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窥探的秘密

不能窥探的秘密

1.

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在这寂静的午夜，让人心惊。

罗羽一下从梦中惊醒，抹一把额头，一手的汗。他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又是那个疯女人，他皱着眉头挂断了。

罗羽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刚好指向三点。每夜凌晨三点，准时收到电话，这个女人真是疯得不轻。

不一会儿，电话铃声又固执地响起来。罗羽无奈地拿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幽幽的声音：“羽，我又梦见她了，她说要来找我们报仇，我怕......”

罗羽只感觉浑身汗毛竖立，久久无法入睡，想起那个女人，就像牛皮糖一样粘住自己，这辈子都无法摆脱，真是不寒而栗。

这个自己当初爱得死去活来的女人，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样神经质的疯女人了呢？

应该是从三年前那个夜晚吧，从那以后，她就像得神经兮兮，每到凌晨三点准时从恶梦中惊醒，扰得人不胜其烦。

罗羽最后选择了逃离，离开了她以后，却依然逃不掉她半夜三点索魂般的电话。

罗羽在黑夜中睁大双眼，心里有一丝不祥的感觉，自己恐怕要栽在这个女人的手里。

2.

朱玲听到敲门的声音，一下子跳了起来。一定是罗羽回来了，单单从敲门的声音，两重一轻，朱玲就知道是罗羽。

朱玲投进罗羽的怀里，眼泪打湿了罗羽的衣襟，“你终于回来了，我害怕......”

“别怕，你不要胡思乱想。”罗羽拍拍朱玲的背，眼里却透露出不耐烦。

每当朱玲的情绪波动得厉害的时候，罗羽就会出现在她身边安抚她，过不了几日又忍不住逃离。

这个女人，让罗羽爱恨交织，当初有多爱她，如今就有多想逃离她。

也许，这就是宿命，这辈子罗羽都摆脱不了她，只有和她共同守着那个让他们彼此都不堪重负的秘密。

夜里，罗羽沉沉入睡。朱玲的尖叫声把他从睡梦中惊醒，朱玲又做噩梦了。

“我梦见她了，她来向我们索命了.......”朱玲神智不清地说，“我受不了了，我好怕......”

朱玲紧紧抓住罗羽的手臂，“她一定成了孤魂野鬼，才会夜夜折磨我。羽，我们重新好好安葬她吧。”

罗羽手一扬，给了朱玲一个响亮的耳光，“你这个疯女人，你再给我找事儿，看我不收拾你！”

朱玲蜷缩在角落里，暗自垂泪，“你都不要我了，我不想再受折磨了。”

“谁说我不要你了，”罗羽的眼神变得柔和，“我一直都在离你不远的地方，你需要的时候，我就会出现。我们都忘记过去，好好生活，不行吗？”

“可是我忘不掉那个夜晚，也忘不掉你，我该怎么办？”朱玲绝望地说。

罗羽揉了揉皱着的眉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对这个女人感到束手无策。

第二天，当朱玲从浴室出来，看见罗羽在阳台打电话，脚下有好几个烟头。

朱玲光着脚站在罗羽身后，罗羽浑然不知，只听见他对着电话温柔地说，“你再等等，我处理完事情就回家，你要注意身子，注意保护好肚子里的宝宝。”

朱玲的心里轰隆隆犹如海啸一般，翻江倒海，原来他是真的要离开自己了。朱玲一直以为他只是偶尔偷嘴而已，谁知道他有孩子了，他只把自己当作麻烦事情来处理。

朱玲一直都在绝望的海里浮沉，而罗羽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如今罗羽就要弃她而去了，他要把兵荒马乱的人生，把他们之间不堪重负的秘密丢给她一个人独自承受。

当罗羽离开时，朱玲没有像往常一样苦苦哀求他留下，只是幽幽地说，“你离开我，这个秘密就守不住了。”

罗羽在门口滞留了几秒，握着门把的手用力到手指发白。最后，他冷冷地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便闯！”他头也不回，重重地摔上门走了。

朱玲顿时觉得，有一股寒意爬上了脊背。

3.

