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被谣言击中的女人

作者: 唯进步不辜负 | 来源:发表于2024-03-29 23:47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伯乐联合征文【品】之孤勇

    01

    肖芳抱着陈明血淋淋的身体哭得凄惨。她脑袋空悬感觉天要塌下来了。马路上围着一圈看热闹的人。有的跟着掉眼泪,有的指指点点为死者鸣冤,也向这个悲伤的女人投去同情的目光。身边的车鸣和嘈杂声刺疼着耳膜,肖芳无视这些,完全陷入痛苦之中。她的体内一个按捺不住的声音在叫嚣:陈兰兰,你个害人精,我要亲手撕了你个烂货……

    故事还要回到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肖芳的小姑子陈兰兰,买了饭菜带着和丈夫和儿子小宝回娘家过元宵节。父母亲现住的房子,是从哥哥陈明八间房分出的三间。两家人虽不住一起,却共享同一扇大门一个大院。因此,每次她带着大包小包回娘家,母亲都会把哥嫂叫过去一起吃饭,这次也不例外。因为过年,在外念大学的小侄子也放假在家。两个好久不见的表兄弟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开心极了。

    看到女儿一家来和他们一起过节,老父亲拎着空心水壶,高兴地跑去院子里点火烧水。听到打闹声,抬头看见外孙脱了帽子,露出刚修剪好的短发。他脸一沉,放下水壶走回女儿身旁低声责备:“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儿,年还没过完怎能叫小宝去理发?”陈兰兰还没等开口解释,大哥陈明已经拎着两瓶白酒进了屋门。他冲着老爹说:“爸,没事儿,我和肖芳都不信这个。那都是迷信说法,不能当真。”听了大哥的话,陈兰兰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又放回原处。

    其实不能怪老汉多事儿,因为庄子很早之前就流传着一种讲法:正月理发死舅舅。虽然现在已经是正月十五,年接近尾声,但字面上仍然是正月。被老父询问,陈兰兰心里有些不得劲。她朝那个罪魁祸首狠狠瞪了一眼心里说:小兔崽子,不是不让你摘了帽子吗?你这是陷你娘不仁不义啊!

    饭桌上,嫂子肖芳也注意到了小宝刚剃的头发。她觍着脸一句话不讲,只是用筷子挑着面前的饭菜往嘴里塞。陈兰兰怎会看不出嫂子的不悦?她自知理亏脑筋一转,赶紧从包包里摸出一个红包塞进侄子手里。

    侄子捏着红包一脸狐疑:“小姑,初二不是已经给过了吗?”陈兰兰赶紧接过话来说:“给你你就拿着。初二那个是压岁包。这个是小姑祝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不得不佩服陈兰兰灵活的脑瓜儿和一张巧嘴。这句话显然起了作用,她感觉饭桌一旁的嫂子,脸色似乎也没那么阴暗了。

    另一旁,陈明和妹夫家旺正一杯接一杯地喝酒。陈明和家旺之前是同学也是好友,现在又加上这层关系,两人之间更亲密了 。走出学校后,二人不像其他同学那样一拍两散而是继续交往。他们一起报名又一起考出的驾照。只不过,有了驾照后陈明开上了大货,而家旺则开了出租车。虽然二人不是同一工种,但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友谊。陈明有客源会帮家旺介绍。家旺开出租认识了各路的朋友,只要有关货车租赁或者物流带货,都会介绍给陈明。

    陈明结婚后只要没有出车任务,家旺就会下了班来家里找陈明小聚。妻子陈兰兰,也就是在那时对家旺生出的好感。郎有情妾有意,两个年轻人经陈明稍一撮合,就走在了一起。

    家旺和媳妇岳父家过完了元宵节,他和大舅哥一起都投入到工作之中去。两人开着各自的车子,为着一家人的生计又回到路上奔波。嫂子肖芳,在镇上的一家纺织厂做女工,虽然工作辛苦一些,工资也不是太多,但图的是离家近,庄稼地的活儿扔不下。当然,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是厂子工资开得及时。虽然不多,但基本上每个月都能领到钱。肖芳和陈明只有一个孩子洋洋,目前在某大学读大一。因为是民办,一年三四万元的学费外加生活费住宿费,让这个家庭开销极大,日子并不觉得轻松。

    陈兰兰在一家连锁超市里当售货员。比起嫂子的工作,她的工作算是较为“体面”的。超市内部人员时不时有商品特价活动,陈兰兰除了让自家近水楼台先得月,有好处也没忘了给嫂子弄一份。因着这些,肖芳对这个小姑子颇有好感。她们之间也就不存在外人那样的姑嫂大战。姑嫂关系处理得体,最高兴的当属陈妈妈了。儿媳是自己的,闺女更是自个儿养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二人真打起来,该向着谁也是个难题。

