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夜安静得很,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犬吠,或者从路旁吹过来一阵阵由远及近,又由近而远的行车声,偶有从墙壁缝里透过来的几声细密言语,却辨不清晰。除此之外,再无他响。
一
白心正身躺在床上,一身棉布白裙,呼吸起伏于她瘦弱的胸腹,她不敢动弹,身体像是被铁钉钉在床上一般,她猛然惊醒,抬着因瘦弱而显得虚大的眼睛,望着四周的一切。
三层铁质架子,密密叠叠,整整齐齐围了屋子一圈,架子上间隔有序地放着白色床品,恰好上中下三层。那床上满满的,正无声无息地睡着端正的肉身。
“停尸房…”白心不知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像是超脱这世之外的关联。
屋中有一个小窗,从中射进一束光亮,光亮打在白心面前的白墙上,像是一抹粘腻的水渍,水渍粘连在白墙上,流动的液体勾勒出一片曲形的阴迹,又像是一群爬在白墙上蠕动的蛆虫。
白心想到这,嘴唇发紧,从腹中涌上一柱苦水,掩于喉咙即止。
轰!
突然一声沉闷的巨响似从天上砸向屋顶,屋子震了震,铁质架子扭动地板发出几声呻吟,而后世界彻底陷入平静。没有人被惊醒,或者没有人敢起身,似乎偶尔的震动是平常的事,白心也紧闭着双眼不敢动弹,冷汗沾湿她的发丝,昏昏睡了过去。
天明,刺眼的日光照在一群身穿白裙的女孩们身上,女孩们排成一条长队,一个个进入褐色的圆顶小屋子里,小屋子里有一个圆形的水池,水池里浸满透明的液体。白心跟着队伍的缓慢移动进入屋子,熟练地褪下身上的白裙与里衣,瘦弱的胴体映照在水面上,肤色苍如白纸。
她熟练地走进水池当中,将全身没入,再出来,残留嘴角的液体渗入口中是浓烈的咸苦之味,可她并未因此表现出任何不适的表情。
门口走进来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正与刚出水的白心目光撞见,白心光溜溜的身体摊开在他面前,可双方均未觉羞耻。
男人礼节性地笑了笑就走开了,白心擦干身体穿好衣服,也走出了房间。
白心同其它女孩一样劳动,晚上照常休息,她躺在床上,开始回想白天出现的那个男人,那是一个她从未在这里见过的男人。
可她隐约觉得,夜,从今晚开始,便不再平静。
白心突然听到有人言语,不知是从哪个墙缝里传来的,那声音里充满惊恐,带着微弱又极细的尖叫,似乎正要面临死亡的威胁。紧接着,外面传来泼水声,一簇火光自下而上跃起,从前冷寂的小窗此刻占满红色的火焰,白心尖叫坐起,双腿瘫软地下床去喊身旁的女孩们,却发现那四周满满的肉身竟全无一丝呼吸!
白心冷抽一口气,感觉自己快要窒息,脑海一片空白,她不知自己是怎么跌出房间,又瘫倒在楼梯上的,眼看火光冲破了房门,离她越来越近,她只能绝望的抽泣。
“跟我走…”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攥着白心的胳膊并将她一把拉起,白心抬头去看,正是白天见到的那个男人。男人半拉着半抬地带她从一个隐秘的后门穿出,离开了那个地方。
他们走入较远处的山林里才停下,白心回头看时,那里已经化为一片火海。
“那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白心回想着刚才满屋没有呼吸的肉体,身体有些发软,问身旁的男人。
“一所'监狱'。”
“里面的人都死了?”
“他们本来就是死人。”
白心听闻,并没有过于震惊,而是看着眼前的男人追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救我,还是说那场火是你放的?”
他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转而说道:“我一直在找你。”
“找我?”
