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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樊振东在格林小岛住了快五年,他知道他们团队所开展的实验很快就会获得成功,只是他笑不出来。樊振东知道这里的实验是官方授权的,但这里面所研究的项目是不人道的,但他没有选择。自从他加入了这里的研究团队,他再也没有机会离开过格林小岛。小岛西北角有处海湾,细碎绵软的海沙铺满了那处海滩,平时有事没事,大伙都喜欢到那处沙滩上走走。而樊振东却经常去那处海湾游泳,当然,他一般只敢在浅海区游,极少往深海区探索。海滩上的监控也不少,樊振东他们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处于监控之下。
樊振东掀开窗帘,正是夕阳西照时,斜阳掠过桦树刚好照进客厅。这里是他住了五年的家,偌大的房子,只住了他自己一个人。因为加入了这里的实验团队,所以他们的居住、饮食都被照料得很好。
樊振东点亮电脑屏幕,又开始在论坛上留言。
樊振东,米籍华裔,今年36岁,未婚。他自小在米国长大。
樊振东留完言,马上就关掉论坛,他不想去看别人留下的评论,他心里清楚他肯定又会被骂得猪狗不如,但他依旧隔三差五就上论坛发表些不太妥当的言论。樊振东只是想通过那样的方式,让监控网络的人对能他降低些警戒,只他也不清楚这样干究竟有用还是没用。
樊振东左右没事,又跑到海湾处游了会泳,才施施然重新回到房子里。樊振东静静坐着静待黑夜,似乎只有黑夜,才能让他那颗躁动不已的心复归平静。他已经与外界隔绝了联系,一切都处于监控中,当然,那些监控不是针对他个人,实验室所有成员都处于严密的监控中,即使他们能与外界交流的网络,都会一审再审,防止有保密的信息被泄露。
天渐渐黑了下来,樊振东却不想开灯,他习惯了黑夜。他喜欢夜里的一切都埋葬在黑色里,不见也就不再心烦。
翌日一早,樊振东穿好防护服,走过长长的消毒通道,再次进入了实验室。实验室里灯火通明,只是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如果不去看胸部上挂着的铭牌,谁也不认识谁。
樊振东负责的是三号实验舱。
“7号宿主没变化,9号宿主有微弱的攻击欲图……”樊振东边走边对铁笼子里的实验体记录着实验信息。这是他的日常工作,虽心不喜且不情愿,但他已经身不由己。
铁笼子里被关着的多是些小型动物,它们都携带着实验室最新型的病毒。是的,樊振东所处的实验室,是以生物病毒研究为主。樊振东不喜欢这样的研究,但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也就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再一次经过消毒通道时,又是黄昏。樊振东回屋里一趟后,又折身往小岛西北角走去……
樊振东的工作就是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上班族并无异样,但比普通的上班族强点的是,他不需要加班。因为之前加班总是不时发生过意外。加班人员精神萎靡的情况下,工作中就很容易出现一些纰漏。血淋淋的教训,让大伙都有了身为公务员的错觉。
樊振东陆陆续续把一些实验数据记录了下来,他希望多记录一点,最好是所有的实验数据都能拿到手。他一直做得很隐密,丝毫不敢大意,因为只要被发现,那也许他就是下一个最完美的实验体。
樊振东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他几年前就发现实验室所研究的病毒,大多数是针对亚洲人,尤其是华夏人被特别优先针对。陆陆续续送进来的DNA图谱汇录,也证实了樊振东的猜想。他从一开始的怀疑,到现在的明白,他摸索了好几年。这里的实验,就是以亚洲人的基因图谱而有针对性地开发一些“病毒”。
樊振东曾一度想远离格林小岛,但也一直没有好的借口离开。其实他心知肚明,即使他想离开,那也是万万行不通的。樊振东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但他知道时间不多了,如果实验告一段落,也许他就会在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里自此消失不见。在这个肮脏的实验室,身为华夏人的他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理想的实验体了。
来格林小岛前,樊振东是米国最优秀且最年轻的生物学家之一,正是由于他的天分足够高,所以才被挑选来此。其实樊振东心里偷偷腹诽过,是不是他血液的味道才是促使他能来此工作的重要诱因?
樊振东这段时间一直惶恐不安,但又不敢表现出来。格林小岛四面环海,且处处岗哨林立,樊振东想逃离此地,无异于痴人说梦。樊振东知道,如果他想逃离,只能在格林小岛西北角的那个海湾才有机会,那里的海湾离最近的陆地不远。樊振东猜想,应该就是十来海里左右的距离。不要小看十来海里,极少人能在冰冷的海水里能游出那么远。即使是世界一流的游泳健将,想一鼓作气游完这十来海里,那也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但樊振东没有其它更好的选择,他最近开始制定他的逃亡路线了。因为他的身份,注定这里的实验结束后,他一定会成为牺牲品。无论如何,樊振东都觉得自己应该搏一搏,即使溺死在冰冷的海水里。
樊振东这段时间加强了体能训练,当然,一切都是在逼仄的厕所里进行的,因为厕所外面的监控着实不少,他不想其他人知道他在训练体能。樊振东心里清楚,他这样的训练不够专业,但动起来总比坐而待毙要好得多。
日落日出,已是初秋,樊振东弄到的实验数据越来越多,心里也变得更是惶恐不安。在最近的一批猩猩被运送来后,樊振东知道他要离开了,他也已经拿到了绝大多数的实验数据,可以通过这些实验数据快速弄出一些针对性很强的疫苗,樊振东很希望他拷贝好的数据能被他安全地带出去。
在又死了几只大块头的猩猩后,樊振东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会后,马上又装着面不改色,他决定就这几天去泅海。
两天后的夜晚,樊振东躲在厕所里,把两个大容量的U盘仔细包扎稳妥,他不想海水泡坏它们就必须得这样做。一层又一层,U盘被防水袋缠绕着,然后樊振东又把防水袋系绑在胸前。樊振东觉得不会有很大的影响,便拿着些防水胶布一圈圈往身上缠去……