    日子在不咸不淡中向前划走。这天下午三点,肖芳倒了夜班进入车间。她戴着白色的工作帽,扎着长大襟推着小车在给机车换线梭子。下午三点的阳光依旧热辣,从玻璃窗穿进去慵懒地斜靠在机车上。肖芳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手也跟着抖,再看那线轴像长了脚,吧唧跌落地上。

    这时,一阵手机铃声在房间响起。尽管被机车的嘈杂声掩盖,但肖芳还是听到了。

    “喂!你是肖芳吗?你丈夫陈明遭遇车祸,请你火速赶来362国道。”电话翻了个跟头砸在脚掌上,肖芳脸色清白腿打着颤站在那里。

    02

    肖芳赶去事故现场时,只见丈夫开的那辆大货车车头严重受损。路旁的树干是被拦腰截断的,树头陷进崖沟里,半截枝干露出尖刀一样的木茬儿。大货车头几乎看不到半张脸。车祸当时,丈夫陈明是被困于驾驶室内的。因为身体卡死在方向盘与车脸中间,给救援工作带来一定难度。无奈,救援人员只得利用吊车将车头与车厢强行分离。等到把人从里面弄出来,因失血过多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抱着丈夫血糊糊的尸体,肖芳哭得昏天暗地。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如今说没就没了,谁能接受得了?她发疯似的仰头厉声呼喊,她心里怨恨着这个世道的不公。

    “陈兰兰,都是你。你这个丧门星,你赔我男人……”肖芳哭晕后很快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当她睁开眼睛,看到站在病床前站着一圈熟悉的家人,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之后,就是交警部门要对事故原因进行调查取证。调查很快有了结果,陈明属于酒后驾驶才导致事故的发生。虽然他人和车都投了保,但按照保险条例明文规定,酒后驾驶不在理赔范围之内。能赔付的,只有人身意外险这一块儿。当事故鉴定方对肖芳出示鉴定结果让她签字时,她的手抖成一团。想想从此与丈夫阴阳两隔,她的心都碎了!

    肖芳住院这几天,一直没见小姑子一家来医院。人不露面,她越发认定车祸跟陈兰兰正月纵容儿子理发脱不了干系。她冲着床头的老公公大喊大叫:让那个杀人犯儿来见我,我要亲手撕了她……公公白发人送黑发人使得他精神遭受打击,几日下来人瘦脱了相。他颧骨高高耸起身子摇晃,但还是拖着不太灵光的步子忙里忙外。父亲出事母亲住院,读大学的儿子陈洋洋不得不从学校赶回家里。

    “妈,你清醒一点!这事怎能怪我小姑,是我爸他喝了酒……”陈洋洋流着泪握紧母亲的手掌。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母亲咬牙切齿地打断。

    “闭嘴!要不是她让小宝理发,你爸就不会离开咱娘俩。是这个扫把星害了咱家害了你爸……”提及陈兰兰,肖芳又精神失控成一头发疯的狼。她扯掉吊针管子疯狂地站在病床上大吼大叫,眼球的玻璃体嵌满血丝。估计这会儿陈兰兰在场,她一定会跳下床去将她掐死。值班医生得了呼唤赶紧给她注射了一支镇静剂。看着昏昏睡去的母亲巴掌大的小脸儿,陈洋洋抓着她的手眼角又噙满了泪花。

    陈兰兰和家旺,在得知哥哥出车祸第一时间就赶去了现场 。只不过她听从亲属的建议没在嫂子面前露面,去了医院也是如此。那天在医院里,老父亲看着她来,狠狠地给了她一耳光。打完后,老人流泪了。他瘫坐在病房的过道里抱着头呜呜地哭。

    “爸,这事儿怎能怨我?人家也说了,我哥那是酒后驾驶导致的车祸!”陈兰兰挨了打,躲进丈夫怀里默默地流眼泪。

    “你走,你嫂子不想看到你,我也一样。人言可畏你知道吗?这玩意儿就怕谝传,一旦中招谁会往那方面扯。你,你哥是被你害惨了。我咋生了你这么个扫把星啊!”看着老父亲捶着脑袋又呜呜地哭,陈兰兰抹了一把眼泪,扭转身子往外走。走了一半又回过头拉起丈夫家旺的手往外拖。“走,咱们走。留下来被人打啊!”