“你知道一个秘密,这个世界只有你知道。”
“可我并没有任何秘密。”
男人拿出一张地图,递给白心。“没有关系,你总会想起来的,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言毕,男人转身离开。
密林,渐渐清晰,黑褐色的土地,棕褐色的树干,深蓝色的天空里笼着一层浅淡的红雾,几声野兽的嚎叫,悠远而连延不断。
白心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想先离开这里。她拿出刚才男人给的地图,可这地图明明是一片空白,便随手扔掉了。她看到侧面隐约有一条细长的小路,便顺着走过去。
白心走后不久,一只脑袋窄小的类似猩猩的黑兽从树上跃下来,捡了地图就跑走了,地图上,空白的纸面赫然有了痕迹。
二
那条小路很长,白心走着走着忽觉有些熟悉,似乎自己从前走过这条路,可她记不清。
天从黑夜来到黎明,白心看着天空渐渐从黑暗翻出一抹红光,仍有红雾微微笼着云朵,接着,还未等红光绽放出灿烂的白蕊,一片暗红色的阴云压了过来,天空骤然下起了雪,淡粉色的雪花从空中降落,好大好密的雪,把暗色的土地铺成一片淡淡的粉红,白心白裙上也沾了雪,可那雪不是冰的,所以未觉寒冷。只像是开在裙上的粉花,白心心情也开始愉悦起来。
走着走着,雪慢慢小了,小路的尽头正是延向一条水泥造的宽路,交口处正有吵闹的声音。
白心躲在一旁走近去看,四五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拿着枪支尖刀围在一起吵闹,对话似乎是因为一次绑架内部出了冲突。
白心再往后看,汉子们身后捆着一个极其瘦弱的六七岁的小男孩,那孩子正看着面前的人群瑟瑟发抖。白心不忍,想去救那个男孩,正当汉子们吵地动起手来,场面一片混乱之时,白心绕至身后,解开男孩手脚上的绳索拉着他便跑,汉子们往后看了一眼,这还得了,追了上来。
路侧又是一片密林,白心拉着男孩跑了进去,可身后壮汉们紧追不舍。
“我知道该去哪!”小男孩反拉着白心穿过没有道路的林木,来到一个隐秘破败的小木房子里,他们一齐躲到门后,不敢作声。
几个壮汉还是找到了这里,简单看了看便走了,只有一个壮汉走过来推门而入,白心屏住呼吸,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撞击身体,或许她不该救这个小男孩,如果被壮汉捉到,不知会落入什么境地。只是既然已经卷进来只能祈祷不被找到了,只是事情偏偏不如人意。
壮汉脚步很轻,踩在门口的干叶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他停了一下,发现门口正有两人刚才走过的脚步痕迹,很快壮汉机敏地转身拉开门,正好看到躲在门后的两人。
壮汉目似尖刀,将两人围困在这个小角落里,完全没了逃脱的可能。白心只觉身体瘫软,放弃了挣扎。可正当壮汉得意地伸过手来触到两人的瞬间,小男孩将手里不知道在哪里摘的蒲公英扔向男人,蒲公英撞到男人身上,破碎的绒毛炸开一片,扑了他满身。男人瞪大双眼,抬起的双手突然僵住,肥硕的身体轰然倒地。
白心粗喘的气没有停歇,心脏仍如铁锤节律飞快地捶打她的胸脯,紧绷的面部许久才容许嘴唇吐出话来:“他,死了?”
“他只是昏过去了,我们必须早点离开这里。”
“你扔的是蒲公英吗?”白心问,双腿开始恢复些许感觉。
男孩点点头,指了指破烂不堪的屋子里长着的些许低矮杂草,杂草丛里零散地生长着几株蒲公英,“这里的蒲公英可以致幻,看来你的确忘记了很多事。”
“我应该记得吗?”
“这个世界很大,你总会短暂忘记。”
只见男孩拾捡几株蒲公英,拉着白心的裙摆,“我们先离开这!”白心四处看了一眼跟着男孩离开了破屋。
“他们为什么要绑你?”白心问。
“因为我曾多次见到你,他们想通过我找到你。”男孩停下步子,抬头看向白心,白心蹙着眉一脸不解,“我不明白。”
“这个世界是你的梦,我们都是为你所创造,而你是梦境的本体,是这梦境的唯一经历者。所以以往每次,你在梦境中的恐惧场景终会被重新洗牌,也就是重生,这源于你的梦境本体与真身的联系。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这个世界里出现了一些盗梦者,他们在找你,只要运用力量将你梦境的本体杀害,你将会真正死于梦中。
“死于梦中会怎么样?”
“这个世界会真正陷入地狱,你不会再有梦,连你梦外的意识,也将彻底崩塌,你会记忆失控,将梦境的恐惧带入现实,失智,甚而陷入疯狂。而那些盗梦者,将获得你创造的世界与你的故事,占领你的梦境。”
“那我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但我会保护你。”
白心看着这个满眼决心的男孩,惶恐的心有些平复:“你有什么神奇的力量是吗?”
