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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少云跨上了父亲留给她的卡子盆,拾起两块划水板,熟练地左右开弓,划了起来,小盆箭一般地,离开岸边,驶向了河心。
这个卡子盆,是村民们在河里捕鱼用的,长约一米七八,中间最宽处约50公分,两头尖,外形像一个元宝,只能供一人乘坐。平时捕鱼时,捕鱼人坐在盆中的一个小凳子上,在河中布下一道道粘网,然后将盆划到岸边,抽一袋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划着盆去检查粘网,发现网里有鱼,先把这节鱼网提到盆里,剥下鱼后再将网放回河里,再去检查下一段鱼网。
现在正值农忙季节,家家户户都忙着收割稻谷,就没有人来捕鱼了。因为大墩子上地形中间高四边低,不适合种稻谷,大多数人家都种一季花生,有的人家栽红薯,也有的种些芝麻、黄豆什么的。不过河湾都是沙土,杂草长得快,需要过几天除一次草。
厚田家今年在大墩子上种的也是花生,长势不错。早上厚田让大女儿少云去给花生除草。
此刻小卡子盆已经驶到河对岸,少云跳下盆,抓住盆边上的铁环,直接把盆拖到岸边离开水的地方,就径直朝自家的田里走去。
今年的花生秧子长得很旺盛,但杂草也很多。好在河湾的土很松软,草很容易拔除。拔了一条垅之后,少云再也集中不了精神,有一个人的形象老是在眼前晃悠。这个人,正是她的心上人,同村的青年尚俊。
少云和尚俊是初中同学,初中毕业两人都没有考上高中。尚俊学会了开拖拉机,在镇轮窑厂帮人家运砖。少云学了裁缝手艺,但没有做成裁缝,在家帮她爸干农活。两人上学时候都对彼此有好感,毕业后不久就好上了,经常天黑后到河湾棠梨树下约会。
可是,他们的家长都不同意他们两个交往。他们也似乎知道点什么,尚王不通婚,是尚家的家规。两人的感情越来越炽热,他们对未来也充满了迷茫。
少云隐约听人说,她爸要把她嫁给河坎村的李家贵。如果真有其事,她死活都不会答应的。她也很担心,她能抗得住他爸爸的压力吗?尚俊家庭也反对他们的婚姻,如果尚俊家也给他另说一门亲事,尚俊能抗得过去吗?
河湾的大墩子上,地势高,视野开阔,只要有一丝的风,这里都很凉快。一阵微风吹过,少云突然回过神来,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赶紧干活吧,争取一上午把这活儿干完。
二
“家贵哥,你先喝杯茶,我姐到河湾干活去了。”在父亲的吩咐下,少芬招呼着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李家贵。
李家贵是河坎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人都是互相认识的,所以说是熟悉的。家贵小时候家里穷,头脑又笨,没上过初中。小学念完就跟他表舅学瓦工去了。学了几年,他表舅在一次施工中腿受了伤,截肢了,也干不了瓦工了,就把他的一干人马交给了家贵。家贵就轻松地当上了小老板。几年工夫,河坎村就盖起来一幢三层小洋楼,装潢得非常漂亮。在周围几乎全部都是低矮破旧的房子中间,这幢小洋楼,特别引人注目。所以说现在他们对家贵又感到陌生。
李家贵虽然有钱了,但这孩子为人和善,也很豪爽。附近几个村子村民对他的印象都不错。想与李家结亲的也不少,但家贵一个也没看上。在家贵的心中早就有暗恋的对象了。这个人就是河湾村的王少云。家贵他爸知道儿子的心思,就托人跟厚田试探了一下。厚田想了想,对介绍人说:“你让两孩子先处处看,他们能处得来再说吧。”
所以,今天李家贵就过来了,不巧的是少云还不知其事,没在家。
家贵在外面闯荡过几年,算是见过世面的了。虽然他文化程度不高,但口才很好。说话能照顾到所有在场的人。孩子来了给糖果,男的来了递烟,长辈来了就起身问好。
“家贵哥,你给我们讲讲外面的世界吧!”
“家贵哥,上海你去过吗?”
“家贵哥,你家有大彩电吗?”少芬调皮地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问。
厚田要家贵在家吃中饭,家贵见少云一直没回来,就推说工地上还有事,就回去了。少芬把家贵哥送到了村口。
三
“少云,听说李家贵今天到你家去了。”尚俊问。
“去了,他还要娶我呢!”少云就着月光,眼睛瞅着尚俊,故意这么说。
“你!”尚俊又急又气,说不出话来了。
“逗你的,家贵是到我家去了,我又没理他。”
“我的心中只有你!”少云两只手从后面抱住了尚俊的肩膀,在尚俊耳边,轻轻地说。
“你爸要是真让你嫁给李家贵怎么办?”尚俊焦虑地问。
“我坚决不同意,我爸能把我怎么样?”
