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是什么?
霹雳哗啦的鞭炮?流光溢彩的花灯?崭新漂亮的花衣服……?NO,NO,NO!对于我这个属猪的吃货来说,是那热腾腾,金灿灿,香喷喷的水萝卜丸子。
那金黄的丸子,唇齿留香,己深深地入我心扉,浸我骨髓,勾我魂魄。多少次闭着眼睛,回味那香软酥脆的味道,混着口水,恨不得把舌头咽下。
腊月二十三,母亲扎只小木马,送灶王爷上天后,就开始备年货了。炸丸子是其中最隆重的一项任务。
母亲先去家门口的菜园里,挖萝卜备馅子。她挥动着铁锨,三下五除二,除去萝卜窖上面覆盖着的树叶,浮土。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向下挖,生怕一不小心,铲坏了水萝卜。
挖到了水萝卜,母亲扔掉铁锨,粗糙有力的大手像个耙子,薅住水萝卜尾巴,把一个个绿盈盈的水萝卜投进篮子里。
我们四个小孩帮忙揉搓萝卜上的泥。弟弟则摸起一个水灵灵的小萝卜,在袖子上“噌噌”来回摩擦几下,一嘴下去嘎嘣脆。
“吃生水萝卜好放屁,吃饱了萝卜,肚子还有空盛丸子吗?”母亲提醒弟弟那个贪吃鬼。弟弟听了母亲的话幡然醒悟,也许他想起了丸子的味道,赶紧把水萝卜扔篮子里。
母亲把挖好的水萝卜,倒在大铁盆里洗净,接着用擦板擦成细长条,撒上一大把盐,杀杀水气,然后抄起两把大菜刀,“咔咔”地剁起了丸子馅。菜刀在母亲手中欢快地飞舞,母亲脸上洋溢着慈祥的微笑。
我则抱柴火,刷锅,帮母亲做些力所能及的杂活。
母亲把剁好的馅子装进瓷盆里,撒上五香粉,倒上老油,伴上肉末、葱、姜、香油,加上适量的面粉拌匀,放在一个热水盆上,让丸子馅醒半小时。
趁这空档,母亲把一大桶棉籽油倒进大铁锅里。我则点火,拉风箱,当起了烧火丫头。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在我出嫁前,每年都是由我来完成。
为什么母亲一直用我而不用那哥哥弟弟妹妹那三头?哈哈,用母亲的话说:“这丫,靠谱,话少,活好!”
半小时后,母亲开始炸丸子。她左手抓一把粘乎乎的丸子馅,在虎口处往外轻轻一挤, 右手持一小铁勺,向内翻转勺头,使劲那么一挖,一个团团的圆圆的丸子便做成了,然后让丸子顺着小勺慢慢地滑入油锅。
丸子陆陆续续地滚入热油中,伴随着滋滋啦啦的声音,热气开始在厨房里氤氲着。丸子先在油锅里潜伏一小会,接着吐着热气,冒着油泡,翻滚着上浮,挤挤歪歪地在油锅里,追逐着,嬉戏着。
十多分钟后,丸子成熟变成了金黄色 。母亲用露勺潇洒地在锅里左右搅拌几下,把丸子捞上来 ,沥一下油 ,转手倒进锅台上早己备好的大竹篮子里,篮子底上铺好了煎饼,防止渗油。
刚出锅的丸子,金黄透香,香酥细嫩的外壳,包裹着清新酥脆的水萝卜,弥漫着香味儿,如一个个呆呆萌萌的小娃娃, 蹲在篮子里开年会。
围在篮子周围的哥哥弟弟妹妹,早己按捺不住肚子里的馋虫,跃跃欲试想伸手抓丸子吃。
“先上供再吃啊,大过年的,没老没小的让人家笑话。”母亲边提醒我们,边拿出三个碗,分别盛上一些丸子,让我端到老天爷爷、保家奶奶、灶王爷处供上。这是农村人过年时的礼数,好吃的食物先要让各路神仙品尝,尊神敬仙,求神灵庇护一家老小团团圆圆平安健康。
母亲虽不迷信,但却常说,信神就有神在。对上苍神灵要有敬畏之心。
可我那个馋嘴猴妹妹,早等不及了,趁母亲不注意,飞速抓一个丸子放嘴里,哧哧呵呵吃了起来。
“馋丫头,还没上供呢,你一个闺女家还尝鲜了,要肿嘴唇的。”妹妹才不信那个邪呢,爱谁谁,吃进肚子才是赚滴,又抓了一把丸子跑出了厨房。
上完供,我迫不急待地用手捏起一个丸子,胡乱地呼呼吹两下,顾不得烫嘴吃了起来。伴随着热气腾腾的香气,酥酥的,那水萝卜特有的香味,让我陶醉,来不及细嚼慢咽,我们狼吞虎咽地吃起了丸子。
“丫头,油凉了,该添柴了!”母亲提醒我。
哈哈,一向靠谱的我,也被馋虫打败了。
母亲常说,富捂住了,穷捂不住,小小的我那时只懂得,这满院子的香味捂不住。
淡淡的萝卜清香,拥抱着风,在院子里缠绵着,奔跑着,流串着,挤满了犄角旮旯,挤上了枝头,随心所欲地在院子上空飘荡着,升腾着,以我家为原心,向周围辐射。像农村快嘴的婆姨在村子里大声宣传:“英子,大林家炸丸子了,赶紧去吃啰!”
