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十四)
站在已是夏末初秋的气节，可却感受不到秋日的半分恬淡，似乎这老天爷偏爱放纵夏日的任性，由着它变化莫测。来时虽算不得阳光普照，却也是万里无云的晴好。而此时，抬头望着天边，淡青色的苍穹卷起层层黑云翻滚而来，酝酿着一场风雨欲来。
“可曾找到你的宝贵物件？这天可马上要下雨了。”白衣姑娘皱着眉头，上前询问道。
我略觉失望的摇头，不知为何，恍惚间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虽没有任何敌意，但总觉得不自在。竖耳倾听，却只有风拂树叶的婆娑声。
“小师娘，你可觉得暗中有人在看着我们？”
白衣姑娘抿嘴轻笑，没有半分扭捏，对于这小师娘的称呼应的飞快，而后拿着剑柄敲了我脑袋一下，“你这丫头，心慧嘴甜，讨人喜欢的紧，师娘这称呼，私下叫叫就罢了，他日对着你师父，可是要小心管着你这张嘴，要正经叫我声木兮姐姐，记住了么？”
“木兮？山有木兮木有枝，吾悦君兮君不知。好别致的名字！”我低声吟着，浅浅一笑，突然觉得背后那诡异的感觉更强烈了，顿时警觉的向后张望。
木兮瞧着我那草木皆兵的样子，爽朗大笑起来，单手拿剑，眉眼尽是写意飞扬，“怕什么！走，放心上马！有你师娘在，任他什么鬼神，都要绕着道走！”
这后半句话，木兮咬的字字停顿，仿佛故意说予谁听。上马前，我时而回头，百米之内，未有人影，木兮武艺了得，她若都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就应该真的没有什么了，或许是我刚刚一番搏斗太过紧张，此时有些草木皆兵了。
转念想起苏城与婉妹妹和昭阳，便舍了这些顾忌，与木兮急急策马扬鞭，顺着他们所去的方向追赶。一路上巍峨云峰，满山苍翠，追了许久，都不曾见到他们，莫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吧？头顶黑云一路跟着压了过来，天色郁沉，惹的心头愈加烦躁。
不多会，便有零星雨点落下来，淅淅沥沥，已有了秋雨的缠绵。“他们在那边！”木兮指着前方，遥遥望去，一辆马车停在半山坡，有人影逆风而立，正是苏城他们。
“马儿，快点！”木兮冲着马的耳朵呢喃了一句，仿佛对情人般温柔，那马儿也似乎真的听懂了，立即加快了速度。
待真正走近，眼前的情景有些触目惊心。夏竹护着婉妹妹半坐在马车里，这边，昭阳一袭红衣被深深浅浅的雨滴淋在身上，半挽半扬的青丝秀发尽贴在头上，湿漉漉的雨点在脸上滴滴答答，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她也不顾擦擦雨，只是手里握着的软剑，颤抖着指着苏城胸膛。
“昭阳！你这是做什么？”我跑着奔过去，想夺下她手中的剑。
“苏倾！你不许过来，这是我和苏城的事，你们谁也插手不了！”昭阳声嘶力竭的冲我吼道，一双凤眼眼睛泛着涟漪，盛着整个秋日的悲色。
我僵在原地，没有再动，昭阳咬着嘴唇转头，满脸的绝望：“苏城，自从我七岁与你相识，你一句‘你穿红裙红裳，果然世上无双的好看。’我就放了心上，你能想象吗？苏城，我堂堂安国公主，只为你一句话，八年来我只穿红裙，就想做你心间无双的那个人。我以为一直这样穿，一直穿下去，迟早有天你会为我换成那喜红的凤冠霞帔，从此我们举案齐眉，百年为好。可是，现在你却不肯做我驸马，为什么？苏城，八年啊！就是一块石头也得捂热了，不是吗？你还想要我怎么做？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心里有我？”
细密的雨丝在天地间织起一张巨大的幔帐，生起薄薄烟雾，好似幻影般缥缈无影，苏城站在这烟雨里，神情冷清：“昭阳，我已心有所属。”
“心有所属？是你表妹姜婉？还是哪家官宦小姐？再或者是你那贴身丫鬟云裳？好啊！苏城，你就是喜欢这些低贱的女子，也不肯喜欢我，是么？”昭阳头上别着一支金钗镂空蝴蝶，似欲破雨而飞，无奈被秋雨压制伏在发间，在雨中忽明忽暗。
“低贱？公主殿下说的没错，我们都是低贱贫民，万万配不上你这尊贵公主的。”昭阳的话真真恼了苏城，听着苏城的声音越发冷漠起来。
“好，好，苏城，你不是喜欢她们吗？不论你喜欢的是谁，我都杀了，看看你还敢不敢喜欢别人！”昭阳话未说完，剑锋突转，电闪般刺向马车上的婉儿妹妹。
苏城见状凌空而起，翻身抓住她的胳膊，大声斥责道：“昭阳，你疯了么？我喜欢不喜欢你，都与婉妹妹无关的！”
“好一声婉妹妹！闪开！就凭你今日护着她，我偏要杀她不可。”昭阳似乎丧失了理智，在这雨雾中燃着团团烈火。
“如果你非要杀一个人才能泄恨，那你就杀了我吧！”说着，苏城往前一步一步地走向昭阳，昭阳踉跄着一步步后退，剑刃仍是一寸寸靠近苏城脖颈，雨滴砸在剑上凌凌作响，“苏城，不管你心里有没有我，我都会让父皇赐婚的。”
“我苏城心有所归，此情已定，纵死不会依从。”苏城的声音不大，但字字穿透着时空，回荡在雨里。
“好，好！好一个痴情的苏城，那我成全你们这对鸳鸯，我先杀了你，后杀了这个贱人！”
昭阳眼神浸着肃杀之气，退后几步，高高举起手中的剑，直刺苏城胸膛，苏城直愣愣站在那里不知躲避，我在一旁着了急，抬脚要阻拦昭阳，却被木兮拦住，木兮一脸笃定，声音薄冷，“她是断断不会杀苏城的。”
果然，昭阳手里的剑高高举起，却重重摔在地上，“苏城，你不过仗着我喜欢你罢了！从今日起，我们意断恩绝，人间，黄泉，不相问闻。”
昭阳步履维艰与苏城背道而行，走到与我齐肩，苦笑道：“苏倾，平日与你针锋相对，不是不喜欢你，我只是妒忌你，妒忌你有苏城。”
看着昭阳，我的心揪的生疼，我明白她那种痛不欲生的心境，却从未有她敢说敢做的这般勇气。昭阳翻身上马，目视着前方，一双眸子掩了喜怒，波澜无惊：“苏城，他日你可莫要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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