十来分钟后,樊振东从厕所出来。他心里有点慌乱,像个小偷一样。但他知道,他必须镇定且要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经过一段时间偷偷的训练,樊振东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素质是否有了强化。樊振东也无所谓了,他今晚必须下海,即使真的溺死在海水里,那也是他个人的选择。其实他更愿意死在大海里,一点也不想成为被实验的对象。实验很快就将告一段落,他必须尽快逃离。但十来海里需要他去泅渡,他是一点信心也没有。
赌一把是樊振东现在唯一能做的选择。
是夜,凉风习习,樊振东点亮电脑,他要做点事才能安心离开。樊振东插上一个U盘,输入一些奇怪的命令符后,便不再理会。樊振东其实是在网络里植入了个特殊的木马,他需要先把遍布小岛周边的监控头黑了,才更加有把握去逃命,他可不想才开始泅渡,便有快艇前来拦截他。
就着月色,樊振东起身出发了。有岗哨出来拦下他,问他这么晚还去游泳?樊振东回复说工作太烦,去沙滩上走走。岗哨也不疑有他,因为监控上他能很好地观察到那片海滩上发生的情况。
樊振东计算着时间,木马被他设定过定时“发作”的时间,现在木马应该还潜伏在电脑里,还没有开始工作。樊振东来到沙滩上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
“还有五分钟!”樊振东默默念叨了一句便安安静静坐着等待,他设定木马工作的时间是五分钟后。樊振东从口袋里摸出了些糖果,慢慢舔食着。“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樊振东望着平静的海面发着愣。
五分钟后,樊振东起身往深水区游了出去。夜晚,海水变得特别的冰凉,樊振东知道自己已然再无退路,只能一下一下用力划开海水朝着认准的方向游了出去。
樊振东预留的木马已经开始工作,海湾附近的监控头都已经失去了作用。这给樊振东提供了最大的便利,因为没人能发现他此时其实已经开始在海水里瞎折腾。
半小时后,樊振东有点力乏了,他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累的,双手划水的力度在变小。樊振东也不知道他游出了多远,朦胧的月色下,面前的一切他都看得不太真切,还好,他的方向感没有因冰冷的海水而乱了方向。樊振东累极了,只好仰躺在冰冷的海水间,只露了半个脸在水面上。樊振东感激这里的海水还算平静,不然他早就沉入了海底。即使这样,樊振东亦不敢大意,仰躺着休息了一会,复又向前游去。就这样,樊振东游出了很远,每当累得不行时,就用最省力的仰游的方法去恢复体力,只是无论他如何想办法去休息,樊振东现在也已经着实累得不轻。
樊振东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还有多远,这时候的他也一切随缘了,即使身沉海底,他也是能接受的,只要不被抓回去。他可不想成为铁笼子里的实验体。
就着微微的月光,樊振东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已经泡在海水里三个多小时了,但为什么还没能靠岸?樊振东很是失落,他有点坚持不住了……夜愈深海水愈是冰凉,他不再思考格林小岛上的人是否已经发现他失踪与否的事实,他现在的小命,都泡在黑黝黝的海水里,哪管得了那些身外事。
樊振东摸出了块糖块塞进嘴里,他已经预感他的时间不多,再看不见海岸,那明年的今日将是他的忌日。樊振东打着颤使劲咬开嘴里的糖块,他希翼糖块入了肚后能多少提供些能量给他。手脚已麻,樊振东艰难着又再次仰游,他希望他再躺一会后还能有力气继续泅渡。樊振东现在呼出的气体都带着微微的寒气,他太需要休息了。樊振东心知,他撑不了多久了,如果个把小时内,他还游不过去,那他肯定会因失温而死。
樊振东艰难地咽下了糖块,忙又缓慢划水而去。
半小时后,樊振东摸了摸胸口绑着的东西,他笑了,他已经再无一丝力气,他知道他冒着生命危险弄来的实验数据,是没有可能再送出去了。此刻像梦游般的樊振东,似乎又见到了他那位不苟言笑的父亲,似乎又听见了他父亲临死前对他说过的一些话:振东,记住了,无论你身在何方,你身上流淌着的都是我们华夏人的血液。切记,我们的根一直在华夏的土地上,我们永远都是黄皮肤黑头发的华夏人!
樊振东其实想把实验数据给大使馆送去的,只是他渐渐沉向海底。樊振东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似乎感觉到有几条大鱼向他撞来,樊振东又呛了几口苦咸的海水后,便苦笑着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月色静美,海水轻涌,冰凉的海滩上静静仰趴着个黝黑的人形轮廓,他一动不动任凭海水百般冲刷。约摸十来分钟后,仰躺着的人形开始抽搐着动了动……又过了几分钟,一声声干呕声冲斥着这片海滩。“法克,撑死我了!”一个很是嘶哑的男声在海滩上突兀响起,继而海滩再次恢复宁静。原来那把声音的主人正是樊振东,他不清楚为什么被冲到了此处海滩。
又冷又饿的樊振东,胆汁都快要吐了出来,他打了个寒颤,忙挣扎着爬起,向远离海滩的方向踉跄着跑了出去。
樊振东为何能活下来?他其实便是几头海豚所救。樊振东根本不知道那些海豚便是他昏迷前所撞他的大鱼,他正是得益于那些海豚的帮助才被推到浅海边的。也好在他失去意识时离这片海滩其实已经不算很远,可爱的海豚才能快速地把他推到此处浅海,他继而才被搁浅在这片海滩上,不然他非得让海水呛死不可,哪里还有精力在此地胡乱发着无良的骂声。当然,樊振东他并不知晓他是怎么来到此片海滩的,他潜意识里一直以为是风浪帮的忙。
樊振东摸黑翻上不算陡峭的崖壁,他须得远离这片海岸,他怕天亮后会有人会来此搜索。
我们把目光投回格林小岛。此间的小岛灯火通明,樊振东的消失已经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现在许多全副武装的家伙,正在小岛上到处搜索着。好在西北方向的监控都已经失去作用,监控室里的人不能及时发现樊振东入海泅渡时的身影,这自然苦了负责小岛安保的那些人。
“利蒙,我想樊先生应该是溺水了,他爱好游泳,我们这里的人都清楚。”一位满脸全是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信誓旦旦解释道,他是小岛上主持一应安全事务的副对长尤恩,而利蒙自然是他的上司。
“尤恩,我也清楚这点,但为什么樊先生的电脑里有控制我们摄像头的木马?难道他不喜欢我们的人偷看他泡澡?”
