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网图侵删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题记
1.
下午时分,天气异常闷热,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红莲正躬身割麦,天色越来越暗,“咔嚓”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就洒了下来。红莲一惊,她顾不得收拾散落的麦子,甩开大步向家跑去。她想抄近路,爬过一个陡峭的山坡,刚下过雨,太过湿滑,她匍匐在地,滑落下来,肚子立时刮了几道血印子。她顾不得疼痛,爬起身来从另一条小路向家跑去。雨越下越大,瓢浇一般,正往回赶的人们纷纷找地方避雨。独有红莲一人在大雨里挣扎。像极了寒风中的一片落叶,又像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凄凉而又落寞。
推开虚掩的破木门,七岁的大女儿正在做饭,柴草淋了雨,呛起一阵阵的浓烟,孩子熏得睁不开眼晴。五岁的儿子抱着二岁的二女儿依偎在姐姐身边,眼巴巴地盯着姐姐,等着做饭给他吃。红莲从儿子手中接过二女儿,登时倒吸了一囗凉气。二女儿身上的衣服全部被雨浇透,浑身冰凉,嘴唇发紫,不哭不闹,红莲用手放鼻子底下一试,只有微弱的一点气息。红莲想也没想,倒头甩了大女儿一巴掌,“死妮子,你怎么看妹妹的?!”大女儿看着妈妈狰狞的模样,死死咬住了嘴唇,呆呆愣在原地,泪珠在眼里打着转儿,无声落了下来。红莲顾不得心疼了,她旋进屋里,手忙脚乱脱掉二女儿身上的湿衣服,拿包被裹上,拽过红带子一捆,风一样出了门。
儿子看到妈妈往外走,大哭着跑过来,拽住妈妈的衣角,怎么也不松手。红莲狠劲扒开他的手,把他推到院里。大女儿过来拽住弟弟,把手里的塑料布递给妈妈。“妮,别怕,好好照顾弟弟!”红莲拽过木门,“啪答”上了锁,抱紧孩子,向诊所跑去。
赤脚医生摇了摇头,红莲未答话,反过身来,又向东奔去。她用脸贴了贴小女儿的头,往胸口抱了抱。带着哭腔小声呢喃着,“妮,你要好好的,妈妈一定要救你”。
一道闪电过后,紧接着几声闷雷,雨又大了起来。红莲深一脚浅一脚,就那么胡乱走着。她多想插上翅膀啊,这样就能早点救回自己的宝贝。可越想快,越快不了,走过一段泥泞时,鞋子被陷在了泥里,怎么拔也拔不出来。红莲使上吃奶的力气,一挣,却一屁股坐在了泥水里。“死鬼,你挣开眼看看啊!你为什么那么狠心,把这一切都丢给我!”红莲歇斯底里的喊叫,很快被隆隆的雷声淹没了。她的脸上一片混沌,也不知是雨水,也不知是泪水,绝了堤般往下淌。她索性不要鞋了,给女儿裹了裹塑料布,赤着脚向前狂奔。一脚踩在了泥里,一脚扎在了水里。
雨住了,天露出黑夜前的最后一点光亮。一条明晃晃的大河,横在红莲的面前。河两岸是茂密的芦苇丛,风吹过,芦苇“沙啦沙啦”响着,“嘎”芦苇里的野鸭子时不时惊叫一声,显得周围更加静寂。红莲走过芦苇丛间的小道,惊动了野鸭,“扑楞楞”野鸭飞起。红莲尖叫一声,差一点点把怀中的孩子扔出去,身上汗毛一根根竖起,湿透的衣服冰冷一片,她的心“登-登-登”好像要跳出来了,两腿发软,站也站不住。她蹲下来,定了定神,抱紧了怀中的女儿。好在这河是平时熟悉的,河正中最深的地方也就到大腿这个地方,可是刚下了雨……。红莲来不及想太多,她心一横,一步步走进了水里。天完全黑下来了,“哗啦哗啦”耳边充斥着趟水的声音。水流很急,红莲努力稳住身子,水越走越深,红莲把女儿举在了头顶。寒冷把红莲整个浸透了,她的上下牙齿快速得不受控制的“得得”乱颤,僵直的双腿机械地一步一步向前挪动,河水像个寒冰老妖,紧紧把红莲攥住;前方的黑暗张开无形的大嘴,只等着红莲走近,好把她一囗吞掉。无边的恐惧折磨着红莲,她感觉好似在一步步走向地狱。红莲真想往下一沉,彻底把这一切结束。脚踩上了河底的石头,一阵疼痛袭来,把红莲惊醒,身体晃了晃,险些跌倒。停了停,水浅了,她又重新把孩子捂在胸口。也许是自己太冷了,她贴在孩子额头上的脸,竟然感到了一点点温度。她心头一阵狂喜,女儿给了她无穷的力量。她又一头扎进了河对岸的芦苇丛。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红莲凭着记忆,摸到了一户门前,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拍击着大门,引起远近一阵阵狗叫。大门开了,是一位中年男子。“救救我的孩子!”来人没有细问什么,一把接过红莲手中的孩子,“我娘睡下了,我去叫她”一边说一边奔向了堂屋。
