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在发热门诊

作者: 羊次山人 | 来源:发表于2024-06-29 07:00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22年的五月,我轮转到发热门诊。发热门诊新的集装箱房启用后,要求24小时有人值班,每一个发热病人要等到核酸结果出来后才可以离开,原来负责发热门诊,急诊的领导怀孕休病假保胎去了,发热门诊的负责人竞聘了急诊的组长到了急诊,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去到了发热门诊。

    只给我一天跟班的时间。带我的同事比我年轻,原本就是同事,已经递交了辞职信。她跟我说:“这里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分诊,扎手指验血,查看核酸报告,放病人回去,再填写当天的报表。”所有有十大症状的病人都会到发热门诊来看,健康码变黄的得到特殊诊区就诊。十大症状是发热、干咳、乏力、嗅味觉减退、鼻塞、流涕、咽痛、结膜炎、肌痛和腹泻。现在我都记不清了,当时每张分诊台上贴着,也背得滚瓜烂熟。

    工作简单,难的是时间特别长,戴着N95口罩,穿着防护服一分钟也不能取下来。发热工作刚刚展开,人手都是各个科室抽调过来的,非常紧缺,上班时间长,在我去到的那段时间,在发热门诊轮值的护士,基本都辞职了。

    第一晚我单独上夜班,印象中病人不多。我先在前台分诊,那时的分诊可没那么容易。“三必查一询问”,查口罩,查体温,查健康码,行程卡,问流行病学史。然后做核酸,病人看医生之后,又找我扎手指,我在通知阿姨送去检验科化验。我一个人在分诊台,采样室,抽血室跑来跑去。上班的时间是上午半天,下午五点半又上到第二天早上八点。

    虽然说中途没病人允许去上厕所,可是为了减少衣服的穿脱,我们尽量少喝水,少吃东西。我还没到发热门诊时,就看到当时的护长半夜看一更二更里面的监控视频,说谁手消毒不到位,谁脱衣服任何帽子啦等等,简直太可怕了。而且防护服那时供应不上,紧缺状态,我们不敢浪费。如果脱了还要再穿难免污染,最好的办法就是别脱。我在这里养成了上班不喝水的习惯。

    夜里没有病人了,我合衣躺在凳子上。因为穿着防护服特别闷热,房间开了空调,空调开了又很冷。我太困闭上眼休息了一阵,后来觉得胸闷气短自己又醒过来了。因为戴着N95口罩喘不过气来。

    早上有同事来接班,交接完还没有出核酸结果的病人,走到一更脱防护服,这时候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早上脱衣的监控是最容易被查看的,我们夜班每天会查看当天的脱防护服的监控,做的不规范的会被截屏记录,也有可能在群里点名批评。手消毒必须要七步洗手法,每脱一个步骤必须重新洗手。空气中弥漫着消毒凝胶,一段时间后,我进到二更,我的眼睛会突然剧痛,不停地流眼泪。直到现在,偶尔眼睛还会突然痛起来。

    幸运的是,很快夜班被拆成两个班,白天也不用再多上半天,再也不用那么辛苦。我很快适应了发热门诊的节奏,可以回急诊的时候,我跟领导说,我可以继续在这里做下去。


    每一天都会更新高中低风险的管控措施,还有高中低风险单。如果你发热了,就算只是喉咙痛,最好没有外出史,如果你碰巧外出了,那我们就要对着管控单上,一条一条地找,看看对应的管控措施是什么。有段时间特别严格的时候,只要去过外地,就要三天两检,所以外出过的人,不是在做核酸,就是在做核酸的路上。在这里做了,去到外地,一落地也要做核酸。

    刚开始每个地方的管控没有那么精确,只要那个的小地方有了确诊病例,整个地区都会变成黄码,就是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黄码是必须要采核酸的,来黄码区采核酸的人就会暴涨。

