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 篇| 盲

作者: 岳谬 | 来源:发表于2023-01-05 23:33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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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时刻都知道你有力量随时能够选择逃避人生。

    ——米兰•昆德拉

    我觉得应该为你的生日庆祝一下,橘子说。可我目前毫无理由,总觉得庆祝生跟庆祝死一样,总有种堵在心口处的东西,无法释放。“那你也应该吃点东西”,橘子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飘了过来。我在无意识中回应了这句话,“我们吃的是死亡。”她矗立在那里,端着蛋糕,像个雕塑一般,忽然流着泪。

    我习惯这样,读书时学了太多理解人生的句子,可到要紧处,还是钱好使,真他妈的,其他的都是狗屎。这个时候我告诉她,我写了首诗,跟在母亲的葬礼上嘻嘻哈哈一样,有点操蛋。可就像对新生的婴儿我们嘻嘻哈哈,对他之后的死亡我们不嘻嘻哈哈一样,操蛋得很不平均。我正在这样想的时候,“你想写什么”,她竟反问了过来。我有点意外。

    可在这个档口,这句话与“你想怎么死”,没什么区别。我的悲观是持久孤僻的外显,我觉得这样可以抵抗生活中诸多令人难以忍受的东西,比如人生而不平等。我知道她是好意,充满渴望。在那些渴望中,生日这天,很多性的欲望开始萌动,借着这个仪式,很多人私定终身。然后在某日后悔,觉得辜负了曾经那么特别的日子。于是在日后很多年里,不再过生日,发誓这个操蛋的日子像黑洞一样会吸收所有自己快乐的光芒。

    于是我来了灵感,我说“人说死亡是最公平的存在,可人出生的一刻就不平等的很,然后又活在一个充满恶意的世界中。窦娥和武则天,这俩人的死亡就毫无公平可言。”我以为她会被震慑到,没成想她反问我“那你知道耶稣和西门庆吗?”我被橘子问懵了。她说“他俩都在三十三岁时死掉,多公平。”

    “哈?”我被她的反问搞得更懵了。然后我看着橘子宁静的脸,不知道为何,她的脸总是给我很宁静的感觉。“那也是不公平,耶稣后来又重生了呀?”我笑着抓着她的胳膊。她也“哈”了一声,然后哈哈大笑。于是我也跟着一起笑。我们在广场旁边的座椅上,笑得像两个幼稚的孩子。在笑声中,她忽然对我说“祝你生日快乐”,语音低沉。

    我们的笑声在这句话后沉没。“这句话太扫兴了简直。”她听得出我在抱怨。我在她面前总在抱怨,她总是从各种角度解释我的抱怨。在争吵方面,我就没赢过她。真是邪了门。她说那是因为她有母仪天下的胸怀,不跟我这种小人斤斤计较。“你能活到六十多岁登基不?”这是我当时的反问。她忽然安静了,只有她能听懂我的玩笑,然后哈哈大笑。

    我记得我吃了她买的蛋糕,香草巧克力味的,很好吃。吃完后,我们又聊了很多天,她又听了我很多的抱怨。那一天我正酝酿着与她分手,我忽然沉默地看着她的脸,当我正要说出那个重要的句子时,她抢着说道:“我怀孕了。”声音依然低沉。确实是个惊喜,不,是惊,没有喜。我刚要张嘴说些什么,她又抢先一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你能不能不在今天说?”

    于是,那个重要的语句堵在我心口,横亘在我体内,我与它较量着,试图给某个或许新生的婴儿以快乐的祝福。可我办不到。我还是说了,她忽然笑着说“就知道你是忍不住的。”这句话说的暧昧极了,可它用错了时间和方式。剩下的半个蛋糕,我们送给了街边乞讨的一个女人。“她头发的左侧故意扎了辫子,你看见了吗?”橘子指着她对我说。

    “谢谢……”她说了很多谢谢,以至于我听得毫无感觉。乞讨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招呼街对面一乞讨的小女孩,她跑过来,她说“今天是她的生日。”小女孩怯怯的动作扭捏在我们的身边,然后递给了我一个困惑的眼神。正在这时,乞讨的女人用勒令的口吻让小女孩说谢谢。小女孩看着我们,难以说出口。