稍顷,男子出来,引着红莲来到东屋。递给她一件厚衣服,你先暖暖,我去给你做点东西吃。红莲没有拒绝,她披上衣服缩成了一团。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下肚后,红莲缓了过来。她想去看看女儿,走了两步,少点什么似的,低头看了看脚。没有鞋子,并且皮都被水泡皱了,白呲啦的,还有几道血口子,男子看了看红莲的脚,“你没穿鞋子?这可难办了。”男子边说边走了出去。一会儿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双黑布鞋,但明显很小,也就三十六码吧。
“你试试?”红莲只穿到了脚腰,后脚跟全露在外面。“这是我娘的,她脚就这么大。”“没事没事,已经很好了。”
昏黄的灯光下,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女儿正躺在她怀里。嘴已经不再呈现紫色了,但还是不哭不闹。
“你这个孩子呀,是出疹子了,又淋了大雨,耽搁时间太长,中风了。我帮她掐过了。”说着递过来一个纸包,“回家一天三顿熬水喂着,记着,三天之内,不准见风,要寸步不离她的身边,若出现抽搐,你就这么给她掐。”老太太手把手教着红莲。“孩子病得不轻,能不能留住,全看她的造化了。噢,我刚才给她灌了点米汤。”
红莲听完,“扑通”跪在地上,“大娘,感谢您救了孩子一命。我来得急,没带钱。等孩子好了,我一定登门道谢。”
“我看你也是远路的,天黑路滑,要不住一宿,明再走吧!”
“不不,大娘,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都还小”红莲从大娘怀里抱过孩子。
“唉!大兴,你去送送吧。”老太太叹了囗气,然后走进了里屋。
2.
大兴骑上了自行车,车把上绑上了手电筒。红莲把孩子包裹严实,坐在车后座上。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走得很快。一转上通住河边的泥泞小路,车把不受控制了,左扭右扭跳起了舞。红莲害怕极了,她想下来,又不好意思说,只能左手抱紧孩子,右手牢牢抓住车座下的轴承。突然车后轮猛地一滑,她的右手本能地搂住了大兴的腰。又走了几步,车子不知撞上了什么,直接扭转了九十度。红莲猝不及防,仰面八叉摔在了地上,手中的孩子也摔了出去。“哇……哇……”寂静的夜里传来一阵阵孩子尖厉而嘶哑的哭声,让人不由一阵阵毛骨悚然。“哎,大哥,我孩子哭了,孩子哭了!”红莲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顿感轻松了一些。大兴照着手电筒,红莲捡回孩子拍着哄着。“谢天谢地,哭出来就没事了。”大兴高兴地安慰着红莲。“我看,这路骑不成了,咱推着走吧,你看行吗?”大兴问道。
“也只能这样了。大哥,您受累了”红莲觉得很过意不去。
“没事。对了,还不知你叫什么?”
“大哥,我叫红莲,是小河的。”
两人说着话,一会就到了河边。
下半夜了,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像极了一个人的呜咽,河面黑黢黢的,只听见湍急的水流的声音。有大兴陪伴,红莲没有觉得害怕。只是那个河,她是再也不想下去第二次了。
正发愁时,大兴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拦腰把她抱起,抬脚迈进了河里。
红莲虽然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但是身材却保持得很好,当然,愁苦的生活,繁重的劳动再加上三个孩子,任谁也不会胖多少的。
红莲一动也不敢动,紧紧箍住孩子,搂紧大兴的脖子。谁也没有说话,但红莲能听到大兴“咚咚””的心跳声。漆黑的夜里要抱个人趟过一条刚下过雨涨水的宽阔的河流,而且还素不相识,这该是多么善良的一家人哪!红莲心底涌过一阵暖流,甚至盖过了这些年的苦涩。世上还是好人多呀!