    记得有一天晚上十点该下班了,黄码区还排着长队,黄码区的同事已经一整个班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了。我们急诊的几个人穿好防护服,过去准备一起突击,采完剩下的人。黄码上班的同事看到我们到了,就准备脱衣服走了。我们想着她是跟我们一起做完了再走的,问了她一句,她立刻崩溃了。打电话给领导说:“我坚持不了了。肚子一直痛,连厕所都没去,饭也没吃。谁能干谁干,我是干不了了。”

    我想这一定是到了她的极限,所以才会爆发的。这件事留给我深刻的印象,当时穿着防护服工作的辛苦,还有工作强度从这里可以窥见一二。

    那几年医院规定了哪里都不能去,除了很特别的事情。我一直没有离开过这个城市,直到全面放开。

    一天,一个爸爸带小孩来看病,看了他的行程卡,上面西安上面带着星号,意思是那个地方有疫情,需要管控,孩子是没有离开过中山的。这样两个人都是要做核酸,而且等到结果才能回家了,而且得去特殊病区。这位爸爸一听,说不看了,回家算了。过了一会儿同事却抱着这孩子进来,原来那男子是她丈夫,刚出差回来。医务人员的孩子看病都如此,其他人更可以想到是什么情况了。

    去过外地有诸多的不便,可是很多人由于各种原因还是要外出,再有些发热感冒,那必然是要在我们这里做核酸,等结果的了。特殊病区没有工作人员在那里等着,一会手机没电了,想喝水了,蚊子咬,还有该吃饭了,都得我们一件件帮忙弄好。神奇的是,那么久,没有一个阳性的。全部都是有惊无险。

    自从管控措施实行后,三院的病人也很难收进去了。三院是我们附近的精神病院,他们必须要等核酸结果出来才收住院。

    有精神病大多数有情绪激动,或者动作大的情况,这样体温多半会比正常高那么一点点。平时里是没什么要紧的,这个时候就很麻烦。三院的护士拿出体温计一测——37.3,发烧了,做核酸去,等结果出来再来。也难怪他们谨慎,那时候封闭式管理的养老院,监狱也有确诊病例爆出,总之是所有可能的漏洞都要堵上。

    记得有一天一个女人精神病犯了,躺在大马路上。南方的天气非常热,躺在这么热的地上,体温自然是要升高的。果然,去到三院又被叫到我们医院做核酸,回家等结果再去住院。

    最近急诊有一台空调坏了,领导说发热门诊反正空着,把那边的空调拆一台过来用吧。这台空调拆过来很神奇,开机温度总是很低,一进这间屋,好像冰库,冷得受不了。

    我想到那时候在发热门诊,时常是这样的温度,却一点也觉察不到冷。大概是因为我们穿的是密不透风的防护服,口罩也几乎不透气,还有帽子,面屏。一出发热门诊的门,就会中暑的那种状态。然而过来看病的人大多数发热怕冷。投诉说我们空调开得太低,太冷了。后来领导规定我们温度不能低于二十六度。


    等待是漫长的。那一年,到发热门诊看病,全部要等核酸结果出来之后,才能走。

    最开始核酸只有几大医院可以做,每天我们分时间段,每个时间段不同的医院负责,标本由司机和急诊护士运送。我送过最远的医院,车程往返要两个钟。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司机都跟我聊起了天,要知道我这个人很闷的,不会聊天,情愿尴尬地沉默着。我还记得那时候司机告诉我鱼应该怎么做——一定要洗干净,还要放上去腥的调料,不然腥不可闻,下不了口。

    每次送标本的医院不同,人家医院的检验科又是第一次去,有点像地下党接头,有时候怕找不到地方,还要先请去过的同事画图,去到了再对照着找。有一次瓢泼大雨,我穿着布类隔离衣,提着标本,拿着手机——怕找不到,还得电话联系,结果手机滑落地上,屏幕摔裂开了。

