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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爱思考的小路飞 | 来源:发表于2022-08-04 19:54 被阅读0次

    郑重说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清晨,他走在一条没有人的小路上,那是一条笔直,平整的道路,两边长满了到小腿高度的青草,以及零零星星的几棵树。天下着小雨,17度,细密的雨丝冰凉,淋在他的头上,肩膀上,还有手背上。他穿着一件蓝色,薄的衬衫,以及一条灰蓝色的短裤。他的表情平静,平淡,像一碗凉了的白开水。他的步伐缓慢而有节奏,脚掌踏在沥青铺成的路上,轻柔得像情人的爱抚,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细密的水珠在他的头发上越积越多,一滴水滴凝聚而成,顺着他的刘海处滑落。那水滴像个娇羞的姑娘,躲过他衬衫领口的阻挡,溜进去,伏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可他仍然走着,连一刹那的停顿都没有,就好像那冰凉的水滴不曾打在他身上,就好像伏在他胸膛上的姑娘不曾轻语。

    第二天正午,他走在一条热闹的街道上,那是一条蜿蜒的,起伏的路,由不平整的砖块铺成。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是热闹而又吵闹的笑声,交谈声。天空正晴朗,24度,阳光挥洒着如母爱般温暖的光辉,洒在他的脸上,前胸,大腿上。他穿着一件蓝色的,薄的衬衫,仍是一条灰蓝色的短裤,他的表情还是那样平静,平淡,但现在是一碗温的白开水。阳光明媚,却没有展开他的眉头,亦没有绽开他的笑颜。他的嘴唇薄,偏小,紧紧抿着,就像是在害怕。害怕什么呢?害怕这如少女嘴唇般柔软的阳光,要撬开他的嘴,令他忍不住微笑。

    那是一个梦,夜晚的温度很低,一阵吹来的风仿佛令人轻微过敏,令人浑身发颤。淡白色的路灯一盏盏亮着,照亮了马路四周,而路边一栋栋低矮的屋子仍然一片漆黑。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屋子,没有一间亮着灯。道路旁,一棵棵被风吹得哗啦啦怪响,枝繁叶茂的树,扭曲着,翻涌着,像团黑色的雾。一只淡黄色的,瘦得只剩骨头的猫,尾巴微微翘起,疲乏,懒散,从马路的这一边走向另一边,紧接着似乎跳上了一座漆黑的矮屋,消失不见。这个梦中,没有人,也没有他。

    一天早上,一个餐馆中,一个男人坐在他对面。他不吃面,而是盯着那个男人看。那男人面容很憔悴,似乎一宿没睡。他的脸上满是皱纹,黑眼圈很重,神情呆滞,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出神。男人的下巴厚,抹着一层淡青色的,短短的胡子。牙齿微微泛黄,从门牙往左边数的第四颗牙槽,空空的。他的嘴唇上方有几颗红红的痘,痘藏在大约半厘米的胡子之中,那些胡子稀疏,像一根根被割断了的杂草。男人吃起面来,也是呆滞,缓慢地。他机械地把面条往嘴里送,稍微咀嚼几下,就直接吞了下去,就好像进食对他来说只是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过了很久,男人吃完了面离开了,而他的面还没有拌匀,厚厚的一层酱堆积在碗里的左边,右边的许多面还是纯白色的,少部分沾上了酱,呈一种淡褐色的样子。他瘦削的手用力捏住了筷子,将那层厚厚的酱拌匀在冰冷的面条上。那层由肉粒,褐色的酱,葱,花生碎组成的酱就这么和面缠绵,翻动着。他看着碗里的面和酱,忽然觉得胃里有些翻涌,想要呕吐。只是他昨天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他强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迅速将面粗暴地塞进自己的嘴巴,几乎不嚼,就吞进去,像只饿极的狗。

