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认 亲

作者: 凉木汐 | 来源:发表于2022-04-05 01:15 被阅读0次
    且看天下

    我睁开眼时,入目是一片幽蓝微光,几排雕梁画栋隐在微光里若隐若现,淡青色的帷幔轻轻晃动,门外也有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叮铃叮铃”地,十分好听。

    不是天阙宫,不是芳华殿,更不是归灵墟的任何一个地方,这个屋子陌生而熟悉,隐约间似带着我记忆深处的画面。

    我愣了下,恍惚觉得似又入了梦境。

    门外的铃声不紧不慢,好似有种催人入眠的神奇能力,我晃晃脑袋,而后慢慢从榻上起身,那扇紧闭的屋门却在此刻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似有风,卷着屋内淡青色的帷幔飞扬起来,层层叠叠的帷幔之后,一道玄色身影缓缓而来。

    那人着了一袭精致的墨色长袍,袍上玉莲盛放十分耀眼,眉眼阴柔艳丽好看的过分,神色却十分桀骜不驯。他望着我,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一步步行至我面前。

    “醒了?”他微微垂目,神色探究地看着我,似乎直直看进了我神魂深出。

    “魔……魔尊?”我惊的不知所以,话都说不利索。

    “嗯?”九阴皱眉,微微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叫魔尊多见外,我虚长你几岁,叫声哥哥也不为过。”

    我迟钝了些,直至此刻才发现,我这不是做梦,帷幔是真的,悦耳的铃声是真的,魔尊九阴更是真的。

    “魔尊说笑了,小仙惶恐!”我干笑着往后退了几步,将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远了些,哪想九阴见此,眉头微微一皱,又迈步靠了过来。

    “你叫七华?”他目光深沉地望着我,面上神色不明,喜怒不显。

    我先前在归灵墟时就觉得,这位魔尊看千夙的眼神充满敌意,看我时也一脸算计,就差把“图谋不轨”四个字刻在他脑门上了。可那会儿是在归灵墟,有千夙在,我自然不怕他,今日却不一样了,在他的地盘,受制于他。

    我虽不知他神不知鬼不觉掳我至此究竟想干什么,但事已至此,还是想方设法保住小命要紧。

    “是,小仙七华,不知魔尊掳我过来有何吩咐!”

    九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而后将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才道:“是请,别用‘掳’这样的粗鄙之语。”

    “……”我认同地点点头,“那您请我过来有何吩咐?”

    “我觉得你名字起得不错,模样也看着顺眼,大有种相见恨晚之感,所以想接你来魔界,做我的……”

    我皱眉等了许久也没见他将那句话说完,可瞧着他貌美轻浮的那个样子,心底却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我觉得这位魔尊的脑袋,多少是有点问题的。

    “魔尊说笑了,小仙生于归灵墟,长于归灵墟,自当……”

    “生于归灵墟,长于归灵墟?”九阴眉峰一压,语气清冷地搭了话,“数万年间,我曾去过好几趟归灵墟,怎么不曾见过你?”

    数万年间?

    我是七百年前才到的归灵墟,你自然没见过!

    “魔尊何等身份,怎会注意到我这样身份低微的小仙!”

    “非也。”他仰着头微微一笑,“万载前你若真在归灵墟,那我见你第一面时,就将你带回魔界了,怎么会忍心让你继续流落在外。”

    他这话说的就有些模棱两可了!

    什么叫流落在外?

    什么叫第一面见我时就将我带回魔界?

    魔界还是我的家不成?

    难道……

    思及此,我背后一凉,忙后退了几步,而后又紧了紧身上衣物,正色道:“魔尊莫要存别的心思,小仙早心有所属,就是归灵墟的上尊大人,他若晓得你对我存了这样的心思,还背着他将我掳至此处,指不定发多大的火,届时追至魔界,免不了一场硬仗,我可是拦不住他的!”

    九阴愣了一下,继而笑了,“那我若非要和他争上一争,你待如何?”

    “我自然和千夙在一处!”

    “你喜欢他什么?”

    我冷眼望着他,“那魔尊呢,又喜欢我什么?”