    哥哥被安葬后,陈兰兰再也没回娘家。不是她不想,而是不敢。爹妈对她们两口子翻白眼儿,嫂子更不用说了。并多次扬言,她要是敢回娘家来,她就将老两口赶出去,以后不准再踏进家门。儿子走了,儿媳妇整日神神叨叨神志不清,与她一起整日以泪洗面的,还有这对老夫妻。俗话说养儿防老。如今儿子半路没了,这养老的话题也成了一句空话。在农村的旧的思想观念里,女儿嫁人了,是泼出去的水,养老这事儿轮不上她们。但现在儿子没了,儿媳妇人还年轻,指不定以后还会再嫁……陈老汉一想起这些,就成宿成宿地睡不着。

    03

    哥哥走了,也把嫂子的魂儿一并带走了。她就像一棵擎天大树,头颅被折半截躯干了无生机地暴露在时空中。由于精神恍惚,纺织厂的工作是不能干了。和她一起受煎熬的还有洋洋。父亲不在了,如今的母亲又人不人鬼不鬼让人担忧,学校给的假期已经超时,这书到底是念还是不念?念了,以后的学费哪里去弄?不念,又心有不甘。糟心事儿,像一团乱麻将这个青春期的男孩紧紧缠绕其中。直到母亲睡下,他才轻轻推开祖父的房门走了进去。

    祖父老了,脸膛的每一道深沟里都嵌满伤悲。祖母的发丝越发白了,在夕阳的映照下看不到一丝美感。奶!他一头扎进祖母的怀中,想从中汲取温暖,两只臂膀跟着颤动起来。

    “赶紧回去上学吧!再耽搁下去会落下功课的。”老祖母将他从怀里轻轻推出,替他抹去眼角的泪花柔声说道。洋洋盯着她的眼睛不说话,但他的心思老太太岂会不懂?

    “你只管走你的,学费不用担心。”祖母拍拍他的手,喂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见他离开,连忙给女儿陈兰兰拨去了电话。挂了母亲的电话,她揉着被泪水泡过的眼睛呆坐在床上。侄子念的是民办本科,一年光学费就得三四万,加上生活费和住宿费,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明年,儿子小宝也面临着考大学,如果不出意外考个公办学校还好,一旦发挥不好,去读民办也大有可能。两个娃的学费加一块儿少则五六万多则八九万,普通的人家谁能负担得起?陈兰兰越想越冒冷汗,今天电话里母亲的意思就是要她出钱供侄子念书,直到大学毕业为止。

    “兰兰,妈知道你们难,花钱的地方多。但你哥没了,家里靠你嫂子一人赚钱,怎能挣到洋洋读书的学费。俗话说亲不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是他姑,是他最亲的人。况且,你哥出事儿也跟你们脱不了干系……就是没有干系,你也得帮着你侄儿。他可是咱老陈家唯一的一根独苗啊!”陈兰兰坐在床头,耳边还回响着母亲的话。她的话句句在理句句扎心。哥不在了,于情于理她都得帮衬着嫂子。但这么多钱去哪里弄?陈兰兰用力敲打着床头,懊悔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洋洋第三天就坐车回了学校。送走了侄子,看着秋将树叶渐渐染黄,陈兰兰感觉自己的世界已经被萧条和冷色替代。家旺那边还有辆出租车可以赚钱,但这远远不够。公公婆婆身体每况愈下,在这几年里谁敢保证不出意外?还有自己的爹娘,也撂了七十奔八十的人了,后面的养老问题……陈兰兰不敢再往下想了。越想越觉得生活无望,灰突突地看不清远去的路。

    04

    送侄子上了高铁,往回走的路上,望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致,家旺和她说了什么,陈兰兰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使劲儿挣钱。可令人苦恼的是去哪里挣很多钱?她在商场的工作目前为止比较轻松自在,但工资极少。要想挣大钱除了做买卖,就是炒股票搞期货。可这些她都不懂。

    晚上,洗漱好上床的陈兰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丈夫。本想着家旺也会和自己一样同情哥哥一家的遭遇。谁料,男人把眼一瞪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她看。

    “你是不是疯了?洋洋读的是民办大学,一年学费就要四五万。四年是多少?四年以后呢?如果他继续读研,三年研究生的学费是多少?你算过这笔账吗?还有我们的儿子,明年就要参加高考,如若考所公立学校还好,万一也是民办呢?兰兰,你想帮哥嫂的想法是好的,但你也得考虑咱自身经济状况吧!你打算让你男人变成一台机器,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运转?我可告诉你,我肩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要帮你去帮,我只管我们一家老小。”

    家旺气冲冲地说完掩着被子转过身去,二人的谈话不欢而散。熄了灯,听着男人轻微的呼吸声,陈兰兰一夜无眠。丈夫生气完全可以理解,这事儿搁谁身上谁都会闹意见。为了生存,生活将每个人都沦落成了赚钱的机器。每日的吃喝拉撒、人情世故、打针吃药都需要钱。陈兰兰越想头越大,突然有一种被逼上悬崖的感觉。

    家旺照例每日出车,一天赚的钱,除了留下几个零钱还是交到她手里。不得不说,家旺对她还是没有防备的,也想让她当这个家。如果不是那次她偷拿了一万块,给生病住院的母亲交了押金,家旺也不会收走存折。