    今天上午10点,有个人跳楼死了,正好在他住的小区,从六楼的楼顶,一跃而下。他发现死的这个男人,昨天在面馆就坐他对面。那男人有一个老婆,两个孩子。据说,他去外面赌博,输掉了辛辛苦苦凑了已经近百分之六十的为孩子买学区房的钱。他走着,走到那个男人摔死的地方,挤进围在那儿,拥挤到连滴水都渗不进去的人群,他看到地上的一大摊血。人们议论着,好多人,好多种不同的声音,像拖拉机的发动机与摩托车启动时的声音混合而成。他想堵住自己的耳朵,这刺耳喧嚣的声音几乎要刺破他的耳膜。他凝视着那摊血,好大一摊,火红的,像一个太阳。

    太阳已经落山,消失不见了。人群不久前终于散开,只剩下他,还站在那儿,发着呆。晚风轻轻吹着,像是死者生命最后关头的一声叹息。那摊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那片石砖铺成的地面比起四周,新得像是刚刚才铺下去一般。一个人死了,就这么死了,但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他望向自己所住的那个房间,暗着光,漆黑,像一个吃人的洞穴。他看见洞穴内倒挂着无数蝙蝠,那一只只赤裸裸的,老鼠一样的生物,披着两瓣薄薄的翅膀。它们不安分地动着,他清晰地看见那些娇嫩的,柔软的肉仿佛在顺着细细的骨架蠕动,他终于吐了出来,把今天早饭吃的一大碗杂酱面吐了出来。那些面条,白嫩得就像少女的皮肤,那一大滩粘稠的,厚的液体,散发着一股酸味,以及香味,像粥。他吐了很久,很快就没有什么可吐的了,于是他就干呕。他什么也呕不出来,只有眼泪在不停地落下,他那瘦,薄的胸膛,那层皮像一条循环的传送带,在上下滑动着,而那些清晰可见的肋骨就像流水线的滚轮。很久后,他终于停止了呕吐,随即又盯回那处被清理干净的,死了人的地方,若有所思。

    凌晨3点,他穿好衣服,踏上拖鞋。他的步伐很轻,只把门缝打开一个小小的口子——仅供他侧身勉强通过的口子。紧接着,他缓慢地,无比小心地侧身,挤了出去,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出了门后,他感受到很强劲的风从楼栋口处进来,又迅速地顺着楼梯攀爬上来,风卷起他的刘海,他立即扶紧了门,防止门被风吹动,猛地一声关上。之后,他极其轻柔地,极慢地,将那扇门先是轻轻靠在门沿上,然后再缓缓用力,往里头推,就像一个母亲对待婴儿一般。

    “砰”,一声极难察觉的轻响,在夜间宛若一个幽灵发出的叹息,那扇门被关上了。他轻轻喘了一口气,额头上,手心,背上都是汗,扭过头准备下楼梯时,他因长时间的紧张与保持关门的动作不动,四肢僵硬并且打着抖。

    他走出了单元楼,走上了一条不平整的道路。凌晨三点半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路灯都已熄灭。雨,冰凉的雨,就像在趁着人们都睡着的时候,清理着这条街道。风,刺骨的风,抽在他湿透了的衣服上,肉上,就像鞭子,沾水的鞭子。他一直盯着前方,余光扫过这条街道上的每一家店铺,每一处阶梯,还有每一个垃圾桶。他的脸颊上,水顺着下巴不停地滴落在地上,也不知那是雨,还是泪。

    他走着,慢慢走着,他就快要到那个地方了,他已看见了那颗巨大而古老的树,这也意味着那地方已经不远。那颗树的树干很粗,枝繁叶茂,这风和雨根本无法撼动它丝毫。雨更大,风更猛烈,老树的树叶被吹落,叶片翻飞着,起舞着,如同花瓣般香消玉殒是它们的宿命。

    那是一座桥,十来米的拱桥。疾风骤雨,击打着,撞击着,那坚硬的石头。桥下那条湍急的河流,在风和雨的催动下,咆哮着,拍打着,发着疯。那座桥,一声不吭,默默忍受,也岿然不动。他靠在护栏边,往下看去,那头疯狂的野兽正在嘶吼着,叫嚣着,鄙夷着。他没有胆怯,而是死死盯着那头野兽,眼中流露出来愤怒,痛心,愧疚,遗憾,最后变为了一种彻底的疯狂。

    天空突然变得亮如白昼!一道如同蜘蛛网一般的闪电填满了天空,多么惊艳,多么美丽,简直是鬼斧神工!

