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根据真实故事改编,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夕阳悄悄走下高楼,滚滚红尘孕育着阵阵烟火味,我静静地坐在出租房的阳台上,享受周末难得的时光,任心灵的花朵恣意绽放。泠泠晚风,遣散闷热难熬的暑气,习习拂过久违的心田,像是在呼唤着沉睡的旧梦。
前方三四百米处的工业园区,是我上班的地方,蓊蓊郁郁的行道树,办公楼上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错落有致的厂房,和以前我离开的时候相比,即便在外观和数量上发生了一些变化,但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如今去而复返,并且仍是原先那家企业,仍是原先那个岗位,这纯属一种机缘。虽然在认识我的同事们当中,有的投来怀疑和异样的目光,但他们哪里会知道,在离开的这五年中,我的人生发生了空前绝后的变化。站在他们面前的我,其实是蜕变后的我,是真正脱胎换骨后的我,个中情节跌宕起伏,怎么能够说忘就忘呢?
那年我刚满十九岁,原本正在读高中,但因为吊儿郎当,不安于现状,导致学习一无可取,时常被老师点名,所以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并且还学会了抽烟喝酒。有一天放学回家,跟我同一条道上的另一个好同学,好哥们小李,忽然有所顿悟地对我说:“我们这样混下去有点对不起父母大人,不但浪费资源,而且到头来也不会有好结果。有如在这里受老师和同学的白眼,还不如趁早远走高飞。”“你说得倒轻松,走哪里去?难不成剃度出家?”我略带嘲讽地反问。“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堂哥在铁路机械厂,前两天我听说正在招工,等我打电话请他帮个忙,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小李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说走就走,高二期末考试刚开始,我便和小李揣着从父母那儿诓来的两百多元钱,偷偷踏上了南下的火车。经小李的堂哥引荐,我们顺利通过了面试,有幸进入这家用工单位,正式开启了自己的人生。
一晃第二年也已经过去了大半,这天下午刚上班的时候,生产部办公室的一位工作人员,突然跑来说有电话找我。倒底是谁呢?会有什么事?这个电话只告诉过家里面,其他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我满腹狐疑关了机器,匆匆走进办公室。电话是老家的邻居打来的,婶子在电话中说:“小强!你爸爸病了,你妈让我给你打个电话,叫你回来看一下。”“就他事多!今天说头疼,明天又说脚疼,自己也不注意一下。我这大老远的,回来一趟容易吗?”我埋怨着挂了电话。
一石激起千层浪,返回工作岗位,魂不守舍的我,再也没有了工作的心情。回想我从逃学出来到现在,只是偶尔和家里有电话联系,父亲虽然从未怪过我,但由于工作繁忙的缘故,就连第一个春节也没有回去,不免深感内疚。况且父亲年纪大了,身体有个不适也很正常,我嘴上虽然不饶人,其实心里非常想念他们,更想念家乡的山山水水。打定主意后,我即刻向车间主任说明了情况,并递交了假条,于第二天清早,匆匆踏上了归乡路。
回到家才知道,父亲只不过是原先的老毛病复发,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碍,吃了几天药便恢复如初。原来他们是心里着急,怕我不回家,所以在想不出较为合适的办法后,才不得已而为之。可当父亲说出这样做的最终目的,直接把我整得瞠目结舌,竟然是为了给我相亲。我真的是无语了,尽管父亲说得满口天花乱坠,女孩子如何如何讨人喜欢,如何如何明事理,如何如何勤劳贤慧,但我仍然觉得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毕竟众口难调,万一事情吹了岂不是瞎忙活,在说了!假如我们真的有着纠缠不清的关系,假如我们真的存在今世之缘,也不急在一时。而父亲也不管我愿不愿意,一本正经地说:“那女孩跟你姑妈家是至亲,我已经想好了,请你姑妈作媒最合适,到时候约在一起聊聊。”事已至此,即使我有多么的不快,唯有干瞪眼的份,只能等见了尊驾再作打算。