    母亲有哮喘病,每年的春秋季节就会发作。哥在时,住院费大多由哥哥负担。现在好了,哥哥走了嫂子自个儿都顾不了,也不想再尽义务,交钱住院这事儿自然要落在兰兰头上。陈兰兰请假在医院照顾了母亲一个礼拜,不仅被扣了工资,还从家里拿走一万块。家旺知道后脸色有些难看。

    “兰兰,你还把我当丈夫吗?你要拿钱至少要跟我吱一声吧!”陈兰兰自知理亏,垂着头绞着衣角不说话。她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侄子那事儿还待解决,老父母这边又出事,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事怎就摊到自己头上呢!哥哥走了,父母只剩下自己一个孩子,跟独生子女没啥两样。可人家家旺也是独生子女啊!也有老父母要赡养。以前的陈兰兰无法理解压在独生子女身上的责任有多沉重。那时候的她,觉得天即便塌了还有哥哥扛着,而她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那个,无忧无虑要多幸福有多幸福。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要多悲催有多悲催,要多羞愧有多羞愧。当家旺提出让她交出家里的钱绳子(存折)时,就不带犹豫地上缴出去。她觉得愧对家旺,如果抓着家里的经济命脉能让男人心里好受一些,那就给他吧!

    晚上熄了灯房间漆黑一片,陈兰兰躺在床上两眼却瞪得贼大,感觉眼前一片迷茫,像在雾天行走找不到回家的路。她在心里突然跳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要靠自己的双手养活她的一家人。

    05

    家旺每天清晨照旧吃了饭去出车。为了挣更多的钱,陈兰兰瞒着他把商场的工作辞了,由早年的小姐妹介绍进了冷藏厂做工。

    娟子是兰兰的小学同学。两人曾经关系要好,自从她嫁到邻村二人就断了关系。一次偶然的机会,陈兰兰在商场里遇到来此购物的娟子。娟子看上去过得不错,上身穿一件紫红色的短款小皮衣,下身穿着毛呢裙子,一双没到膝盖的黑皮靴擦拭得油光锃亮。她烫着时下最流行的披肩卷发,化着淡妆,跟过去那个豆芽菜的小丫头有着天壤之别。两个亲切地聊了十多分钟,她们从家庭聊到工作,当陈兰兰得知娟子在大兴冷藏厂的工作虽然累点却收入颇丰,当即动心了。

    “娟子,你们厂子里还要人吗?你看我去可以吗?”正说着,就听到娟子的男人在电梯口喊她。娟子要走时,兰兰一把抓住她的手不放。

    “要啊!我们厂子效益好不断扩大规模。二厂刚成立了一个虾仁车间,你要是想去我帮你问问。”娟子走了,陈兰兰望着她的背影心情激动坏了。

    娟子很快就捎话儿来了,说厂子正招人呢!让她赶紧去面试。第二天陈兰兰与人换了班,按照娟子留给的地址去了大兴冷藏厂。她与一群工人一起参加面试流程,没想到竟然被录用了。负责人带着这些新招的工人先是参观了厂区,又透过探视窗口观看其他生产流水线车间的工作流程。看到车间内,一道道穿着白色工作服井然有序忙碌的身影,陈兰兰已经决心辞了商场的工作来这里上班。都是从爹妈肚子爬出来的,自己不缺腿少胳膊,同样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他们能干我一定也行。往回走的路上,陈兰兰偷偷给自己打气。

    来到冷藏厂的第一天,陈兰兰还真有些不适应。她是家中老小,从小被家人宠着,地里的活儿基本是没伸过手。高中毕业后在家绣过花儿,踩缝纫机干过两年针织品。自从和家旺结婚后有了小孩儿,就一直在家带孩子做家庭主妇。也就是儿子初中毕业升了高中,她才去了商场卖货。她的人生,基本上没有经历过大苦大难,说养尊处优也不为过。如今人过中年,却想要下车间进行体力劳动,不得不说,她的心里多少有些犯怵。娟子之前就跟她说过,冷藏车间的女工都是站着干活,工作较累所处的环境也比较特殊。话说,轻松的工作不赚钱,赚钱的工作不轻松,这个道理她都懂。她告诫自己要做好随时吃苦的准备。吃得苦中苦,才能赚大钱。她在心底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兰兰好样的,加油!

