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从山上来。
师傅说,山上是山上,山下是山下;山上的人叫神仙,山下的人叫凡人。
山上的人一眼看山下人几十年,山上人一日过山下人一生。
师父说,我不能下山,做神仙的,谁都不能下山。
曾经听说过山下流传到山上的一句话:“用山下半辈子换山上半天。”师傅为此大骂山下人的贪婪。
他说,山下的半生,只是山上的一眼。
山上有名器,有琼楼,有玉宇,有茫茫云海,有极乐。有数不胜数的美酒和仙丹,有着凡人用一辈子去追溯的大道。
至于山下,我不知道。
师父说,要我练好剑便可,武学的最高境界是一剑破天,一脚碎地。成为大天神。
我问师傅,成了大天神有什么用。
师父说,我要是真的成了大天神,我就能听他叫我作师傅。
我说我不玩乱伦。
他罚我翻一千个跟头。
师父说,大天神是山上人和山下人一致的信仰,成为大天神,能享受得无上的荣光,大天神是天骄之子,是万物的主宰!
我问师傅,无上的荣光,万物的主宰有什么用。
师傅直接关我禁闭,还让我想好我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我认真想了半天,答案还是那三个字:“不可知。”
我好像一只蝼蚁,很渺小,在这片苍穹中微不足道。但师父说,我是神,生命因我而渺小。
我没有找到答案,师傅也没有放我出去,我们僵持着,我不指望赢了师傅,只是想为一些不明白的东西坚持。
其实我知道他要的答案,但我知道那不是我要的答案。
我逃走了,我逃离了师傅,最后,我背着我的剑,下了山。
(二)
我听说过凡人上山的,没听说过神仙下山的,想到我便成了这个惟一,内心竟然有些窃喜。
山上人都是有不同天赋的。
对于看穿山下人生死的这件事上,我天赋异禀。
我可以一眼看透山下人的结局。
其实结局是一样的——死亡。
山下人对于死亡是恐惧的,谁不是呢?连山上人都会死,山下人怎么不会死?
山下人对死亡有很多种叫法,譬如“去世”、“走掉”啊等等,我喜欢“走掉”这个叫法,很温柔。
(三)
山下,我遇见了一个姑娘。
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第一个凡人。
她正在自己的院子里用青菜喂兔子,兔子三瓣嘴一抿一抿的,青菜一点一点地被送入口中。
兔子的眼睛是血红色的,两只耳朵长长的,皮毛是纯一色的白,脑袋连着身子,宛如一大一小两个雪球。
她的眸子是一闪一闪的,正警惕地盯着我的剑,抱着那只兔子,一点一点向后退去。
我身边是小溪流淌,哗啦啦的,蜿蜒到远处。
薄荷色草地带着淡淡的芬芳,小溪中几尾游鱼,阳光从水面跃出,好生刺眼。我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头发散乱,一身血污,白袍硬生生染成了红袍,剑刃上,鲜血顺着流动,汇聚在剑尖处滴落,一滴一滴。
是啊,山可不会是那么好下的,不过下了就成。
我强撑了半天,最后还是晕了。
(四)
醒来时,已经被五花大绑,我的嘴里还被塞着青菜叶。
“说!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那姑娘语气坚决。眼神不会撒谎,还是怯生生的。那只小兔子不知道被她藏到了哪里。
我皱眉,她就不见我的嘴里还被塞满东西吗?
她察觉到了,赶紧伸手,揪出我嘴里的青菜叶。我闻到了她手上的香味,我好像在哪闻过,很香。
“我没有恶意,姑娘放了我吧。”我感受着身上的伤口,好像被处理过了。
“不行!我都不知道你底细,不能放你。”那姑娘态度超级坚决,“说,你是哪里的人?”