方俊的心理诊所，那个神秘的女人又来了。

方俊只知道她叫朱玲，纤细的身材，脸色苍白，但却天生丽质，楚楚动人。她每次到诊所来，只是为了在方俊的陪伴下，在舒缓的音乐中安稳的睡一会儿。

哪怕是在睡梦中，朱玲也皱着眉头，仿佛心里有很深的心事。有时，一丁点响动都会让她惊醒。

方俊每一次看到这个带着病态美的女人，总是不自觉地心生怜悯。有好几次，方俊想走进她的内心，可是她的心扉紧闭，拒人千里。

这一次和以往不同，朱玲没有像往常一样闭目休息，而是直视着方俊，“我可以信任你吗？”

方俊的眼里满是真诚，“当然可以，在我眼里你不仅仅是我的病人，也是我的朋友。”

“这么多年了，我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倾述的朋友，今天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被埋藏了三年的秘密。”

朱玲的眼里是决绝，是破釜沉舟的决心。

朱玲的叙述时断时续，内心在不停地挣扎，显然这个秘密是她不能安寝的根源。朱玲的低声倾诉带着方俊走进了她黑暗的过往。

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朱玲和罗羽一起去参加朋友的生日宴会。那时的朱玲，娇俏可爱，青春靓丽，追求者无数，罗羽就是其中的一个。

朋友家在郊外小镇，自家种的瓜果蔬菜新鲜美味，自家酿的葡萄酒特别甘醇，谈笑间大家都不自觉地喝多了。

夏天的夜晚，天气多变，天边闪过一道闪电，就要下雨了，夜深了，大家曲终人散。

罗羽自告奋勇要送朱玲回家，为了和朱玲单独相处，他拒绝了朋友请代驾的建议，乡间小路距离不算远，他决定自己开车送朱玲回家。

罗羽的这个决定，彻底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

回家的路上，两个喝了酒有些兴奋的人，音乐放到最大，大声的唱着笑着。深夜的道路上，空无一人，夜风凉爽怡人。

朱玲玩心大发，要自己开车。朱玲刚拿到驾照，还有些手生，但是兴趣浓厚。

朱玲在罗羽的指挥下，开着车加速向前，酒精和速度带来的刺激下，朱玲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快感。

忽然，前面不远处窜出一个人影，等朱玲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听见一声闷响，车身撞到了黑影，尖锐的刹车声伴随着惨叫声，划破了夜空。

车子停了下来，车上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朱玲扶着方向盘瑟瑟发抖，罗羽下车查看。

罗羽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两腿发软，一个年轻的女子倒在血泊之中，脸上沾满了鲜血，面目全非。

罗羽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探了探女子的鼻息，女子已经没了呼吸。罗羽手脚发软地回到车上，看着瘫在一旁的朱玲，脑袋不断地运转着。忽然，他心里灵光一闪，这不是得到眼前这个女人的绝佳机会吗。

罗羽有了主意，一下子镇定下来，他把还在发抖的女人揽入怀中，“玲儿，别怕，有我在！”

待怀中的女人稍微冷静以后，罗羽对她说：“我们撞死人了，车是我的，人是你撞的，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无论是福是祸都一起承担了。”

朱玲六神无主，嘴里喃喃着，“我撞死人了，我撞死人了……”

罗羽握住朱玲的手，“现在你听我说，如果你不想坐牢，你就要帮助我，处理现场。”

两人七手八脚抬起女人的尸体，来到旁边的小树林里，胡乱挖了一个坑把女人埋了。罗羽找来一些枯枝败叶掩盖在新翻的泥土上。

荒郊野外，漆黑的夜晚，那一片小树林，到现在朱玲都已经记不清位置了。但是，那种死亡的气息，那新翻出的泥土的气息和罗羽身上的汗味，是朱玲永生难忘的。

回程的途中，哗啦啦下起了大雨，冲刷了所有的痕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回到家，墙上的钟指向三点整。朱玲无比清醒，难以入睡。这一夜的经历犹如一场噩梦，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罗羽拥抱着朱玲，共同的秘密让两个人的距离迅速拉近。自己一直求而不得的女人，现在就在自己怀里，真正是因祸得福啊。

那夜以后，罗羽暗自打听小镇的消息，朋友说，那天夜里，镇子里有一家小两口吵架，小媳妇夜里跑出去就没有回来，失踪了，大家都认为小媳妇被打跑了。

罗羽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4.

