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鸟 44

作者: 喃喃逸语 | 来源:发表于2018-07-05 21:31 被阅读625次
    喃喃逸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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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李苦笑一下,仰头喝下易拉罐中的最后一口啤酒。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铺满了夕阳余晖的院子里。橙色的太阳在天边做着最后的挣扎,努力地想要挣脱将它往下拉的大手,在挣扎的同时,努力的向大地洒下最后一抹余晖,将天边的那抹云霞染成艳丽的玫红色,像是从织女的机杼上落下的一匹华贵的锦缎。

    季李站在铺满了落日余晖的小院里,转过身来问阿和:“小丫头,你会为了你喜欢的人去做出改变吗?改变自己的一切,将自己完完全全变成另一个人。”

    阿和知道他是在说和江姐姐吵架有关的事情,生怕自己回答错了。就不答反问道:“你那天和江姐姐吵架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映画这次出去,差点就遭遇不测,幸好你们及时伸出援手把她救了出来。这次的经历让她成熟了很多,决定不再逃避问题,回家求她父母原谅她为了我而和他们决裂,一个人独自在外漂泊的行为。同时也向他们表明想要和我在一起的决心,希望能够得到她父母的理解和同意。”

    “那叔叔阿姨这次同意你们在一起了吗?”

    “同意倒是同意了,不过他们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我必须放弃我现在的职业,以继承人的身份去映画父亲的公司工作。”

    “你不愿意那样做吗?可是,如果不那样的话,你就不能和江姐姐在一起了,你舍得她吗?”

    “我当然不舍得,可是如果我那样做了,我就不再是我了,你明白吗?以另外一个身份生活,从事我所不喜欢的职业,不停的思考和算计的,只是利益的最大化,为了金钱和名利而生活。光是这样想想,我就觉得万分疲惫而且无聊了。”

    “你告诉江姐姐,你的决定了?”

    “是啊,我告诉她我不愿意成为那样的人,并且对她说,她所爱的我是现在这样的我,如果我变得和别人一样,那我也就失去了让她喜欢的品质了。”

    阿和看着季李沐浴在夕阳下的身影斟字酌句地问道:“你是在担心当你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之后,江姐姐就不再喜欢你了,还是因为你自己不想过另外一种人生?”

    季李苦笑一下,由衷地赞赏道:“阿和,你心思敏锐的真不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

    “可是我就是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呀!”阿和笑着说道,原本悲伤凝重的气氛也被笑声冲淡了许多。

    “我觉得你大可以不必担心江姐姐到时候会不再喜欢你,因为她为你做了那么多,如果不是真挚的爱,又能够是什么?不过,如果你是不想过另外一种人生,或者你可以亲自去见江姐姐的父母。或许,他们能够改变初衷。”

    季李苦笑一下,“哪里有那么简单,这次他们能做出让步,已经是出乎我所料了。”

    “那你舍得就这样放弃这个机会,离开江姐姐吗?”阿和感到很伤心,为江映画感到心疼。一直以来,她都不能理解江映画为什么会去做记者这个职业,一个人独自在散落各处的城市中漂泊。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原因。虽然她选择这个职业,也有自己主观的原因,可是,起很大的推动和决定作用的是眼前这个她深爱的男人。阿和不禁想着,如果摆在这对恋人面前的难题稍微做出一些改变,需要做出抉择的主角变成江映画。那么,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阿和的眼前浮现出江映画执拗坚定的眼神,心疼地落下泪来。答案是毋庸置疑的,江姐姐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走向季李,不论她需要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看到阿和的眼里流出泪来,季李有些吃惊。他惊讶地问道:“阿和,你怎么哭了?”

    “季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需要做出抉择的那个人是江姐姐,她会怎么做呢?”

    阿和问出这句话,就转身走出了院子。她很伤心,也很生气,虽然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在因为什么而生气,在生谁的气。生季李大哥的气吗?不,不是的,她知道,季李是个好人,他这样做似乎并没有错,她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要求他按照自己的期待去做。更不是在生江映画的气,她心疼她,担心她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生她的气呢?

    她在心里想着江映画,为她担心着。季李尚且是这样颓废消沉的模样,那江姐姐该有多伤心失望呢?她走到村口的大榕树下坐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江映画打电话。她想听听她的声音,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

    听筒里传来冰冷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阿和将电话放回衣兜里,将身体靠在大榕树上,望着暮色四合的村庄。村庄的北面是繁华的城市,虽然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但是城市的万家灯火和闪烁的霓虹已经将城市上空的那一片天空染成橙红色。一水之隔的村庄则热闹则祥和,人家屋顶上的青烟,东一缕西一缕地从屋顶上升起,渐渐地在黛青色的夜空汇聚成一缕淡青色的浮云。到处是孩子们咯咯的笑闹声,他们笑着,闹着,跑着,惊的踏着暮色回家的鸡鸭嘎嘎嘎,呱呱呱地扑闪着翅膀四处逃窜,狗也凑起了热闹,从窝里站起来,拖着长长的链子汪汪汪地叫着。

    在城市打工的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对着仍在田间锄草的人说:“天都黑了,你还不收工,是想在地里挖出个金娃娃来吗?”