“嗯,山上的。”
“你觉得我会信吗,山上人怎么会下山啊,除非是个二百五的半疯。难道你认识我吗?”那姑娘狠狠瞪着我,但杀伤力为零。
眼睛更大了,嘴抿起来,几根头发被风吹得贴到脸上。现在的她和那只兔子一样可爱。
最后一句话问得我莫名其妙,我觉得她才不正常。
她举起我的剑对着我,我才发现我的剑都被她拿去了。
剑应该也被她擦过了,那些血水都已经不在了,但血腥气仍然浓重。
“连握剑都握不住,你还能杀我?”我嘲笑她。
她被吓了一跳,可能她根本就不是想杀我,只是用剑吓吓我而已。
我不再掩饰,一下挣脱绳子的束缚,默念口诀,催动我的剑。
一瞬间,剑从那姑娘手中脱离,剑芒调转,直直刺向她。
她尖叫一声,倒在地上。
我收了剑,剑上没有一滴血渍,但血腥气浓重。
我收剑入鞘。
那姑娘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不断苍白下去,呼吸越来越微弱,嘴唇颤抖,变成暗紫色,眼神涣散,但仍然看着我。
(五)
我大惊失色,连忙扶起她,心想玩笑开过火了,本是想吓唬她一下,谁成想真的能吓死人。
我掏出师傅秘传给我的保命丹药,送入她的喉中,保住了她的命。
待她完全清醒过来,已经入夜。她的脸在月光下更显苍白,白兔不知从哪里自己跑了回来,依偎在那姑娘的怀中。
她就呆呆地坐在矮石墩上,石墩上垫着一件毛绒绒的衣服。
冷风吹过,她打了一个寒颤,格外单薄。
良久,我终于等到她开口:“你真是山上来的啊?”
“你见过有山上人下来吗?”我努力说得柔和一些。
“没有啊。”她轻轻摇摇头,仿佛再重一些就会扯动她的命脉,我想此刻她的心口应该是要命的疼,“那…那你…是从那里来的?”
“你呢,为什么独自住在这林子里啊?”我难以回答她的问题。
“我患有心病,越来越严重了。郎中说我要生活在六根清净的地方,恰好我爹知道这个地方,他说这里没有野兽,且寻常人难以找到的林子,就把我安顿在这里啦,我爹是个商贩,需要到各地奔走,我娘也就随着我爹了。所以我一个人。
“对了,你看到身后的那座山了吗,真高,我都看不到山顶。”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是山上的银铃一样,清脆婉转。
对啊,你爹也真会找地方,山下与山上的交汇处,哪只野兽敢来?而那山直通天上,肯定一眼望不到头。我很想打断那姑娘,但我只是嗯了一声。
“对不住,让你受惊了,我其实只是想吓吓你的。”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站在那里,静静听着树叶摩挲,溪流前走,和自己的呼吸。
月华倾泻,可偏偏就在我脚边的地方停住了,因为我旁边正好有颗歪脖子树,不偏不倚,挡住了本应属于我的那份月华,有点可惜。
果然,我还是个山上人,不懂山下的人情世故,还弄巧成拙,在山下,我是个笑话。
“没关系的,我经常这样的,吃几副药就好了,不过你自己也要注意了,不该问的我不问,但你受了几十处外伤,小心染了伤寒。”她还是只给我一个背影,怀中的兔子似乎睡着,我唯一能庆幸的是,她并没有把她心病发作的原因归咎于我,虽然我明明就是罪魁祸首。
看着她的背影,触目惊心,我突然发现,她的寿命就剩下了三天,她的结局是死于心病发作,透过她的背影,我看到了她死时的凄惨情景:她倒在地上,一阵抽搐,十指紧紧抠着地面,连指甲缝都渗出血来。
其实我打算明日到一个人多的地方,领略一下山下的大美风景。但但那姑娘的心病是因为我才复发的,我必须留下来,在三日后她心病再次复发时用师傅的仙丹救她,帮她渡了这一劫。
不然我对不起她。
师傅说,山下事由山上掌管。
正好我是山上人,我要让她平平安安的。
今晚月朗星稀,真的很美,我才知道原来山下的夜晚是有亮色的,深蓝色。整个天底下都是朦朦胧胧的,有一种吃过酒后的微醺。
山上的夜空是漆黑的,不知是谁的墨汁洒了一穹顶,而那星星却也是发亮的,如那黑布上的细缝透过了阳光。很难看。
她还在那里坐着,我问她要个歇脚的地方,草草睡了。
(六)
第二天一早,便听到她开门声,我也跟着出了院子。
她正在生火做饭,我眼见着她的气色越来越好,心安了几许。
山下的女子当真比山上的好看。
她知道我正在看她,有意无意向后退了两步,脸色不太好看,好像很紧张。
我不懂她为什么这样,就跟了她两步,昨夜明明已经原谅我,今早就又翻脸。
她不再烧火做饭,反而随手拿起一根上长长的木柴,又向后退了两步。
我觉得她不怀好意,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就又跟了她两步。
她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我,眼神中竟然有一种鄙夷和恐惧的目光,再退两步。
我一头雾水,不明就里,再跟两步。
复复返返,反反复复,她退到了墙根,我便跟到了墙根,我和她只有一尺之隔。
我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凡人,明明一样的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怎地就越看越耐看?