    但想归想做归做,想与现实还是有一定差距。真下到车间里,陈兰兰才明白之前自己对这份工作有些乐观了。冷藏厂属于食品单位,对食品安全消毒这一块儿要求非常严格。她干的工作属于生鲜加工,车间首先要求温度在10℃以下。工人要进入车间,防护服、防护帽、皮手套、防水裙、皮套袖、水靴一样都不能少,得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但穿成这样还不够,还要先用皂液洗手,然后双手浸泡消毒液。二次清洗后用干手器烘干后戴好手套。然后全身进行紫外线消毒。最令兰兰感到费劲的是,工作中途上厕所时,要先进更衣室将衣服和水靴换掉。如厕结束,还要再穿衣戴帽走前面的流程。光是这一番操作,陈兰兰就觉得这工作的特殊和不易了。

    06

    车间的温度很低,陈兰兰穿好衣服踏进门的那一刻,身体本能地打了一个哆嗦。这里太冷了,如同光着身子行走在冰天雪地里。肥大的工作服下,冷风长了腿脚般凉飕飕地直往她的衣服里灌。她挺直肩膀强行按下想要逃离的想法。再一想,即便人出了车间,外面也没有可以替换或者添加的衣物。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不断告诫自己:忍一忍身体完全适应就会好起来,再挺一挺等到了饭点儿,下午就找件厚衣服穿在里面。这种想法果然奏效,她还真是熬到了下班。吃了中饭再进车间时,因为里面添加了一件厚毛衣,人也就觉得没那么冷了。

    车间的机器运转离不开水,脚底的水靴像踩着流溪,水不缓不急在她的脚底下流淌。这种特殊的工作环境刷新她的认知,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尝试。剥壳后的虾仁要经过冷水冲洗后,然后再一盘盘地包装。虽然这些工作不消耗体力,靠着一双手不停地伸缩就能完成,但一天站下来说不累是假的。脊背僵硬脖子发酸这些身体的反应是真实存在的。最主要的是两只手虽然套着橡胶手套,却因为长时间浸泡没有一丝热度。陈兰兰属于体质偏瘦的一类。平日身上的活力较少,一到冬天就感觉手脚冰凉。如今进了冷藏厂,这样的身体素质毫无优势可言。尤其是两只膝盖,尽管她先知先觉给它们套上了护膝,仍感觉有一股子阴气往骨缝里灌。有几次,她生出坚持不下去的想法,但看着车间众姐们垂头忙碌的身影,想起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和义务,又咬着牙硬着头皮挺过了一个月。

    冷藏厂大概是工作环境特殊而导致招工难度增加的缘故,所以才想着在工资发放上博人眼球。厂子里不拖欠工资,一般是在第二月的五六号,会把一月份的工资给结算清了。这天,拿到钱的陈兰兰心情异常激动。她捏着钱随着小姐妹走出办公室,看着阳光从头顶大剌剌地垂落在清灰的地面上,心情感到一种莫名的愉悦。这是自从哥哥离世后最开心一天。她持眼张望,漂亮的丹凤眼很快锁定在门前的几株高大的毛白杨上。经历一个冬季的雨雪洗刷,它们清冷的身躯越发挺拔。柔柔的春风已经替它们吹软皲裂的肌肤,一个个嫩绿的生命正蠢蠢欲动地从树干上抻出脑壳。院墙旁的一丛丛迎春花如火如荼地绽放,将一面墙壁都染成了金黄。大片的刺眼的黄,使得陈兰兰的眼睛仿佛住满了星星点点,这样美好的日子太让人迷恋了。

    这天傍晚下班回到家,家旺已经烧好了饭菜。往日,这些家务活儿都是由她来做的,可自打进了工厂下班没了规律,家务活基本扔给了男人。就连伺候高中住校,一个月才回家一趟儿子的吃喝和衣服的洗涤,也由男人代劳。虽然她心里会生出一丝丝的愧疚,但一旦进入车间,这些事儿又随着忙碌和流水被抛掷脑后。等她换下衣服洗好手坐在餐桌旁,家旺也把热馒头端了上来。看着妻一脸的疲惫,家旺忍不住说了一句:“好好的售货员不干,偏偏去找这么个破工作。现在年轻身体觉察不出,等上了岁数你就等着遭罪吧!”

    陈兰兰啪地将筷子摔在饭桌上,冲着男人把眼一瞪:“不用你管!将来即便遭罪也是我的事儿,弄不到你身上去。”不知为何,今日的她感到特别委屈,就想着找个人发泄一下自己的小情绪。这如果换在几个月前,她觉得理亏也没那个胆儿。是口袋里的钱滋长了她暴躁的脾气?还是觉得自己有了不再依附男人的资本,离开他照样可以挣钱养家?到底是哪些原因,估计陈兰兰也搞不清楚。一顿饭二人吃得索然无味。直到洗漱完上了床,陈兰兰还是没能从坏脾气里走出来。