    后来有了第三方做核酸的机构,他们自己上门收。他们请了很多专职接收标本的司机,定时上门收取标本,我们轻松了很多。

    等到发热门诊要等到核酸报告才能离开的时候,做核酸检测已经比较成熟了。除了外面的机构,我们医院也检测。一般四到六个小时出结果。病人一进发热门诊的门,就必须要等到结果出才让走,哪里也不能去。验血也在这里,拿药是阿姨拿回来,总之,哪里也不能去。

    也有些按耐不住要走的,这时候只能报警,警察会把他们劝回来,就算回到家也要重新回到发热门诊等结果。

    这个时间特别难熬,没有电视看,手机也会没电。买了很多公用的充电器,都被用坏了。不时有人问:“我的结果出来了吗?”我们不停地刷新电脑,看看是否结果已经出了。出了结果就用扩音器叫,那些人如蒙大赦,开心地离开了。

    一般每到整点会收取标本,如果刚好赶上收标本,那等待时间应该是最短的。如果不好彩,刚收走标本你就来了,那你的标本得等到下一个小时才收,如果是半夜,甚至再等两个钟才收,那出结果的时间自然是晚了很多。

    有时我们为了能早点出结果,只要看到来收标本了,门口的一堆病人还没有量体温,没有看码,都先做了核酸再说。

    一般四个小时就出结果,但也有六个钟,甚至七八个钟的。第一次快到时间,微信群里问:“还有多久?”“还有半个钟。”告诉了病人,大家都静下来等着,时间过去了,再问,“在复查,还需要一个钟。”一个钟过去了,再问,“再次复查……”文明的,说要去投诉,脾气急的,开始骂娘。硬要离开的,我们再三说,不能走,必须要等结果。还是有效果,不管时间多久,绝大多数都等到结果出来才离开。中途离开那是极个别的。

    每周会有别的医院过来交叉检查,第一件要查的就是现在有多少病人,多少人在等结果,人数符不符合,意思就是一个也不能先走。

    本院很多同事的孩子发热,也在这里等结果,没有什么特殊。我记得有一天我夜班,医院妇产科的主任的孩子发烧了,在这里等核酸结果。她说我还有工作上的东西没弄完,借我电脑用用。结果她几乎陪我上了一个夜班,核酸结果才出来。

    我觉得人们的耐心好像变好了,没有那么急躁了。当然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听到一个妈妈用英语跟她的孩子交流,她们是中国人,我没有回头,怕打扰到她们,没想到这个小地方也会有这么厉害的人。

    病人不能出门,药全部是阿姨去药房拿回来的。阿姨要送血标本,核酸标本,拿药,有时候还要帮只有现金的病人交费,病历盖章。不知道一天要走多少步,每天都说她的脚好痛。

    药拿回来,我们再叫名字,让病人过来领药。有些药竟然无人认领,渐渐地堆了一筐,这些人来看了病,也不拿药,难道是单纯来做个核酸吗?


    被判定为密切接触者,会变成红码。红码是要集中隔离的。我也被判定为密切接触者了。

    那天我本来上夜班,但是上午突然接到通知要开会,我妈已经出门买菜去了。我带着孩子到医院,心想开会很快结束,等结束了就带孩子回去。本来想让他们两个在医院亭子里等我,看到亭子里坐满了人,担心他们会走丢,我打消了这个念头。让他们在我上班的发热门诊留观室里等我,交待同事帮我照看一眼他们。

    一开完会走出门,听到跟我一起出来的同事说:“发热门诊有事。”只看到发热门诊的外面围了很多人,还拉了警戒线。我心里升起不好的感觉:糟糕,我孩子还在里面啊。第一时间,我只想冲进去。走到跟前一问,原来发热患者当中有人核酸阳性了。按照以往的经验,发热门诊里的所有人都将被判为密切接触者,集中隔离七天。

    我的心里只是酸楚:我真不该带他们到医院里来,他们还那么小,现在他们两个人在里面,我在外面,我只能在外面等,干着急。急诊也乱成一团,领导一直在核实阳性患者的信息,上报给上级领导,又要再次复查。

