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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跟余新北是在烤鱼店认识的,北冥烤鱼,就叫这么个名字。活鱼现烤,鱼就在缸里,一边儿游一边等你选,有时候站在鱼缸前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角色。生平无数次等待被选中,自己选别人的时候,倒成了命运的终结者。指到之处,大网一捞,棒子已经备好,捞鱼师傅手法娴熟,左手按鱼右手挥棒,嘴角一歪,当面儿揳死,绝不使诈。鱼大概觉得自己挺不幸,那边儿还十几条呢,就我长您胃口上了。
我爱吃鱼,但见不得这场面,每次捞完,都得赶紧扭头,但杀鱼之迅速,总能让我瞥见一眼。万物虽有灵,该吃还得吃。知道怎么生,不知道怎么死,倒也不必深究。
我记得那天是个雪天,到烤鱼店的时候,我捂着腮帮子,选了一条两斤的。不要麻不要辣做成荔枝味儿。服务员传菜下单。荞麦茶水已经端上。一杯水下肚,身上的冷气方才消解,好像冰雪消融。哆嗦也不打了。
没过多长时间,鱼端上来了,身上铺满红绿彩椒,麻椒辣油环绕,几瓣儿大蒜切片撒在四周,香气比鱼先上桌。我伸手夹了一筷子,腮帮子窜起火来。我说不对啊,我要的是荔枝味儿。刚拔牙几天,腮帮子还没全消肿。牙医再三叮嘱。最终还是犯了忌口。服务员连忙认错,说这是五号桌的,给您端错了。
我用冰水漱完口,指着自己的腮帮子跟他说。这鱼能换吗?我现在吃辣真不成。
服务员儿看着少了一筷子的鱼面露难色。
远处有人招手儿。
小伙子赶忙朝对方走去,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后高高兴兴地走回来。
说,鱼能换。五号桌说了。
我那天没戴眼镜儿,往五号桌一看,就瞥见个影儿,穿黑上衣,骨头架子不小。
那个人就是余新北。
我在烤鱼店等了很久,终于等来了张韩美,张韩美是我小学同学,她爸姓张,她妈姓韩,所以她就叫了这么个名字。
我们除了名字里有一个字一样,也还是老乡,所以关系还挺好,尤其是人在外地没朋友,那更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原来每月最后一天,无论如何我俩都要在这儿吃一次鱼,不过这半年我跟张韩美因为各自都很忙,谁也没有邀约过谁。
这次吃鱼是她主动约我。来之前我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苦水儿,只等着当面儿吐。
这半年来,我确实过得有些窝火,一是裁员,隔壁部门一夜之间连领导端了,刚晒完在公司福利小饼干的丫头,第二天就收拾东西走人了。按领导的意思是知道要裁人,走得越早越好,到后来补偿金指不定拿几个子儿。最关键的是,大浪打过来之前,没有一点儿翻船的迹象,像我这样看着船翻了自己还在旁边儿观望的人,比落水的更惶恐。
我想,我爹妈那一代就赶上了下岗,好嘛,现在又快让我赶上了。
裁员闹得最凶的那一阵子,我每天都睡不好觉,一闭眼全是纸箱子,小时候看电视剧,觉得搬个纸箱子离职特酷,现在方才明白那一个纸箱子的份量。
想想这一间办公室里卷铺盖卷走人的,有时候觉得这事儿就像赶路,花光积蓄,买了马备了鞍,走了十几年长途,以为要到终点了,结果是一个起点,马老了车也不值钱了,今后的日子怎么过?没人知道。
二是关于李小光,认识快半年了,最近反倒是联系越来越少,电梯里也不能遇见,有时候发微信,对方也不爱回,回就几个字儿。夜里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忽然对你有兴趣,又忽然对你爱答不理了呢?个中的原因谁又能知道呢?