我们四人的小伙伴,一个个嗅觉比狗还灵敏,像被示了魔法般,停止了一切活动,扇动着鼻翼,深吸几口气,闭着眼晴判断着香味的来源。
南街的铁柱扔掉了手中的大铁环;大槐树下正投沙包的小石头,则把沙包往兜里一揣,用袖子把鼻涕使劲一擦,小手一挥:“不玩了,走,吃丸子去。”
一群十一二岁的毛孩子,流着哈拉子,擦着鼻涕虫,咽着口水,浩浩荡荡从大街小巷向我家杀来……
七八十年代,农村贫穷,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勉强填饱肚子。但农村人讲理数,大人都嘱咐自家孩子,过油那天不要乱串门子,踩了人家的火,来年不顺。
门框上倚着一张张留着哈拉子,瘦弱枯黄的小脸,羡慕地如鸟巢里的小鸟,朝我家探头探脑,故意喊一声我们的小名,然后从门前闪跑开。
虎子,燕子……还有那个和哥哥争弹弓吵架的狗蛋,正拿着弹弓朝哥哥示好呢!
母亲知道这丸子的香味,引来了一群小馋猫。
“大林,盛碗丸子让小伙伴们尝尝!”母亲支使正吃的带劲的哥哥。
“去年狗蛋家炸丸子,关大门不让我们吃哩!”哥哥边吃嘴里边嘟嘟噜噜。
“孩子吃不穷,要饭的要不穷,还男子汉大丈夫呢,瞧你那小心眼!”
“我去,我去!”我边盛丸子边鄙夷地朝哥翻白眼,笑话他:“男子汉,大豆腐!”
哥哥不好意思摸着后脑瓜,脸红呼呼的,从我手里抢过碗,腚里像插了鸡毛似的一溜烟冲向大门口。
“小心,别摔倒了。”身后传来母亲的嘱咐,伴随着爽朗的笑声。
“吃丸子了,吃丸子了!”我俩扯着嗓门一声哟喝,呼呼啦啦,一群小伙伴如黄蜂一样将我俩团团围住。一双双黑漆漆的小爪子伸进了碗里,一个个金黄透香的丸子投进嘴里,小腮帮鼓动着,快速地一张一合,空气中弥漫着丸子的香气,小伙伴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那一刻,在我和我们的小伙伴心中,世间美味,唯丸子也。
那个馋嘴的狗蛋吃到最后,一边贪婪地吮吸着手指头,一边眼巴巴地盯着碗底,乞求的目光向我扫来,我憋住笑,扭头回家又从篮子里盛了冒尖的一碗丸子端出来……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
如今,母亲己满头华发,斑驳的的皱纹爬满了双颊,右手因受伤不再灵活,更不能炸丸子了。一起长大的玩伴都己成家立业,在各自不同的岗位上忙碌着,奔波着。甚至有人己去了天国,天涯海角,阴阳相隔。即使我们兄妹四个,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
而丸子,物质丰盛的今天,己不再是稀罕之物,超市五元一斤,偶尔馋了就买上一斤解解馋气,咬一口,却觉油腻干涩。
再也吃不出儿时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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