没过几天,在姑妈的周旋下,我们约在一家小吃店见了面,我只瞥了一眼,心里便“咯噔”一下,这美媚长得的确不赖,明眸皓齿,顾盼生姿;清新脱俗,自然天成,比想象中更美。她的出现,一时之间令我有些手足无措,而这不寻常的感觉,是我以前在面对女孩子时从未有过的,不仅我曾经嚣张的气焰被杀了个下马威,反而还冒出一种迫切想得到的念头,这种特殊性的过敏反应告诉我,这一次,我是真的沦陷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的见面就像是上天安排,一切都朝着理想的方向发展,事后媒人向我透露了她的好感,并告诉我她的真名叫汪淑玉。顿时这股高兴劲,如同买彩票中了五百万,我在一阵手舞足蹈之后深深明白,那扇神秘的爱情之门,已经在“吱呀”声中为自己敞开。
沉迷于想入非非中的我,这个时候,早就把上班这糗事抛在九霄云外,曾经对父亲的成见也已烟消云散,甚至还很感激,感激他的良苦用心,觉得此次回来千值万值。
对于一个初出茅庐、从未见过爱情这种仙果,究竟是白是黑,究竟是红是绿,究竟是苦是甜的愣头青来说,那可是天大的诱惑。所以在求知欲的驱使下,我默默打定主意,绝不可负了佳期,更不可负了芳心。
自从这次见面后,一直以来,睁眼闭眼都很平常的天空,升起了一道美丽的彩虹,那是爱情的彩虹。属于自个心灵的小屋,从此住进了一个永久居民,泛滥成灾的情怀,使我不得不一次,两次,三次……永无止境地和她私会。尽管没有互诉衷肠的通信工具,来让我们隔空相聚;尽管没有可以代步的交通工具,来减少奔波劳累;尽管我们两家相隔至少有六七公里,走的全是羊肠小道,但爱情的力量,岂能是一切障碍随便可以阻挡的。在一来二去半年的交往后,我们不仅熟悉了双方家庭的组织架构,同时彼此也有了透彻的了解,感情的基础也更加牢固。特别是有一次她父亲患了阑尾炎,我二话没说就赶紧叫了一辆面包车,和她一起把老人家抱上车,送到一百多公里远的县人民医院。当时主治医生一脸诚恳地说:“送医急时,手术很成功。否则的话,这种病如果耽误了时间,后果会很严重。”我们连连表示感谢,最终才一个星期就出院了。通过这件事,她的父母不仅对我另眼相看,甚至有时在旁人面前,还不忘对我标榜一番,而我美滋滋的心潭,总是荡漾着暖暖的春意,总是以为已经俘获芳心。一个人的时候,伫望未来的世界,思绪飘舞的天空,我看到了爱情的乐园,春天那满树的芳菲,以及秋天那红扑扑的果实,我以为我们的爱会地久天长。
我的父母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开始摩拳擦掌,准备择个良辰吉日,为我完成第一道订亲的礼仪。对于我来说,那当然是求之不得,并举双手表示赞同。
可是,倒霉的事情偏偏让自己给赶上,正当我沉浸在甜蜜的幻想中时,姑妈找到我,满脸沮丧地说:“看来事情泡汤了!也不知为什么,忽然就抽起风来!我昨天晚上去她们家商量订亲这事,汪淑玉坐在旁边一声不吭,而她父母则说,孩子年纪还小,还要再等两年,任凭我讲得口干舌燥,就是死活都不同意。”一听这话,犹如当头一棒,只觉头晕目眩,但我还是极力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说:“我都已经二十一岁了!而她还大我半岁,明显是不同意,才会找这样的借口。”“嗯!前几天我偶然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说是跟镇上一个姓徐的小伙有来往,看来这事是真的。”姑妈顿了一下继续道“我看算了吧!‘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人家不识好歹,姑妈我另外帮你访一个比她强的。”我没料到自己竟然成了汪淑玉手中的猴仔,只得强忍着被戏耍后的悲愤,苦笑着点点头,一场春秋大梦就此戛然而止。
情有多深,心就有多痛。回首之间,属于我的世界,一片黑古隆冬,没了明媚的阳光,没了青山绿水,没了鸟语欢歌,没了春天,没了可以触动情怀的一切物景。我感觉自己像棋盘上的弃子,已经被生活抛弃,成了一个孤儿,变得一无是处,变得可有可无。
从此沉默寡言的我,只有恨,只有心底深深的遗憾与自责,不仅对生活失去了信心,而且看什么都不顺眼。整天恹恹欲睡,除了吃饭睡觉,要么龟缩在房间里,要么躲在后山的小树林,完全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再与亲朋好友接触或交往。甚至对父母风吹日晒、早出晚归的艰辛,一概视而不见,有时叫做点家务也当作耳边风。