“我是担心,你爸要是给你重新说一门亲事,你能抗得住吗?”少云反问。
“我不同意,我爸不会强迫我的。”
“现在最头痛的就是这个家规,尚王不通婚,这个家规,必须要打破。”尚俊说话时态度很坚定。
“你听”少云轻声地说。
“听什么?”尚俊不解地问。
“河水声,树叶子声,风声……”
两人都闭着眼睛,静静地聆听着河水缓缓流淌的声音,聆听着头顶上棠梨树叶子在风中摩擦的沙沙声,聆听晚风吹过河面与堤岸碰撞的呜呜声,和不远处土地庙前风铃发出的叮当声。
四
厚田脸色铁青坐在屋子中间的八仙桌旁,少云、少芬站在边上。
“少云,我跟你讲了多少次了,不要再跟尚俊来往了。你就是不听,你想把我气死吗?”厚田冲着少云发起火来。
“爸爸,我爱尚俊。”少云怯生生地说。
“你爱他有什么用?他们家有家规,尚王不通婚!”厚田仍然一脸严肃地说。
“要不,你和李家贵处处看。”厚田的语气缓和了些。
“我不!”少云态度坚决。
“李家贵,那是多好的孩子啊!”厚田还想劝女儿。
“家贵好,你就让少芬嫁给她!”
“姐,你又在瞎扯了。”少芬的脸都红了。
在少芬的眼中,李家贵的确是一个优秀的青年,既有事业,又有相貌,人品好,脾气又好。
少云的话提醒了厚田,他心里咯噔一下子,如果少云不愿意,少芬愿意,也是一桩美事。但,他没有说出口,他不知道少芬的意思。在老大这里碰了钉子,他不想贸然说出来,在老二那里再碰到钉子。
厚田慢慢起身,准备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回头,对两闺女说:“少芬,晚上劝劝你姐。”说着,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两个女儿的卧室在房子的另一头,她们回到房间后,也关上房门。
少云对妹妹说:“少芬,你看家贵咋样?要不,你嫁给她。”
少芬说:“人家看上你了,又没有看上我。要是他真看上我了,我就嫁给她。”
五
家贵从那次在河湾村没有见到少云回去后,又来过两三回。同样,每次少云都不在,少芬陪着他说话。走的时候,少芬都送到村口。那次,走到那棵大杨树下,家贵停下了脚步,对少芬说:“少芬,你姐看来是看不上我,我要是追你,你不会生我气吧!”
少芬瞪大眼睛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没有说话,当两人的目光相遇时,少芬的眼神由疑问变得柔和,家贵在这柔和的眼神中看出了浓浓的柔情。此刻,家贵情不自禁地一把搂住了少芬,少芬没有反抗,像一只温顺的鸟儿依偎在眼前这个男人的怀里。
少芬与家贵的感情发展得很快,从家贵第一次来河湾村找少云,到两人的婚礼,只经过半年的时间。在这半年里,家贵每次从工地回来都会到河湾村来找少芬。每次也都给厚田带一些好烟好酒。加上家贵很懂礼貌,说话能养人心。当腊月里,李家提出婚期定在来年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时,厚田就一口答应了。
李家富裕,婚礼办得自然风光。当天晚上,河坎村的姑娘小伙子,老人小孩,在酒席之后,都聚集在李家小楼里,要闹洞房。几个调皮的小伙子大声地调侃道:“家贵,你不是要追王家大丫头的吗?怎么娶了人家的二丫头啦?”“哈哈哈!”
六
吃完妹妹的喜酒,少云随父亲与众人一道回到了河湾村,回到了自己的家。今天,她的表情很奇怪,乍看,脸上堆满了笑容,细看,那笑容是僵硬的。
一回到家,少云就在收拾衣物。临睡前,她来到父亲的房间。父亲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就安慰她说:“今天一天累了吧,早点睡,啊!”
原本他来是想告诉父亲,今后,他要多注意身体,少喝点酒,也要少抽烟,如果想她们了,就到少芬家去转转。但是,此刻,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感觉到她的眼泪蓄在眼眶里,已经到了自己能控制的极限了,稍不注意,就会崩溃。而且,她也担心,如果父亲看到她流泪,就会怀疑,他们的计划就会失败。如果她看到父亲也流泪的话,她会改变主意,那样尚俊有多伤心。
农历初二的夜晚,没有一丝月光。在微弱的星光映照下,河湾村的路口,大杨树上的喜鹊窝里发出了咕咕的声响,一只喜鹊钻出了窠巢,静静地看着树下这一对年轻人。
男孩拉着女孩的胳膊,女孩似乎在低低地抽噎。然后,他们面对着村子,双双跪倒,一起磕了三个头。起身消失在这沉沉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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