    担心他们到处乱跑,又担心他们没有吃饭,也担心他们害怕了。在里面的同事很忙,因为领导一直在打电话给她们,问详细情况,指挥她们应该怎么做。我在空隙里给孩子们说了一句话:别怕,听话,不要到处乱跑。他们很乖地答应了。

    我在外面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帮他们送标本,送矿泉水,登记资料。如果什么也不做,我会更加慌乱。可是心里总是非常地难受,好像缺了一块,一直在担心他们。

    领导知道了我的情况,安慰我说:“要隔离你就跟孩子们一起。”到了下午三点,跟我说可以进去陪孩子们了。我心里涌上一股热流,真的特别感激她,那是我那时候最想做的一件事。

    进去之后,我发现孩子们的门从外面闩上了。是怕他们到处乱跑,这外面发现了阳性患者,还没有消毒,走出来非常地危险。可是他们还是孩子,什么也不懂啊。

    我走进房间,紧紧地抱住他们两个,嘴里不停地道歉:“妈妈不该带你们俩来这里。”这种紧张的气氛,危险的处境,就算他们不是很懂,可是被限制住,不能出门玩,也看不到妈妈,总是很害怕的。

    他们看到我,重新活跃起来。就算只是一个小小的房间,他们又笑又玩,爬来爬去,跳来跳去,并不觉得烦恼。

    等到了晚上十点,终于一切就绪。准备带我们所有人去酒店集中隔离,是一辆公交车,我们排着队,准备好自己的码,每个人的码都变成了红色。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才到达目的地,是在离我们很远的另外一个镇区。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到了之后,还要排队再次做一次核酸。我记得那天夜里的风很大,孩子们都没有带衣服,困意被这冷风一吹,又没了。我那天开会要求穿白衬衣,那件衣服不是很合身,折腾一天,觉得特别狼狈。同行的医生拿出两盒牛奶给我,说给孩子们喝,特别感谢他,我的确担心孩子没有什么吃的。

    做完核酸,又再次填表,才领到房卡,一些消毒液和口罩。第一件事:不能打开门走到走廊上,还有就是消毒,戴口罩,还有做核酸的事项。我带着孩子们进到房间里,他们开心地说:“可以住酒店了。”在房间跑来跑去地看。终于可以休息了,我心里的焦虑也慢慢平息下来。


    酒店里什么都好,只是不能出门。甚至还有电视可以看。除了一天做一次核酸,我们完全是自由的,什么也不用做。

    每天一日三餐有专人送到门口,有人会敲门,等到脚步声走远了,我才戴好口罩开门取饭进来。取完饭,洗好了手,才吃饭。吃的也挺好的,甚至有水果,知道这间房有小孩,还送了几本连环画给我,真的很贴心。

    就是衣服没有换洗的,孩子也无聊的很。也不可能让他们一直看电视。当天晚上我爸妈已经打了无数个电话给我,说我不该把孩子带去医院,放在家里都好一些。我爸一开口全是指责的话,我生气地挂了电话,第二天他又打来,说:“我问一下小孩好不好。”

    我妈知道我们隔离的地方后,第二天就收拾了一大包衣服,还有孩子们想看的绘本,坐公交车给我们送过来。公交车没有直达的,中途要转车,路程又特别远。她平时隔不了多久就要小便,那天竟然憋住了。到了酒店也见不了面,她只能把衣物教给工作人员,自己回去了。回去时实在想上厕所,酒店是不让进的,费了很大劲才找了一个上厕所的地方。

    有了这些书,还有衣服,我又安心很多。每一页我们都仔细地读了,还可以跳绳,打沙包,再看一小会动画片。幸好是跟孩子们在一起,他们从不烦恼,除了不能出门玩,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过。如果是我一个人,不能想象会怎样的情景,每天胡思乱想,估计都睡不了觉。隔离期间每天做核酸,也在担心我们是不是感染了。