    仍在田间劳作的那个就笑道:“你是吃公饭的,按月领钱,我是靠土地吃饭,能不能吃饱饭全看我有没有把土地给伺候好喽!当然没有你那么轻松快活!”一面说着,一面把锄头扛在肩上,走到路上和那个在城里打工的一起回家了。

    小河哗啦啦地流淌着,从河对岸吹过来的晚风带来潮湿的水汽和草木的香气。阿和头顶的槐树在晚风中轻轻摆动,片片叶片在风中轻声絮语着,像是情人深情呢喃。一串串洁白的槐花犹如上好的珠串,在绿叶中摇曳生姿。槐花清幽甜美的芬芳随着风飘向更远,更深的夜色里。

    小光走到村口的时候,看见阿和坐在老槐树的大石头下,背靠着槐树看着暮色中的河面。河水哗啦啦地流淌着,一只白色的水鸟停在岸边,靠一只脚站立着,它的头插进翅膀里,羽毛被风吹拂着,身体却一动不动。它,睡着了。小光微笑着走到阿和的身边坐下,和她一起看着欢快流淌的小河和岸边睡着的水鸟。阿和回过头看到他,对着他笑了笑,就又回过头去看着暮色中的小河和水鸟。

    小诺面色疲惫地从拥挤的公交车上走下来,他的脚步拖沓着迈着机械的步伐,背上背着黑色的背包,吉他无精打采地斜跨在左肩,随着走路的步伐摇摇欲坠地摆动着。越靠近村子,小诺的步伐就越慢。他不想这么快就回到家里,不想见到任何人,尤其是阿和。

    他今天出去整整一天,才收获了15块钱。这仅有的15块钱是一家杂货店的老板给他的,他在他的商店外唱了整整一下午,只有几个人停下脚步听过。但也只是一两分钟的时间,很快他们就又带着遗憾的表情离开了,似乎是在为驻足浪费的这两分钟感到惋惜。其余的人都脚步不停地从他面前匆匆走过,或许有过几个人在路过的时候匆匆向他撇过那么一眼,脚步则并未做出任何停顿,毫不迟疑地带着他们走了。

    下午的时候,那家杂货店的老板从商店里走了出来。丢了15块钱在他的琴盒里,这个中年男人不耐烦地对他摇着手说:“天快黑了,你回去吧!明天不要再来了,你在这里唱的我头晕。”

    他愣在那里,像是被人结结实实打了一个耳光。脸涨的通红,像是要滴出血来。他觉得自己应该把钱还回去,还可以在还钱的时候说点什么。可是他的身体却动弹不得,连舌头也是僵硬的,迟钝的大脑想不出一句能够为自己挽回自尊的话来。直到商店老板走了,他才恍然大悟一般慌乱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落荒而逃。

    他像一缕游魂一样走在拥挤繁忙的街道上,失魂落魄地去公交站坐车,麻木机械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快走到村口的大榕树那里了,他将脚步放到最慢,犹犹豫豫地走着。

    近了,更近了。大榕树前面的那条小路走转,再走到底,就是季李的家。这个时候,想必小光已经回来了,阿和应该在厨房忙碌着做晚餐。这温馨的画面却像是烧红的烙铁般煨烫着他,令他生出想要拔腿而逃的冲动。但是理智又告诉他,他这样的想法是幼稚且可笑的。阿和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刚好在自己最在意的,并且一直引以为傲的地方有着惊人的天赋罢了。而自己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沉醉于族人的赞美之中飘飘然而忘乎所以了。以至于竟然天真的以为,自己在唱歌这方面真的有着脱颖而出的天赋,怀着着一鸣惊人的美梦离开家乡。而现在,他的美梦被现实狠狠击碎了。

    想到这里,他觉得有些好笑,就笑了起来。那笑,刚刚在嘴边绽放,就被一只名叫悲伤的利剑刺中,猝死了。疼痛如潮水般涌上来,漫过他的胸膛,漫过脖颈。他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在心脏的位置筑上一道高高的防波提。黑暗冰冷的潮水在下面不安地涌动着,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酝酿着下一次的袭击。

    他迈开脚步,快速地走出,想要尽快回到家中。他的眼前浮现出第一次见到阿和时的画面,她洁白的小手握着鲜红的红苹果,固执地伸到他面前,湿漉漉的眼睛巴巴地望着他。

    他很快就走到了大榕树的旁边,经过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向大榕树下撇了一眼,就着朦胧的月色,他似乎见到两个身影,两个熟悉的身影。他停下脚步,再一次向那里看去。洁白的月色中,阿和和小光肩并着肩坐在那里,他们没有说话,安静的像是一幅画,一副美好的,让人不忍打扰的画。

    小光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两步,又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飞快地跑了起来。他跑的很快,并且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心脏在胸腔地剧烈地跳动着,跳到了喉咙那里,每跳一次都像是要跳出来了一样。风呼啸着从耳边刮过,从眼里涌出的泪水有的落到了唇边,咸咸的流进嘴里,有的被风刮走,飘散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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