    日子在继续。时间一长,她也就适应了那种工作环境,适应了莫名的加班加点。即便心有意见,但看在月月鼓起的工资袋,那些无奈与不甘也会慢慢流失。后来的几个月里,陈兰兰身体还没受到冷气威胁,却被多年不犯的鼻炎困扰着。鼻炎这玩意儿,就像影子总喜欢黏着人不撒手。当初她也是费了好大劲才将它从身体里剥离出去。如今,被车间的冷风一吹又卷土重来。如果换在平时来就来吧,顶多打几个喷嚏多费点纸巾。可如今工作不同,进了车间后喷嚏越发没有节制地在鼻腔里飞蹿。打喷嚏的后果是鼻涕横飞,即便隔着口罩也不方便。喷嚏来了,纸巾必须跟上去伺候。伺候就需要用手,不能戴手套去关爱,一旦摘了手套又要重新洗手、消毒、烘干。一个上午下来,陈兰兰觉得几乎半条命没了。工作跟不上效益没了,这一天挣得肯定少。加之班长看着她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她越发觉得尴尬和恓惶。

    07

    最尴尬的还在后头。她去找之前给她瞧鼻炎的医生开了药方。药拿回家后一边吃一边坚持工作。同样的方子又出自同一大夫之手,可效果大不相同。

    “你这份工作不利于鼻炎的治愈。要不换工作,要不就别治了。”当陈兰兰再次找去医院提出质疑时,那名医生耷拉着眼皮一脸不悦。“大夫,真没辙了吗?”她心有不甘地又问。

    “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管请谁看都是一个样!”男大夫没好气地扔出一句话,越过她的身子去抓一旁排号的病人的病例。陈兰兰窝了一肚子气回了家,饭也不做就躺回床上。家旺回家后听说后,非但没同情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不干正好!那种工作有啥可留恋的。”谁料话音一落,媳妇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我只想找份能安身立命的工作挣点钱,咋就这么难!”听着女人哭,家旺心里也不好受。但是一想起那需要他们夫妻照顾的一大家子,又感觉头皮发麻。这日子,啥时候能熬到头啊!

    陈兰兰不久就辞了冷藏厂的工作。那里即便挣得再多,也不是自己的菜。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看着碗里的菜却吃不到嘴里去。就在家旺独自庆幸妻子终于辞去不讨喜的工作时,陈兰兰却在偷偷造着大动静儿。且这个动静儿不是一般的大,估计听到声响儿的人,不仅会感到惊讶更难以接受。

    丢了冷藏厂的工作,陈兰兰一天也不肯闲着立马出门找新工作了。她出了中介公司往回走的路上,经过郊区的一家大型养殖场,门旁的木牌上涂着几个醒目的大字:新兴养猪场。再看,门口砌着一个宽大的蓄水池,里面装着半池子红酱酱的水。养殖场大门紧闭,大门一侧的墙壁上写着:养殖重地,闲人免进的字样。而另一侧,则贴着一张招工广告。红色的广告纸上打印着一排排黑体的大字:招收养殖场饲养人员数名。男女要求30-50岁之间,夫妻最佳。有饲养经验能吃苦耐劳、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者优先。一旦录用,三个月内不准擅自请假离厂,一切吃穿都要服从厂区安排。最后一行列的是工资数目。陈兰兰看到最后心里一颤:管吃管住一个月六千块啊!我的个乖乖来,这数字也太诱人了吧!她想立马进去应聘,但自己没有工作经验,估计人家也不会要。就在这时,她突然想起她的一个男同学也开了一家养殖场。前几年养猪行业高利润,这位同学一年净赚了一百万,听说还开上了奔驰。急匆匆回到家,她立马去翻电话簙。很幸运,电话一响那头就通了。

    “啥?你想进养猪场工作?你可得想好了,一旦入场人身自由就会受到限制。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下了班走人,到了点儿进厂。而且那工作的特殊性和气味不是一般人……”

    “哎呀!这些我都懂。你就说这养殖技术去哪儿学吧!”

    “这个市文化宫应该有培训班。书店也有很多售卖养猪新技术的书籍,你也可以买来看看。陈兰兰同学,你说你啥样的工作找不到非要进养殖场给猪当保姆啊!可惜了那么好看的姑娘!”电话那头笑得特鸡贼。声音里掺杂着幸灾乐祸和取笑的成分。但陈兰兰可不管这些,不留情面地挂了电话。她很快在文化宫的养殖培训班报了名,下了班还带回了一本养猪技术大全。晚上吃了饭,她趴在被窝里翻书,遇到不懂得还做了笔记,那好学上进的样子不亚于当年考大学。

    家旺一听说她要去猪场伺候猪,一把扯过她手里的书扔下床去。“兰兰,我真受够你了,为了钱什么工作你都敢想。养殖场又脏又累,那是你去的地方吗?我咋没看出你有这吃苦的资本?如若咱结婚后你就能扑下身子卖力去挣钱,估计咱家这会儿得有几百万资产了。”家旺话里满是嘲讽,兰兰怎会听不出来。但她还是赤着脚爬下床捡回了那本书,又趴在被窝里学习起来。