“这个,我想是樊先生的恶作剧。不管怎么说,他应该都喂鱼了。”尤恩裂着嘴笑道,“十三海里多,他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游得过去,海水会把他冻成冰棍的。”
“死了自然是好事,就怕他还活着。”利蒙想到最坏的那种结果忙又命令道,“马上安排快艇,我们去对面查看一下为好,毕竟他不是我们自己人。”
夜色里,两艘银白色的快艇在海面上飞驰,他们的目的地便是格林小岛西北方向的海岸,只是头上的月亮隐入厚厚的云层中了。
很快,一行全副武装的家伙下了快艇,他们带着高亮手电筒沿海岸线查看海岸的沙滩。但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暴雨,打破了他们的查探真相的企图,所有的行动,在大雨降落后便不得不终止。
“我们回去?没什么好看的,他肯定游不过来。”尤恩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便对边上的利蒙征询起意见。
利蒙看着一时半会不可能停下的雨水,也实在是没辙,只好上了快艇先折返回格林小岛。
樊振东正躲在块大石下瑟瑟发抖,他不时朝灰蒙蒙的天空咒骂几句,只因他浑身湿透未干,现在又是暴雨,严重影响了他继续逃亡的计划。
其实,樊振东应该感谢这场莫名其妙的大雨,不然他留在海滩上的脚印,迟早会让利蒙尤恩那伙人发现,幸亏暴雨来得及时,把他留下的痕迹,统统冲刷回大海里。当然,身为学术份子的樊振东不知道这些,不然他就不是现在这副德行了。
樊振东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检查着身上携带着的零碎,他带的也没什么东西,一点点现金,两个U盘,补充能量的糖块也所剩无几。其中,两个U盘自是他最在意的东西。樊振东检查了下U盘,发现U盘很是干燥,忙又细细把U盘包好,重新系回身上。
樊振东感觉很不好,似乎发烧了,他忙伸手在大石上接了几捧冰凉的雨水放进嘴里,他知道他不能在此久留,但看雨水一时半刻间停不下来,他又犹豫了。他不知道是冒雨前行好,还是待在石块下避雨好,樊振东是第一回遇上这样的事,他有点进退两难。留下,怕有人前来搜索;离开,他又担心自己的身体抗不过去。樊振东摸了摸滚烫的额头,一屁股坐在碎石上,他得赌一把,他要赌这样的天气没有谁愿意出来找他。
起风了,雨水开始往大石下倾斜,樊振东没办法,只好低着头面向石壁,背朝着外面蹲着,他只能以这样的方法让体温流失得缓慢点。
又是半小时后,樊振东离开了那块大石,因为雨停了。樊振东看了看腕表,发现已是凌晨三点多,他没办法,只好拖着沉重的步伐向远处走去,他须得远离海岸,不然日头升起,他就太打眼了。
一场风雨后,空气变得格外的清新,樊振东终于算是远离了海岸,此时他也不知道他身处何方,他摸着黑穿过了几片树林,天已经微亮。最后一块糖块已经半小时前下了肚,樊振东又饿又累,身上还莫名其妙的怕冷。又走出一公里左右,樊振东一个踉跄,扎倒进一处偏僻的小道旁,他实在是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大脑已控制不住双腿。倒在路旁的樊振东,想睁开双眼爬起,奈何手脚不听使唤,很不幸,他头一歪,再次恨恨地晕了过去。
2、
再次醒来,樊振东头疼欲裂,张眼四望间,是间处处透着粉红的房间。樊振东掀起被子看了看,发现他所盖的垫的被褥统统也是粉红色的。樊振东猜想他自己应该是睡在一个女人的房间里。樊振东强撑起精神下了床,发现他的东西就堆放在一张粉红色的书桌上。樊振东急忙检查了下U盘,发现都是他的,忙揣回口袋里,顺手按了按。“按一下”是他打小就有的习惯,樊振东苦恼着笑了笑,他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把他捡回来的。粉红色的房间,让樊振东觉得“好心人”应该是位女人。
樊振东推开张贴着许多粉红色海报的房门,抬腿走了出去。
“哟,年轻人,觉得好些没?”一张满是皱褶的脸伸到樊振东的面前。
“你是?”樊振东退后一步问道。
“叫我格尔便是。”满口伦敦腔调的老人介绍了下自己,然后又说,“早上出门,见你躺在路边,便把你弄了回来。”
“格尔先生,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樊振东有点失望,与他猜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格尔先生,叫我凡东就是。敢问格尔先生,我睡了多久?”樊振东边说边站到门口,发现阳光正好,照在身上令人觉得暖融融的,樊振东揉了揉胀痛得不行的脑门,扶着木门慢慢滑坐到地上,他还是没什么力气。
“差不多六个小时吧,你发烧了,我给你喂了点退烧药,便让你睡下。”格尔温和地解释了一番,“房间是我女儿的,只是她回学校去了,要再回来得等到月未。”
“这个,格尔先生,她回来不会怪你吧?”
“放心,她不会知道的。”格尔倒了杯水递给樊振东。
樊振东谢过后接过杯子,几口把杯里的水倒进喉咙里。“格尔先生,请问有吃的吗?”樊振东不自然起来,他醒来就一直饿着。
很快,樊振东吃了一份大大的煎牛排,虽然牛排的味道他不太喜欢,血丝也多了一点点,但樊振东还是吃得干干净净。
通过交谈,樊振东才知道格尔是一个小农场主,妻子已经死去十多年了,女儿凯拉是他唯一的亲人。格尔养有九十多头牛,自然有奶牛也有肉牛。所以别的不多,鲜奶与牛肉倒是多得很。
被撑得微微有点难受的樊振东,手勤脚快帮着格尔收拾了下厨房,便又回到了粉红色的房间侧躺在床上。格尔都无所谓他睡粉红色的床,他更是一点心里压力也没有。
樊振东只能等明天了,因为格尔说他明天要去小镇一趟,樊振东可不想再靠双脚走那么远的路,樊振东又沉沉睡去……
樊振东不知道的是,他的相片已经转交给相关部门了,特别是那些有车站的地方。因为利蒙队长一直未曾发现他的尸首,所以把此事如实上告,于是相关部门便交代了下去,要所有警务人员务必要特别留意“相片中的华夏人”。当然,尤恩那个家伙心里一直暗暗鄙视着利蒙队长,认为他如此大费周章小心行事实在是多余,因为尤恩那个家伙深信樊振东已经葬身鱼腹。
樊振东的晚餐依旧是牛奶与牛排,当然,晚上的牛排樊振东吃的全熟的,他才不喜欢血淋淋的牛肉,于是他亲自给自己弄了一份。
“肌红蛋白更有营养啊!”格尔向樊振东科谱着常识。
“格尔先生,我知道,只是我已经习惯了全熟的牛肉。”
“叫我格尔就好,很难理解你们东方人。”格尔边说边切了一小块血淋淋的牛肉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后,汁水四溅……
樊振东已经告诉格尔他是华夏人,相比被怀疑为那个岛国出来的人,他更愿意当个华夏人。因为从那个岛国出来的人,在这边并不是很受当地人的待见。也许那个岛国上的人,在世界上许多的国家都不受人欢迎。
“我就回过一次华夏。”樊振东喝了口牛奶后,说,“送我父亲回去的。”
“哦,那你父亲喜欢华夏吗?”
“当然,格尔,我的父亲很喜欢华夏,临终前交代过我,他必须葬在家乡。”樊振东放下杯子,思绪一时间又不知道飘到哪个旮旯去了。
“咳咳,凡东,你父亲?”格尔把脖子伸得长长的,他似乎猜到了什么,但又不确定,只好唤醒发愣状态中的樊振东。
“哦哦,不好意思,格尔,我又失礼了。”樊振东马上笑着道歉,“你猜得不错,我那次回华夏,就是送我父亲的骨灰回去。”
“不好意思,凡东,还请节哀!”
