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花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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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人物创作第二十期：长兄/兄弟

      我表哥叫简明智，但我从不叫哥而直呼其名，因为他只比我大三天。

      一起和尿泥的日子不说了，就从改变简明智人生说起。

      五年级时，我们数学老师换了。其实对我们这些学习不行的人来说，换谁都无所谓，但新来的林老师我们有所谓，他的女儿林珊珊同时转学来了我们班。

      在班里女生都穿灰不拉叽裤子时，林珊珊穿的是裙子，白色的，穿皮鞋的脚上还穿了双白色花边袜子。她的到来，如二月明媚春光，照得我们这些男生心里一闪一闪的。那些朦胧的性意识，瞬间被点亮。

      简明智悄悄对我说：我要追她！我撇嘴说：你够得着吧？简明智瞪了我一眼，发狠地说：只要我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就够得着！

      从此后，他果真好好学习了。我们一起最爱玩的游戏：在田埂上打洞洞，也再玩不起来了。

      六年级时，简明智成绩已稳坐年级前三了，班主任欣喜地说：简明智考上重点中学——育才中学，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也是那天，林珊珊第一次面对简明智说：哇！你好牛逼呀！简明智激动的脖子都红了。

      如班主任所言，简明智果然考上了育才中学。我和林珊珊也进了育才中学。不同的是，他俩在快班，我在普通班。林珊珊是被他爸走后门塞进快班的。

      正当我以为他俩真如简明智所言，一帆风顺考上大学，从此一起幸福生活时，简明智却出事了。

      我们当地山上，野生一种药材叫金樱子，果实梭形，上面长满了毛刺，但却酸酸甜甜很好吃。林珊珊说：简明智，这果子挺好吃的。简明智就上山给林珊珊摘果子。回来路上，横穿公路，被拉石头的卡车碾碎了腿。篮子里的金樱子洒了一地。

      在确认自己彻底失去一条腿时，简明智扯着才变声的公鸭嗓，在医院里嚎了半夜。是护士打了安定，才安静下来。醒来后不吃不喝两天，我妈说：看把娃疼的。我知道，他嚎的不仅是痛，还是他以后双腿无法利索行走的人生，以及追逐林珊珊梦想的断灭。

      三天后，简明智开始吃饭，喝水，配合医生打针吃药，嚎哭的那一夜，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出院前，林珊珊来看简明智，哭着对简明智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害你成这样。简明智撇了撇嘴说：自作多情，我摘的金樱子是喂我家猪的。

      林珊珊一跺脚，捂着脸跑了，简明智却笑了。但我分明看见他眼角的一滴泪。

      伤好后的简明智，上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劝他：好歹混个初中毕业证呗。他听从我建议，勉强读完初中。

      他后来跟我姑父学过木匠，也学过弹棉花和理发。但都因为行动不便，他也没兴趣而放弃。

      我上高二时，他突然对中医有了兴趣，经常见他抱着中医学书，嘴里叽哩咕噜地背什么：连翘清热解毒，疏散风热，利尿消肿……

      我考上大学后，他又对针灸感兴趣，托我在大学图书馆给他借有关针灸方面的书。

      我大二第一学期寒假回来，姑姑说他一个人关起门往自己身上扎干针。我听了心里担心，就去看他。

      一进门，就见他腿上扎了七八根银针，扎得呲牙裂嘴，腿上肌肉一抖一抖的。我说：你这不行呀，再把这条腿扎坏了，你就彻底完蛋了。他头也不抬地说：没事！还要往自己太阳穴扎。我一把按住他说：真不敢乱搞，会出人命的。要学，得找专业老师带。

      回到学校，我打了两份工，还向同学借了些钱。把这些钱都给简明智打了回去，让他拜师学针灸。等我大学毕业，他师承国医馆针灸大师李玖哲，针灸技术已小有成就，被李老留在国医馆工作。

      两年后，因医技精湛，把一个行走不便、卧床半年的老人，治疗得能下地走路了。一时名声鹤起，很多人远道而来找他针灸，这里边就有林珊珊。

      林珊珊是左手左腿不听使唤，自己穿不上衣服裤子。先是被医院诊断为精神压力重，后又被诊断为舞蹈症。吃药打针，搞了好长时间都不见好转。听说简明智针灸厉害，便找来了。简明智用针灸加中药，只一月就治好了林珊珊。

      “哎呀，他的中药可恶心了，里面有蜈蚣和蝎子！”林珊珊捂着胸口说。

      回家那天，林珊珊用手捏住简明智的腮帮子：简明智，你娶不娶我？

      “别闹！”简明智说。

      “简明智？你娶不娶我？”

      “哎，捏痛啦！”

      “简明智！你娶不娶我？”

      “再捏我生气了。”

      林珊珊终于哭了，松了手说：“我他妈捏死你！”

      看着林珊珊远去的背影，我说：现在是她追你了，咋还不娶呢？简明智说：我腿这样，站在人家跟前不配嘛。人要有自知之明。

      一年后，林珊珊远嫁外省。结婚时，简明智正考执业医师证，他左右为难。我说：带句话给她吧！他沉默良久说了句：祝她幸福吧。

      简明智三十五岁才结婚，对象是我们邻村茶农的女儿。人爽块能干，热爱中医。结婚后，把院后的地全租过来，种了些艾草。又爱养花，院里院外全是花。

      他们一个针灸，一个种药材，也算是相得益彰了。

      前几天我回老家祭祖，还到他家坐了坐。院墙上爬满了紫藤花，花穗一串串从绿叶丛中垂吊下来，引的蜂虫在花间嘤嘤嗡嗡。

      我问简明智啥时要孩子？简明智一脸严肃说：不要孩子。 我顺嘴问：那嫂子能答应？

      对话正好被下地采艾草尖、要做青团给我吃的嫂子听见，她狡黠一笑说：答应！他说的全都答应！但眉眼飞扬。

      我瞬间就知道嫂子口是心非。我似乎都能看见简明智的孩子，在春风花草香里奔跑、撒欢了。

      他这次真是被媳妇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