那天跟张韩美吃饭之前,领导才找我谈完话,意思是公司裁了那么多人,留下的都是精英,都得好好干。
我点头点得很用力。
出了门儿,又觉得他的话多少有些空洞。上班儿多少年了,空话当成假话听。
我曾经很努力地想要通过工作实现什么。后来发现在老板的小目标面前,我能完成的不过是九牛一毛。当初毕业工作美其名曰是运营,干到最后发现其本质与销售无异。唯一的区别就是比销售多干点儿其他的杂活儿。杂活儿干不好不行,销售销不出也不行,前几年还好,这些年更是一切部门转销售,什么制度风控都要给销售让路。有种拼尽最后一口气垂死挣扎的感觉。裁员过后,这种感觉更甚,老板给我们剩下的人定下了小目标,几位积极的同事已经开始到社区扫楼了。
想来公司再怎么小也还剩了一百多人,要真在会上来个后数,脸上难看不说,末位淘汰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想想自己的岁数,心里除了惶恐更多的是一种后悔,不知道后悔什么,后悔哪一步,只是隐约觉得好像有些事从哪儿开始就错了,错得离谱,但要重新再来一遍还得这么错下去。
来的路上有两个高中生在公交车上对答案,一边对一边探讨。
女孩儿说这是套密卷。就咱俩知道。
男孩儿说,也不是高考密卷。
女孩儿说,多知道一点儿总比少知道好。
我想十几年前纠结过一套卷子别人有没有比自己多做的我,没想着干成多大事业,只求余生安稳别闹心,知道成人的世界不好混,但不知道的是,有一天自己会活得如此惴惴不安。
简历悄悄投了很多,但愿意跟你聊的多是房产销售。条件开得很高,公司名字取得阔气。百度一搜,骗人的假公司占一半儿。我想这求职软件到底是不是合法合规,怎么该骗人一点儿不含糊。这么明目张胆搞诈骗?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下车以后雪花就已经飘了起来,冬天真冷啊,大街上依然是人来人往,走在天桥上忽然觉得自己好困。但转过身又不知道往哪里去,奔烤鱼店吧,过了时间点儿,也是要打烊的。
那天张韩美像是奔着爽约一样很晚才来。但来就不白来,还给我加了几道菜,带了一个人。张韩美有男朋友了,名字叫李光翊,打我看见他俩走进来的那一刻,烤盘儿里的热气就开始不热了。
关于谈恋爱我跟张韩美从小聊到大,但意见总是有分歧,根源在俩审美不同。
上次我们又聊到这个问题,是因为我碰见了个瞧得上眼的人想让她出主意。
那时候我负责给部门的人订咖啡,每天一早都要拎着大包小包上楼,好处就是可以晚打卡。
就是这一晚,我碰见了李小光,他到十二层我到十三层,第一次开口跟我说话,是问我去几层,他帮我按。后来的每一天我都能在电梯遇到他,他也每次都帮我按电梯。
我有时候甚至认为他是故意等我一起进电梯,就在这不明不白的时候,微信里弹出了一条好友申请。正是李小光。
他问我老家在哪?我刚发出去一个字儿。
他就说巧了他也是。有空一起出来玩吧。
李小光毕竟是陌生人,再怎么巧,单独出去玩儿心里还是有点儿怕,于是我就叫上了张韩美,我们仨人,一起游了一趟秦皇岛。
站在老龙头的城楼上,大海确实会显得更加广阔。
钻过一个个门洞,张韩美忽然提出要在长城的洞口拍照。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瞭望口,她率先站在那里,摆出一个胜利的姿势。背后是蓝色的大海,海风穿过洞口吹起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很长,那一刻我才发现,张韩美为什么喜欢留那么长的长发,如果有风,那一头黑发真的美极了。