“没事的,已经过去很多很多年了。我父亲一直念叨着要落叶归根。他一直说自己是一片飘飞在外的叶子,他说他如果死了,要我送他回故土。”
“什么是落叶归根?”格尔第一次听到这一词汇,很是好奇。
“格尔,按我父亲的话解释,落叶归根便是指他死后,他就必须回到他的出生地那里葬下。”樊振东尴尬地笑了笑,“其实我也不太了解这一词汇的意思,只是我的父亲,临终前总是念叨着这一词汇,要我一定要帮他完成他的心愿。”
“你们华夏人就是讲究,我们这边倒是随便些。”
“哈哈,我也没有我父亲那样的想法。”樊振东苦笑道,“我自小就在这边长大,对我父亲的做法也不是很认同,但我既然答应了他,自然让他落叶归根。”
“来,干一杯!”格尔举着杯牛奶,与樊振东轻轻碰了下玻璃杯。
“你居然不喝酒,也是难得。”樊振东举着杯子笑道。
“心脏不太好,答应了凯拉不再喝酒。”格尔一提到凯拉,嘴巴就停不下来。樊振东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看上去如此苍老,还能有个年幼的女儿在学校念书。樊振东禀着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哲学理念,自然也不会去多问。
但格尔说到兴头上,哪管得住那张碎嘴,一股脑儿把所有事都倒了个底朝天,连凯拉尿床的事,也一五一十告诉了樊振东。这让樊振东苦笑不得,他根本不想听这些,但又不得不静下性子听他诉说。
“凡东,以后有空记得来看我!”这是在房门口樊格尔与樊振东的对话。
“自然,格尔,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回来看你。”
是夜无话……
天未亮,樊振东早早就被格尔叫了起来,格尔说他家离小镇有点远,所以早点出发会好一点,省得回来可能就太晚了,他还有好几十头牛需要他照顾。
樊振东只是告诉格尔,他一个人出来探险游玩,一场暴雨后才被格尔捡着的。其它的樊振东一字都不多说。好在,神经大条的格尔似乎相信了他的鬼话。樊振东只想搭他的便车前去小镇,然后他再转火车前往蒙加市。樊振东知道,蒙加市有驻华大使馆,他的目的地自然是大使馆。他手里的东西只有交到大使馆那边,他才可能安心。虽然说他对华夏不是很熟悉,但他父亲的坟在那边,心里总是多了些牵挂。他也想华夏政府拿了U盘后,能有针对性地做些布置。
一路上,格尔又唠唠叨叨地说了很多,特别是说起凯拉他就更来劲了。这个一脸皱褶的老人,似乎他眼里的光,满满的全是凯拉。
“你这真是老来得女啊!”樊振东适时插了一句格尔爱听的话。
“哈哈,凡东,我家凯拉长得美极了,可惜你见不到了。”
“不是说了以后有时间来看你?也许就能见着凯拉了。”樊振东一点也不信格尔的话,因为格尔长得实在是太刺激人类的感观了,他怎么可能去相信凯拉的美丽。
“凡东,听你的语气,似乎不太相信我的话啊?”格尔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怀疑起樊振东龌蹉的思想。
“格尔,我肯定相信你啊。”
“你真够敷衍的。”格尔有点不开心了,格尔想了想,又再次开口道,“拉开你面前的抽屉,那里面有本相册。”
樊振东自然听他的,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又惹格尔不开心。很快,一本相册被樊振东拿到了手里。樊振东正欲翻开相册,格尔适时把驾驶位的小灯打开……
樊振东翻开相册,映入眼帘的先是位穿着小裙子的小女孩。
“凯拉小时候的照片,她五岁生日时拍的。”格尔瞟了一眼解释道。
“嘿嘿,很可爱!”樊振东尴尬地笑了笑,忙往相册后面翻去。一时间,只剩下车轮碾路声与风声,驾驶室内陷入了沉寂。樊振东知道相册里的那位女人是格尔的妻子,人长得着实不错,且面貌也很和善。樊振东不好多看,忙又往后翻去,一张照片吸引了他的目光。樊振东突然发觉格尔真的没说谎,他的凯拉是长得真的非常漂亮。
“怎么样?”格尔见樊振东的目光停留在他女儿的照片上,便多嘴问了一句。
“很漂亮!”樊振东这回算是摸着良心说了句实话。相片里的少女青春年少,活泼的少女拥有一头罕见的橘红色的长发,让她看上去更是令人爽心悦目。“这个发色真是少见。”
“哈哈,那是当然!”格尔的话唠模式又开始了,因为他觉得“凡东”没见过世面一样。
樊振东趁格尔不注意,偷偷匿藏了一张相片。樊振东心想,反正格尔又不缺那一张相片,相册里的照片少上一张,格尔可能也要猴年马月后才能够发现。偷了相片的樊振东,那是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他脸不红心不跳把相片藏了起来。
晃晃悠悠的,俩人终于驱车赶到了小镇。小镇不大,来往的行人也不多,樊振东看了看腕表,已是上午十时一刻。今天的阳光很好,暖融融的,让樊振东很舒服。樊振东病已大好,再也不像昨天那样病怏怏的了。樊振东告别了格尔,一人慢慢往车站走了过去,小镇只有一个火车站可供他选择。
樊振东在离火车站不远的地方突兀地停了下来,因为他感受到强烈的不安。樊振东有点做贼心虚,他害怕再走出去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樊振东心乱如麻,但他又必须进站才能坐上前往蒙加市的火车。
樊振东站在街边,踟蹰不前,引起了站警的怀疑,直冲冲就往他这边走了过来。
樊振东心虚得不行,见状忙调头就往另一边慢慢走了过去,当脱离了那位站警的视线后,他撤腿便跑。樊振东不傻,他可不想这个节骨眼里栽在警察的手里。樊振东猜测,可能是格林小岛的负责人已经与附近的警察局打过了招呼,至于真相如何,樊振东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绝对不能落入警察的手里。
樊振东跑到另一条街区的时候,他欣喜地又发现了格尔,忙拖着格尔走到了处偏僻的角落。
“格尔,我有麻烦了,帮帮我好不好?相信我,我不是坏人。”樊振东神色很不好,只能祈祷格尔能够帮助他了。
“怎么了?”格尔有点搞不明白状况。
“格尔,你开车来接我,我们先回家再说。”樊振东躲在角落的阴影里。
格尔奇怪,但也不多问,很快离开,又很快把车子开回来停下。樊振东黑着脸上了车,侧躺在后座上,然后张口对格尔说:“格尔,你去买几份今天的报纸回来,我有用,你先别问为什么,我回去再告诉你,拜托了!”
格尔依他所言,驱车来到小镇的报亭处,连连买了好几份报纸,才驱车离开小镇。
“凡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格尔给樊振东弄得有点莫名其妙,心有疑惑才张口询问。
樊振东却没吱声,坐着翻看格尔刚弄回来的报纸。翻到第三份报纸的时候,樊振东发现他被头版头条了,上面罗列了他杀人行凶的种种证据。樊振东摇下车窗,把头稍稍伸到车窗外,深深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然后回头对格尔说:“开快点,先回去,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格尔重重踩着油门,车子微微颠簸中飞速前行。
两个小时后,樊振东重新坐在格尔的客厅里,“格尔,你看看报纸。”樊振东把那份印有他相片的报纸递给了边上的格尔,“我成杀人犯了。”
格尔接过报纸,低头仔细看了起来,片刻后,格尔马上冲进房间,再出来时的格尔,一手举着把猎枪,一手抖着手里的报纸问道:“凡东,天呐,真是你干的?”
樊振东哪曾想老好人格尔反应会这么激烈,忙举着双手站起来说:“格尔,别激动,别激动……听我说,先听我说完你再判断要不要报警。”
格尔又看了看报纸,问:“你叫樊振东?”
“当然。凡东只是我临时起的名字,樊振东是我的真名。”
“为什么要欺骗我?”格尔把报纸狠狠砸在樊振东的身上,枪口时刻指着樊振东,他的意思很明显,只要樊振东敢轻举妄动,他就敢把大口径的猎枪弹送进他的胸膛里。
“格尔,冷静点,你就不能先听听我的陈述?”
“别动,你就站着说,我耳朵还听得见。”格尔又警告道。
“格尔,我不是杀人凶手,请相信我。这个我们先不要争执,你知道那边有个格林小岛吗?”
