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缘灭

作者: 长江边 | 来源:发表于2024-06-07 17:33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馨主题第十七期“遗憾”主题写作活动

    去年就知道玉儿生病的消息——乳腺癌。几天前她香消玉殒,心里依然有些不忍。

    老实说,我们并没什么交集,仅仅只是认识而已。

    1

    早在十多年前,我们就已经会过面儿。那时,她的孩子还小,就两三岁的样子,奈何自己脸盲太甚,始终不记得人家的长相。印象中,那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若以十分来评定,玉儿的漂亮有九分。

    后来,我进了城,见到的次数多了,便记住了这个美丽的女人。

    玉儿跟我同一部门,只是她没下岗,在风雨飘摇中生拉死拽地拖到四十五岁,早早地办了内退。相比我一路的颠沛流离,她安稳几分。

    她先生的单位极好,我不便说出单位名称。一是锁文;再则有损单位的光辉形象;更重要的,是他玷污了单位的名称,他真的不配!那是一个人模狗样儿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渣渣,仅此而已。

    男的帅女的靓,看着那对璧人,大多人心生羡慕。可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各在各家,有谁知道光鲜亮丽背后的一地鸡毛!

    前年,某次吃饭,我在外面碰到了状态不佳的玉儿。

    那天,不知为什么,玉儿跟闺蜜一起喝了酒。随后,闺蜜搀着玉儿,把她送回来,交给正在夜市喝酒的男人。

    “啪!”众目睽睽下,男人甩手给女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男人手脚重,耳光打得结实又响亮,女人白皙精致的脸上,顿时腾起绯红的五指云。

    玉儿哭了,她冲破闺蜜的阻拦撞进男人的怀里,两个人扯衣襟、抓头发地扭打一起……

    论打架,女人不是男人的对手,况且还是一个纤细的女人。

    “咚!”、“咚!咚!”男人用脚踢,用拳头揍,把抓坏人的那一套儿全都用在自己女人身上。

    女人失声地哭起来,什么海誓山盟,什么卿卿我我,什么你侬我侬,全都她妈的滚蛋!

    “莫!莫也!你是喝醉了么?打嫂子!”一起喝酒的兄弟极力劝阻。

    “妈卖啥的!打不死你!”男人气势汹汹地破口大骂,不是爹就是妈的,哪一句话都从污水沟里捞岀来。

    此时,他忘了当年,他们两口子都在上班,自己的一双儿女从呱呱坠地到呀呀学语,从蹒跚学步再到上幼儿园,洗衣做饭、接送孩子、买肉买菜,哪-样不是丈母娘老两口儿又出钱又出力地操持着!

    男人的叫骂声和着玉儿的哭泣声交织在一起,在夜幕下的公共场所尤为刺耳,引来一圈又一圈看热闹的人,认识的与不认识的聚在一起,悄悄嘀咕着:

    “听说那是两口子!”

    “是的,男人在外有了人,被女的发现,两人在扯皮,闹离婚呢!”

    “那女的漂亮呢,男的还打野食?”

    “家花没有野花香呗,换个口味儿!”

    “没良心!”

    “男的好像是某某单位的?”

    “败类!还执人家的法,自己满肚子的吃喝嫖赌、男盗女娼。”

    ……

    难怪下手这么很,原来他已不再爱!事情的来龙去脉渐渐清晰明了,又是落入俗套的人渣觅野食儿的戏码。

    “有困难,找什么”的口语耳熟能详,可现场的人民啥啥却如此对待自己的老婆。直到这时,我才知道,玉儿光鲜亮丽背后的委屈。就像一个疮,外面看着好好的,却尽往深处地化脓溃烂。直到今天,那个疮破了,流了一地的脓血,不忍直视!