    我替小女孩解了围。然后小女孩用手指碰了碰蛋糕上的奶油,动作很轻,像是触摸一个炸弹。我说袋子里有塑料叉子。乞讨的女人替小女孩说“她习惯用手了。”可我不习惯这样的场面,还是从袋子里拿出了叉子递给小女孩,这个时候,小女孩忽然说出“谢谢”。我很讶异,但又很高兴,因为这一次小女孩是主动说出口的。

    橘子用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夸她的辫子很好看。小女孩笑了,然后左手拿着塑料叉子,右手用食指擓了一小块奶油送到嘴边,她的手指很脏,但她并不介意。乞讨的女人还在为刚才小女孩没按照她的要求说谢谢而懊恼,她的眼神充满不可思议。她凝视着小女孩,小女孩并不看她。我和橘子离开时,那个小女孩还紧跟了我们好几步,直到那个乞讨的女人厉声叫住了小女孩。

    我们回头看着小女孩,她依然把食指含在嘴里,怔怔地望着我们。“她是不是被拐卖的”,橘子问我。“我觉得很像,但我们不是警察”,我说。“但我不想成为一个坏蛋”,橘子说。于是,她拿起电话,报警,免提,“我怀疑在星河广场有人贩子拐卖儿童乞讨?”橘子说。“星河广场啊……那里我知道,确实有很多乞讨者,鱼龙混杂,我们也多次接到类似报警电话,我们也查过,但没有证据。”电话另一头,一个男的。

    我抱着肩膀,看着橘子,橘子也看了我两眼。“但我怀疑……”橘子的声音被那男的打断,“如果您没有充足的证据,您请挂断吧,我们接线员很忙的。还有更紧急的事情不能占线,谢谢,再见。”那个男的挂断了电话。“可是……”橘子的声音被打断在空中,手机嘟嘟嘟,橘子茫然地看着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已经淹没了吃奶油的小女孩。

    这时,有一个拿着金色气球的小女孩精神奕奕地在广场上跑着,后面是一对年轻的夫妇小步往前追着。橘子盯着这一幕,一声叹息:“生而平等,就是他妈的狗屁。”我看着橘子气恼的胸脯一上一下,忽然蒸腾起了性的欲望。不过眼神转而盯了她的肚子一下,小腹平坦,但我一想起它将被隆起,脑子迅速连接到那些曾经看过的名画中怀孕女人的形象。我并不觉得这些画很神圣,相反,它充满嘲弄。

    生殖的神力是古代人崇拜的神话,后来变得邪恶。我们渐渐地遗忘了怀孕是女性的一种能力。我盯着橘子若隐若现的肚脐发呆,我忽然觉得只要女性不觉得它是负担,那它就是女人独有的权力。于是,我说:“怀胎与生产,你能扛下来吗?”橘子看着我,眼光失了神,说“还是不要了吧?”

    流产在当今我所处的社会中是轻而易举的,这是人权的表现。历史上很多国家对女性的流产有着严格的法律紧箍,有些甚至必须有委员会批准,女人才能获得流产的权力。因此,生殖确实是女人的能力,但它更多的被其他权力哄抢,成为标榜某个主义的最佳战场。“我们的身体一直都是这样,它本身就是一个古老的战场,直到现在,它都不完全属于我们”,橘子在流产完,紧紧地握着我的右手,小声地说道。

    这家人流医院,就是我和橘子经常坐的那辆公交车车身上广告的那家,世纪女科医院。是家小医院,在流产手术时,医院竟然忽然停电了,备用电源又出了故障。橘子是被推到走廊里做完手术的。我与一个护士争吵了起来,斥责她们医院如此不专业,还有脸到处打广告。那个小护士被我骂哭了。

    这时,有个领导模样的人才姗姗来迟,站在了那个小护士身边给我解释着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我对这个领导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胡子该刮了。”然后我就去橘子床边等待她的苏醒。橘子在麻药劲过后的五分钟里说了很多话,平时她听我的抱怨很多,她的理性充当了守门人的角色,但麻药把橘子的理性暂时囚禁了起来。