“格林小岛我自然知道。”格尔回话道,“小时候我们经常去那岛上玩,很多年前被划为军事禁地了,我们就不能上岛了。”
“事情是这样的,我在格林小岛上工作,那里面有个很大的实验室,我在岛上整整工作了快五年。”樊振东站着,一五一十开始讲述起他在格林小岛的所见所闻。
格尔那张皱褶着的脸时阴时晴,他不能判断樊振东所陈述的是真还是假。
“格尔,我所讲的都是真的,U盘有我记录的证据,你找台电脑来,我打开给你看看就知道了。”樊振东提议道。
“手放下吧,你走前面,去我卧室,电脑在我的卧室里。”格尔指了指他的卧室,示意樊振东前面带路。
很快,樊振东把主机网线拔掉,然后插上其中一块U盘,输入一长串密码,一幅幅实验体的画面便在显示屏里呈现出来。
“看,格尔,这是我平时偷偷记录下来的。”樊振东指着显示屏上的照片解释道,“我只记录了我能接触到的,其它很多的东西我都无权限去接触。”
“够了!”格尔说完,把枪斜靠在墙上,“我还是叫你东吧,你们华夏人的名字就是太拗口。”格尔坐到床上,静静思索片刻,然后开口问,“东,U盘你准备送到哪里去?”
“蒙加市驻华大使馆。”樊振东解释道,“这东西只有交给我们华夏政府才能够起到作用,要是上交给你们政府,你好好想想,能有什么用呢?”
“东,深感遗憾,我们这些平民根本想像不出我们的政府为什么要这样做?”
樊振东收起U盘,然后快速把主机硬盘原先储存的照片视频都拷贝了出来,顺便又把硬盘格式化了一遍,“这样对你来说安全点。”很快,樊振东帮格尔重装了系统,又把拷贝出来的照片、视频放回硬盘上,最后才把网线插了回去。格尔不知道的是,樊振东又薅了他的羊毛,许多凯拉的照片又让樊振东偷偷私匿了下来。当然,樊振东做这些事情,一点心里压力也没有,他脸不红心不跳,还镇定地向格尔解释了一遍为何要如此操作,又顺手指点了下格尔下载的“动作片”不够唯美,最后当然是大方送了几个广告少的网址给格尔,“这上面的都是经典哦!”他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指点着格尔。这不禁让格尔的老脸红了又红。
“格尔,帮帮我!”樊振东做了好人后,心情格外愉悦,一点也不见外拎起斜靠在墙边的猎枪,细细地打量了起来,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啧啧”声,也不知道他是在感慨做工精致的猎枪还是在感慨格尔的老不正经。
格尔当然不会惯着他,没好气一把把枪夺了回来,说:“从这里去蒙加市,大约有600公里。”
“格尔,我觉得他们并不一定知道我还活着,他们这样干也许只是以防万一而已,不用太担心。”
“那你还跑?”格尔还是觉得不爽,因为他的“动作片”都让这个讨厌的东方人发现了。
“哈哈,我不回来,你能拥有如此优质的网址吗?”樊振东大言不惭道,“以后你有空去看看,就知道我所言不虚。”
格尔却不管他叨叨念,弄了张地图出来摊开摆放在床上,说,“东,你过来看看,看走哪条路线更好。”
男人总是不经意间就会激情澎湃,格尔觉得这件事挺有意思的,且他觉得帮樊振东也是在帮他自己,他自认为自己还是人类,对格林小岛实验室里的那些反人类操作,一点也不待见,所以他决定好好帮一把樊振东。
“走高速吧,会大大节省时间。”樊振东指着地图道,“我深信他们以为我死了,一个死人他们不会特别在意的,只要避开那些穿警服的家伙就好。”
于是,两人吃了点东西填肚,就开始收拾起一些东西。由于格尔一个人居住于此,他又开车出去,他得找他的好朋友来帮他干几天活,主要是那些牛还需要有人照顾一二的。
一切准备妥当,俩人驱车慢慢远离了农场,目的地自然是蒙加市。路上俩人东拉西扯,主要还是聊樊振东实验室的事,格尔变得很是义愤填膺,他很多时候,又活脱脱转变成流氓,因为他又向樊振东询问起那些网址真假的事来。
“格尔,身为男人,我可以在其他方面欺骗你,但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大事上欺骗于你呢?”现在轮到樊振东开车,夜色甚浓,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拍了拍格尔的肩膀道,“请相信我的真诚,你如果此刻还在怀疑我,你就应该向我道歉。”
格尔却没理他,只是拿出车上的相册,一页一页翻了起来,这个举动让樊振东好不自在,因为那本相册少了一张相片。
“咦,怎么这里空着?”格尔自言自语道,“明明记得有张凯拉的照片夹在这里啊!”格尔说完,马上联想到了什么,于是瞪着眼问,“小子,你干的?”
“格尔,你记错了吧,早上我翻的时候那里就是空的。”樊振东装着一脸无辜的样子。
“我不相信你的为人,还给我。”格尔说完便伸着大手在樊振东的身上乱摸乱捏。
“老不死的,我在开车,别动,痒……”但他可没办法去干扰格尔的摸索,很快,格尔摸回了凯拉的照片……
这就让樊振东觉得不好意思了,有了被抓奸在床的错觉。“哈哈,格尔,还有多远?”樊振东没话找话问了一句,似乎这样一来他就没那么尴尬了。
“东,你小子顶级的坏,不老实!”格尔的大嗓门又开始作怪了,他一脸鄙视歪着头看向樊振东,恶狠狠道,“别打我女儿的主意,不然我弄死你,哼!”
“放心,我和凯拉不熟。”
“以后不准你提凯拉的名字!”
“好好好,格尔,我和你女儿不熟,你老人家请放心。”樊振东心想,你储存在硬盘上的凯拉可都在我身上呢。
一路争吵,直到临近蒙加市,两人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积压许久的气。说一点不害怕,都是自己安慰自己而已,直到远离了格林小岛,俩人那悬着的心,才稍稍恢复平静。再一次停下加油后,格尔驱着车缓缓进入了蒙加市区。
“东,我们很幸运,看来幸运女神这次眷顾了我们。”格尔看了看前方不远的驻华大使馆,转头冲樊振东笑了笑,便把车停在一个临时停车位上。
此时是凌晨两点多,街上的人很少。
“格尔,感谢的话我就不再说了,你自己找个地方先住下,最好隔上一两天再回家好点,防着点他们为好,你可以买点什么再回去,不然你莫名其妙来了又回是有点奇怪。”
“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东,你忙你的去,以后条件成熟了记得回来看我。”
“好,一言为定!我走了,您多保重!”樊振东拉开副驾驶室的车门,便下了车,正欲向大使馆走去,却又听见格尔的叫声,“东,拿着,送给你!”