当红莲胳膊酸痛,再也支撑不住的时候,终于上岸了。放下娘俩,大兴蹲在了地上,喘着粗气。
“大哥,让我怎么感谢你呢?”
大兴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他缓缓站起来,“咱们走吧”,语气里仍然透着疲惫。
“不,大哥,你快回吧,剩下的路我能走!”
“别说了,走吧,家里还有孩子呢。”他伸手接过了孩子。
一路无话。到家时,鸡叫了。
“大哥,进家喝杯茶吧!”
“那不行,我回去了。孩子若有事,再去找我”大兴回头欲走。
“哎,等等”红莲紧跟了一步,把手电筒递上,“过河时,你可一定要小心阿!”
“放心吧”话未说完,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3.
此后的三天,红莲家大门紧闭,一点烟火气也没有,偶尔会有一阵孩子的哭声,转尔又没了动静。
直到第四天早晨,一个清瘦却精神矍铄的老头来到门前,轻轻地叩着门。好长时间,门里没有声音。“红莲,开门,我是爹”话未落音,门就开了。
“爹——”只这一声呼喊,红莲就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了。
爹眼里,自己的孩子几天不见,瘦了一圈,眼睛显得更大了,却两眼无神,两个酒窝因为瘦显得更深了。
未等说话,却见两个孩子从屋里跑出来,“姥爷,你可来了……”大的牵住衣角,小的扑在怀里,放声大哭。
老爷子放下肩上的袋子,拥住两个孩子,“妮,小,别哭,快告诉姥爷,出什么事了?”
“我们都生病了,我小妹妹要死了,呜呜呜……”听到这,老头拔脚向屋里跑去。
小二妮躺在床上,见到姥爷,笑了笑,随即又咳了几声。老爷子这才放下心来。
从袋子里掏出米,面,又掏出两个苹果,孩子们欣喜地吃去了。再拿出一小块年糕,塞到小二妮手里。
“快说说,是怎么了?”老爷子心疼地问红莲。
“那一场大雨,我和三个孩子都淋病了,后来又都起了疹子,我们三天都起不来床了。”红莲面对自己的父亲,想把所有的委屈都倒出来,可她又怕老父担心,只是轻描淡写说了说。
“我可怜的娃娃!”父亲把米,面倒进缸里。“爹,咱家人囗多,你不用每次都给我带吃的。”
“你孩子小,先尽你吃。”老爷子掀了掀水缸,也就剩半舀子水了。“麦收了吗?”“没呢?”“你这孩子,咋不捎信去,不收麦,雨后不都烂了么?!”“咱家远,我找不到人送信。”红莲话没说完,老爷子已经挑着水桶走远了。红莲望着父亲的背影,心疼地又红了眼圈。唉,他已经六十多了啊。
缸里挑满水,麦收回来(尽管烂了一多半),用碌碡碾去皮,又劈好了一垛柴。老爷子在这住了四五天。眼见孩子们都好多了,小二妮咳嗽、喘却丝毫不见轻。
“大妮,下雨那天你给妹妹吃什么东西了吗?”
“吃了一些鮳鱼子。”大妮唯唯诺诺着说,却一直不敢靠前。
“那么咸,你怎么让她吃那个呢?”红莲心头又涌起了一股火。
“吃着她不哭,听话!”红莲明白了,吃了咸鱼,缺了水,又淋了大雨,孩子这才落下了病根。红莲一阵辛酸:我的孩子们跟着我遭罪了。
红莲为了二妮找了各种各样的土方,有的也见点效,却总是不除根。直到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位游医,说有祖传秘方,可以治二妮的喘。
红莲将信将疑,花两元钱买下了一付药。其实就只是一小摄药面,怎么用呢?要和一点面,弄成碗碗,把药面倒里面,搓成球。再弄个鸡蛋,把蛋黄取出,留着蛋清,把面球塞鸡蛋里,上锅蒸,然后趁热服下。
谁成想,二妮吃了这一付药,喘病竟好了。红莲是见过老一辈人,有的一辈子都经受着哮喘的折磨,她不由感叹这祖传秘方的神奇。
眨眼快仲秋了,红莲买了月饼,又带上仅有的五十元钱,挑了一个风和曰丽的日子,带上二妮,又去了河那崖,专程去致谢。大娘一分钱也没收,还收拾了一些吃食,让红莲带回去。她说,她吃过一个女人自己带孩子的苦,何况红莲还带了仨。还是让大兴送红莲回去。
大兴把红莲送到家门囗,红莲让他进屋,他只是笑了笑,然后就走了。红莲这一次,近距离看清了这个男人,虽然说话很少,却身材高大,貌似老实敦厚。尤其那一笑,竟然让红莲有点害羞。
4.