    此时的玉儿四十六,却怎么也看不出快到半百的样子。唇红齿白、风韵犹存、皮肤白皙、五官精致、高马尾、雪纺连衣裙、细高跟的凉鞋……不说年龄,单看容貌,那是一个三十七、八的中年美妇。可当下的美妇嘤嘤地哭泣,被拉架的强行拉开后,男人还在骂骂咧咧。

    “走,去我家!”闺蜜愠怒,扶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玉儿拦了一辆出租车,带回自己的家。

    喧嚣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看热闹的长嘘短叹地渐渐散去,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女人嘤嘤的哭泣。

    没有老婆想老婆,有了老婆却不珍惜老婆。对楚楚哭泣的玉儿,我即使没说一句劝慰的话,心里对她仍有着深深的遗憾,那种一朵花儿落入人渣之手的遗憾。

    2

    从那之后,我很少看见玉儿。直到去年的某一天,几个熟人聚在一起聊天时,说到了她。

    “你知道不?玉儿患了乳腺癌!”

    “怎么可能!她那么年轻,那么漂亮!”

    “真的,做了乳房全切术,化疗掉光了一头的秀发,戴了一顶帽子,精神萎靡,走路慢慢儿地挪,生怕走重的样子。”

    “可惜!好在现代医疗发达,乳腺癌能治好,只是受些痛苦。我们单位的张孃孃,九十年代患了乳癌,在主城治好的,后面还活几十年!”

    “但愿吧,那么漂亮的人儿!”

    “其实,一个人的心情对健康有很大的影响,两口子翻脸,比外人都不如,常年郁闷的她,年纪轻轻就患癌,肯定与她的心情有关!”

    “那样的环境,那样的男人,她能不郁闷吗!”

    “心情影响一个人的情绪,情绪影响一个人机体的免疫力,机体的免疫力又影响一个人的健康。疾病与健康就像一根弹簧,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

    这些话很有道理,几个熟人长吁短叹。娇艳的花儿正经历暴风雨的摧残,她的生命己经走向颓势。

    我无比惋惜,如此年轻的生命,如此漂亮的人儿,怎就患了癌?凭着现代医学,我相信她的病能治好,并且还能再活好些年。

    从此,玉儿消失在人们的公共视线中,认识她的都明白,她奔波在主城与县城间,在医院接受一轮又一轮的化疗,她在跟病魔作斗争,在跟死神赛跑。

    小三风波后,玉儿跟男人几次去民政办离婚。第一次碰到熟人,一番语重心长的劝解,为了孩子,两人一声不吭地回了家;第二次离婚,走到民政办,人家在开会,连大门都没开,两人只得分头去忙,没离成;第三次去民政办,刚刚走到大门口,男人的电话响起,单位有紧急事件,必须马上赶到现场,两人又没离成。

    自玉儿确诊为癌后,两人没再闹离婚。堂堂某单位的工作人员,抛弃患癌妻,实在有损单位名声;就当下的情况,民政办也不支持离婚。

    两人就这么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地耗着。女人该去主城化疗,就自己去化疗。男人该上班的,仍旧上班;几个兄弟约着喝酒,就去喝酒;几个兄弟说要晚归,那就晚归。

    你说他们是夫妻吧,他们相处得比外人还冷;你说他们不是夫妻吧,两人又同进一个门。一儿一女叫他们爸妈,就这么表面地维持一个家。

    好在,玉儿的两个孩子大了,吃喝拉撒不再让她操心,两娃一个初中、一个高中,都读住学,她可以放心地接受治疗。去主城化疗,有主城退休的姐姐帮着照应,这让形单影只的她也温暖不少。

    “啥都别想,工资、医保自己有,只管养好自己的身子。两娃渐渐长大,看他们读书工作,看他们结婚成家,自己的娃娃自己疼,交给别人哪放心!”姐姐、父母如此劝说,他们是玉儿当下的依靠。

    “嗯!”玉儿点点头。

    除了对男人死心,她还没活够!如果不生病,她依然是个风姿绰约、长裙曳地的中年美妇。

    经过半年的精心治疗,玉儿的精神头儿渐渐地好起来。

    “还做最后的两期化疗,就差不多了!”医生满意地对玉儿说,像对一件自己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无限自豪。

    “好!谢谢医生!”自己的病就快好了,玉儿满心欢喜。

    天空是蓝的,花儿是娇的,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甚至流淌着香甜的味道。

    一个月后,按医生的预约,玉儿又去主城化疗。想着她的病就快好了,亲人朋友都替她高兴。

    3

    当旁人告诉玉儿离开的消息时,我顿如五雷轰顶:不是恢复得还好吗?怎么说走就走!