    孩子们都很明白每天要做的事了。一天测一次体温,听到敲门戴好口罩走到门口,让阿姨测体温。还有做核酸,他们都很配合,从来没有一次哭闹不肯的情况。小便后扔一颗消毒片,大便扔两颗,用消毒泡泡洗手。每天开窗通风的时候又戴好口罩。

    看到群里有人想带烟进来抽,是不被允许的。工作人员严厉地告诉说不可以,后面还有警务工作人员进群,告知说不可以,抽烟的几个人不敢再说话。幸好我不会有这样的困扰。

    也有家长在群里说,孩子本来就是病的,现在关在房间里,哪里也不让去,又吐了。需要去看医生。其实外面的工作人员大多就是医务人员,可能没有医疗设备,最终还是带他去医院看了。

    我倒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手上的工作自然而然地停下了,相当于放了假,还可以陪着孩子们。只是担心我们被感染,核酸变成了阳性,还有不能出门走。以前我在家也是一整天不出门的,但是真正不让出门的时候,总是抑制不住地想:外面的空气肯定很好,风也很好,阳光也很好。

    后面给我们送了一长条中药,说是几大医院研制的,专门抵抗病毒的药,让我们吃。我冲了一杯,实在太难喝了,不止是苦,还有一股怪味。群里工作人员说:“这药很好的,是有点难喝,要让它完全溶解,可能会好些。”我不想浪费他们的苦心,看到群里的信息,又喝了一杯,真的难喝。后面再也不喝了。

    到了第七天,我们核酸都是阴性,终于可以回家了。有专门的车送我们回去,送我们的是辆破旧的救护车,我跟孩子,还有发热门诊的医生,坐同一辆车,先送我到家。到了之后,不能直接回家,还要社区的人过来交接才让进家门。我们站在车旁边等,小区里的风呼呼刮着,我闻着都是自由的味道。

    等了好久,也不见社区的人来。后面打电话叫我们自己回去,他后面上门装一个什么装置,反正就是我们一出门他们就能发现。我们还需要居家隔离三天。居家就居家,家里可比酒店好多了。屋子也大些,还可以到阳台上坐坐。

    我妈把家里整理得一尘不染,听她说,她把每个柜子抽屉的物品都整理过了,擦拭过了。可以想见,这几天她是多么地担心,可能夜夜都睡不好觉。“你们不要再乱扔玩具了啊,用完的东西放回原处。”我妈说。然而这个整洁的状态坚持不了一天,孩子们回到家就开始翻箱倒柜,找玩具玩,很快又恢复了混乱的状态。