这段时间孩子们身体没大有事,红莲心里稍稍顺妥了些。
玉米要掰了,收拾完玉米,紧接着就要刨地瓜。红莲从早到晚就泡在地里。老父亲偶尔会来帮忙,可母亲病着,也实在抽不开身。左邻右舍,即使有心,他们也不敢靠近红莲。这是因为,村里有位干部,发了狠话,红莲是刁民,谁要帮助他,就要谁好看。
也许这一切的起因,都是源于红莲的美貌。
红莲随她的母亲,皮肤白,眼睛大,一笑两个酒窝。正如她的名字,莲,身上自有一股与人不同的清冷气质。
女人背地里说起红莲,都会撇撇嘴,不屑地说狐媚子,男人们却是想方设法靠近她,却又一个个自渐形秽。只有村里那个干部,仗着手里有点权力。红莲男人一过世,就打起了歪脑筋。平常给红莲一点小恩小惠,都被红莲礼貌地谢绝了。
纵是这样,那个干部的婆娘还打上门来,对着红莲一顿臭骂,说她是狐狸精,不但克死了自己的丈夫,还想勾引别人的男人。喊话全村妇女看好门,守好户,不要让狐狸精钻了空子。
红莲紧紧搂住自己的三个孩子,一声也没吭。
这天到了吃晌午饭的时间,村民们都回家吃饭了。红莲为了节省时间,没往家走。她想手头紧紧,把玉米掰完,这里远,就不用再来了。
窸窸窣窣一阵响,红莲发现时,那人已来到了近前。
“红莲,你一个人太累了,还是让我帮帮你吧!”那人说话时,手里递过来一个塑料袋“你吃饭,让我来干。”红莲没有伸手去接。“谢谢你,我已经吃过饭了。”听了红莲的话,那人臊了个大红脸。
“红莲,你别误会,我是真心想帮你的。”
“哥,你快离开吧,让别人看见会误会的。”红莲依然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人一听,恼羞成怒了。
“别给我这装清高,不就是一寡妇而已,再美也是个二手货。”红莲一听,话不囫囵了,扭头就朝玉米地外跑。
那人几步追上来,从红莲身后一把把她抱住,就往地上摁。红莲拼命挣扎,怎奈对方五大三粗一个大男人,红莲那点劲,实在微不足道。男人在红莲脸上,脖子上乱啃,红莲又抽出手来,想挠他的脸,被男人把两手攥一起,照着脸“啪啪”两个耳光,红莲耳朵嗡嗡响着,嘴里一阵咸咸的血腥味。男人趁红莲发懵的空档,双手毛活地去解裤腰带。红莲双手在地上乱摸,一下摸过来一个带皮的大玉米,她先朝男人脸上砸了一下子,然后照准眼睛一阵乱捅。玉米皮上毛毛烘烘,男人顾不得红莲了,两手捂住了眼睛,估摸一段时间得看不见东西。红莲拼了老命把男人从身上掀翻下来,连滚带爬钻了出去。
到家大半天了,红莲还心有余悸。回过神来后,脸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照了照镜子,全是横一道竖一道的血口子,这玉米叶子伤人太厉害了。
村子里谣言四起,都说是红莲在玉米地里勾引野男人。村民们见了红莲都躲得远远的,小孩子们也可着劲地欺负红莲的孩子。
红莲一家犹如那过街的老鼠,她们的生活彻底陷入了黑暗。
冬闲时节,村里要进行大会战。别的女人都拿着树苗往坑里轻轻一放,红莲却被分了五十二个树坑,要求必须方方正正,天亮之前完成。红莲不服输,她的双手起了泡,泡磨破了,又出了血,村东的三奶奶德高望重,看不下去了,偷偷领着儿子趁着天黑,来帮她完成了十多个。
适逢大旱,全村排队等着浇麦,红莲领着孩子排了一天一夜,到她时,却说机器坏了,不能浇了。红莲请了村东三奶奶来陪孩子,她愣是用一副扁担两水筲,用一晚上的时间让自家的二亩麦地过了一遍水,天亮时,红莲累倒在自家地头。
5.