她紧握那根木柴,双手颤抖,眼眶竟然红了,昨日她心病复发时都不见她这般。
我竟有几分难受,几分愤怒:“喂,你干嘛啊?”
“你又干嘛!”我听出她竟带了一丝哭腔,“我告诉你,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咬舌自尽!”
我承认,我真的不懂凡人心思,一点都不懂。
我莫名戾气上涌,就算在她昨日用剑对准我时都没有这样。
我拔剑,使了个手里剑的技巧,挑开了那根木柴,右手两根指头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让她张不开嘴:“你咬啊。”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鼻息,她没有动,我也没有动,天地间惟剩风动。
此时我离她特别近,我才发现她比我矮半头。
我又问一遍:“你干嘛?”
她迅速推开我,低声说道:“不干嘛。”声音还是很好听。
我看着她远走的背影,良久。
(七)
一上午,她硬生生没和我说一句话,甚至没看我一眼。
下午,我把仅剩的两枚秘制丹药给她:“这个你拿着,觉得自己小命不保时就服用,一次用一丸。”
她没有收,不声不响。
“拿着。”
她只是看我。
“就当你给我处理外伤的酬劳。”
她眼眶又红了。
我记得那只兔子的眼睛也是红的,现在她和那只兔子一样了。
师傅教我大道,教我无上神通,教我绝世剑法,甚至连衣服该怎么穿都教了,可他老人家偏偏没教我怎么安慰人。
她眼睛水汪汪的,有山,有溪,有我。
“你家人为什么把你安顿在这里后就不管你了?”我费尽心机转移话题。
她明明笑了,却流下了眼泪:“定时会派人送些东西和钱的…我,因为一些事情,逃到这里的,你懂吗?”
说实话,我不懂。
“你拿着。”我把丹药放在她手心,赶快逃离了那片是非之地。
我不懂,偏偏我很想懂。
(八)
那只兔子不知何时窜到了我身前,趴到我的脚边,丝毫不见外,滚圆滚圆的,像洁白的雪球。
可我不会抱兔子,想去抚摸它,它却跑开了,天上的云聚拢又飘散,抓不住的。
她在菜园子里择着菜叶,头也不回,我这次不敢再看她一下,生怕她又做出什么来。
晚上,她终于主动和我说了第一句话:“今晚离这里最近县城上放烟花,看吗?”
我一阵疑惑:“你…不是不能出去吗?”
她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低着头看着脚边的蚂蚁缓缓游走:“偷偷出去过几次。”
“好。”我想都没想便答应。
到了那个县城,有很多很多的人,一些人把自己的东西摆在街道两侧开始吆喝着售卖。
她看到我惊异的神色,给我解释,这是夜市,供人们在晚间购买东西,她紧紧盯着我,不可置信:“你连这都不知道?你真是山上来的?”
幸好我聪明绝顶,仅用了四个字就让她哑口无言:“我不知道。”
我看她翻了个白眼,怄气一样愤愤走在前面,我赶忙跟上,生怕走丢。
不得不说,山下的东西有些劣质,茶是一年一采的粗茶,椅子是十年木头做的粗陋椅子,酒还好一点,也有个陈了十几年、几十年的老酒。但和山上比,还是差了太多。
唯独有两个胜过山上的地方:
一是这样的喧闹,这样的温度,山上从未有过,几分烟火色,是我见过第二美的最美的风景。
二是山下有个姑娘,我很…很怕失去的姑娘。
想着想着,心中便多了一抹庆幸,芸芸众生,光阴流转,我就在那个时候下了山,早一步,这世上没有你;晚一步,这世上失去你,而我正好不早不晚,就在对的时间点,来到了这天下。
越走人越多,前面越来越难走,她慢慢放下脚步,离我越来越近。
“噗~啪”一团火光冲天而起,随后在天空中炸裂开来,形成花儿的形状,一朵朵花儿在天空中绽放,连天空都发着光,红的,黄的,蓝的,璀璨夺目。
在一瞬间发光发热,释放出自己的所有能量。一瞬便是永恒了。
“这就是烟花了,传说,这烟花是来叩击天门的声音,山下的凡人以此来告知山上人,告诉他们,我们过得很好。你说,山上人能看见吗?”