“没有,”男孩遗憾地摇摇头,“但我会尽力保护你。”
一路再无语,白心一边惶恐地想着盗梦者的样子,一边想着自己需要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藏。走到密林尽头,男孩停住脚步,他告诉白心暂时只能送她到这里,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用布包着的蒲公英让白心带上,并告诉白心他们还会再见面就离开了。
三
白心只能暂时告别那个孩子,循着记忆,来到了自己家附近,不知道为什么,那是一个极其破败的地方,是一幢生长在荒草边上的简陋房子。后面荒草堆里还有一个新修的坟墓,再远些,还有几个埋葬亡灵的历时久远的土堆,这一切看起来荒凉可怕极了。幸而房子里面整洁亲切的,父母都在家迎接她。
到了晚上,白心在靠近坟墓的房间睡觉,心里有些发毛,总觉得离得太近,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是父母对此并不在意,白心在自己房间睡觉,夜又暗了些,白心还是惶恐非常,睁眼一看,窗户外面正有几只脸色煞白的鬼扒着窗户往里看,白心吓的往床下躲,可是床下更黑,她冲出房间去找父母,可是父母一直责怪她的胆小,所幸没把她赶出去,白心跟父母睡觉,可是仍然惶恐地过了一夜。
天明的时候,鬼魂已不在,白心又看到了红色的天,像是预示着某种灾难,这个世界,正将以一种灭绝的姿态混乱。
粉色的花在天空飞,闷雷一声又一声,父母和白心躲在家里不敢出去,外面的人好像很多被闪电劈断,活着的人躲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红色的天似乎正灭绝远处的世界,接下来,便是她们。
外面好像还在游荡着无助凶恶的鬼魂,天好冷,父母拿出了几件厚衣服披在身上,只有白心是感觉不到冷的。粉色的花下的越来越大,逐渐看不清视线。
天是暗的,电灯总是闪烁不停,妈妈告诉白心,她该去采一只落日蛇来,那是一种温煦的用来取暖和照明的东西。可落日蛇在山上,在遥远的山坡上。
白心还是决定出发,她跋山涉水来到一个陌生的山坡,树很多,人烟稀薄,白心时常觉得身后有东西跟着自己,可往后看,林木寻常,只有一件残破的白衣总挂在不远处的树杈上。
过路人告诉他落日蛇只在落日时生长,平时生长在土里,而且落日蛇很是机敏,看到人就会很快枯萎。白心在草丛等待着黄昏,并伺机砍断了机敏的落日蛇。她准备回家,可是她却找不到下山的路了。
因为她回头去找时,上山的路已经变作一个悬崖,悬空的石板浮动,那端也是一座山,白心想,过了悬崖,那端或许就是回家的路,可她害怕。
白色的残衣又在不远处的树杈上挂着,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白心再一看,那白衣上还挂着一个低垂着眉眼脸面苍白的鬼魂,她吓地往前纵身一跃,半只脚踩空显些坠落,她流着冷汗,不敢动弹。
“跳下去,就可以回家了,你的家,就在悬崖下面。”悲伤的鬼魂吟唱着,带着自己的白衣飘了过来……
白心紧闭呼吸,因惊恐眼前一黑,身体轻飘飘的,坠入悬崖,落入一汪黑漆的冷水……
四
睁眼的时候,白心站在一条宽阔的路旁,人很少,显得有些寂寥,车辆来回的走。她好像认识这条路,她想要搭公车回去。
公车里人不算多,视线移向窗外,红色的天越来越浓,连同雪白的闪电也被染成渐浓的红色,红色的细密闪电如同一只只红色的大鹅,它们飞来飞去四处冲撞。
他又来了,白色的残衣从车顶上坠下来,白心能够想到上面挂着的那个悲伤的脸色惨白的鬼魂,她惊恐地躲藏,可公车太小了,她逃不掉。
她中途尖叫着让停车,冲出车门慌张跑进附近的一所大厦。大厦也荒凉极了,人少的可怜,白心想可能这里的人在休假期,她往后一看,白衣游魂也跟了过来,白心慌张冲进一个电梯,按了顶层。电梯里还有一个女人,女人惊慌地看了白心一眼,提醒道:“你最好小心一点,这个电梯随时会出故障。”
刚说完,上升的电梯震颤了两下,猛地停下了,那女人颤颤巍巍地站稳身子向着电梯敲了两下,电梯猛地往下坠去,女人惊声尖叫起来,白心只觉脑袋一片空白,倒卧在地。
几秒钟,电梯突然停住了,半张开的门告知她们已然横亘在楼层间,女人熟练地爬上去,向白心伸手,白心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握住女人的手刚想爬上去,女人白皙有力的手掌忽然变作一团白骨。很快,女人的身体也开始骨化,白心惊恐大叫挣脱,身体摔向电梯,电梯震颤两下猛然升起,抑制不住地往上冲,速度越来越快,“轰”的一声,电梯冲破楼层飞入空中,白心惊恐尖叫,电梯半开的缝里透出的风极凉,白心看到了天端那越来越浓的红,升到顶端,电梯开始下坠,是,底端必然是地狱,白心紧闭双眼,感觉整个身体开始悬空……
五
睁眼醒来,是一片集市,两旁商贩将小路挤的越来越细,她在集市里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她。
“姐姐!快过来,他们来找我们了!”
