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的亚麻屑和那个马车夫

作者: 月色盈舟 | 来源:发表于2019-05-25 15:27 被阅读7次

       

    讨厌的亚麻屑和那个马车夫

       

    对我来说,小时候最讨厌的劳动是什么?

    就是把卸在大门外的一大马车亚麻屑,一筐筐的抬回到院里。因为是碎屑,又轻飘,稍起一点风,就糊的人满脸、满衣服,干完了活,整个人都是灰蒙蒙的。

    做饭的时候,用亚麻屑作燃料。但它并不好点燃,要先用别的干树枝做引子,点着火以后,火烧大了再烧它。

    它并不抗烧,烧一会儿火苗就小了,怕火熄灭,还要左胳膊使劲的加大力气拉风匣,右手忙着向灶坑里填它,隔一小会儿就要填一次,才能保证火势稍大,达到能烧热那口大铁锅的热度。

    这样的活我干的很少,以前只干过一两次就让我很讨厌它。都是大人来做。比较好熟的饭菜还好,如果煮一锅带云豆的大楂粥,一两个小时,那我宁可饿着不吃,也不遭那份罪。

    十二岁那年,在家里跟大奶玩长纸牌,运气不好,输了够买一本书的钱。事先双方拉钩保证过,不能玩赖。可大奶却要把钱退给我,条件是我帮她烧灶炕,出卖劳动力还赌债。

    当时,家里已经用上电风箱了。电,带动手拉风箱,左手解放出来,不用拉那个死沉死沉的大风箱了;只要看着灶坑,时不时的往灶坑里填把亚麻屑,不让火灭了,保持锅灶的温度就行了。

    我想,这还不容易,高兴地一口答应下来。因为相中了心仪好久的一本书,我不想因赌输了钱而丧失读那本书的机会。

    刚开始,我坐在小板凳上,还干的轻松愉快。

    轻声哼着歌,填灶炕时,自然地把头向右偏低一点,根据灶坑里的火苗大小决定填多少亚麻屑。可干了一会儿,便有忍耐的情绪在里边了,歌也不唱了。

    每次低头看灶口的时候,便有热量和灰尘扑到脸上。没多久,便觉得脸烧的慌,滚烫,后脖子上也冒汗了。当时我的头发已经很长,我担心一不小心把头发燎着了。

    那天正巧是煮豆子,蒸年糕,时间比较长。

    我偷偷地斜着眼睛看大奶,后悔跟她玩牌赌钱。趁她去仓房拿东西的空档,打开锅盖,用手捏了捏豆子,我的天,还硬邦邦的呢,这得啥时候能煮烂呢?

    这时我变得很不耐烦,右手像扔手榴弹似的玩着扔,也不低头看炉灶中火苗的大小了,想扔多少就扔多少,想啥时候扔就啥时候扔。大奶在忙着揉发好的黄米面,洗菜,切菜。顾不上看我。

    等她倒出空闲的时候,掀开锅盖,看豆子煮没煮烂,结果一看,水都由热变温了,眼看要凉了。她生气地来看灶坑的火苗,发现里边已经塞满了亚麻屑,早把火苗压死了。

    当然,大奶没有要我的钱,晚上睡觉的时候放在我枕头底下,可十二岁的我也是有自尊的,坚守承诺,输了就是输了,决不肯收回。

    结果没过几天,她嘻笑着说“小玲,你看这是什么?"她记住了书名《草原英雄小姐妹》,托邻居给我买回来了。

    等炉灶烧煤的时候,亚麻屑才灰溜溜的退出历史舞台。

    虽然家乡盛产亚麻,也听说过亚麻布,但小时候我却从来没把它跟亚麻屑联系起来,也许因为发音的原因,或许因为讨厌它,不愿意把它跟美好的亚麻布料联系在一起。

    虽然讨厌亚麻屑,但还有一件跟它有关的事,至今想起来还是忍不住的笑。

    讨厌的亚麻屑和那个马车夫

    还有一件跟亚麻屑有关的事,至今想起来还是忍不住的笑。

    那天赶着马车来送亚麻屑的是一个农民。他个子不高,50来岁,面黄肌瘦的样子,破衣烂衫。

    亚麻厂是给了他赶车送货的钱的,他卸完车就可以走了,可正赶上中午吃饭,我家那天烙的油饼,善良的母亲,便邀请他留下来吃饭。

    母亲在厨房烙饼,跟我们小孩子说,让客人先吃,你们后吃,出去玩一会儿吧。要知道那时候并不是天天烙油饼吃的,所以我们出去玩了一会儿,就跑回来看看他吃完没有。

    一盘子鸡蛋已经让他吃见底了。他本来瘦瘦的脸,腮帮子鼓起老大,脸变得上窄下宽,除了油饼和鸡蛋,他已经目中无人,不对,是目中无一切。小孩子饿了的焦虑他根本看不见。

    进屋里看了一两次以后,我就索性不出去了,坐在炕沿上,看着他吃。用狼吞虎咽来形容他一点都不过分,等到他吃第四张油饼的时候,我惊讶地歪着脑袋看着他说"你,可真能吃!"

    他笑笑,并不理会我的话,我就开始数数了,4张饼,5张饼,6张饼,这时,妈妈进来了,说"小玲,你干啥呢?你这孩子,真没礼貌,快出去玩。“

    我悻悻的从炕沿上跳下来,边向外走边回头,对那个人说,"你以前没吃过这么香的油饼吧?“他不出声,想笑一下,可塞满饼和鸡蛋的嘴不允许。我跑出去以后,又想起了什么,趴在窗户上,透过玻璃向那个人喊道“你这么能吃,怎么还长的那么小、那么瘦呢?"他也不出声。

    那天,他出门的时候,我感觉他撑得走不动道了,眼睛平视前方,上身僵硬,不敢猫腰,两腿沉重,几乎是一点一点地迈着外八字,挪出去的。

    现在想想,我坐在炕沿上,看着马车夫吃饼,数数。刚开始是惊讶他吃的多,后来可能就是让他意识到:你已经吃的很多了,把油饼都吃光了,我们小孩儿吃什么?可怎么也没想到,马车夫根本不在乎我的多次警告。

    当然,母亲又给我们重新煎了鸡蛋,烙了油饼。

    这件事过去这么多年了,想起来笑的同时,也替那个吃撑了的马车夫心酸。如果活着,他也该90多岁了吧。

    注:亚麻屑:家乡人发音:亚麻割呶,而且"亚"读成三声"哑"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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