县城上的男女老少都出来看烟花了,街道上更加拥挤,人贴着人。有的父母亲高高地把自己的孩子举过头顶,不管自己能否看见这份美丽,也要让孩子来看。她此刻就在我的左侧,意味深长地问我,一呼一吸却弄得我发痒。
“嗯,应该能的。”我回答的很肯定,但我在山上其实从未见过山下的烟火。
人潮汹涌,我们被挤到了一起,无意间,我的手指触碰到了她的手背,绵绵的,软软的,心中一阵颤栗。
我故意贴近她,左手指尖轻轻划过她的手背。
她立马回过头来,嗔怒道:“流氓!”
可我却发现她好像丝毫没有生气,而且还红了脸,比烟花也好看。
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她瞪了我一眼,仍然毫无杀伤力,仍然那般可爱,我看着她,她瞪着我,像交战的两军人马,就在那里僵持,等待对方败下阵来。
最后,我主动认输,主要是怕把她惹恼,怕她生气。
她见我灰头土脸地认输,像个将军一样笑得轻蔑、得意,我是她的俘虏。
我好像,被她俘虏。
我侧着身子,瞄向她,我知道在我眼前的这个姑娘在两天后会面临死劫,但我会帮她顺利度过!
她又瞪我一眼,似乎觉得自己的眼神能杀了我。我聪明绝顶,假装被震慑,不让她生气。
她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我搞不懂为什么。
忽然,左手感觉到一阵牵拉,她用手指用力捏了我手掌几下。
师傅说过,神仙和凡人不一样,神仙一生逍遥,不必被那七情六欲所束缚,而凡人不同,一生为那爱恨情仇困扰,就连那天天吃斋念佛的和尚尼姑都逃不过这羁绊。
有时候真的觉得,被这世俗羁绊,也挺好的。
说什么六根不净,戒骄戒嗔;说什么不怒不悲,道法自然;说什么天道轮回,命中注定。便通通都是空话。
烟花散尽,星河重新暗淡,一切归于平息,就像从未发生过。
人们慢慢都散了。
(九)
她又坐在那个石墩上看星星:“你知道吗,我听人说,人死去后会化成一颗星星,看着人间,是吗?”
我轻轻挑了挑眉,觉得这种说法真有意思,在山上从未听过。
“你说,我会不会死啊?”她问得我措手不及。
晚风很温柔,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头发又有几根被吹得飘起,她就静静坐在那里,只给我一个背影,可在此刻她似乎与我隔得遥远。
“为什么要这样问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道,就觉得你很神秘。”她回头看向我,含着笑,盈盈看着我。
在月光之下,多了几分媚意。
你何尝又不是呢。
你且看这朝朝暮暮多美,生老病死多美,春花秋月多美,爱恨情仇多美,山下真美,你也真美。
(十)
炊烟袅袅升起,伴随着山下的第一抹晨光,我醒了。
她在做饭,我第一次确确实实闻到了炊烟的味道,很呛人,呛得我直咳嗽。
“还真有二百五的半疯去闻烟味儿。”她冷嘲热讽,脚边的兔子也不安分,在一旁摇摇摆摆。
我聪明绝顶,立马进行反击:“我喜欢吃红烧兔头。”
“喂!你变态!吃兔子!流氓!”她眯着眼指着我,还不忘赶紧抱起兔子。
“我就喜欢吃红烧兔子头。”我点着头,边应允边重复。
“你死泼皮!兔子那么可爱,你那么坏!我祝你遭雷劈!”
“嗯,那我还是喜欢吃红烧兔头。”我假装若有所思道。
她会说的骂人的话都使尽,只能以威胁相要:“你要吃兔子!就先吃了我!我告诉你,你信不信…”
我直接使个移形换影,来到她身边:“你?该怎么吃?”