转头一看,人群中正有表妹躲在一个摊贩后边喊她,“姐姐我们时间到了,快回去吧,要不然他们会出来抓我们的!”
白心不明就里,只觉得心里一阵阵惊慌,跟着表妹离开了集市。那是一所学校,学校的墙壁是阴沉的暗色,她们一齐来到校长室,校长生气地指着白心,“再趁着任务偷跑出去,皮都给你们剥下来,扔在荒山给野狼当食物!”
白心低着头,她似乎能够想象到那阴冷的山上啃咬肉身的野狼正露着獠牙靠近她,那似乎真实存在过。
表妹拉着白心道歉,而后又将白心带入一个黑漆漆的回形长廊,怎么走,都好像在原地踏步,白心有些心慌,不敢再走了,表妹好像看出了白心的慌张,拉拉她的手指说:“姐姐,你忘了,你的学生在三楼,最里面的屋子,他们经常把楼梯拆掉,所以你常常找不到路。”说到这,表妹笑了起来,又提醒道:“再走走,说不定会找到其它的路,我先回去了。”
表妹转身就走,白心很快不见她的身影,晦暗的路上走着,似乎每一步都在颤抖,白心好像突然想到了一个楼梯,就在一个角落里,那个楼梯常常被学生拆掉,被校长多次警告后,学生又时常在楼梯上放满无数毒虫。白心不敢再走了,想自己好像没有准备什么课,索性先回去,转身往回跑,找了很久才走出去。
到宿舍楼前的时候,天已暗下来,白心想去先休息会儿。一个破旧的灯盏挂在公寓另一面,光线拉长,从一侧映照出一片光影,一个被光线扭曲的身影正高举一把利斧等待着他要暗杀的人。白心心跳地极快,似乎能够确定那利斧的目标就是自己,她转身往后跑,拿斧头的影子似乎意识到了猎物的逃脱,很快追了上来。白心看了一眼,一个全身裹着白布条的干尸正举着斧头追过来!
白心只管没命地跑,她的眼泪和冷汗已混杂在一起。暗色的天里,蕴藏着浓烈的红色,白心似乎记起了更多的东西,是的,她的身后,还跟着坟墓的幽灵,电梯的白骨女……
六
“姐姐!”表妹一声呼叫,一辆被风吹起的车子从天而降,她伸手去拉,表妹将她带进车里,前面开车子的正是曾被绑架的那个小孩。
车子兜转一圈,最终停在办公室附近,几人走进去,关紧门窗,可他们很快追了上来,窗户快要被打碎,终究无处可逃!
白心突然记起,在这办公室里,还有一条路,她凭着记忆打开隐藏的门,带着大家进入一条昏暗窄小的甬道,直至他们看到了一片剧烈的光晕,里面,竟是一个华丽的墓葬!黄金白玉镶进石壁,墓葬里正中摆有一个水晶棺,两人走上前去,看到里面躺着的正是白心的身体。
“你终于找到了!”
还未等有所反应,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大家回头去看,是白心第一次遇到的在火场救下他的男人,男人身后跟着两只脑袋窄小身材庞大的黑兽。
“你究竟是谁!”白心问道。
“从你拿过的那个地图有了痕迹我就知道,你就是梦境本体,这个世界因你而构造。我喜欢你的梦境,恶魔们也会珍惜你所有的故事,”说着,水晶棺被男人的手下打碎,里面白心的身体被男人的一道强光燃成灰烬,“从现在开始,你的真体意识与你的联系被毁灭,你将不再拥有不死之身,而这个世界,也将由我——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盗梦者所主宰!”