    他忽而笑了,艳丽的眉眼扬起来,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显得那样夺目而惊心。

    “我喜欢你的名字,七华……”他玄色的衣袍也在瞬间飞扬起来,衬着他胸前玉莲,恍恍惚惚若坠梦境。

    “星落城阴七世筹,容华香冷千里同。”他语调慵懒魅惑,以极其平淡的口吻吟了这样一句诗。

    我身子僵了下,心间倏而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恍若曾经很多次,我仰着头,几次三番抱着一个人的腰身,霸道又张扬地说着所需所求。而那个人什么话都不说,只躬身将小小的我抱起,而后揉揉我的发,笑的春风化雨般柔和。

    记忆太过遥远,以至那人的样貌与神情我都忘的差不多了,可唯独那朵青色玉莲,在我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那样真切而弥足珍贵。

    我许久才回过神,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之人,“你……”

    “阿念……”他忽而张口,以如此笃定的口吻唤着我,眉宇间隐着藏不住的欣喜与宠溺,“阿念,我是兄长!”

    兄长……

    我是有个兄长,有个在我脑海里渐渐消失的兄长。

    他在我记忆里并不完整,只一袭黑衣,一朵玉莲,以及他眼覆白纱,站在幽蓝玄墨的光景里朝我笑,温柔而落寞。

    我后来与娘亲住在青州时,总是梦见他,梦见他抱着我,温柔而宠溺地朝我笑,我醒来后就问娘亲,为什么不把兄长也带上?

    娘亲就笑,神情洒脱语调哀戚,“他是你爹爹最爱的孩子,我带不走他,我只能带走你。”

    她这样与我说,语气缱绻,神色淡然。

    是了,娘亲说过,兄长是爹爹和他心爱的女子生的,我是她生的,爹爹不爱她,自然也不爱我。我与兄长同父异母,身份不同境遇自然不同。

    我就很难过,难过娘亲只能带走我,难过爹爹只爱兄长,也难过从今往后再见不到兄长。

    然而此时,关于兄长的一切记忆都似乎清晰了起来,玄衣如墨是他,胸前玉莲绽放是他,幽蓝玄墨的场景里朝我笑的也似乎是他……

    他是兄长,是那个曾将我抱在怀里,说这世间繁星冷月,天地至宝,只要我想要,都会帮我找来的兄长……

    此刻,那个我在心里念了六万年的兄长就迎面站着,我却不敢认了。

    “谁……谁是阿念?”我顺了顺气息,别过自己有些发红的眼,“我的名字是七华,不是什么阿念。”

    “阿念也好,七华也罢,总归是我妹妹不假。”他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来抱我,“六万年东奔西走,我终于找到你了,父尊也终于可以放心了。”

    我闻言一怔,身形一闪便避开了他的怀抱,冷冷道:“那是你的父尊,不是我的,请魔尊不要混为一谈。”

    他忽而僵住了,唇线紧绷似抿成了一条线,“你不认他?”

    我不认他?

    我怎么认他?

    是他先不要娘亲,不要我,最终害得娘亲一生相思入骨,郁郁而终。

    “阿念,你是不是对父尊有什么误解?”他拽着我的手臂,强行让我与他目光想接,“芸姨呢,你去问她,你幼时在魔界,可曾记得父尊……”

    “娘亲?你让我去问娘亲?”我大笑几声甩开他的手,“三千年前娘亲在青州身陨,早归了天地,你让我去哪儿问?”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口中的芸姨,我的娘亲,在三千年前已经郁郁而终,身陨魂灭,归了天地。”

    “阿念……”他神色有些慌乱,手足无措地过来抱我,“对不起,我不知道……阿念乖,不难过,有兄长陪着你!”

    我伸了手臂去挡,却只是徒劳,回过神时已然被他抱住了。我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他抱,抱的越久越觉得委屈,越委屈就越加忍不住……想哭!

    “好了好了,阿念乖,不哭了!”他拍拍我的背,似在哄孩子一般柔声细语地哄着我。

    我越加难过,放大了声音与他控诉,不想带着哭腔的话一出口竟成了委委屈屈的不满与撒娇。

    “他不要娘亲不要我,连兄长也不要我……”

    “瞎说。”他立即否决,将我的头从怀中扶起,“自芸姨带着你离开魔界那日起,父尊没有一刻不在找你们,我也是,跟着他一日复一日的找你们,却终未有一点音讯……”

    “不是这样的。”我摇头打断他的话,“娘亲说她亲耳听到的,听到他说‘芸儿类卿,阿念无状’,也听到他说想让我们母女离开魔界,不要成为他的负担……我幼时不懂那句话的意思,后来便懂了,娘亲没有冤枉他,我也没有,他就是个抛妻弃女的混账爹爹!”

    “阿念……”兄长似乎被气笑了,无奈地看着我,许久才道:“你知道六万年前的妖魔大乱吗?”

    我难过的厉害,也没有来得及点头,便听他又接着道:“那你知道,那场战乱因何而起吗?”

    六万年前,妖魔勾结,在若水河畔挑起战乱,搅得仙、妖、人、魔四界腥风血雨不得安生,却是……

    因何而起呢?

