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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生我的女人不止一次地说,我是路边烂泥里冒出的一丛野草,再多的阳光雨露都洗刷不掉根儿上腐败的臭味。自我出生起,“野”这个字眼便烙在我脊梁上,一个野女人生的野种,一棵无人问津的野草。
我这样想的时候,面前那个眉目清秀,眼睛笑出好看的弧度的女人正看着我,她似乎刚刚问出了什么问题,满心期待我的回答。女人很白,白得那样柔和,泛出朦胧的曦光,像是阳光下舒展的百合。可我亦不愿做野草,我想玫瑰更适合自己,哪怕是开在路边也无妨,在萧条杂乱的背景中火焰似的夺目。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女人等了许久仍不见我回答,只好又问了一遍。这一次我听清了,我伸手摸向口袋,哪里有张方方正正的卡片,上面印着“王小草”三个字。卡片在口袋里装得久了,沾染了身体温热的气息。
“玫瑰,我叫玫瑰。”我脱口而出,想逃离作为野草的命运。
“那以后叫你玫姐可以吗?”女人的声音依旧温柔,温柔而飘渺,透着莫名的距离感。
“身份证带了吗?”这次是个浑厚的男声。我应声抬起头,正好看见身穿休闲衬衫的男人逆着光走来,说不上多英俊,却叫人看了后心里沉甸甸地降下来,回归现实。于是我将那张沾有我体温的卡片递上去,在他接过的刹那,整张脸瞬间红透,像是将自己的某种私密拱手交于他人。
女人起身挽着他的手臂,亲亲热热地为我介绍家里的情况,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吃饭,孩子爱吃什么,老公有什么忌口,事无巨细地说个没完。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因为那个高大的男人在将身份证还给我时,指尖在我掌心处停留了足足3秒。灼热自掌心散开,烧得我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我正式加入了这个家庭,以一个保姆的身份。这个家里有男主人、女主人和两个可爱的孩子,如今又多了一个我。我虽拖着一条先天不足的跛腿,可清洁打扫,洗衣做饭的事,却做得极顺手,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什么卑贱的基因。
女主人在花园里侍弄花草,两个孩子蝴蝶似的跑来跑去,花园里尽是淡雅的颜色,似乎少了一抹浓烈。“种点玫瑰花多好!火一样好看极了。”我说。“我不……”女主人张口,话到嘴边突然锋头一转:“我不太敢种玫瑰,宝宝们总是在花园玩,怕扎伤孩子。”
“玫瑰很俗气是吗?”我心里暗自冷笑,转眼间,满园的花草果然一同露出狰狞嘲笑的嘴脸。女主人自然不知道这些,她依然温温柔柔的样子,看着我怀里抱着的窗帘,摆出一副体贴的姿态:“你腿脚不方便,等下窗帘我来换吧!”你看,多么虚伪。
怜悯的施恩我不屑于接受,玫瑰也是有傲骨的花。于是,我跌跌撞撞地爬凳子,自己换起窗帘来。仅靠一条腿用力很难保持平衡,正当我摇摇欲坠时,一双大手稳稳扶在我腰间,隔着夏日单薄的衣衫,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腹轻轻摩擦我腰间的软肉。我怔住了,没有拒绝,夜里这个强壮的男人爬到我床上时亦没有拒绝。
男人在路边发现了我,独独钟爱这抹火红,将我带回家,过不了多久,我将占据整片花园。可是男人并没有将我栽进花园里,而是藏在暗处,只有在夜里粗重的喘息声中才能感受他的火热。我在暗处彷惶,日渐萎靡。
事情突然爆发之时,我正在擦地板,双膝跪在地上,一寸一寸细细抹去灰尘。家里的小男孩突然闹起来,吵着要某个玩具。“玩具在二楼。”我下意识地说,就想爬起来去拿,或许是跪得时间太久了,腿忽然用不上力气,站起来的瞬间腿竟有些软,又狼狈地跌回地上,还打翻了身旁的水桶。
小男孩被我吓到,放声哭起来。女主人耐心地哄着孩子:“宝宝乖!自己的玩具自己去拿好不好,不能什么事都麻烦保姆阿姨来做……”
小男孩蹦蹦跳跳地去找玩具了。可我却久久无法起身,一种更大的痛苦击中了我,那些埋藏于心底的记忆再次泛上来:那个女人扯着我的手,叫我快点跟上,下过雨的路上到处都是泥,我的跛腿在泥地里拖行,像被扯断的草根。路上的行人指指点点,讲述一个不知廉耻的小保姆和家里的男主人搞在一起,又生下一个没人要的小野种的故事,故事显然有一个大快人心的结局。
我感觉到腹中血气流转,似乎有一个新生命正在孕育,另一个跛脚的孩子将会出生,迎来她不幸的一生。我不要这种剧情再次上演,不要再走那个女人的老路。我要为自己在花园谋一个位置,首先要挖掉那株碍眼的百合。我浑身的力气突然涌现,起身朝女主人扑过去,将她按在地上,死死地掐住她脖子。
女主人脸色由红转紫,手脚慢慢不再挣扎。我正暗自窃喜之时,一个高大身影突然闯入,一脚将我踹飞,抱起女主人,拉着两个哭嚎的孩子跑出门去。
“为什么?”我嘶喊,“你不是说要我吗?为什么?”
“疯子!简直是个疯子!”门外似乎传来回答。
整个房子只剩我,一株小小的玫瑰,散发着火红夺目的光。我腹部突然一阵剧痛,像是那个跛脚的可怜孩子叫嚣着要爬出来。可是我们还没有花园,我不想再做野花。于是,我想到另一种解决方案。一朵野玫瑰开出盛大的火,足以燃尽整片花园。
警察来的时候,整个房子早已陷入火海。
我坐在火中央,独自盛放。
(封面图片为网图,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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