当水晶棺里的身体被毁坏的那一刻,山洞也将塌陷,摇晃的地面,坍塌的石壁,似乎整个世界都要被毁灭。
“姐姐,我们快走!”表妹拉着白心,趁着山体彻底塌陷之前逃了出去,几只黑兽追来,被坍塌的石壁埋葬,可身后仍有男人张狂的笑声:“你逃不掉,哈哈哈哈……”
洞口有另一条路,路前有一辆黑色轿车,从车窗里探出一个小脑袋,正是那个孩子,“快上车,别被他们追上!”
白心发现这辆车子与以前的不太一样,似乎更大了些,两人一前一后上车,白心才发现车里原来不止那个孩子一个人,后座还有大厦碰见的女人,她的右臂仍是一堆白骨,她给白心一个礼貌微笑;老家旁边坟墓里的鬼魂,他耷拉着眼皮一脸悲伤;拿着斧头的干尸藏在角落里不说话,当然还有学校里总是生气地校长,他皱着眉头催促着:“快走,快走!我们快离开这!”
车子开动了,他们不知道去哪里,只在远离此地的路上狂奔,白心还是觉得害怕,和表妹挤在一起不敢去看身后的那些鬼怪,表妹握着她的手告诉她:“他们都是你所创造的,是你的朋友,并且,从不曾背离你,我们都会保护你!”
白心回头看那些她曾恐慌的鬼怪,纵使是逃亡,也觉得心安了许多。
这时外面突然起了一阵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将车子挤得越来越小,白心勉强将头缩到椅子下面,随着天的红色越来越浓,天也越来越暗,白心拿出开始采来的落日蛇,四周才有了光亮。车子也开始颠簸,最终来到了一座矮桥上,桥上的车有很多,前面很多车子都在原地打旋,几人往前一看,原来桥上有很多的井盖,而且都转了起来,借着风力,车子都跟着转动起来。
“车子不能再走了!”前面开车的孩子说,又看了看身后,一小段桥体已经塌陷,“只能下车走过去!”
正说着,打旋的车速度慢下来,周围出现很多从打旋的车里下来的人,他们倒地呕吐,甚至身体慢慢开始发白发硬,瞳孔开始变得血红。
“趁现在风小,我们开过去!”校长命令道。
“我可以帮忙推车…”无辜的白衣鬼魂说。
“我也可以!”露着白骨的女人答:“我的力气很大!”
说着两人下了车,前面孩子又重新启动车子,绕着没有井盖的地方走,正走到中间,突然出现一阵急风,将推车的鬼魂和白骨女人吹走了。车子再也开不动,校长愤恨地下车去推,走了不到几米,车子又停住了,转眼一看,校长的身体发白,僵硬,推车的姿势雕塑般地定在了那里,他的身后,正有一个刚刚变作白尸的男人啃咬校长的后背……
白心尖叫地抱住表妹,表妹也害怕地发抖却强装镇定地说:“别怕,我们都会保护你!”正在这时从远处飞驰来一辆车子,在白心轿车的不远处停住了,从中下来的,正是那个带着皮手套的恶魔,他靠在车子上,嘴角一抹讥笑,指令式地勾了勾手指,几辆大型货车从天而降,落到他的车旁,从中跳出来一群脑袋窄小类似猩猩的黑兽,男人挥了挥手说道,“去吧,去听他们的故事!”
接着,车上的矫捷的黑兽跃下来扑咬人群,他们要听故事,并且吃掉那个讲故事的人,血铺满了整个矮桥,洒到了白心的车上,也淹没了整个天空,表妹想去开门推车,仅开门那一瞬,她的手臂被扭曲的车身划伤,不过两三秒,她的身体开始发僵,红色快要占满她的整个瞳孔。
“姐姐,你们快跑,趁还没……”表妹话没说完就变成了白尸,白心想去拉她,被前面的孩子制止住,“别碰她,我们的任务是保护你!我们下车,还能跑走!”
“跑不掉了!”
“不,只要你活着就还有机会!”
白心内心已完全崩溃,可她看了看身前眼神坚定的孩子,还有身后藏着的那个胆小的身上裹着布条的干尸,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再鼓起勇气来,就算是为了他们,为了她所创造的,未曾背离的,拼命保护她的人们再尝试一次!
她打开车门,前面孩子带路,她拉着那个胆小的拿着斧头的干尸,顶着恶劣的风,尝试最后一次的逃亡。
可黑兽很快追了上来,拿着斧头的干尸拼命地拿着锤子驱赶,但黑兽越来越多,干尸指了指白心又指了指前方,示意两人先走,他和几个黑兽缠斗在了一起。
孩子拉着白心跑,可是,那个带手套的男人还是追了过来,“你逃不掉的!”他复述那句话,勾了勾手指,正将干尸打倒在地的黑兽们奔向这边来,“这个女孩,就是这里的创造者,她也是这里所有的故事拥有者,抓到她,故事就是你们的!”