“这个,这个,不太好吧?”樊振东边说边夺过凯拉的照片,连忙退后几步,他生怕格尔反悔。
“东,保重!”格尔伸出中指朝樊振东比划了几下,便驱车离去。
樊振东注视着远去的车子,直至消失在一处拐弯处,才缓步向大使馆走去……
3、
樊振东很快入了大使馆,三更半夜的,大使馆突然间变得忙碌了起来,只因樊振东带来的东西太过于敏感。
樊振东被安排在一间客房,樊振东觉得太累了,他这几天根本没来得及好好休息,他的心一直是悬着的,直到走入了大使馆的门口,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樊振东衣服都未脱,被子一扯,便沉沉睡去。
樊振东被叫醒了,他看了看腕表,原来他睡了快两个小时了。
“您好,樊先生,请随我来,左大使要见您!”一位年轻的小伙子很有礼貌地说道。
“好,稍等,我洗把脸就来。”
“我到外面等您。”年轻人说完就走到门外,他们还是用英文交谈,因为樊振东的中文说得太不地道了,说的人听的人都特别的别扭。
樊振东迅速钻进厕所放了点“水”,然后草草洗了把脸,顺手又弄了点水洒到头上,最后对着镜子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
樊振东见到左大使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樊先生,感谢您送来的东西。”温文尔雅的左大使示意樊振东坐下,“喝喝故乡的茶水。”
“哦,好,谢谢大使先生!”其实樊振东更习惯咖啡,但三更半夜的,似乎这里只有茶水。
“我心知樊先生喝不惯茶水,但我也没让人上咖啡。”左大使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思所想,“华夏人招待贵宾,茶更合适,此乃武夷山那株老茶树上的叶子,产量不高,如果樊先生喜欢,可以给樊先生送一点。”左大使的英文很地道,无形中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
樊振东虽然说不爱喝茶,奈何他的父亲爱喝,自然知晓那株老茶树的叶子是特别的贵重。“大使先生,我父亲在世时便特别推崇那株老茶树,只是可惜,他至死也没有机会喝上。”
“给,还你!”左大使起身,把两个U盘轻轻放在樊振东面前的茶几上,“里面的内容我们都拷了出来,正往国内传输。里面剩的一些照片和视频,我们都没有动你的。”
樊振东拿起U盘,揣回口袋里,说:“谢谢!你们就这样传输,不会出事?”樊振东的担心不无道理,这里毕竟不是华夏国,网络传输重要的资料文件,很不保险。
左大使笑了笑说:“放心,以前可不敢这样做,现在我们都是通过卫星网络进行传输,他们暂时应该还没有那个技术手段拦截我们的资料。”左大使想了想,便邀樊振东前往另一个房间。
“看,我们华夏新出的手机,利用它就能与天上的卫星直连,我们就是用它来传输你送来的资料。”
在工作人员又一番演示解说下,樊振东终于明白了他们的自信来源于哪里,一切都只是因为有了那几台正在忙碌中的手机的缘故。
樊振东重新坐回茶几旁,端着茶细细品尝了起来。
“天亮后,数据应该就全部传输回去了,但樊先生,你应该这边也待不下去了吧?”
“大使先生,你们还是想办法把我弄回华夏吧,我不想横死街头。”樊振东苦笑道。
“先在使馆住一段时间吧,我们要再等等,你现在应该出不了境。”左大使又问了些问题后,便匆匆离去了。
樊振东握着一小罐茶叶,又回房大睡特睡起来。如果这大使馆都不能护他周全,估计这世界更没地方能护他的周全了,樊振东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出什么事,很快又呼呼大睡了起来。
当清晨的阳光照进房间,樊振东悠悠醒转,他很久没睡过这样安心的觉了,浑身说不出的舒服通透。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就这样,樊振东在大使馆安心地待了七天。
直到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一则非常不好的消息,才扰乱了樊振东的心神。消息是左大使亲自带来的,樊振东不得不相信那个事实。
樊振东听到的消失是格尔死去的消息,当地官方给的说法是格尔家的燃气泄露引发了爆炸,才导至了格尔的身亡。樊振东怎么可能相信这样的说法?只是他什么也做不了,心里的懊悔已经无以复加。
“樊先生,我国上层已经开始和米国政府高层通过气了,凯拉小姐不知情,不会有事。米方也同意我方加派人手前去保护凯拉小姐的安全,而且我们还通过了凯拉小姐到华夏留学的申请。”
“谢谢您,大使先生,不管怎么样,我希望凯拉不会再出事。”
“冒昧问一句,凯拉是你女朋友?”左大使问樊振东。
樊振东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相片,相片的主人自然是美丽的凯拉。樊振东并没有解释什么,他已经对不住格尔了,他希望凯拉能好好活下去,即使他并不认识凯拉。
“好,我知道了,这个情况我会反馈回去。”左大使见了凯拉的相片,自然误以为他们俩真的是情侣关系,哪个正常人会把一个陌生女孩的相片随身携带?
樊振东望着左大使远去的身影,脑门不由自主的又隐隐作痛起来,他撒的这个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戳穿。樊振东只是对凯拉有浓浓的愧疚之心,并无一点爱恋之心,是阴差阳错才让他们有了陌生的关系而已。
又是一个月后,高层的博弈画上了句号,樊振东早早与左大使坐上了专机,先一步要溜回华夏。当然,左大使问樊振东为什么不等等他那位美丽的女友的时候,樊振东一本正经用蹩脚的中文念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当然,左大使给予了樊振东肯定,肯定了他这段时间的中文大有长进。
樊振东不知道的是,在他前往华夏的前段时间里,华夏国政府高层因DNA数据大规模的泄露而震怒,一切出卖DNA数据的团伙和个人,没一个落得好,关的关,杀的杀,一时间人头滚滚……当然,樊振东对这一切都不知道,不单是他,绝大多数华夏国的普通民众也不曾知晓。
4、
樊振东在华夏的土地上,继续做着他心爱的科研工作,而那个身在大洋彼岸的凯拉,他似乎已经把她遗忘掉了。
时间缓缓,年关将至,樊振东有了假期。同事解释说这是华夏的年,要他放假后出去多走走多看看,说他这个“海龟”,得适应本土的民俗民风,一定要入乡随俗。
樊振东向来从善如流,于是专挑热闹的稀罕的去看,什么舞狮舞龙,什么猜灯谜,还有些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民俗活动,他都去蹭热闹了。樊振东慢慢喜欢上了这片土地,一切都让他感到很舒心,三更半夜的走在路上,他也不用担心有什么危险,实在是华夏的治安要比其它国家好上许多。
“滴滴滴……滴滴滴……”睡得迷迷糊糊樊振东被电话吵醒,“滴滴滴”是他特意设置的铃声。
樊振东拿起左大使赠送的最新款智能手机,看了看,便接通,张口间满满的都是怨气,“大使先生,我这边是晚上,我正睡得香呢!”樊振东与左大使也混得熟络了,并不惧怕他,所以刚被吵醒的他,自然没有好语气给到左大使。
“樊先生,我警告你,你说话客气点。”左大使威胁道,“我刚送凯拉上的飞机,你去接一下。”
“哦,好的。”樊振东打了个哈欠,才后知后觉,忙坐直身子扯着嗓子问,“什么?凯拉要来?”
“你说呢?你这个男朋友是怎么当的?”
“我不去,你叫其他人去接。”樊振东脱口而出,忙又解释道,“我忙着实验呢,哪走得开?”
“哟,普通话是越来越滑溜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放假了。”左大使在电话那头阴恻恻威胁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事,哼!”
樊振东正想问他知道些什么,手机却传来了“嘟嘟嘟”的提示音。
不久后,樊振东收到了则信息,信息是左大使发来的,信息当然有凯拉那趟航班的详细消息,信息未还特意点明了格尔的事凯拉一直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让樊振东以后自己去选择说还是不说。
樊振东觉得头又疼了起来,马上揉着头重新躺回床上,但他也只能瞪着双眼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出神而已,他已经无心睡眠。
樊振东很烦躁,起身点亮电脑,一张一张相片翻了又翻,他还生怕接机时接错了人,只是她那头橘红色的长发,他有可能接错人吗?
