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婚

夜里，辛远一个人躺在床上，神情恍惚。

母亲熬了一碗姜汤，热腾腾地端进来。她看见，儿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东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把空荡荡的红木太师椅。

“辛远，你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

“你淋雨了，起来喝点汤，预防感冒的。”

“放那儿吧。”

“趁热喝，别让它凉了。”

“知道了。”

母亲离开的时候，看了看那把太师椅，走过去，把它抱起来。

辛远一下坐起来，生气地问：“你要干什么？”

妈妈愣了一下，说：“把它搬走呀。”

辛远说：“你别动！”

母亲叹口气，放下椅子，走出辛远的卧室，把门轻轻关上了。

辛远慢慢躺下来，继续盯着那把太师椅。

他在想念小咪。

要是她现在就坐在椅子上，多好啊！众人都离去了，在这宁静的夜里，她抬起手来，撩起面纱，亮莹莹地说：“亲爱的……”

辛远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三天前，小咪因为车祸去世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辛远听见有唢呐的声音，由远而近。

他爬起来，撩开窗帘，朝外面看去。黑暗中，有一列迎亲队伍，正经过他的窗前。

四个穿红袍的乐手，走在最前面，他们举着唢呐，冲着天吹。

四个穿绿袍的轿夫，戴着清朝的黑帽子，轻松地抬举着一顶鲜红的大花轿，缓缓前行。

四个穿红裤子绿褂子的丫鬟，在花轿后尾随。

如今，很多年轻人结婚，已经不追求奢华和铺张，而是喜欢传统的婚礼形式，更节省，更别致，更隆重，更喜庆。

可是，辛远觉得有点奇怪，哪有在午夜娶亲的啊。

他穿上鞋，溜了出去，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辛远家住在四合院里。他跑出院子，追上走在最后的丫鬟，礼貌地问：“小姐，这么晚了，这是谁家结婚呀？”

那个丫鬟好像没听见，继续缓缓朝前走。

辛远感觉十分异常，便不再问，默默尾随。

迎亲队伍一直朝着黑暗深处行进，终于停在另一座四合院前。

大门外，高高地挂着红灯笼；大门内，烧着几个香炉。很多人等候着，花轿一到，锣鼓喧阗，鞭炮齐鸣。

轿夫卸下轿梁，空手抬着花轿，走进院子，跨过一个炭火盆，放在正房台阶上。

一个女子撩开轿帘，新娘慢慢走下来。她头戴凤冠，身穿霞帔，顶着蒙头红，慢慢走进正房礼堂。

混在人群中的辛远，紧紧盯着新娘，急切地想看看她的长相。

一个执事，拖着长腔，高声地喊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辛远惊呆了，因为他看到只有新娘一个人拜天拜地拜高堂！

执事又喊道：“夫妻对拜……”

新娘转过身来，朝着空荡荡的一侧微微鞠躬，好像对面真有一个人似的。奇怪的是，每一个宾客都眼含祝福，笑吟吟地观望着，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新郎的缺席。

按照传统习俗，三拜之后，新郎将用一根包红布的秤杆，挑下新娘的蒙头红。可是，新娘的蒙头红竟然自己滑落下来……

辛远傻在了那里。那新娘，分明是她的小咪！

这时候，执事用最热烈地声调喊道：“礼成！”

很快，众人便把新娘拥入了洞房。

辛远的目光穿过晃动的脑袋，朝洞房里望去……

有人正在婚床上撒红枣，撒花生。一个胖乎乎的男孩，笑嘻嘻地在上面滚来滚去。有人端来子孙饽饽和长寿面……

小咪静静地坐在床沿上，对四周的喧闹充耳不闻，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什么东西。洞房中央，有一把空空的红木太师椅。

一个壮汉走过去，抱起那把太师椅，想搬走。

小咪突然说：“别动它！”

这时，一群闹洞房的人，嬉笑着挤进去，挡住了辛远的视线。

辛远一步步退出去，来到四合院的大门外，站在胡同里，朝一个方向望了望，一片漆黑；又朝另一个方向望了望，也是一片漆黑……

他忽然意识到，这地方不是人间！

新娘、执事、孩童、宾客……他们都不是人！

想到这里，辛远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颤颤地掏出手机，想给父母打个电话。拨了号码之后，里面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尊敬的客户，您不在服务区……

一个激灵，辛远睁开了眼。

那碗姜汤已经冰凉了。

他的脑袋好像装满了糨糊，甚至不能确定，刚才是真实的经历，还是虚幻的梦境。

那把红木太师椅依然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