长此以往,我逐渐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彻底麻木了!伤透心的父母,起初还苦口婆心地劝勉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也只能听之任之。而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何竟是泥巴做的,一揉就碎,怎么也忘不了这段情,怎么也走不出这道阴影。面对倒塌的心灵支柱,懦弱已经桎梏了原本的坚强,续写中的人生,前方只有毁灭。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年多,我渐渐感觉浑身没劲,走路气喘,晚上失眠多梦,甚至还伴有一些无法形容的焦躁症状。有一次在桌上吃完午饭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身体竟然不受控制,刚一站起来就摔倒,父亲赶紧放下碗筷,伸手把我扶起来,问我是不是身上不舒服,但我除了耳朵嗡嗡作响外,并不感到哪里疼痛。母亲满眼忧郁地望着父亲道:“这孩子肯定是病了,你看他脸上一点喜色也没有,比以前瘦了很多。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我发现他的行为怪怪的,说话也很反常,总是前言不搭后语,很可能是鬼神作祟,你赶紧去找阴阳先生来做一下法事。”“家家都在忙着收包谷,也不知道人家来不来。”父亲心神不定地说,见我走出门槛,又继续坐下吃饭。
第二天早上九点左右,我刚从卧室出来,就见父亲已经把先生请来了,五十多岁,中等身材,身穿一件半新不旧的黑色帆布大衣,头戴一顶瓜皮小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乍一看确实有些不同凡响。我知道他姓刘,是本村的人,小时候见过几次,听人说他法术很高,不但能驱邪捉鬼,还能推算出一个人的祸福吉凶和生老病死。我将信将疑地表示认可,如同一个木偶,很不情愿地按照他的吩咐,拎一根凳子坐到了大门边,他一会儿让我仰头睁大眼睛,一会儿让我伸长脖子张大嘴巴,一会儿又让我伸出手掌,虽说是在鉴貌辨色,诊断病情,但更像是在琢磨一件千年难遇的古董。等察看完,便若有所思地看向正在沏茶的父亲:“二老表!小强是无意中冒犯了神灵,但都是一些小神,等我把观世音菩萨请到凡间来,让她帮忙安抚和交代一下就没事了。你去把香灯点着,然后在供桌前烧一点纸钱。”说完刘先生坐到沙发上,拿起手提包翻找着什么,并招手示意让我也过去坐。
见父亲已经把事情弄完,刘先生又让在供桌上放了茶水和斋饭,并从提包里拿出一个金色的铜铃,起身走到供桌前,毕恭毕敬地站定,面朝着供奉“天地君亲师位”的神位,又是磕头,又是打躬作揖。接着右手抬高轻轻摇动,随着发出的阵阵“叮叮当当”的铜铃声,口中也在不停地哼哼唧唧,几乎是每隔十多分钟便烧一次纸钱,上一次香,献一次茶,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
或许是我罪孽深重,神灵不肯轻易放过我,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我并不觉得自己的身体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反而似乎比原来更糟。因为我不但感觉精神恍惚,坐卧不安,浑身难受等反应外,还发现父亲整日忧心忡忡,三天两头的东奔西跑,只要一听旁人说某某道法高深,不论多远,总是不遗余力亲自登门去拜访。半年的时间,就来过五六起,他们有的是阴阳先生,有的是神婆,反正是各有各的看家本领。但我总是很抵触,总是很怀疑,特别是陌生人,总感觉他们会害我,所以大多数我都躲开了,躲到连父母都找不到的小树林里。同时我还发现,母亲也突然不再下地干活,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家里,像是在监视我,整天愁眉苦脸不说,还时常唠唠叨叨,说我把这也砸了,把那也砸了。可我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迷迷糊糊经常听到有人在骂自己,还有人叫喊着要来打自己,但每次父母都说:“不要胡思乱想,好好的!谁会平白无故的来骂你?来打你?我们怎么不知道?”顿时弄得我哑口无言,疑窦丛生。
这天晚上,母亲因为感冒,老早就睡了。长期在外打工的堂哥志文忽然来窜门,我一见他,同样有一种莫名的畏惧和防备心里,同样感到厌恶,但又找不出原因,所以连招呼也没打,便又躲进了卧室。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只听堂哥小声和父亲说:“二叔!我听说小强病了,怎么……看他现在的样子,邋里邋遢的,好像很严重。”“志文哟!你根本不晓得,从前年谈一桩婚事失败后,整个人都变了,不仅脾气暴躁,连话也很少搭得上一句。最近半年以来,好像大脑不受控制,常常见他握紧拳头,自己捶自己的头部,肩膀,胸脯等身体部位。晚上也不会睡觉,时常深更半夜往外跑,特别是白天,一分钟也坐不住,不是跑出跑进,就是在屋里转悠。