    一个月后,培训班的功课结束了。陈兰兰收拾东西准备去养殖场应聘那天,家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恼怒地喊:“有你这样当妈的吗?孩子明年就要高考了,他回家时你不应该陪陪他给他鼓励帮他减压吗?为了那几个钱,你一待就是三四个月不出来,你心里还有孩子和这个家吗?”家旺说完眼角泛起了红。他心疼妻子,但又不得不用这样的话让她回头。可陈兰兰却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句话不说捏着包就往外走。任凭家旺在后面扯着嗓子大声呼喊。

    不出所料,陈兰兰顺利被公司聘用了,很快进入生产厂区。经过短暂的培训,她被安排进入生猪车间,主管喂养和洗涮栏舍。这些技术含量较低的活计,新人必须参与流程。等到她有了部分养殖经验,通过测试评比,优胜者将会被安排进入待产母猪舍区,负责母猪生产和保育栏管理。

    陈兰兰刚被安排进了临产母猪社区,随时准备着给一排舍栏的母猪接生,就接到家旺打来的电话。原来婆婆突然中风,被送去医院时还是晚了一步。右手臂和右腿部位屈伸不利,现在还在医院治疗。如果治疗效果不佳,将成为半个残疾人。家旺讲完这些,语气十分恳切地说:“兰兰,我爸年纪大了去不了医院帮忙,我每天要出车还要照顾咱妈,实在忙不过来了,你赶紧回来吧!”听了这话,尽管陈兰兰心里着急当即找了主管场长请假,但场长却说,你们这些饲养员呀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走了,谁来管这些猪啰们啊!再说,当初进场咱签订的劳务合同里可写着,每三个月才能休假一次,这期间不能离职。巧的是,陈兰兰上次休假刚刚结束回到的场区,家里就发生了这档子事儿,再请假显然是不符合条例要求。

    08

    三个月里,陈兰兰每天如同坐在牢里记挂着家里。等到期满休假回家,发现婆婆已经出院在家里住下了。老公公正拖着不太灵光的腿,站在院子里往铁丝上晒婆婆的裤子。看到儿媳进屋,婆婆咧着嘴哇啦哇啦地喊,还孩子似的冲她伸出一只手臂。陈兰兰撂下肩包急忙迎过去抓住婆婆的手,眼泪跟着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可恶的中风,像一根无形的绳索不仅勒住婆婆右边的手脚,就连舌头也被捆住了。之前那个嗓门洪亮特别爱说笑的她,如今嘴角歪斜,口水顺着唇线毫无形象地往外流淌。“爸!我妈这是……”她将目光落回公公苍老消瘦的脸颊上。“诶!人家医生说像你妈这个岁数,能治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好了。”老公公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踮着脚跟儿往铁丝上搭衣服。那一刻,陈兰兰心里拔凉拔凉的,自己这是做了什么孽了,厄运接二连三地来敲她的门。

    她耐心地帮婆婆擦洗完身子,又伺候她吃了饭服了药。待她和公公睡下,她又去厨房炒了一盘丈夫爱吃的辣椒炒大肠和一盘炸藕夹。家旺回到家时,外头的天已经被黑布遮得严严实实。村里因为春节亮了一个月的路灯又重新被打回冷宫。早春的夜晚依然幽静,街道上不见人影晃动,冷气还滋滋地跷着脚往外冒。

    换做以往,家旺回到家看到妻坐在桌前等他,心里会觉得暖融融的。他会洗好手笑盈盈地迎上去,在她鼻梁上留下一个响亮的弹指,或者用他男人粗糙的拇指刮擦她红润的脸颊。这些暧昧的小动作,无不表露着他对妻子的热爱和深情。但今日,他翻着眼皮胡乱瞅了一眼,像是在随意打量着一件不太顺心的东西。对于面前香气诱人的美食,仅仅挑了几筷子塞进嘴里就撂了碗筷。

    陈兰兰捏着她自以为已经不少的那沓钱,拉开他肥大的手掌塞了进去。本以为家旺会激动得两眼放光,或者像之前那样热烈地将她拥至怀里大声呼喊:“老婆,咱又有了这么多钱,我不是在做梦吧!”然而,陈兰兰期待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家旺垂下头仅瞥了一眼,就毫不客气地将它们从掌心请回柜面上。然后掀起被子钻进去侧过身子眯上了眼。

    “咱妈住院一定花了不少钱吧!这是一万八,你数数!”陈兰兰声音发颤两眼紧盯着床上。见那人不为所动,她又迈近一步扯了扯他的被角,目光里满是祈求。

    “钱钱钱,你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你拿着这些钱赶紧走,去给需要它的人!”说完这些,他紧闭的眼角在妻看不到的地方流下一滴热泪。

