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选择

作者: 清新空气Y | 来源:发表于2024-04-09 05:41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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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人物创作第二十期:春风花草香(4)父亲

    八岁的明途,坐在一九四九年的春风里,他已经在村口的小桥边等了好几天,等他从未曾谋面的父亲归来。

    桥边的那棵桃树,在风中洒落花瓣点点,落在脸上香香的,凉凉的,像娘每天晚上抱着睡着的他,偷偷流下的眼泪。

    他捡起一块儿石子,朝河里抛去,石子打着旋“啪”一声,打出一个水花,荡起层层涟漪,村长嘴里的“大英雄”,怎么就还不露面?

    “小孩儿,你是谁家的娃?”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和他搭话。

    明途瞪着晶亮的大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旧军装的男人,他很面善,一点也没有威严,“我在等我爹,他可是大英雄!”

    “你爹是谁?这村的人我可都认识,怎么不知道出了大英雄?”那男人放下手里的提包,背着行李蹲在他面前。

    明途得意地挺一挺胸脯,“俺爹就是董增礼,村长说他相貌堂堂,身高八尺,是大英雄哩!”

    男人“哈哈”大笑,笑声惊得桃树上的雀儿都飞了,“我的儿,别听村长瞎说,咱回家!”

    明途拍开那男人的手,叉着腰,“滚蛋,想占‘老子’便宜,门儿都没有!”他爹离家多年,村里人都以为战乱死在外面了,闲汉们没少这样搭讪他,娘说过,谁要敢乱讲就骂回去。

    “你叫明途吧?你娘叫秀月,我说的对不对?”那男人抚摸他的“锅盖头”,“我就是董增礼……”

    明途甩开那个男人的手,一路小跑回家,他心里慌慌的,他得去问问娘。

    那男人也不恼,一路尾随,“呼呼”地喘着粗气,像家里那个拉火做饭的风箱。

    明途急急火火一路喊着娘,听到动静,娘颠着小脚跑出来,看见他身后那个男人,她整个人都在颤抖,腿在颤、手在颤、唇在颤,连话音儿都是颤的:“你……你真的没死?”

    那男人“咣当”扔了提包,一把扶住娘,娘扑进那男人怀里痛哭,明途以为这人欺负娘,对那男人又踢又打,“你个坏蛋,你放开我娘!”那男人瘦弱的小身板儿一动不动,搂住娘不放。

    “明途,你这是干啥?他是你爹哩!你不是早盼着你爹回来?”村长和几个叔伯听到哭喊跑进来。

    这就是明途第一次见到爹的场面,父子两人都有些紧张、慌乱,更多的是陌生。

    一个月之后,探亲假结束,父亲身体养好要回部队了,说还要“南下”。

    明途这时候其实是很矛盾的,他喜欢爹回来以后,小伙伴儿们簇拥着的感觉。以前他们总说他是没爹的孩子,爹回来了,不但没死,还成了大英雄,有闪亮亮的大奖牌,有立功的证书,是说不得谎的。

    爹虽然没有村长说的高大威猛,但也不像小伙伴儿们的爹那样粗鲁,娘说爹是念过私塾的,他的毛笔字很好,虽然爹当年走得匆忙,可是,给他起的名字,早就端端正正写在了纸上。

    爹做的木头手枪比谁的都逼真,用砂纸细细磨了,一点儿也不扎手,别在明途的腰里,让明途觉得自己就是“大英雄”。

    爹回来以后,娘恢复了以前的娇柔,她本来是秀才家的大小姐,可自从爹走以后,又逢战乱,当爹又当娘,脸上抹了锅底灰,带着他东躲西藏。现在爹和他的战友们把鬼子和反动派都打跑了,娘又能过舒心日子了。

    可是,爹天天让明途早早起床,绕着村子跑上一圈,还让他练大字,他就不喜欢了。跑步还能坚持,这练大字太折磨人了,他和小伙伴儿们野管了,哪里坐得住,屁股下像扎了蒺藜,字写得歪歪扭扭,就会被罚:不许吃饭,还要用木板抽手心儿。娘流着泪劝也不行,爹说:“慈母多败儿”!

    明途在心里恨恨地想:“他不在家的日子多自在,虽说跟着娘苦点累点,可不用每天练字,不用挨打,他早点‘滚蛋’也好!”

    娘这次却坚决,“什么‘南下’、‘北下’,你分明是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想丢下我们娘俩!”娘从来没有如此固执,如此果断,任凭爹说破了大天也不行。

    爹对娘有太多的愧疚,当初他一个书店的学徒,娶了娇滴滴、如花似玉的姑娘。她怀着孕,他本来放假在家,听说日本鬼子占了他做学徒的那座城,丢下一句:“没有国哪有家”,背起背包来就走了,谁知一走就是八年。

    经上级批准,爹留了下来,在地方参加工作——离家二三十里地的临县财税局。

    爹能写会算,这么多年在部队一直在报社工作,编辑兼排版、印刷,扛枪打仗,样样了得,可他为了家,为了娘选择了本地的工作。

    爹拒绝了财税局领导的盛情,不当领导,不去“油水丰厚”的征稽科,选择了最默默无闻的财会科,和账本和数字打交道。

    头脑灵活的二叔,笑话他,“提着脑袋在外面干了八年,窝窝囊囊回来在那么个小地方,要是我,哼,早当了大官儿!”

    “要是你,听说打仗你早缩在家里啦,哪里敢出门;要是你,上了战场早成了叛徒,被咱共产党打死了!”二婶说话一点不留情面,但句句都是大实话,这些年,二叔一听说打仗就哆嗦,可没少给汉奸们献殷勤。

    爹在临县工作,周末骑自行车回家,跟娘一起下地干活,教明途读书写字,父子俩越来越亲密。

    又是一年花草香,爹的战友“南下”都做了大官儿,他偷偷问父亲后悔没有,爹摸着他的头说:“战场上,不知牺牲了多少战友,如今不打仗了,日子太平,在哪里工作都是建设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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