樊振东很不想见到凯拉,格尔的死亡是他逃避凯拉的原因所在,他暂时还绕不过那个坎。
翌日一早,樊振东用冷水使劲搓洗着脸,直到脸变得微红麻木,他才停下了这个愚蠢的行为。樊振东坐在客厅里,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才起身下楼。
半小时后,樊振东来到了机场,花五块钱租了块牌子,用红笔写下“Keira”,然后高高举起,因为机场广播播道凯拉所剩的航班已经降落。
很快,熙熙攘攘的人群慢慢汇聚而来,樊振东只看发色,他自以为找着橘红色的长发,就能接到他要接的人,当然,接机牌子也一样高高地举着。人流从樊振东身边经过,他以为凯拉下机后喜欢磨蹭,所以出来得就会稍稍晚点。樊振东把脖子拉得长长的望向出站口内的通道,直到通道内重新变得空无一人,他也没等来那头橘红色的长发。樊振东正想去问问工作人员,不料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
樊振东回首,发现是一位短黑发且长得很好看的女孩,“姑娘,你好,找我什么事?”樊振东用的是中文,他算学会了点中文的精髓,知道小姐在华夏是个不太好的称呼,于是用“姑娘”代替小姐那个敏感的词汇。
“你好,我是凯拉!”女孩用地道的中文介绍自己,然后指了指樊振东举着的接机牌。
樊振东狐疑打量了下面前的女孩,又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相片仔细对比着,半晌后才张口询问道:“你的头发不是橘红色的吗?”
“染了,也剪短了!”女孩简短解释了一句。
“哦!我一直在找橘红色的长发,原来你出来了。”樊振东不好意思问她为什么见他举着牌子也不来打个招呼,反而理所当然的就跑到外面来了。
“樊振东?”女孩问。
“是的,左大使安排我来接你,请跟我来。”樊振东先跑去还了接机牌,拿回了点压金,然后顺手接过凯拉拖着的粉色行李箱。
樊振东边走边问:“凯拉小姐,回学校?”樊振东觉得她是外国人,应该不了解两个词汇间不同的含义,又从“姑娘”换回了“小姐”这一称呼。
“欺负我不知道小姐一词在华夏的特殊含义是吧?”凯拉眯着眼笑问道。
“凯拉,想不到你的中文比我还好。”樊振东马上恭维了她一句。
“过年,我回学校干嘛?去你家里!”
“我家?”樊振东被吓得不轻。
“自然,我过完年再回学校住,我的校门口面朝哪边我都不知道呢。”
“稍等,我打个电话。”樊振东竖放好行李箱,便走到稍远处打起电话,他自然是给左大使打的电话,也不管那边是白天还是黑夜了。
又过了一会,樊振东黑着脸回来了,因为左大使很不耐烦,说他自己的女朋友住他家怎么了?樊振东自是无法与那个阴险的家伙沟通得好。樊振东自知理亏,毕竟是他先骗的左大使,现在左大使明着整他来的,他只好默默接过凯拉这个包袱。
“走吧,回家!”樊振东拉起行李箱,带着一脸笑意的凯拉往远处走去。
就这样,凯拉在新年里住进了“家里”。樊振东把她那张照片又藏得严严实实的,且还把电脑设了长长的密码,他怕他不在家时被凯拉乱翻后看见。自然,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樊振东也锁进了保险柜里,似乎他家里已然住进了贼头似的。
“用得着吗,阿东,觉得你没当我是家里人。”凯拉坐在沙发上,看着樊振东偷偷摸摸乱藏东西,就解释她绝对不会乱翻他的私人用品。
“哈,凯拉,我也不会进你的房间乱翻你的东西的。”忙得不亦乐乎的樊振东撂下一句话后,然后忙得更欢实了,因为他手里的成人杂志着实是多了一点,他必须藏一下,才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陪我出去走走?我头一回来华夏。”凯拉依在樊振东的房门口询问道。
“等等,等我会,我等会带你出去走走。”樊振东背对着凯拉,偷偷又把收藏夹的网址清空了一遍,他怕万一凯拉要借用他的电脑,一不小心点开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网站就太恐怖了。然后她的那些相片与视频,统统划拉到一个新的硬盘分区那,且也设上了长长的密码。做完这些,樊振东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樊振东觉得自己魔怔了,突然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凯拉的到来,让他有点不知所措,手脚似乎都没地方安放。
“我饿了!”凯拉站着一动不动,看着樊振东忙来忙去,也看不出他在忙些什么。
“呃,好吧,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樊振东搓了搓脸,又揉了揉微微胀痛的太阳穴,拿了件厚厚的外套穿上,然后带着凯拉出了门。
俩人边走边说了一些事,当然偶有提起格尔的时刻,但樊振东只是一口咬定他与格尔是知交好友的关系而已。
行人多起来的地方,双方都很默契地没有再提起格尔,其实樊振东知道凯拉很难受。樊振东暂时也不打算把事实的真相告知凯拉。樊振东知道自己很自私,但他不想凯拉知道真相也是为了她好,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呢?能找米国政府去讨个说法?一些真相埋在肮脏的淤泥里,也许对凯拉更好,不然樊振东还生怕凯拉去钻牛角尖。
当然,也许凯拉知道了真相,也许也一点事情也没有,因为她也不是小孩子了,按道理做事情会考虑分寸。但樊振东还是准备等两年,等她留学期结束后,看情况再考虑要不要告诉凯拉那些事情。
再过两天便是年了,街上所有的一切,都充斥着浓浓的年味。忙碌了一整年的人们,大多都是拖家带口走上街头,大人小孩胡乱地逛着,不时还传来几句咒骂声,那是那些到处疯跑的小孩被大人骂了。
“真热闹,你们这里。”凯拉一点也不客气,见着人多,生怕走丢,很自然便挽着樊振东的胳膊,外人看上去他们自然是一对合适无比的恋人。
就这样,樊振东年前年后那段时光里,白天里带着凯拉上长城,观后海,那些老旧的胡同里也不缺乏他们的身影;而夜色降临,又带着凯拉去看万家灯火,猜灯迷,然后边走边吃。凯拉说她似乎变胖了,于是樊振东再拿美食诱惑她,她总要挣扎再三,才挑挑拣拣些爱吃的送进小嘴里。
樊振东痛并快乐着,因为格尔的事令他变得患得患失起来。他感谢格尔,也感谢住进他家的凯拉,只是,他每每想到格尔那张满是皱褶的大脸,樊振东就变得有点神经质起来。
年终于过完了,樊振东似乎放下了一些事,因为凯拉要住进学校里了,他再也用不着总是藏藏掖掖的。
“阿东,笑一下,我还会回来的!”凯拉侧身站在学校大门口内,与樊振东挥手告别后,便拖着行李箱渐行渐远。落日的余晖,把樊振东的身影拉得长长的,闲来无事的樊振东此刻正蹲在一处墙角那,正咿咿呀呀不知在哼唧着些什么……
暖春时节,街上的积雪开始消融,万物复苏,不知名的小鸟在街头的老树上纵来纵去,它们也许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
樊振东踩着因雪化后而变得湿漉漉的地面,小心翼翼地朝前挪着步子,因为周末,所以凯拉要他去学校门口等她。
半小时后,樊振东远远瞧见了凯拉。
“你迟到了!”凯拉冲慢慢走来的樊振东喊了一句,惹来许多人的注目。
“路滑呢。”樊振东一边搓着手一边紧赶几步跑到凯拉的身边,樊振东见路人的目光时不时总是扫向自己与凯拉所在的方位,忙拉起凯拉就走。他清楚那些人目光里蕴含着什么,不外乎他是一只癞蛤蟆,而凯拉自然就是一头高贵的白天鹅。
“哎呀,还是家里舒服!”凯拉刚进了屋,便把自己揉进了沙发里,“说,有没有趁我不在家,带女人回来鬼混?”