    轰隆隆!!

    声势浩大的一道惊雷响起,随之,风变得狂暴,雨也变得更为猛烈!

    一位人类立在桥边,有一种威严,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要逼着他下跪。多么可笑,他这孱弱的身体,他这衰弱的精神,他这渺小的灵魂!他为何还不跪下?他要用什么来抗争?

    而他,握紧了拳头,上半身不停地颤抖。他的双目血红,眼睛死死瞪着那条湍急的河,也瞪着那河面倒映着的天。他死死咬着牙,牙齿在极度闭合的状态下又因为他剧烈的颤抖而发出“咯咯”的响声,他的牙齿几乎都要碎掉!

    他动了,他艰难地迈出了他的右腿,他的双腿早已因为死死绷着,而几乎无法动弹,可他咬着牙驱动它们。他随即爬上了护栏,又站在了护栏之上,随后他张开了双手。他整个人仍在剧烈地颤抖,就像一根马上就要绷断了的弦。风和雨在咆哮!暴雨几乎令他睁不开眼睛,狂风吹得他不断摇晃着,他宛若那风中芦苇,摇摇欲坠,几乎就要折了!

    时间仿佛已经不存在,但风终于止息,雨总算平息,湍急的河流也变得正常了起来。他紧闭着眼,仿佛失去了意识。他立在护栏上,摇摇欲坠。他的头发已经不再滴水,可他的脸颊上仍有泪在淌。他在为什么而哭泣?他又在因什么而颤抖?

    只见他转过身,背对着河流,稍稍仰起头。他的眼睛还是紧紧闭着,他薄薄的嘴唇却已完全放松了下来,他竟然笑了。之后,他向后倒了下去。

    那样的狂风暴雨都没能令他倒下去,而此时他却像被那滴泪所压倒。

    他坠落着,背对着河面。失重的恐惧感倏然窜上心头,令他猛地从那迷糊的状态中惊醒。他开始害怕,想要转过头去看看,可还没来得及这么做,他就“噗通”一声跌入了水中。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很痛快。后背与水面碰撞,一股凉意传来,随即传遍他的全身,那种由巨大恐惧之中解脱的快感,让他觉得比性高潮都要愉悦十倍。紧接着,他全身浸入水中,随后,他发现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已经离他而去——氧气。他最先有些诧异,他觉得那件自己原本唾手可得的东西就这样消失了,多么的荒诞?紧接着,他感受到将他环抱的水像一个磁铁,他不断挣扎,却又不断下坠,一种巨大的恐惧向他袭来。再然后,他开始慌乱,他渴望氧气,却得不到。他扑腾着,呛了好几口水,而呛水又令他更加得渴望氧气。最后,他绝望了,因为他逐渐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看见那水面,透过水面那片漆黑的天空,他甚至看到了几颗星星在上面闪烁,而这些不过是他的幻想罢了。

    他在不断下沉,眼睛也越来越睁不开,没有氧气所带来的巨大的痛苦仿佛已经消失了,如今只剩下无尽的睡意。他太累了,这几个月来,他已经被折磨得发了疯,痛苦不堪。他想起一个女孩曾经天真的笑,只是那样的笑已是在好几年前,他再也没看到那样的笑,但如今他看见了,于是他也笑了起来。

    昨儿,有个人跳河死了,尸体是在下游被发现的,漂到了岸边。那岸边,警察差点拿拥挤得连滴水都渗不进去的人群没辙,随后警察将尸体带回了警局,等着人来认领。人们议论着:

    “这男的不是前几个月跳河那姑娘的父亲么?”

    “他姑娘好像有心理问题,他没发现,凌晨三点那姑娘偷偷跑出去跳河死了。”

    “真是可怜的姑娘,他也是一个单亲父亲,上班就顾不上女儿,顾女儿就没法生活。”

    “我估计这心理问题是遗传的。”

    “真是可惜哟,一个人就这么死了。”

    “是啊。诶?老李,晚上还来打牌不?”

    “来啊!怎么,你家那位不让你出来?”

    “开什么玩笑,今晚8点不见不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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