有两天我去地里干活,回来听你二婶说,手里举着菜刀,一会儿跑上楼去,一会儿又跑到屋外,说是有人在骂他,他要把人砍死,你二婶赶紧跟去把菜刀抢过来,到处找了个遍也没看见有什么人影。”“那你们要赶紧想办法治疗,年纪轻轻的,可不能大意啊!”“唉!方圆几十里,凡是会掐会算懂迷信的,都已经请来瞧过了,就是一点也不见好转。”“不是我说你呀!二叔!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信迷信,还相信鬼神之说,难怪一点作用也不起。还是要相信科学,赶快送医院,据我估计,肯定是精神上的病。”“那就照你说的做吧!志文!你天天在外闯荡,又见多识广,还请你帮个忙,我和你二婶大字不识一个,一辈子就只会种地,连医院都从来没有去过,更不知道里面有些啥玩意。”“这个好办,明天早上坐我的车去,我在城里认识一所专科神经医院,里面有个医生跟我是朋友。”“那就麻烦你了!给你二婶在家照看牲口,我陪小强和你一起去。”“好吧!二叔!事情就这么决定,夜已经很深,我该回去了。”随着父亲的挽留声和关门声,屋内刹那安静下来。
我的灵魂仍在荒野中流窜,空寂的夜幕深处,偶尔传来三两声犬吠,而堂哥与父亲的谈话却仍在耳边回荡,我不知道这一次,为何能够进入大脑,并完整地保存在记忆中。它使我隐隐约约预感到,我是真的病了,并且还非常严重,只是因为自己记忆混乱,所以曾经那些碎片化的图像,若隐若现,不能形成一个清晰的思路。
天刚蒙蒙亮,父亲就催我起床,并拿出已经长时间没用、早就落满灰尘的双肩包,反复拍打了几下递给我,叫我找一套换洗的衣服带上,而他则揣着两只手,什么也没带,好像早已规划好了此次行程,且已成竹在胸。这事要是搁在往常,我恐怕还没等父亲反应过来,就已跑得无影无踪,但今天早上,好像有一股巨大的潜力,让我鬼使神差遵循父亲的意愿。
没多大功夫,堂哥就把车开到了房后的公路上,父亲交代了母亲几句,我们一行三人便匆匆上路,向省城急驰而去。经过四个多小时的颠簸,于中午时分到达省神经医院。
毕竟一看“神经”二字,就不由得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所以整个环境相对于其他医院,其热闹程度根本就天差地远,明显过于安静,只有稀疏的人员在走动。如果不是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药味,以及那三三两两抢眼的白大褂,你可能还误以为是某家大型办公场所。堂哥让我和父亲在大厅的长椅上坐下,就上楼去找他那位医生朋友,在等了半个多小时后,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医生向我们走来,简单问了几句后,把我们领到了会诊室,堂哥和一男一女两个医生已在里面等候。他们首先对父亲进行了一翻询问,然后才把话题转向我,而我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诸多盘问中,显得有些烦躁不安,只断断续续简单敷衍了几句。然后就是按照医生的吩咐,拿着出具的单子,不停地东张西望,不停地转来转去,从这个科室到那个科室,又从那个科室到这个科室,由堂哥领着我,什么脑CT,脑电图,抽血……等等,一共做了六七项检查,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才得以安静下来。
当我们在一楼大厅等结果的时候,一个戴眼镜的男医生向我们走来,并朝堂哥招了招手道:“志文,你来一下。”堂哥应声走过去,两个人交谈着走进了门诊部。
父亲回头看了我一眼说:“这个肯定就是你堂哥的朋友,要不咋会认得他的名字?”而我只觉心猿意马,一句话也没搭理。
不大一会儿,堂哥就从门诊部出来,径直走到父亲身旁坐下,扭头看了看我,犹豫着对父亲道:“主治医生对我说,小强得的是中度精神分裂症,不仅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心里疗法,还要长期服用药物治疗。这药物倒是可以拿回家服用,但心里治疗就不行,因为要一个星期进行一次,如果回家去,一个来回有四五百公里,这是很不现实的。”父亲沉默了,良久才面露难色地说:“要不你去问问医生,看能不能住在医院里面。”堂哥看了一眼父亲,有些不解地说:“人家巴不得你住在医院里面,但每天至少要交七八十的住院费,你负担得起吗?”父亲知道说漏了嘴,只得傻笑道:“我晓不得要交钱!这可该怎么办啊?”堂哥接着道:“大老远的来一趟也不容易,照我看,还不如在这附近租一间房子,先治疗一个月再说,房租每月也就一百多块钱,这样就可免去了一大笔住院费。我刚才已经问过主治医生,做一次心里治疗的费用在六七百左右,估计开一点药也要不了多少钱,一个月下来,吃喝拉撒最多也不会超过八千块钱。”听堂哥这么说,父亲叹了一口气道:“唉……还能怎么办呢!也只有这样了!”