那天我们坐了小艇,开了蚌,穿了两串珍珠手链,张韩美还买了很多贝壳。花花绿绿,看起来像是染的颜色。
李小光表现得非常绅士,买水提包,拍照排队,海边儿的太阳很毒,他坚持让我们俩打伞,自己暴露在紫外线中,其实明明有两把伞,我想如果他愿意,也可以站在我旁边。
回去的路上,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困了,他们两个都显得很沉默,我本想翻翻照片,但李小光始终坚持说他会修片儿,等他修好了再发给我们,于是我们三个建立了一个照片儿分享群。
这一趟玩儿得开心是开心,就是好好的约会最后搞得却像搭伙旅游,坐在车上原本心里的高兴劲儿一点点减少,困意很快袭来。直到下车,我才被张韩美轻轻地摇醒。
后来李小光又约我去了几次附近的欢乐谷,我并不喜欢那些游乐设施,玩了以后总是脚跟不稳天旋地转,于是每次也都叫上了张韩美。
张韩美总是问我去的人都有谁,我一说有李小光,她就表示不去了。
她讲自己不想当电灯泡。况且我俩也不是第一次出去玩儿,没必要非得带上一个她。她不大喜欢李小光,觉得他有点儿虚伪。
我说不然让他也带几个朋友,你看看有没有满意的,张韩美则是说,谈恋爱有什么好的,她自己自由自在乐得很。但每次到最后,我都还是告诉她票已经买好了,因为我很了解张韩美,她喜欢刺激,就像欢乐谷这种项目,是我的地狱,也是她的天堂,只要告诉她票买好了,她都是乐意去的。我们仨就这样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留下了一些欢声笑语。
那天张韩美和李光翊进烤鱼店的时候,我又接到了老板的电话,叽里咕噜说了二十分钟核心思想就一个,销售任务涨了,务必完成,最后他说,这个行业想要成功的人很多,机遇留给有准备的人。我说好,我说我一定要完成。
李光翊看我挂断电话,率先跟我讲话,来了很久了吧。今天堵车,我俩来得有点晚。
他用开水把所有杯子都过了一遍,摆在我们面前,然后把果汁一一倒满。
我一直看着张韩美,张韩美则是看着窗外十五年店庆的大招牌。灯光闪烁,她的脸一会红一会绿,最后在菜上齐后转了过来。
李光翊调整着烤鱼的火候,张韩美从鱼头附近夹起一块儿肉放进我的盘子。
你爱吃这里,她说。
我把鱼骨头抽出来放进她的盘子里,你爱啃骨头。
夹起那块儿肉的时候我心里有很多问题要问张韩美。
比如为什么张韩美要带男朋友来,不提前说?比如,为什么这个人他就是李小光我却一点儿不知道?
我很难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得到所有问题的答案,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如同龙卷风,在把我的心脏推向谷底后又十分平静地离开,留下一片狼藉的寂静。
我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也不提前通知我。
张韩美说是最近。李光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想张韩美啊张韩美,你还真是最了解我的人。
我开始不说话了,他俩也不说话。
气氛变得越来越沉寂,只有烤鱼在咕咚咕咚冒着热气。
最后,张韩美递给我一张名片。
名片上的名字是李光翊。到那时我才知道,李小光真正的名字叫李光翊,他从没跟我说过。
要是工作上有困难,随时联系他。
李光翊在旁边频频点头,不久后接了电话匆匆而去。
只剩两个人的桌上,张韩美对我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说没关系,他喜欢你,你有什么错?