    知情人士说:玉儿的病确实恢复得好。这次化疗,鬼使神差的,她竟然挂了另外一个医生的号,开的药也跟往常不同。因为有事,她想赶回县城,就快放地输完了药水。医生告诉她这个化疗药副作用大,会有肠胃反应、溶栓反应,叫她千万别走,得留院观察,并给她开了相应的肠胃药。医生的话没能引起玉儿的重视,她以为,从去年到今年,化疗那么多次,她能够驾驭这快到尾声的治疗。输完药,玉儿匆匆赶回小县城。

    “咋不听医生的话呢?大意啊!”

    “她该谨慎些,不该随便换医生,不该随便换化疗药,更不该输了液就走,医生让留院观察的。”

    然,世上没有后悔药。

    周一,玉儿回到县城的家,始终觉得不舒服,天天在家休养,除了买菜,她连门都没出。

    周二,玉儿突然怪想她的闺蜜,执意地请到家里吃鱼。

    “你自己都不好,还请我吃鱼,好好养着吧!”闺蜜心疼她。

    “来吧,我想你,大不了去加工一盆鱼。”玉儿是真的想她闺蜜了。

    闺蜜来了,玉儿真在餐馆订了一盆鱼,让其送到家里来。男人在上班,孩子在上学,闺蜜俩开开心心地吃鱼聊天。

    周三,上初、高中的一儿一女本来读住学,兄妹俩不约而同地请假回家,玉儿没有责怪,娘仨一起吃了温馨的团圆饭。

    周四,玉儿更加觉得不舒服,老妈给她打电话,得知女儿的身子恼火,不停地催她去主城治疗。

    “待他晚上下班后,商量一下吧!”玉儿回母亲。

    男人下班了,玉儿说想去主城看医生,她难受得不行!

    “我没钱哦,我只有五百块钱。”男人冷冰冰地说。

    男人即使不拿钱,玉儿也得去医院,毕竟,命是自己的。

    去主城有三个小时的车程。途中,玉儿越来越难受,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送到医院时,她已大小便失禁,赶紧送去抢救。

    男人打电话喊来了玉儿住在主城的姐姐,他把老婆交给大姨姐照管,说自己明天上班,驱车赶回小县城。

    是溶栓!抢救室的玉儿挣扎在死亡的边缘。医生抢救的过程中,难受的她抓下因化疗落发佩戴的假发,遮住自己的双眼,泪水决堤而出,顺着耳际“滴滴答答”,落浸在雪白的枕头上;玉儿的两只手攥成拳头,紧紧地捏在一起,不住地颤抖着,尽最大力量地跟死神抗争;她的双脚不停地乱蹬,誓死般地抗拒着,不跟黑白无常走……

    “玉儿!玉儿!”看妹妹如此挣扎,姐姐撕心裂肺!想着无情离开的妹夫,姐姐捧着玉儿颤抖的拳头泪如雨下。

    三个小时后,玉儿紧捏的拳头慢慢松开,乱蹬的双脚也渐渐地缓下来,瞳孔散开,心电图渐渐变成一条直线……

    “节哀吧!”抢救的医生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拔了那根氧气管。

    “玉儿……”使尽最后一丝力气,抗争到最后一刻,在姐姐心碎的哭喊中,玉儿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你到县城了没?玉儿走了!”虽然恨死那个人模狗样的妹夫,玉儿姐还是给他打了电话。

    她知道妹夫对玉儿的冷漠,要不,妹妹如此境地,他怎么说走就走!事已至此,即使不爱,她也要把妹夫喊过来,从法律上,玉儿仍是他的妻。

    “刚进屋,正准备洗澡,我马上回来!”听闻玉儿去世,男人语气平稳,没说更多的话,抓了钥匙去车库,驾车返回主城。

    “吃饱了撑的!”搁下电话,玉儿姐狠狠地骂着。刚刚送去主城时,玉儿就大小便失禁,如此命悬一线,作为丈夫,他居然还能撇下就走?简直不是人!