    从酒店隔离回来,没有什么事,后面就去上班了。管控措施一天一变,听到会全面放开,但是没有真的得到通知。

    一天,爸爸吃饭的时候说他上班的地方,有人阳了,老板叫他先别去上班,去做核酸检查一下,我也没有在意。家里人都有点轻微感冒症状:流鼻涕,咳嗽几声。

    一天下午,我爸到小区楼下转了一圈,回来说眼睛很不舒服,是不是进什么东西了?又说核酸结果怎么还不出。听他问,我打开我手机上他的粤康码查看,一看,居然核酸结果阳性。

    这吓坏了我,该不是要让爸爸去隔离吧?以前疑似都要隔离,何况真的阳了。那我们呢?我们天天住在一起,同吃同住,阳没阳呢?我赶紧给领导打电话,领导叫我先去做核酸看看。

    我载着一家人去做核酸,一路上又给疾控打电话,问要不要集中隔离。那边说如果是一个人阳了,没地方住,可以集中隔离;如果全家人都阳了,可以居家隔离。

    我们到了家附近的医院,却不肯给我们做核酸,说:“明天起发热的病人都不用做核酸了。”只能去到我上班的地方,自己动手给大家做了一个抗原,不出意外,我们全部都阳了。

    这样也好,爸爸就不用单独出门隔离了。给社区说了之后,他们也不上门采核酸了,给我们提供了一些核酸抗原试纸,叫我们七天后自己再做一次。叫我们居家隔离,不要出门。

    感冒症状越来越严重,鼻子塞得完全透不了气,我妈和爸爸不停咳痰,大多数时间躺在床上。两个小孩症状不是很明显,每天照样是活蹦乱跳的。

    最担心的是奶奶,她已经九十多岁了。据说病毒对老人家影响最大。刚开始她没什么反应,后来有一天她发烧了,躺在床上说怕冷,温度不是很高,但是不想吃饭。赶紧美团买了一些药给她吃。

    第五天的时候,领导打电话问我能不能去上班,现在发热门诊的病人不做核酸了,看完病就回家。但是奇怪的是,现在发热门诊爆满,病人增加了好几倍。很多同事都开始发热,不能上班了。

    “我还阳着,不要紧吗?”

    “不要紧,你戴好口罩就可以了。”

    领导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去上班了。鼻塞再带上N95 口罩,喘气都难。上班之后,鼻塞好像好一点了,但是开始咳嗽和流鼻涕。边给病人登记,自己边剧烈咳嗽。病人又特别多,发热门诊外面排起了长队,全是发热的,不用做核酸,我猜他们大多数都阳了。

    坚持了两天,一咳嗽就觉得胸口痛,找医生开了检查,一看,肺炎了。打电话给领导让我休息两天,本来想住院治疗,可病房说都满了,去了也休息不好,就在门诊打打针吧。

    可是阳了之后,并没有输液的地方,发热门诊的医生说处方限制了,开不出输液。我隔空请急诊的医生看了我的片子,开了药,阿姨拿过来,请同事给我打针。同事打了一次后,中途肿了,也没有空来给我重新打过,外面的病人实在太多了。

    想到武汉那些年轻的病例,我也担心自己像他们一样。人家感染了都发高烧,我阳了之后根本没发烧,直接就肺炎了,想来自身的免疫力很差,我可能也会病死。想到这个,我变得勇敢了,自己给自己绑上止血带,自己给自己打针,原来也没有那么痛,甚至还没有同事给我打针痛。

    休息的那几天,我没敢偷懒,天天到医院,自己给自己扎针。白天咳,夜里咳,好像都没有睡着。老胡每天打电话来问我,他在上班的地方不能回来,其实我只想休息,并不需要慰问。

    打了几天针后,症状减轻了,咳得没有那么厉害,又回去上班了。这时候,很多同事都一批批发热病倒了,门急诊,病房,都非常多。那时候刷抖音,看到很多关于阳了的视频。“水泥鼻,刀片嗓”,形容得真到位。有的人在病人房间熏艾叶,烟雾缭绕,晕晕沉沉醒来,还以为自己成仙了;也有人被隔离在房间,饭碗从门口推进来,结果被自己家狗吃了,真的又惨又好笑。

    我奶奶也慢慢好起来了。退了烧,开始正常吃饭,我们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别的地方不知道,发热门诊的人,全都阳了一遍。两个阿姨阳了之后,浑身没力上不了班,她们的主管过来顶班,不停地跑去病房拿药,送病人,说脚都起泡了。我以为他们只顶一小会儿,没想到是一整天一整天的,没有人叫的时候,坐在发热门诊候诊的椅子上合衣睡着了。

    人员最紧缺的时候,居然有其他医院的医务人员到我们科室支援过。只是那几天我正病着,没有见到。过了那一段时间,慢慢一切恢复正常,发热门诊再也不需要那么多工作人员,我调回急诊上班。

    那段时间的经历,像梦一样:很多细节变得模糊,但是时间的确又是在那长长的铁皮房里流走了,给我留下的,是一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痛起来,流泪的眼睛,还有想到戴着N95 口罩的那种憋闷感,不用再戴了,我感觉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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