    我听到很多橘子说的话,其中就有“历史战场”那句话。然后就是她想吃什么,她说她想吃火锅、毛血旺、辣子鸡丁、麻辣烫……反正说了一堆她暂时不能吃的东西。后来,橘子的理性似乎砍断了牢笼,气喘吁吁地坐在鎏金的椅子上,沉默地凝视着我。“像一场梦一样,我睡得很香,从来没睡过这么好的觉。”橘子在沉默了一会儿说。

    我说你说了好多好多话,多到我能听一辈子的话。橘子笑着说我骗她。于是我拿出了手机录音。我们安静地听了录音很久。橘子忽然说“我第一句话说了什么?”录音里没有,我细细地想了很久,我说“你似乎说你掉进了一个巨大的肉包子里,你一直在里面吃肉,希望吃出一条路来,自己可以逃出去。但你越吃越撑,就消化不良地昏死过去了。”

    橘子笑着用手打我,斥责我胡说八道。正在这时,我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警察局让我们过去一趟,有个小女孩吃了我们给的蛋糕,奶油过敏,发现不及时已经死亡。需要我们去更详细的问询。我很震惊,停顿了一会儿,看了一眼橘子的眼睛,我对电话另一头一个男人说:“目前我的女友身体不便,我一个人去是否可以。”他不耐烦地说“行行,你尽快来吧。”

    我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橘子。橘子的眼神也很吃惊,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地动作,“奶油过敏?”我也重复了这几个字。然后橘子小声地说“那小女孩或许习惯吃苦了,甜的,反而对她是一种惩罚……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橘子看着房间里的窗户,我端详着橘子的侧脸,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决定要流产的?

    警察局里那个男的询问我几句话,然后那个乞讨的女人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的身后,我被吓了一跳。她像个疯子一样语气粗重地对我说:“你得赔我钱!”男警察点了点头,说“人道主义的话,你得赔点。”我看着那个乞讨的女人的脸,问她:“她是你女儿吗?”那个疯女人就开始发笑。于是我问警察,他说过两天才能知道,基因检测有个时限。我说那就过两天再说赔偿。

    男警察笑着说:“如果检测是母女你才会给钱?”我也笑着说“如果检测不是母女,这他妈不就是个案子了?”男警察一脸严肃地盯着我。然后说“即使那样,我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于是很气恼,说“所以什么程度的失踪你们才会重视?”他听到这话也生气了,问我“现在是就事论事,不要扯东扯西。就是你能赔多少钱吧?”

    我没想到的是,在钱这个问题上,竟然不是我与那个疯女人争执,而是与一个警察。我与警察对话的时候,那个乞讨的女人全程坐在一旁傻笑。我回头对她说“你女儿死了,你他妈的笑啥呢一直?”然后是一阵沉默,那女人忽然挤出一句话,“她吃不了甜的东西。”这话惊到我了,我指着女人问男警察“她明知……”

    男警察忽然拍了一下桌子,说今天的问询到此结束。我又被惊了一下。在走出警局的路上,我一直觉得这事儿很诡异。于是回到住所,我把这件事的诡异之处跟橘子说了。橘子怀疑那个男的是监守自盗。我点头称是,然后觉得这个男警察与那个乞讨的女人是否早就认识,但那天给小女孩奶油吃本就是个随机事件。

    我怀疑是不是小女孩没死,他们敲诈我们。“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太黑了”,橘子说。于是,我急忙跑去警局要求亲眼见到小女孩的尸体,可那个警察阻止了我,扔给我一张纸说基因检测确认是母女,所以得赔点钱,以示人道主义。我忽然气恼地骂这个警察是个骗子,他立刻警告我不要妨碍公务。我说你的公务就是骗人赔钱。

    我立场很强硬,我要亲眼看到小女孩的尸体才肯赔钱,否则我就认为这是一场骗局。我高声说否则就要去法院告他。他忽然怂了。然后在我耳边说了很多侮辱橘子的话,我立刻给了他一拳。然后他以袭警的名义把我给拘留了。我怒火中烧,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橘子得知后风风火火地跑来交了一千元的罚款,我才得以出去。

    我说这个该死的警察居然骂你,他他妈都不认识你。没想到橘子一脸淡然,看了一眼天上刺眼的太阳,说“所以你就上当了呗。”我表示疑惑,橘子接着说“我托人打听了一下,那个小女孩根本没死,正在另一个街区乞讨呢。”我表示震惊。于是橘子带我到了人民广场,我一眼就看到那个小女孩穿着依旧破烂的衣服,拿着一个破烂的瓷碗,穿梭在人群中。