    聊斋志异的鬼,尚有一些情;衣冠楚楚的人,若没了情,尚不如一个鬼。

    凌晨四点,玉儿被送回小县城的殡仪馆。两位老人白发送黑发,颤颤巍巍地泣不成声!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白天还在通电话的女儿,晚上就没了人!自女儿生病后,她吃了那么多苦,闯过那么多关,躲过那么多浪,现在却说走就走!

    然,逝者已去,亲人再怎么悲伤,玉儿也无法生还。

    “葬哪里好呢?葬公墓吧,离县城近,方便去看她。”玉儿姐说。

    “还是葬在老家好(老家很远很远),土地多的是!”男人要省钱,坚决反对去公墓。

    “玉儿跟你过的啥日子?你心里没个谱吗!两个孩子的读书学习、吃喝拉撒,你管过一天吗?她生病,你又关心了多少?就说送到医院时,眼看人都不行了,你还撇下她就走!跟你二十年,就落这结局?”玉儿姐声泪俱下。

    “去公墓我是没钱的,只有一万块钱。”玉儿活着时,男人不愿在她身上花钱;如今死了,更不愿在她身上花钱。

    “去公墓,我出两万,剩下的,你拿!玉儿就算破费你,也是最后一回,没得商量!”玉儿姐不容反驳地一锤定音。

    若玉儿泉下有知,她一定会为墓地的争执暗自落泪,即使已死,即使是劳烦他最后一回,他依然不肯为她付出。

    玉儿静静地躺在鲜花丛中,精致的五官面目全非,脸上浮肿,变成一副大圆脸,全没了往日的风采。这是玉儿吗?这是那个五官精致的女人吗?亲人朋友无不心疼落泪。

    先前百般推诿,追悼会那天,男方却一反常态地隆重。如今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一个队也没剩几个,那天居然来了八十几个花圈和十几辆小车的人,所有侄儿侄女都长孝系头,分外凝重。

    按理说,只有自己的老父老母去世才会长孝系头,侄辈都是系在胳膊上,现场搞得如此隆重,可见玉儿在男方的“地位”!活着受尽万般冷落,追悼会却又搞得如此隆重,玉儿的娘家人知道那是做给活人看的,见这场面,心里纵有万般怨恨只得算了:如今人都没了,再吵再闹有啥用呢?况且,玉儿还有两个娃!

    男方老家的人,加上玉儿的娘家人,以及两口子的同事、同学、朋友,殡仪馆人头攒动,场面堪比人家走了老父老母!

    “可怜我这弟媳妇儿,去年带病操劳,还在老家修了一幢别墅,辛苦张罗一场,却一天都没住进过!我就十来天没看到她,就走了!”大姑姐哭得十分悲切。

    宾客私下说,大姑姐是真对玉儿好。玉儿生前,她经常拿东西去看她,帮她做些家务。相比,她弟弟对玉儿则是太过的冷漠。当他在外彩旗飘飘时,心里早就不在乎玉儿的感受。再美的人儿,旁人再怎么心痛,只能眼巴巴地看她打入“冷宫”,漠然视之,直至离去。

    下午五点,追悼会如期举行,玉儿的儿子致悼词:“……妈妈,你就放心地走吧!我会照顾好妹妹、会听爸爸的话、会孝敬外公外婆。从此,我再也没有妈妈的疼爱,妹妹再也吃不到妈妈送去的爱心午餐……”小伙子念得几度哽咽,亲人朋友更是泪流成河。

    闺蜜不知周二的那餐鱼,是她们此生的最后一聚;那双儿女也不知周三的那顿饭,是他们娘仨最后的团圆饭!

    当爱已成过去式,玉儿没能好好地活;为了减轻良心的谴责,为了让玉儿的娘家人闭嘴,男人又让玉儿走得风风光光。

    缘起,你是我心中至爱的宝;缘灭,你是山上的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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