一群黑兽兴奋地冲过来,白心拉着孩子跑,孩子把白心推到身后,从怀里掏出蒲公英,向黑兽们丢去,黑兽倒下一批,可是数量太多了,根本打不过来,孩子身上的蒲公英已经用完了,他们很快包围了孩子。
“你活着,我们就有希望!”孩子大喊最后一声,便再没了任何声响。
“我活着,你们就有希望……”白心念了一遍好像又突然想到了什么。
黑兽们和白尸们,正向着白心走过来。可白心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问道:“你们想要我的世界吗?”
“这个世界已经不再属于你了,尽管你是它的创造者。”男人笑容满溢地答。
“可我觉的我还有最后一次机会。”白心步步后退到桥边。
“哦?你的秘密已经被我毁灭了,你已经没有了重生的能力,你还有什么机会?不如归降我们,会让你拥有更多的故事!”见白心一脸决绝,男人补充道,“哦,你好像忘记了,你已经受伤了,你的皮肤也在慢慢被尸化。”
男人边说边走过来,和白尸黑兽步步紧逼。白心去看自己的皮肤,真的有些发白和僵硬,她从不记得自己受伤,可自从男人说了这件事,白心突然凭空多出一段记忆,她好像在离开车的时候也被扭曲的车体划伤了……
白心很恐慌,她知道,梦境已经不再受她真身的意识控制,可她决定再尝试一次,最后一次!
“我猜,你根本毁灭不了我,如果我梦境外的真身清醒,梦境本体将会重生,在我死亡之前……”
男人微微眯着眼,怪物猛地扑咬向白心,白心将身上藏着的小男孩给她的蒲公英洒向面前恶兽,恶兽倒下一批,后面紧接着蜂拥而上,趁这个间隙,白心用僵硬身体的最后力气翻过栏杆,一跃而下,白尸黑兽扑了个空,也跟着向下追去,白心触水的那一刻,真身清醒过来。
七
天是黑的,不夹杂任何红晕,白心的头很痛,冷汗已湿透了她的白裙,她猛地坐起来,打开灯,满目的白墙告诉她如今的她已然回归现实。
她努力回想,梦境仍清醒可见,甚至她剧烈跳动的心脏告诉她梦境经历的真实,她突然想到了那个孩子告诉她的,如果她的梦境被占领,梦境本体被杀害,她会失智,会失忆,可她努力回忆过往,发现自己并未失忆失智。那她成功了吗,她没让侵略者占领她的梦,还是说,梦境里的一切本就是虚假的?
她起身倒了一杯凉水,凉意顺着喉咙贯穿食道,刺激整个身体都更加清醒,她拉开窗帘去看窗外漆黑的夜,寻常,再寻常不过。
她无趣地坐回床边,开始回想那个属于虚假的梦,她甚至仍在忧心挂念,梦里的朋友是否有重生的可能。意识浅淡之间,她甚至可以回想起更加遥远的梦境,尤其是从前她厌恶的那些噩梦,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似乎既惊险又有趣。白骨女,拿着斧头的干尸和无数的游魂,他们构成了那个噩梦世界,可他们不应该是敌人,应该同美梦故事里的朋友一样,都是在夜深人静里,带给白心奇妙故事的另一个世界的朋友。
白心想着想着就睡去了,可没有回到那段梦境,也没有做梦。
一连三天,她都没有再做梦,好像侵略者真的将她的梦境占领,她好像呆在一个关着的门前,那扇门的世界,她无法打开。她常常想,是否侵略者占领了她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苟且偷生?现实中的她又觉得这种想法很可笑,可她十分想念梦境的朋友们。
终于在第四天,那扇门打开了,白心独自走在一个街道,街上有个卖糖葫芦的肥胖男人咒怨地扛着木架要在大白天赶回家去,街口还有几个玩耍的孩子,一个女人走过来,骂骂咧咧让孩子回家,看到白心走过又提醒好心她,“姑娘,你最好不要再往前走了,前面的旧房子里,有幽灵的诅咒,听说还有一个干尸,天黑之前一定要离开!”
白心慌张地往后退,刚要离开,突然想起自己在那间旧房子里遗落了一些东西,她甚至也想去看看那个干尸,是否带着一个斧头……可,为什么要有斧头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