我把名片装进包里。心里真恨,恨自己不该啥事儿都告诉张韩美,有的人没了爱还有工作长脸,我这倒好,两头儿一窝端了。
临走的时候,张韩美对我说,你要是有困难我一定会帮你,我是真心的,我欠你的。
对面的人来得匆忙走得匆忙。
我就坐在座位上,不动也不想说话,烤鱼还在冒着热气,都快烧干了。
服务员端上来一盘啤酒,把火关掉,我想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人会去酒吧买醉。
等酒瓶儿都空了的时候,我又终于明白刚才我还是没有真的明白。醉只是一种假象 。真正烦忧的人是醉不了的。
我躺在烤鱼店的长条沙发上,灯光款款落幕。我想快安静下来吧,别太吵嚷……
二
我经常希望时间能够静止在某一刻,就在那一刻,人可以停下来,仔细看一看自己。但好像每次停下来又都失去了知觉,要么醉了,要么睡了,要么死了。总之你可以停下来,但永远无法好好体会什么是停顿。很多安静的时刻一擦眼就过去了。
就像那天我被完全叫醒之前。
朦胧中耳朵里传来了单田芳的声音,仔细一听刚讲岳飞,秦桧发了十二道令牌正命他回京。
我想岳飞这不能回啊,想着想着悲从中来,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我想秦桧真是个大奸臣啊,鼻涕也开始落下。
大街上已经空无一人,灯牌还在急促地闪烁着,只不过热闹已然消失。夜晚安静得可怕,我扒在玻璃窗上,雪花一片一片飘向我的眼睛。冷水贴近我的鼻尖儿,一种久违的轻松浸透全身。
下雪啦我说。
下很久了。余新北回答。
岳飞孤立无援,只得班师回朝。秦桧等人早已设好计谋,只待将其诛杀。
我的眼泪又开始流动,我说岳飞凭什么死啊?
据余新北后来告知,那天我一个人从椅子上忽然起来以后,径直朝外边儿的大树走去,转了几圈以后迅疾躺下,边哭边拍着树根儿叫妈。
彻底清醒了就马不停蹄地把钱付了。一句废话没说。
余新北给我留了个电话,说以后吃鱼可以提前订位,有事儿了也可以找他帮忙,不收费,他把我拍树根儿叫妈的视频发给朋友捡乐儿了,算赔不是。
二月初,我房东要卖房,提前没打招呼,该收下回租了才跟我说,限我三天之内搬东西走人。
我也是个急性子,当时就没答应,跟房东俩人在楼道里吵起来,但不管我是啥性子,毕竟还是一个女的。房东叫来了儿子和老公,两个大汉往门口一堵,三天期限变成了立马走人。
我当时心里直后悔,早知道当初干嘛多那一句嘴呢?
想来想去,决定给余新北去个电话试试,可以一块儿吃饭的人很多,但关键时候愿意帮忙的人可真不多,要是跟张韩美没闹掰,她算一个,现在倒一个不剩了。
结果电话一去,余新北真来了。
余新北有一米八五,精瘦,穿一身儿黑,手上戴着念珠,扒开俩大汉往门里一站,气势先压倒对方三分。
我这边儿刚要仗势,余新北回过头笑呵呵地跟我说,不让住,咱就换个地儿。
说完转头给对方鞠了个躬,来了一句对不住。
房东见了好话也没让步,坚持让我立马就走。
进屋关上门,我一边儿收拾东西一边儿哭,余新北说你哭啥?小姑娘出门在外,认个怂没啥。能解决矛盾就不制造争端,和为贵。
那天余新北用不到俩小时时间帮我打包好行李,在半夜十二点前把我送进了新租的房子。
从那以后我俩就成了朋友,北冥烤鱼,名字沾他俩字儿光。每逢周末我都照旧光顾,有时候不吃鱼点两个小菜,有时候客人走了,余新北拉着我跟他们一块儿吃,后厨有一个大妈,一个大爷,我们四个坐一桌,倒像是一大家子,我想我都好久没跟我爸妈坐一个桌上吃饭了,跑到这么远的地方,除了过年连个长假都不放,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自己都不敢再想。
我后来的房东叫赵文,是余新北的朋友,余新北很有撮合我跟赵文的意思。
按照他的话说,赵文首先人品靠得住,第二,模样也比李光翊强,第三,就要回到房子,按照目前的市场价格,赵文就算靠收租一辈子都不会落穷。
但接触了几次,我就拒绝了他的好意。
家里大小的玩意儿总有不对付的,哪怕你用得再小心,水管儿年久失修也会漏,哪怕你回家时间再短,也有小孩儿喜欢搞恶作剧挑中你家的锁眼儿堵,这些琐事不要命,但不解决也不行,本来该找房东,但想到赵文这层意思,我又都转头找了余新北。
他也很够意思,直言有事尽管开口,他好帮朋友。况且出门在外谁不得靠朋友。
有一次我找他修水管的时候,他问我,为什么不搭理赵文。
我说说真的?