    “六万年前,芸姨带着你离开后,父尊发了疯似地找你们,却终无所获,后来终于有了消息,有人说在若水河畔见过你们,但若水乃仙界所辖,岂会允许魔界之主任意踏足?父尊无法,起了兵与仙界对峙,又遭暗手,败了阵。”他语调微微一顿,伸手擦去我眼角的一滴泪,嘲讽般笑了笑,“恰在此时,妖帝花辞现身,说愿助父尊一臂之力,父尊找你们心切,神思早乱,却是想也未想便答应了。”

    这些,与我先前所知,大相径庭!

    “后来,那场战乱持续三月不停,仙魔气运大衰,人妖两界冤魂无数,父尊醒悟,自己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这才罢手,以一身修为祭了天地,弥补了些自己的过错。彼时我尚年幼,力弱不足以扭转那般残局,只能眼睁睁看着父尊在我面前消亡。可是,阿念,你知道那日,父尊身死之时,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我忽然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他说,让我找到芸姨,找到你,带你们回家。”

    “不会的,是他先不要我和娘亲,娘亲才会带着我离开……”我试图找一些证据,能证明我说的才是对的,“再者,娘亲原身乃青州玉莲,能去什么地方?她带着我一直生活在青州,你们若真心想找,来青州一趟就能找到了,可你们没有来……”

    “阿念,芸姨是父尊从凡间带回来的,当时她便未以真身示人,父尊只以为她是凡间一朵寻常的莲花修了仙身,不曾深究,后来寻你们,也只是数次往返人间……”他微微垂下眉目,语气坚定而温暖,“阿念,父尊没有不要芸姨,也没有不要你,在他身陨的最后一刻,都在找你们。”

    我愣了许久,久到身子都微微僵了,久到似乎连张口说话都忘了。

    “青州离若水河畔那样近,遥遥相望,竟成了死局。”他神色遗憾地看着我,“若是父尊身陨那日,能见上你们一面,他该有多开心。”

    身陨那一日……

    那一日是哪一日呢?

    是不是将将睡下的我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

    是不是娘亲浑身发疼地打着滚,毫无征兆地吐出一口血?

    是不是……青州残阳如血,随风而逝的些许浅淡流光落在了娘亲惨白的脸上?

    是,或许又不是?

    我又能从何处得知呢?

    “阿念……”

    我听见有个声音从我身边传来,毫不留情将我从过往的场景里拽了出来。

    我抬头,看见了一张满是担忧的脸。

    “所以……那场妖魔之战的起因,竟是我和娘亲?”我喉中干涩若燃了火一般,语调也哽咽难以拼凑,“……所以,为了找我们,他连命都搭上了,而我却一直怪他,一直在替娘亲不值?”

    “或许芸姨说所说确实是她亲耳听到的,但父尊所做,又怎是薄情寡义之为?”兄长摸摸我的发,神色温柔地望着我,“阿念,父尊与芸姨之间的事,我们并未参与多少,个中些许误解与分离也不是你我所能猜得清楚,就算能猜清,也再无法转圜。但至少,我找到你了,时隔六万载,我能找到你,这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见我未言,他神色一急,又开口道:“阿念,你还在怨我……”

    “兄长……”

    “哎!”身前着急忙慌的男子神色一怔,不可置信地应了一声,眼眶竟也在瞬间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阿念……”

    “我也想找你。”我吸吸鼻子,又垫起脚伸手替他擦了擦眼角泪渍,“我记得少时是有个兄长陪着我的,可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也不记得我们住的地方,所以不知道怎么找你……”

    “原来,我们阿念不是不认我,而是找不到我?”

    “我数月前曾来过魔界,你不在。”

    “我去找你了!”

    我哭的越凶,“谁能想到那个我连样貌都记不清的兄长,竟然会是魔界之主!”

    “好了好了,不哭了。”他温柔地摸着我的头,神色却有些探究,“可你既然连我的模样都记不清,刚刚怎么就那么轻易地相信我说的话,相信我是你兄长?”

    “因为两句诗。”我吸吸鼻子,止了哭声,“星落城阴七世筹……”

    兄长含着笑接了下一句,“容华香冷千里同。”

    星落城阴七世筹,容华香冷千里同。

    我曾问娘亲我名字的由来,她微微一笑,念的便是这两句诗。

    我彼时只知这句诗里藏了我的名字,却不知竟也藏了兄长的名字。

    原来,七华,九阴,是那个早在我记忆里消匿的爹爹给于过我们,最浪漫的爱意!


    @我是凉木汐,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如果你有故事,就坐下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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