守着秘密，是很辛苦的。

对于罗羽，朱玲更多的是依赖。她既希望罗羽时时陪伴自己，又希望罗羽远离自己。

这个世界上，只有罗羽知道自己不堪的过往，知道自己手上沾满了鲜血。

两人也有过开心的日子，像正常的小夫妻一样，手挽手买菜做饭，看电影，压马路。

到了夜里，朱玲闻到罗羽身上的味道，就仿佛闻到小树林的味道，嗅到危险的气息，死亡的气息。

有时朱玲会紧紧缠住罗羽的身体，让自己沉沦，下陷，体验一种深深的罪恶的快感。

有时，朱玲会半夜三点惊醒，恶梦连连。觉得自己笼罩在罗羽罪恶的气息中，逃无可逃。她抓他，咬他，要他滚，折磨他一整夜。

渐渐地，朱玲无法上班了，精神一日比一日萎靡。夜里总是无法安睡，只有到心理诊所才能安稳入睡。

最难的是，心里的秘密依然得守着，不能吐露半个字。

罗羽也越来越受不了朱玲的喜怒无常，受不了她夜里整宿整宿的折腾。常常流连外面女人的温柔怀抱，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到朱玲的身边。

后来罗羽遇到了一个女人，体会到了真正的温柔和爱，直到女人怀了孩子，罗羽才发现，是时候离开朱玲了，告别折磨人的过往。

“他要离开我了。”朱玲的眼角有盈盈欲滴的眼泪。方俊忍不住想用手轻抚。“我也不想再受这个秘密的折磨了。”

“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一定是他。”朱玲走时轻轻说的一句话，却像炸弹一样在方俊心里炸开了花。

方俊对朱玲所说的话，有几分相信又有几分疑惑，这个惊天的秘密，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样承受的。

5.

到了该去心里诊所的时间了，朱玲打电话到诊所告诉方俊，罗羽约她去郊外，取消之前的预约。

朱玲接到罗羽的电话时，心里有不祥的预感，但是又残存一丝希望。

朱玲来到罗羽约定的地点，那是他们以前常去的地方。那是城郊南山的一处山涧，虽然偏僻但却风景独好。

罗羽站在山涧之中，树木葱茏，流水潺潺，点点水雾洒在身上，凉爽怡人。

罗羽的背影一动不动，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又仿佛在述说着什么。

朱玲走近他身边，眼前是一个深涧，深不见底。自己曾经两次想从这里跳下去，被罗羽拼命拦下，罗羽曾经抱着朱玲泪流满面地说，“我们哪怕相互折磨也要在一起，这就是命运的安排，认命吧！”

如今，物是人非，一切都不一样了。

“你来了。”罗羽转过身来，罗羽的眼里是深深的迷恋。“如果一切能回到从前，我们能重新开始，那该有多好。”

罗羽拥抱朱玲瘦弱的身体，下巴放在朱玲头上，发出深深的叹息。

“玲，我爱你，但是我们在一起太痛苦了。”罗羽的泪滴落在朱玲的发间。

“我还想好好活着，我要当父亲了。”罗羽看向朱玲的双眼，“你能放手吗？”

“是你说我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你却当了逃兵，扔下我一个在黑暗的深渊里！”朱玲冷冷地笑了，“我可以放手，可是你逃得了吗？”

罗羽眼底蒙上了一层霜，“只要你开不了口，我就能逃出生天！”

朱玲意识到了什么，向后退了两步，“你真的这么狠心？”

这个自己曾经无比信任和迷恋的男人，此刻面目狰狞，步步紧逼。

罗羽狠心一推，朱玲两手在空中乱舞，惨叫一声跌入了山涧。那凄惨的叫声在山谷里回荡，直刺人心。

罗羽踉踉跄跄地下山，腿软得几次跌倒。他爬起来继续奔跑，他认为自己可以逃离黑暗，奔向希望。

来到山下，等待他的是鸣笛的警车，黑洞洞的枪口和亮晃晃的手铐。

罗羽颓败地瘫坐地上，仿佛从梦中醒来，“快，快去救人......”

方俊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恨恨地说，“想不到为了你这样的男人，朱玲明知道你起了歹心，依然去赴死，真是不值得啊！”

原来朱玲来到山脚下时，给方俊打了电话，如果她一个小时不回来，就报警。

方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当他马不停蹄地赶到时，依然晚了一步。

警察从山上找到了朱玲的尸体，摔得惨不忍睹，面容模糊。

朱玲已经彻底摆脱了她的梦魇，而罗羽将永远被黑暗吞没，再也无法逃脱心的炼狱。

临走前，罗羽最后看一眼血肉模糊的朱玲，罗羽看到的依然是她多年以前青春正好的模样。

山涧里，罗羽听见有笑声荡漾，那是朱玲的笑声，和多年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