这些事,红莲都能捱活过去。
最难熬的是晚上。“梆梆——梆梆梆……”,红莲悄悄看了看表,时针指向了二点。
那轻轻地敲门声,若有若无,时断时续,红莲紧紧偎住自己的孩子,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鸡叫一遍,声音消失了。
第二晚,又是那个时间,“当当-当当”这回声音出现在后山墙的窗子上,就在红莲头顶上。“娘,我害怕!”红莲紧紧抱住孩子,睁着大眼坐到了天亮。
不如养只狗吧!
红莲在门口拴上了一只狗。过了两天,狗莫名其妙死了。
孩子什么也不懂,红莲的心却整天揪揪着。她明明知道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到了晚上却依旧吓得要命。
红莲屋后住了一对老两口,儿子大了,迟迟娶不上媳妇,老汉一时想不开,上吊了。就在红莲屋后,他家门前的一棵山楂树上。
一到晚上,红莲一家就早早上床。一宿一宿,不敢关灯。屋后老婆婆连续哭了好几个晚上。红莲家的门没再出过声音。
这晚,老婆婆哭声停了。红莲浑浑噩噩正做着梦,“哗啦”一声巨响,红莲家后山墙上的窗玻璃碎了,红莲吓醒,灯却灭了,怎么拉也拉不开,停电了。红莲惊恐地盯着窗户,借着淡淡的月光,有一个张牙舞爪的黑影在那晃来晃去,“啊……”红莲大叫一声,用被子蒙在头上,哆嗦成一个团。三个孩子被母亲吓得哇哇大哭,红莲也不去管,只顾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拽也拽不动。
娘四个连哭带喊折腾了一夜。早晨,大妮问妈妈吃什么饭,妈妈眼神离离勾勾,只盯着孩子,也不说话。大妮害怕,拉住妈妈的手。红莲却摸起炉边的火柴“哧啦”划亮一根,一边“嘿嘿”笑着一边撩向弟弟的头发。弟弟跑开,她又划亮一根去烧二妮的衣服。
大妮拉着弟弟妹妹的手跑向院子,红莲一边笑一边追出来。三个孩子吓坏了,大哭着去找村东头的三奶奶。
三奶奶来一看,回头就吩咐自己的儿子赶紧去通知红莲的爹。
6.
老爷子向三奶奶一家道了谢。收拾收拾,把女儿一家带走了。
小村又恢复了平静,谁的生活也没有因为红莲的离去而受到影响,只有那些妇女们紧绷的心像一颗颗石头落了地。
每每她们路过,看见那破败的窗户,总会露出让人难以觉察的一丝笑意,她们有时甚至会觉得那老头自杀得很是时候,很值得。
再回来,是一个月以后了。孩子们都长大了一圈,红莲胖了,更漂亮了,而且说话嗓门也大了,眼神也变得坚定。
妇女们又引起一阵恐慌,她们计划着再用过去的计谋对付她。
红莲去岭下挑水,迎面遇上大骂她狐狸精的官太太,她挺直了腰板,面带笑容和她擦肩而过,那女人目瞪口呆,盯着她背影半天回不过神来。
红莲干活回来,儿子掉在葛针堆里,大妮一边帮助弟弟一边心疼地直哭,有几个孩子却在一边拍手大笑。
“大妮,怎么回事?”
“娘,是小军把弟弟推进去的。”红莲不怒不火,把儿子收拾好后,拽着小军的手,就去找他的父母。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们。
大妮仰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崇拜她,爱她。
大兴又来看她了。红莲大大方方把他让进屋里。大兴要帮她去挑水,红莲就在村头等他,村里人都说,红莲变了。
“大兴,是你给了我生活的勇气。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红莲深情地看着大兴,眼里充满了希望。
大兴温柔地望向红莲,满眼全是爱。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大兴来接红莲了。
红莲打扮一新,慢慢地拢过木门,上了锁,把钥匙交到三奶奶手里。然后拥着自己的三个孩子,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从容离去,头也没回。
曾经的红莲,成了传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