    看着地板上洒落的点点的红,有那么一刹那,陈兰兰感觉又回到他们结婚那日现场。那天,新房里也是铺了一地的红,红色的彩屑被人踩在脚底发出愉悦的声响。屋子里围满看热闹的人,悦耳的笑声塞满了角角落落。那些跳动的声音使得整间屋子也跟着颤动,连门窗也随着音乐舞蹈。与那日不同的是,今日的房间虽然也是一地的红,却安静极了。男人窸窸窣窣的酣睡声,好大一会儿才打破那种安静。陈兰兰跪在地板上,一张一张用心地去捡那些红色的纸片,清脆的纸片也在用力咬着她的指腹。看着这些被嫌弃的红色,她清白的脸颊不知不觉挂满了水珠。天知道为了能得到它们,这三个月里她付出多少辛苦?每当累极了,她就开始怀念丈夫温暖的怀抱,贪恋起那份温暖。他们自结婚以后几乎没红过脸,家旺就连大声呵斥她都不舍得。但而今为了钱,她抛弃了家庭疏忽了孩子,更忽略了男人的感受,就连婆婆生病也不能守在身旁伺候。作为妻子、媳妇、妈妈,她是失职的,她懊恼着,后悔的眼泪一遍又一遍洗刷着脸颊。但一想起自己的父母还有刚去世的哥哥,陈兰兰柔软的内心又竖起了铜墙铁壁。我必须咬着牙挣更多的钱。

    又到了一年的中秋节。借着去给父母送过节的礼品,陈兰兰给嫂子带去一万块钱。可母亲坚持不收,硬是要她亲自送过去。推开嫂子虚掩的屋门,她脚步有些迟疑,但还是壮着胆把一个厚厚的信封搁在她面前。她眼眶泛红嗓子眼儿像沾了糠粉:“嫂子,这点儿钱你收着。只要有我,洋洋的学费你不要犯愁。”身后的母亲发话了:“洋洋她妈,兰兰给你你就收着。”陈兰兰看了一眼身后,向母亲投去感激的目光。她知道,母亲这是怕嫂子为难自己,才跟着来的。

    那一刻,嫂子的眼眶像被红色的染料泡过一般。

    她一把将小姑子揽至怀里,陈兰兰的眼泪就像泄了闸的洪水泛滥成灾了。原来被亲人接纳的滋味竟然这样美好,那么令人激动和兴奋。“兰兰,你别怪嫂子。我就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儿……”听着嫂子搂着她的肩头发出断断续续的哭声,陈兰兰也捣蒜似的连忙点头回应。能够被亲人再次接纳,她觉得所有的不理解与这段日子所受过的苦,都值了。心里的坚石倒塌那一刻,她抱着嫂子,又淋漓酣畅地哭了一场。

    第二年的九月,侄子洋洋顺利迈进大二的门槛。她和家旺的儿子小宝,也高考结束。虽然孩子的成绩只超过本科线不到十分,但读个公办二本还是妥妥的。陈兰兰心里还是比较知足的 。

    陈兰兰还在养殖场工作。因为爱岗敬业吃苦耐劳,以场为家事例突出,年底不出意外地被评为先进个人,不仅提了工资还收到一笔额外的奖金。钱不是太多,当陈兰兰站在领奖台上听到周围传来的热烈的掌声,内心还是激动无比。被工作单位认可,还以这么隆重的方式对待,这是她长这么大头一次经历。她在心里庆幸着当初自己的决定。工作不分贵贱,只要肯努力能吃苦,不仅能凭劳动所得养活家人,更能受到社会应有的尊重。这些,足以让她满足和自豪。出了场区,看着垂在眼前明晃晃的烈日,她感觉头顶的天空也变得明亮和宽阔了。

    “妈,爸不跟咱一起去吗?”暑假里,陈兰兰请了十天假打算带婆婆去医院做三次康复治疗。前两次虽然效果不是太明显,但老太太能拄着拐杖走到门外已经是一大奇迹了。这次,陈兰兰更不想放弃。

    “不管你爸,咱们带你奶去就行。打车多方便呀!”陈兰兰头也不抬地把婆婆的衣物往皮包里塞。

    “妈,您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敢闯敢拼巾帼不让须眉。您以前像个跟屁虫,都是围着我爸转。现在离了我爸,反而活出不同的样子。”儿子把头伸到母亲面前,冲她扮了个鬼脸。

    “那是!谁说女人离了男人活不了?你也不看看你老妈如今是谁!你奶奶哪次康复治疗不是我带她去做的?就连那个专门治疗中风的医院,还是我千方百计打听到的呢!要是指望着你爸呀,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耶!老妈万岁!”接着儿子冲她吹出的彩虹屁,陈兰兰笑得一脸自豪。

    不大一会儿,清脆的汽车喇叭声便在小巷里响起。像一首欢快流畅的歌,听得人心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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