她眉头皱起,一脸不可思议,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满脸通红,立马踹了我一脚:“你臭流氓!占我便宜的王八蛋!”
她竟然穷追猛打,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我害怕她心病发作,连忙停下来,可她没想到我会停下来,直直撞到我身上。
我被她扑倒,她毫无防备地把我扑倒,她看我,我看她,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我头脑发热,不记得说了句什么,就让她立马跑开了,一整天都没和我说话。
也不知道是句什么,想必不是好话。
(十一)
山上是度日如年的,但在这里,我分分秒秒都不想错过,不知为何。
日子像一只鸟,飞快掠过,还来不及细细回味,转眼便又过一日。
今天,是她要渡劫的一天了,我很紧张。
这一日,不知从哪里,来了个秃头的和尚,他说他法号常冥,是来捉鬼的,他和她说,从山上跑下来一只很强的厉鬼为祸人间,那只鬼在她这里,会索了她的命。他还说那只鬼很快就要成为恶鬼。
她对那秃头说:“大师,我这里没有鬼,这里从来只有我一个人住,要说有鬼,莫不是我的兔子成精了?”
我在屋子里偷听,不敢出去,我也很惊讶,这里居然有鬼!怪不得她要渡这一劫,待那秃头和尚走了,我定要杀了这厉鬼!让她平平安安!
那秃头径直走向我的这间屋子,大声叫嚷:“厉鬼!休在此处躲藏,你违背了人与鬼的契约,私自跑下这山头,今天我要除了你,让天下太平。”
我戾气全部爆发出来,握着我的剑,我感受到剑的阵阵颤鸣,杀意四起:“凡人,你不要得寸进尺,今天她要渡劫,我不想见血。”
“妖言惑众!你这只痴情厉鬼,为了前世爱人,为了自己的执念私自跑下山头,不是要把她的魂魄勾走还是作甚?今天我要将你魂飞魄散。”
说来真是奇怪,明明我的剑意无匹,明明我的功力深厚,在山上也排得上名,但偏偏见了这秃头和尚,立马被削弱不少。
我拼尽全力和他一战,可每次被他伤到,我便羸弱一分,连身体都一点点透明。
“够了!大师!”她冲了过来,跪向那秃头和尚,“就算他是鬼,他也没想着伤我一丝一毫,他是个好鬼,您就放了他吧!”
可那秃头却说:“姑娘,你没发现这几日你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吗?这是那厉鬼作祟,吸食你的气运!”
“那我也愿意!从他第一日来到我这里,我便知道的!但我愿意!”她泪流满面,我看得心如绞痛。
“你!给我去死!”我大吼一声,用尽全力予那和尚最强一击,天,地,我,剑,发出共鸣,黑色戾气从四边涌出,“你这凡人!怎能和神仙对抗!拿命来!”
可我最后还是输了,那人有金光护体,我的黑色戾气全部被消磨殆尽。
“不!”她哭得梨花带雨,可这一声哭啼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看着自己一点一点透明,归于平淡,有点不甘:“究竟是你这秃驴道法高一点啊。怎么,我这只厉鬼终于被铲除,你高兴吗?”
他古井无波,只说了两个字:“善哉。”
天还是蓝蓝的,云卷云舒吸引着几只飞鸟冲向高空,一览身旁的蝼蚁,多渺小。
原来,我是鬼。
再见,娘子。
(十二)
“烟花真好看!”
“娘子,你可知这烟花没你好看。”我刮了一下她的琼鼻。
她看着我,只是看着我,秋水都能被看穿。
“娘子,你可知,传说,这烟花是来叩击天门的声音,山下的凡人用这种方法告诉山上人,我们过得很好。”我笑着。
“是啊,我们过得很好。”她牵着我的胳膊,笑得很灿烂。
后来,她的丈夫死了,她哭成了泪人,从此患上了心病。年纪轻轻成了寡妇,怕被人笑话,便被家人领到山里。
我被她扑倒,她毫无防备地把我扑倒,她看我,我看她,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你真美,是这天底下最美的风景,椿湫,我喜欢你。”
完。文:幻亦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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