    我怒火中烧,“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恶吗?”橘子诡魅地看了我一眼,说“我已经威胁过那个警察了,用了最简单低级的手段。”“啥手段?”“就是把小女孩在这儿乞讨的照片杵他脸上呗,他瞬间就哑火了。”我还是抑制不住气愤,这种监守自盗的行径令我失望至极。“他们这样的败类越多,就会断送很多年轻人的善意。”我恶狠狠地说,“这个世界,本来善意就屈指可数。真他妈的。”

    橘子摸了摸我的脸,笑着说“你不再年轻喽。”我忽然被她逗笑。然后她指着那个小女孩问我“你看她与那天,有啥区别吗?”我细细端瞧了一会儿,看不出有啥不同。橘子“嗨”了一声说“她今天没有编辫子呀。”我看到了那小女孩的头发,乱糟糟的。我说“可那天她为啥编辫子了呢?”橘子说“那天,真的是她的生日。”

    “所以,她的生日礼物就是编了个辫子?”我说。“不,还有咱们送的奶油,奶油过敏,亏他们真他妈的能想的出来?”橘子咬着牙说道。“那他俩确实是母女吗?”橘子点点头。“这你也能查到?”我讶异地问。橘子微微一笑。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看着橘子圆圆的脸,我问道:“你是怎么决定要流产的呢?”

    “因为那一天也是我的生日,你忘啦,咱俩同一天生日啊?”橘子懊恼地问我。确实,我当时被橘子怀孕的消息所震惊,可能我之前想起过,我总觉得我遗忘了什么。“对不起啊橘子,我忘记了你的生日,你说吧,怎么惩罚我都行。”橘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不可能忘记,如果忘记,你就不存在了呀?”

    “这就是你流产的理由?”我问橘子。橘子抬头看着蓝天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写了首啥诗啊?”我也抬头望了望蓝天,天不怎么蓝,人群依旧穿梭在小女孩的身边。“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周遭正在发生什么?”我说。橘子否定了我这句话,“或许她知道,只是大人们以为她不知道。”

    橘子叹了口气说“她不会这么被利用下去的,她会长大的。长大后,她会拥有一颗坚强的心。”“你太理想主义了,这是诗人的毛病。”我说。“可能跟你呆的时间久了吧,以前我很冷的,你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说的第一句话了吗?”橘子说。“我印象很深刻啊,你说你浑身是伤,问我能治愈你吗?”

    “这话当时把我给冻住了。你穿着淡蓝色印着雏菊的连衣裙,带着一顶点缀着樱花的帽子,外面又裹了一层米黄色的风衣。不知道的人,以为你是个演员,正在练习台词。当时我怀疑我是否走错了相亲的桌子。”我笑着说。“但是你的回答,逗笑了我。你说……”我打断橘子的话,我说:“治愈你妈,肯定是费点劲儿,你嘛,轻而易举呐。”

    橘子和我都笑了。正在笑着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忽然跑了过来,用脏兮兮的小手捧着一个小蛋糕盒子,就那么钉在我们面前,她似乎想说什么,但一直没说。只是伸直手臂将盒子递给我们。橘子接了过来,打开它是半个巧克力蛋糕,小小的。小女孩终于开口说话了“这是我花了三天的钱才买到的,给你们吃。”

    “你买的?”我问小女孩。她狠劲儿地点点头。橘子用手掰了半块给小女孩吃,小女孩摇头。橘子说:“我们一起吃,快乐才会加倍呦。”小女孩半信半疑地拿在手中,橘子掰了另一小块递给我吃。我掏出湿巾,擦了擦小女孩的手,然后把小蛋糕递还给她。

    吃完蛋糕,小女孩把蛋糕盒子和湿巾跑着扔进了广场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跑回来朝我们笑笑,伸出了瓷碗,我和橘子互相笑着看了一眼,一人扔给小女孩10元钱。小女孩向我们鞠了一躬,然后又跑回了人群里。

