贵的都点了一遍。其中的一位大哥提议，再来点啤酒。
我是个穷人家的孩子，又还在小学，并没有尝过啤酒是什么味道。见大哥有意，就跟老板要了几瓶。
等待酒菜上桌，我们边吃边喝，大哥还发给我们每人一根蓝盒子装的“海洋”牌香烟。
我学着大哥的样子猛吸一口，结果呛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那一天，是我10年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有大哥，有小弟，还有美食美酒和香烟，我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只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
接近秋种，父母给地里买化肥要用钱。母亲兴冲冲地走进柴火窑，拨开蒿草走到最里面，找了半天也没找见那块包着钱的手绢。
她像疯了一样地满院吆喝：“哪个挨千刀的偷了我的钱呀？那是我买化肥、过年和给娃交学费的钱呀……”
我继续装着写作业，但心神已经慌乱。
父母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在家里，也在村里。
我家丢了钱的事很快传开，村里人有跟着着急的也有看热闹的。
也不知道是谁，说你家小明最近老请我家孩子吃饭，看上去很有钱。
父母有些不相信，但还是准备回家问我。
还没等他们回家，伯伯就来了，说是家里柜子被人撬了，丢了金豆子，一定是我拿的，要翻书包、问老师，找不到还要报警。
堂婶也来了，说她们家商店遭了贼，东西还在就是钱丢了，有人亲眼看见我进她们家商店了。
等父母回来，看见我低着头不说话，再加上伯伯和堂婶的一顿数落，彻底触动了父亲这个乡下男人的怒火。
先是扇耳光，再是用脚踢。实在不解气，他就拿来绳子和以前放羊用的鞭子，把我捆起来吊在了房梁上。
伯伯见状就要走，说：“也不一定就是小明，但东西确实丢了，我就是来问问。娃还小，你悠着点。”
堂婶认定了是我，说：“一定要好好管教，这么小就敢偷东西，以后长大还得了？你现在不打，就等着以后进监狱里被人打吧！”
不等堂婶的脚跨出门槛，那细长的皮鞭就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叫你偷钱！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丢人的玩意儿，早知道这样，生下来就一把掐死！我好吃好喝养了你十年，你就是这么回报的？我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父亲越打越生气，越生气越打。
那黑乎乎的窑洞里，我疼痛的喊叫声，和父亲的打骂声此起彼伏。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我的身体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奶奶回来了，她是听了村里人的话匆忙跑回来的。
不知道是奶奶劝住了父亲，还是他打的太累，便将我放了下来。
等我昏睡在奶奶怀里的时候，已经看不清楚父亲的脸，只用自己也听不到的声音说：“我没有偷别人家的东西……”
by地球村的太阳
青春叛逆的孩子，总会走一些看起来是错的路。愿每一个人走过这些路，都能踏上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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