他说当然,
我说因为我看不见未来,
余新北若有所思。
他说你觉得未来应该是什么样儿?
我说是我不知道的样儿,是我没想清楚的样儿。
我说要是时间能停下来就好了。我就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出发。
他说,李游美,时间不会停下来,时间停了,人就死了。就跟缸里的鱼一样,只有棒子揳开脑袋的时候,时间对它才会停。
三
九月一到我就决定回老家考研,我想了很久并没有找到比这更好的办法。或者说这对于我来说也是拉长时间后的一种停顿。
去跟余新北告别的时候,他正在收拾碗筷。
听闻消息先是一愣,过了一会又说,怎么都要走,我还没走你们倒要先走。
我说还有谁要走。
他说,我女朋友。
我往身后的墙上一瞅,余新北和他女朋友的照片儿已经不见了。
我说那你要往哪走?
他说,不知道,反正是要走。既然你也要走,走之前咱还得吃一顿吧。
我说没问题我请你。
他说以后跟人相处不用次次这么大方。
那天我俩都喝了酒,酒过三巡余新北说,我想跟你说件事儿。
他说我到这儿五年了,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五年多长,长到我的烤鱼店已经成了你们嘴里的老店。长到我有了女朋友,长到后厨的大爷大妈都拿我当自己家儿子看。最后我还交了你这么个朋友。
但最后,时间什么也没能掩埋。
有时候也觉得,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做做生意,挣点儿钱,该辛苦辛苦,能帮别人的时候帮一把。但现在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轻如鸿毛。辛辛苦苦搭起来的城堡,远处吹了一股子邪风,一下儿就碎了。
今天我要告诉你的事儿,你别用耳朵听只用眼睛看。看完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该吃吃,该喝喝,你要说到做到。
我说好。
那晚余新北的最后一句话让我食言了,我没有忍住,流下了眼泪,他也哭了。
回家后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见余新北跟我坐上了同一列火车。他说,李游美,你自己走不安全,我送送你吧。我好帮朋友。
我说行,我们坐在火车上,售货员推着花生瓜子儿来回来串。
余新北说,我也想跟你去远处看一看。
我说好。一直坐着应该就能看到。
他说到底能不能看到?
我说一直坐着吧,也许就能。
车上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窗外的风景换了一茬又一茬。远处有多远,我想不出,终点在哪儿我也不知道,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像旧电视机熄灭的前兆。而后又变得清晰。
火车路过一片湖的时候,余新北说,李游美,我有点累,我说累了你就歇一歇。还有很长的路。
他说我要变回鱼去了。
我说你不跟我到远处看看了?
你替我看吧。
我说你不送我了?
他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我说那以后我又没朋友了。
余新北说,这车往哪个方向?
我说往北。他说那以后你就往北看,北边最远的星星,我就在那儿陪着你呢。
我说放屁,你不是要变回鱼了吗?他说你就看吧,肯定会看见。
研究生毕业以后我又来到了另一座城市工作,所有的一切看起来又要重新开始。但我知道,时间永远不会重头再来,已经度过的刻度早有人暗中计算,而有些开始不过是重复着无数已经过去的脚印而已。
就像几天前,我坐在公交车上,窗户压了一条小缝,我想李游美啊李游美,你怎么总是一个人啊,这夜这么深,十点最后一趟公交,可曾有人关心过你的安危。风从小缝儿里嗖嗖穿过,掠过我脸还有我的眼睛。酸涩的感觉从眼底生出。我抬目一看,雾霾早把天遮住了。哪还有什么星星,过了一会儿,一个红色的光点滑行在灰黑色的夜空里,伴着198趟公交在夜里划出两条平行的直线。
闭上眼我又想起了那句话,我的时间表要停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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