    “这很公平,预示着她即将长大,并且会更早于同龄的孩子。”我对橘子说。“可我宁愿她不要长大。”橘子叹气着说。

    “不长大,一直活在被人利用的漩涡中,直到某一天毫无利用价值地被扔掉?”我说。我看着橘子,她说“我很矛盾。”“谁都很矛盾,我们毕竟不是神仙。”我说。“坚强的心是需要付出莫大代价的。”橘子怅然若失道。“就像你与父母的决裂?”我问。“这只是小事。不过,在那时来看,是件大事。”橘子说。

    “你现在还恨吗?”我问。“还会恨,不过在恨中我也能够理解他们当初为什么抛弃我。”橘子说。“为什么?”“他们生了太多的女娃,我没有被他们溺死,算是幸运的了。”橘子说。我很吃惊橘子的逻辑,橘子继续说:“比起被溺死的女娃,这个小女孩还算幸运。我呢,比这个小女孩幸运一点。层层递增的幸运,就造就了不平等吧。”

    “所以是幸运造成了差异,这有点意思啊。可是,你就不想找到他们吗?”我问。“不想。”橘子斩钉截铁地说,“在他们的心中,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或许在他们心中,我还要感恩他们没有杀死我呢。”“所以,你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你那句玩笑戳到我哪儿了吧?”橘子笑着问我。

    “后来我才知道的。”我说。“不过,那句话确实挺好笑的。”橘子笑着说道。我看着橘子的笑脸,觉得为了她,我与父母决裂,也是好的。在很多方面,我都与他们形成巨大的鸿沟,橘子的到来,只是将鸿沟变成了深渊。至少,在一大段时间内,我和橘子是平等的。但有与有的对比,也会存在如此大的差别,也属实令我震惊。就像一个救世主与一个大淫棍,两个人在死亡面前竟然毫无分别。这事也挺搞笑。

    “他们有分别啊,分别就是他们人生登场的方式不一样。”橘子看着我说。我看着人群中穿梭的小女孩,说“确实,就像她,她过早的扮演了她不该扮演的角色。”“不,没有什么该不该,在菩萨眼中,这一切毫无分别。”橘子说。“你刚才还说有分别哎?”我捏着橘子的胳膊说。橘子笑着打掉我的手,说“对啊,有分别的就是人啊,人类一直在分别,分别产生阶级,引起混乱。那巴别塔不就是鼓励着人类越分别越好吗?”

    “所以西方的神太差劲儿。”我说。“东方也一样啊,否则那猴子不就安于做弼马温了吗?”橘子说。我笑道。橘子接着说:“神仙也有分别啊,他们甚至有明确的界限,否则那天上的银河为啥那么宽?”我看着天空,忽然晴空万里,给人感觉甚是舒畅。我说“天上的仙女也属实是伟大啊。”橘子笑道:“伟大啥啊,那不都是你们男人胡诌的吗,做给人间的女人看的样板戏而已。”

    “所以人类一直在演戏作假。”我说。“但从来不是好的演员。”橘子说。我笑着说:“所以只能作假。”我望着人群发呆,继续说“其实很多人,并不知道自己这一生因为什么,又为了什么。他们的登场只不过是有个声音告诉他你该站在哪里,摆个什么动作,然后告诉你游戏规则。你努力学会,然后艰难地把它玩下去而已。”

    “但我们就是不相信,不相信他们会对自己如此狠心,然后我在千百次的不相信中终于妥协,我是人群的一个人,不是人群中的一个我。我与他们都一样,分别的只是我们那层皮囊,更加分别的是皮囊外虚幻的身份。本质上,我们就是一摊烂肉而已。它的腐败,不过是迟早的事儿。”橘子忽然悲伤地说道。

    我听过后,不知道该接什么,茫然失措。但我心中却更加笃定地想要站在橘子的身边,没有人让我站在她的身边,也没有人让她站在我的身边,可我们站在了一起,不就是这个世界里最大的奇迹吗?然后我掏出手机,找到了那首诗,换了个绿色的背景,然后把诗递给了橘子。这首诗就叫《两只老虎》:

    我们是森林里的两只老虎

    一只没有尾巴,一只没有耳朵,

    我们顺理成章地相爱,

    无非是一种伤认出了另一种伤

    橘子小声地读了出来,然后笑着哭了。我也哭了。在熙熙攘攘的广场旁边,我们像两个傻子一样,哭得不能自已。

    ——写于2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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