“带了,还不带重复的。”樊振东头疼凯拉回来,他宁愿她天天住在学校里。
“哟,阿东,看来你不太希望我回家啊?那大使先生为什么说你是我男朋友?”凯拉四仰八叉仰躺在沙发上,然后悠悠问道,“你不给我个解释吗?一直想问你来着,但我以为你迟点会告诉我的,所以我也不着急。”
“哦,这个啊,上回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与你父亲认识,他说你想来华夏留学。”樊振东捏了捏鼻子又道,“我刚好认识左大使,所以就叫他帮了个忙。”
“你真不要脸,我们当时可都没见过面。左大使问我时,我当时想,我什么时候有了男朋友了?”凯拉猛然坐起,对着空气使劲挥了挥拳头,笑着说,“还好我当时机灵,不然还来不了华夏。”
“你应该感谢我!”樊振东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好吧,我饿了,允许你带我出去吃好吃的。”凯拉眯眼瞧向樊振东,她脸上写满了饥饿。
“学校的饭菜那么难吃?”樊振东好奇问了一句。
“是不怎么好吃,听同学说,说是新换了厨师班子的缘故,说去年的那帮厨子做的味道好极了!可惜,我来晚了。”凯拉后悔来晚了。
“走吧,带你出去吃。”
“哈,感情还是阿东你好说话。”凯拉从沙发上起身,冲到门口把门打开,然后低头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樊振东带着凯拉专挑那些偏僻的胡同乱逛,每每发现有长得不错的吃食,总会为凯拉拨拉上一两串,凯拉很快就被喂撑了,凯拉于是看见那些好吃的掉头就走……
时间缓缓,又是百花盛开的季节。每个周末,凯拉总会回家来住上两天,然后她喜欢扯着樊振东满京城乱跑,按她的话来说,他是她的男朋友,所以他必须多陪陪她。好在京城够大,才容得下他们的胡闹。
“真好奇你的中文是怎么学的,为什么比我的好那么多。”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凯拉挽着樊振东的胳膊,慢慢徜徉在春天的胡同里,徐徐暖风,柳条飘摇。
“下周末是华夏的清明节,我要离开京城一趟,你是住学校还是回家住?”
“去几天?”凯拉问。
“周五回,应该周六就能回来了。”
“去哪?”
“翼省那边的一个小山村,离京城不算远。”
“我可以去吗?我周末也有时间啊!”凯拉眼里写满了渴望。
“知道清明节吗?我是去祭拜我的父母。”樊振东突兀停下,他面前是株苍劲的老槐树。许是春天,老槐树绿意盎然,阳光透过枝桠在地上洒满了斑驳陆离的斑点。
凯拉从樊振东臂弯里抽出手后,蹦跳着走到树身旁,她先是伸着修长的手指抠挖了几下龟裂开的树皮,觉得甚难抠下,便扭头笑着对樊振东说:“帮我拍一张,喜欢这样的老树。”
樊振东掏出手机,帮凯拉连连拍了好几张。
“回头记得发给我,哼!”凯拉的手又很自然挽上了樊振东的胳膊,说,“清明节我能不知道?下周记得来接我,我与你同去。”
樊振东很爽快就答应了她。
清明节那天,细细碎碎下着小雨时,樊振东微弓着腰带着凯拉仔细清理着坟头上的杂草。很快,坟头上的杂草就让俩人清理干净了。俩人来前上网了解过,所以也买来了香烛纸钱。
“阿东,应该是这样吧?”凯拉把两支正燃烧着的红烛插在坟顶上,因为她有点蒙这样做对不对,所以问边上烧纸钱的樊振东。
“应该是,过来,帮烧纸!”
“哦。”凯拉走了两步,蹲在樊振东边上,一张张纸钱往火堆里填着。
“我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就过世了,我父亲回来把她葬在了这里,后来我把我父亲也送了回来,他们现在都在这堆黄土下。”
“哦,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凯拉先是伤感,然后又调皮对着土坟说,“父亲,母亲,我是你们的媳妇,我来看你们了。我长得漂亮吧?”
樊振东满脑子黑线,忙捂着凯拉那张叨叨念的小嘴,说:“坟前别瞎说,你毕业还要回国。”
凯拉呆愣了几秒,又“咯咯咯”笑了起来,她嘲笑樊振东还惧怕这些。
小插曲后,俩人都变得很是沉默。雨变得有点大了,燃烧的香烛早已让雨水浇灭。樊振东没办法重新点燃它们,只好草草了事,带着凯拉向来时的山下走了下去。
雨水让山路变得湿滑,樊振东陪着凯拉滑了好几跤才来到山下。俩人都是一身的污泥。好在,凯拉的耳旁多了朵红花,让凯拉很是满意。那朵红花是下山时樊振东随手路边采的,看着甚是好看,当场插在凯拉的耳根上。
俩人回到京城后,天又变得晴朗了起来,这让樊振东的心情也跟着变得开朗了起来。
凯拉回校了,樊振东坐在沙发上,一个人紧张兮兮看起恐怖片。恐怖片是凯拉介绍的,说很好看。当时樊振东不以为然,一脸的张狂,说都是假的。但当夜深人静,一个人去观看那就实在是太刺激了。樊振东只敢快进着草草看完,当然,他在凯拉的面前总是装着浑身是胆的样子。
日子就这样缓缓流逝,每个周末,凯拉都会回家住,然后会扯着樊振东大街小巷到处溜达,京城大大小小的胡同时常能看见他们的身影。其实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思,但又都默认着现在的相处方式。
时间匆匆,很快两年之期将近,凯拉的头发又变回了好看的橘红色,只是依旧是留的短发。不出意外的话,凯拉很快便会完成学业。
“哈哈,终于拿到了毕业证书。”凯拉从自己的房间里跑出来,洋洋得意把证书砸向正在电脑前工作的樊振东。“阿东,请客,请客,这回我请。”
“良心发现了?可是你有钱吗?”樊振东捡起地上的证书,随意放到桌子上。
“真是小瞧人,走,想吃什么你点。”凯拉走到樊振东边上,一把合上了他的笔记本。
樊振东还是陪凯拉走进了那些常去的胡同里,买的吃食也是他自己抢着去支付,因为他知道她的不容易。
凯拉笑意洋溢拉着樊振东不时合影着,很多美好的瞬间便时常定格在一张张相片里。
樊振东有伤感,亦有释怀,她终究是要归去的。只是这一天,似乎来得格外的急。
樊振东最终没有选择把格尔身亡的真查告诉凯拉,因为他想她心无旁骛过好每一天,也想她每天都是快快乐乐的。她的格尔已经离开她两年多了,她应该也习惯了,她的余生并不需要太多的烦恼。
凯拉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早上,与樊振东互道珍重后,便坐上了飞往米国的航班。
“她有她的归去,我亦有我的来兮!”樊振东在雨中默默驻足良久,直至那趟航班消失在天际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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