住院这事定下以后,堂哥便领着我们去见主治医生,主治医生抬头看了我一眼,从抽屉里拿出处方笺摊开在桌上,沉思片刻说:“我先给你开十天的药,等吃完了再来。心里医生今天的时间已经排满,你明天下午一点钟,让你家属陪你一起来,直接找陈医生就可以,我已经给他打过招呼。”父亲向前挪了一下,连忙答应着接过药单,并随手递给了堂哥。
从医院出来,已临近下班的晚高峰,三个人坐着车如蜗牛一般,走走停停,东张西望围着医院绕了两圈,才在离医院两百多米的城中村,租到了一间十多个平方的房屋。为了节省开销,里面的一个旧沙发和一张简易的木床,是特意和房东商量留下的。等我们从车上把事先买的铺盖,洗漱用具和锅碗瓢盆搬进房间,一碧如洗的楼顶,暧昧的星星已在眨巴着眼睛,暗示夜幕的降临。父亲点燃堂哥递来的香烟,深深吸了一口,似乎心里已经舒坦多了,毕竟一个救急的临时定居点,终于大功告成。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很自然地扫视了一下我和堂哥道:“忙了一天,肚子也饿了,先去外面吃点东西,再回来整理屋子。”不听还好,一听这话我顿觉饥肠辘辘,整个心窝好像有一团火,没等他们移动脚步,人便到了屋外。
吃饭回来已是九点多钟,刚一进门,堂哥就迫不及待的说:“二叔!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我得赶回公司去,明天还要上班。你和小强就在这里安心住着,其它的事情暂时搁在一边,把病看好才是大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打电话给我,我有车比较方便。”“既然这样,我也不留你,只是连累你了,让你跟着操心。”父亲边说边送堂哥下楼去。而我默默地坐在沙发上,原本早已心如死灰的灵魂,此时此刻,竟然微微动了一下,泛起一丝淡淡的忧伤。
经过一个月的药物治疗,以及医生的心里疏导,我和父亲返回了家乡,短短的三十多天,恰似穿越了几个世纪。当我不经意间回头,再次看向父母时,笼罩在他们脸上的乌云已被笑容替代,那慈爱的目光,分明是在暗示:冬天已经过去。我攒着这份甜,走在乡间小路上,自信满满,如同一只离巢的雏鹰,对广袤无垠的蓝天充满了好奇,希望之火又在心中复燃,漫延,照亮远方……
一年后,当我再次去复查时,医生说已完全康复,但为了避免复发,还需服几个疗程的药巩固一下,同时要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听了医生的话,我无限感慨,能够死而复生,能够找回遗失的灵魂,重拾春光,多亏了我乐于助人的堂哥,一语惊醒梦中人;多亏了我的父母,即使砸锅卖铁,也不放弃对我的治疗和深深的爱;多亏了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们,为我抚平了心灵的创伤。我知道,我已经彻底摆脱曾经的那个囚笼,变得更加坚韧与刚强,以后绝不会再重蹈覆辙;我知道,佳期仍在,花儿未谢,属于自己的天空广阔无边,我必须去飞翔,去寻找自由。
当我盘算着该何去何从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了好哥们小李,试着拨通电话后,没想到他还在机械厂,并且还当上了车间主任。他得知我离职的原因和遭遇后,不禁为我深表同情,在他的帮助下,我不但得到厂方的谅解,而且获准“二进宫”,再次扬帆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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